而远在镇上的麦子,不,此时叫刘晓暖,正低着头站在水池边上,被一个府里的二等丫头骂的狗血淋头。
“下贱的小蹄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啥熊玩意儿!你当跟在太太身边就能成主子了?瞧瞧你打扮的那个鬼样子,不赶紧地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愣愣地往老爷身边凑,真真是笑死人了,难怪被老爷骂了出来,活该!”
那个穿湖水绿襦裙的丫头,伸出蓄着尖尖指甲的食指,重重地戳在刘晓暖的额头,留下一个个血红的印子。
她戳过瘾了之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笑,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刘晓暖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她本就大大的眼睛,此时瞪得更大,努力抑制着即将夺目而出的泪水。她慢慢咬住下唇,上齿深深地陷入如玫瑰花瓣一样娇嫩红艳的唇瓣里。
最终,泪水还是没能忍住,呼啦一下滚了下来,划过刷白的脸颊,冲出一道道暗色的沟壑。
她身上穿着大红色半旧襦裙,这还是太太那日收拾不要了的旧衣赏,见她穿的寒酸,赏了她的。头上戴着一大朵艳红的丝绢牡丹,脚上,则是穿了一双草绿色的绣鞋。这样乍一看去,确实很让人受不了。
“你自己没生养个争气的闺女,倒说起别人来了!”李氏又道,这回她是铁了心了,一定不能让着沈氏,要不今后,只怕偏心眼儿的事儿还会更加变本加厉。
沈氏气的不得了,懒得再和她理论,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又开始喊刘景民。
刘景民恰好此刻不在家,正蹲在巷尾,和几个老头下着方六。
“景民兄弟,还有心思下棋呢?你娘和你媳妇打起来了,还不回去看看?”有路人经过,看见了刘景民,向他道。
刘景民思索一番,将手中被折成小段,暂时充当旗子的树枝,落在地上用小石头画成的棋盘上,口中道了声:“哦”。随后,继续捡起一小截树枝攥在手里,思索着继续落子。
方才说话的那人,见惯了刘景民这雷打不动的性子,只呵呵笑了两声,摇摇头走开了。
刘景民的棋友都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道:“景民兄弟,要不你先回去看看吧。”
婆婆和媳妇拌两句嘴,那是常有的,但要是动真格地吵起来打起来,那可就事儿大了。
“嗯”,刘景民口中答应着,但是没有丝毫要走的样子,仍继续斟酌着如何下棋。
直到把心不在焉的棋友彻底打败了,才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家里走去。
或许刘景民磨叽一会儿再回去是理智的,反正他进家门的时候,没听见啥动静,但是却很明显地感受到家里的气氛和往常不太一样。
他迈步进了自己屋门,谁料刚刚迈过门槛,还没站稳脚,就被李氏一把抓了过去,指着鼻子吼道:“你娘要你休了我,你休啊,休啊休啊!”
刘景民往后退了退,抬手擦了擦脸上被喷的口水。
“回来的正好,这种婆娘,要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沈氏听见刘景民回来了,忙跑了过来,才恢复平静的小院,因为刘景民的到来,又热闹了起来。
“休了,赶紧休了!”沈氏声色俱厉。
这边沈氏让刘景民休妻,那边李氏也是步步紧逼,扯着刘景民的衣领道:“让你休了我,你休啊,休啊!”
两边都说要休,刘景民一时没有办法,只得用力甩开了二人,转身又走出了家门。
他就说嘛,回来还不如不回来。
沈氏见刘景民没有乖乖听她的话休了李氏,竟然转身又出去了,急的大骂:“你个死小子,亏得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这么大,如今你能耐了啊,合着恶婆娘算计着你亲娘!”
李氏见刘景民如她所料想的一样,并没有马上听从沈氏的话休了她,心中一阵得意。向沈氏嗤笑一声,转身进了自己屋,在沈氏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屋门,门梁上老旧的泥土,被震的掉下来一大块。
沈氏见她竟这般张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在屋门口大骂了一番。
这边如此热闹,村前莲子家里,也是不清净。
“哎,谷子娘,你知道吗?”赵氏刚在凳子上坐下,拿出纳了一半的鞋底,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悄声向杨氏道,“我来的时候啊,听说你婆婆和那大嘴巴的打架了。”
“啥?”杨氏有些不敢相信。
李氏虽然偷奸耍滑,最是个爱妥懒不干活的,但是公然和沈氏吵架打架的事,还是断断干不出来的。她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碎,没啥真本事。杨氏算是把李氏看得透透的。
只是,如今咋就打起来了?
“咋回事啊?”杨氏问道。
赵氏突然神秘一笑,说道:“还不是你婆婆偏着小儿子媳妇,那大嘴巴的眼红了。”
原来是这样,杨氏也是勾唇笑了起来。她啥东西都要自己霸着,如今好吃的好喝的都送去了杏儿那里,她能不眼红?
只是,因为这个就打架,她也真是,够没出息的,和一个孕妇计较。
“还有啊”,赵氏又道,“好像她不但刺挠了杏儿,还编排景林了。”
这下杨氏就想明白了,刘景林可是沈氏的命根子,容不得别人说上一句不好,那个蠢蛋竟然没事找事,撞枪口上了,难保沈氏不会动手打她。
如今刘景林也成婚了,家里也没啥需要花钱的地方,就算是分了家,她也不会害怕。
想起刘景林成亲时候的事儿,杨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刘景林这几年攒下了少说也得有百十两银子,除去给春子置办嫁妆的钱,给杏儿的彩礼,以及后来办酒席的钱,都绰绰有余。但是沈氏咋说,说是刘景林毕竟挣钱也不容易,这些钱还是留待他日后花用,也不用在需要的时候,向两个哥哥开口。因此,让大房和二房每家出四十两银子。
这四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普普通通的娶上两次媳妇都够了。
但是李氏当时还没分家,赖着这条理由,就是不出钱,少不得杨氏拿出了八十两银子。当时说了之后有了钱就还,但是这鬼话,谁知道啥时候还,会不会还。现在该出阁的出阁了,该娶妻的也娶妻了,除了沈氏和刘老爹的葬礼,也没啥需要花钱的地方了。如此,想必李氏胆儿肥了,想分家单过了。分开之后,到公婆百年的时候,她又能少拿银子。这算盘打的,还真的啪啪响。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第九十二章 再分家
除了自己不去之外,还特意嘱咐了刘景仁以及家里的四个闺女,让他们不准去老家。
到了晚间,莲子家吃完了晚饭,杨氏正要去闩门,忽见有个人影走了进来。
杨氏吓了一跳,忙问道:“谁啊?”
来人回道:“谷子娘,是我。”
杨氏拍了拍心口,原来是本家的一个嫂子。她平日里很少来串门的,何以此时来了?
“谷子娘,你喊着景仁兄弟一起,去你老家那边吧。”那人说道。
杨氏答应了一声,问道:“啥事啊?”
那人叹息一声,说道:“还不是你婆母和大嫂的事儿?去看看吧,咱本家的长辈们和村长都过去了。”
闹的这么厉害?竟然还惊动了家族的长辈和村长?这是要干啥啊?
杨氏又答应一声,先送这人出门,随后马上去了堂屋,喊了刘景仁一起,去了老家那边。
莲子爱凑热闹的性子一直好奇着,此时见爹娘去了,也跟了过去。
还没跨进老家的大门,就见堂屋里点了两三盏灯,使得平日里只点一盏灯的屋里竟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屋里或是蹲着的,或是坐着的,或是歪在炕上的,或是站在地上的,总之挤了半屋子。老爷子们都在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莲子还没进堂屋门,就被呛地咳嗽了两声。
就连杏儿,也被叫了进来,坐在沈氏身边,正拿着帕子在拭泪。
莲子走到她身边,指了指靠近门口边的空地,在她耳边说道:“三婶儿,你到这边坐吧,仔细呛着,对小弟弟不好。”
杏儿红着眼睛瞅了瞅莲子,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门边的空地,果真起身,拿着凳子过去坐了。
莲子也跟了过去,在她旁边站着,一边低声劝慰她,让她别再哭了。
过了没一会儿,又陆续来了两个人,一个歪在炕上,辈分最高的老爷子开口了:“都到齐了,今儿景民媳妇把咱们都请了来,连村长也给请了来,说是要分家,咱大家就聚在一起商量商量吧。”
“商量啥?有啥好商量的?这等恶婆娘,直接休了完事!还分家呢,一丁点也别想拿走,给我净身出户!”沈氏还在气头上,不依不饶道。
那老爷子吧嗒了一口旱烟,说道:“景民娘,这不是在商量吗?你急个啥?”
他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周围人也都不再说话。
“村长,你看着咋办吧。”他又向坐在地上凳子上的刘保良说道。
刘保良呵呵一笑,道:“论理儿,这是你们的家事,我这么个外人,不该插手,但是既然景民媳妇让我过来主持一下,作为一村之长,我也就不能推辞。”他又是呵呵干笑了两声,“景民娘说要休了媳妇,要我说啊,咱还是要先问问景民爹的意思。”
歪在炕上的刘老爹本不欲管这档子事儿,啥休不休的,不够被人看笑话的。
“让孩子自己处理吧。”他一句话推卸了责任,将问题抛给刘景民,实在是不愿意管这些娘们的事儿。
老爷子咳嗽一声,向刘景民问道:“你的意思呢?”
刘景民憨厚一笑,摸摸后脑勺道:“啥休不休的,这么大年纪了。”
这意思,就是不休了。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就被沈氏顺手抓过一个扫帚疙瘩打了过去。
“你这忘恩负义的混小子,想气死你娘是不是?气死你娘你就能和这恶妇畅快了是不是?”
“景民娘!”老爷子又是一声喝。
沈氏不再骂刘景民,但是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挖出几个窟窿。
“行,那就这样吧”,刘保良笑道,“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也要劝合不劝散,既然夫妻两人都不愿意,公爹也没意见,那咋办,还是按景民媳妇说的,分家吧。”
此话一出,沈氏又出言争辩,非要休了李氏,但是她明显处于弱势,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压了下去。
为今之计,也只能同意分家了,眼不见心不烦,以后全当她死了好了。至于大儿子,既然他不和亲娘一溜儿腿,那也当没生他这个儿子好了。
只是想分家,还得看她给不给的。
“行,那就说定了,分家!”刘保良一锤定音,“以后大路两边,各走一边,过得好过得孬,都不能找事。还有,虽然分了家,但是情分不能分,以后每逢过年过节的,还是要一大家子在一起过,就像二房那样。”
想当初刘景仁和杨氏分家出去的时候,可没这么大个动静,说他们是净身出户,那才差不多。除了那两亩三级地,连个锅碗瓢盆都不带给的。
老爷子忽然向刘景仁问道:“二小子,你当年分家的时候是分了啥?”
刘景仁听见问自己,道:“分了二亩三级地,还有村前的老房子,其余带走的都是孩她娘的嫁妆。”
老爷子沉思片刻,说道:“这样吧,给大房二亩二级地,房子自己盖。”
“啥?”李氏突然站起来说道,“就二亩二级地?没有房子我们住哪,就是要现盖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盖的出来的,难不成让我们睡大街?”
“急个啥!”老爷子喝道,眉头拧成个疙瘩,想了片刻,突然向地上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道,“我记得你家在村西还有间屋子,给他们先住着,一个月让他们给你二百文钱,一直到他俩盖上房子。”
那男子闻言点头道了声“知道了”。
但是李氏不乐意了,说道:“一间破屋子还要一个月给二百文钱,还要自己买材料盖房子,那得花多少钱?还不如给我们两亩三级地和一个破房子!除非给我们分上银钱,否则不行!”
沈氏早就忍不住了,听说还要给他们二亩地的时候就已经心里十分不得劲了,此时竟听李氏还要银钱,真是想破了天了。
“还想要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好吃懒做的婆娘,活该被饿死冻死!”
沈氏手里的钱几乎全都是刘景林的,能给李氏才怪。
“行了行了”,老爷子道,“二房当初分家的时候也没分银钱,这回还是一样。只单单将地里的庄稼也一并给你们了。眼瞅着要秋收了,饿不死你们。”
杨氏心中思量一番,心中冷笑一声。
当初她家分家的时候,虽然分得了一个破房子,但是那二亩三级地当年却是撂荒的,并没有庄稼可收。
而大房这边,虽说没给房子,但是有粮食,并且分得的地还是二级地,地力比三级地强了不少。
这么一算,还是她家吃亏。
然而,如今她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的,何必还要在乎那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去寻长辈的衅。
杨氏又在心中冷笑一声,看他们以后的日子咋过。她当年好歹还有自己的嫁妆,李氏的嫁妆极少,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虽然比她家分家的时候占了点便宜,但是日子哪是那么容易过的?
李氏还想要锅碗瓢盆、桌子凳子等过日子的家什,沈氏自然是不让,二人便又吵了起来。一个喊着让长辈们做主,另一个则搬出二房当年分家时候的事儿。
沈氏这回也学聪明了,处处比照着当初刘景仁分家时候的做法。但是这让莲子感觉意外的是,这种厚脸皮的事儿,她还真敢摆在面儿上说。
当初她家分家的时候,差不多完全是净身出户,虽然杨氏确实也没要啥东西,但是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如今,沈氏还想将这招用在李氏身上,但是,李氏是啥样的人,大家都知道。
经过一番激烈的相商,李氏又争取到了一口大锅,两个凳子和两副碗筷。至于她说的家里唯一的那头老牛,那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最后经过村长刘保良拍板,这事儿就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老爷子又说了些分家不分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还要和睦相处之类的不得不说,但又很难实现的废话,这才让大家都散了。
杨氏和刘景仁张罗着送走了这满屋子的人,回头见李氏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收拾东西了。沈氏则一边数落刘景民和李氏,一边死死地盯着,生怕她多拿了一丁点儿东西。
饶是如此,杨氏仍是看到李氏趁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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