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少容朝着空中怒目注视,竟是良久良久都没有说话。
泪水渐渐流满面容,卓越越忍无可忍地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朝向顾长烟的方向,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顾长烟对她的责问却是置若罔闻,也不知是根本没有听到,还是因为此时的卓越越其实只是一缕意念,并不算是真实存在的人。
洞窟里静的出奇,连先前远近不停地水滴声都好似忽然停止了,甄少容站立了许久,这才慢慢转过身去,竟是再不说一句话,朝着洞口的方向缓慢行近,他的步履艰难,好像每一步都要用尽全力,身影看起来更是分外单薄。
想到洞外将要发生的事,卓越越猛然打一个冷战,她快步向前,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哪知自己的手却在他的身体里一掠而过,根本碰不到他半片衣衫。
她呆呆一愣,这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身体里那只淬孤指的记忆,就像她责问顾长烟不会得到任何回复一样,她也根本没有任何可能阻止甄少容。
眼看着他慢慢朝外走去,卓越越正要快步跟上,哪知身边却忽然有人伸手一挡,在她万分诡异的目光下,这人轻声道:“跟去了也没用,不如跟着本尊去教训那个顽固不化的臭老头吧。”说话的人细长地眼睛上挑含笑,眉角一枚印迹闪闪发光,不正是魔尊吗?
想不到他能看到自己,卓越越有一肚子话刚好可以问他,正想开口时,却听顾长烟的声音冷冷说道:“流云,这时候还玩什么?快点叫醒她。她拖的起,你可拖不起,你真当你自己是神仙?”
[108] 面对面
“生死寻常事嘛,你老这么发愁担忧,要发生的事还不是一样会发生,比常人知道的多,已经够没趣味的了,何必还老要摆出这么张脸来,放宽心些吧。”
“哼,我倒是想放宽心呢,可惜没一个省心的人在身边!快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别再废话了。”
魔尊轻轻一笑,一只手握住卓越越的手,另一只手却放在她的背脊上,掌力轻吐,她顿时觉得胸口一热,随即便觉眼前一黑,却并不是昏迷,而是忽然进入了一个漆黑一团的地方,好在身边还有他的声音:“不用怕,你只管放松自己,很快就好了。”紧跟着一股灼热感自胸口向四肢延伸,冰冷的手脚逐渐回温,原本沉重无比的身体也开始有了知觉,只是神志间有些迷糊,好像记忆中忽然多了点什么,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瞬间,卓越越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硕大空旷地石室,她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张平整舒服的大床上,将刚才发生的事回想一遍,她忙坐起身来四顾张望,却是既没有见到魔尊也没有顾长烟的身影。
石室里宛如一个小型的宅第,家什用具一应具全,虽然看似密不透风的所在,空气却不觉郁闷。看到右侧的石门洞开,卓越越毫不犹豫,迈步便走。走出门外一条短短地过道之后,眼前却是纵横交错,朝着四面八方伸展的通道,也不知各自通向哪里,卓越越略有些犯愁的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直觉,朝左侧的这条石道看了一眼,她开始慢慢前行。
两边石壁上都有薄薄地水幕徐徐淌下,汇入壁下的渠灌中朝前缓缓流去。石道里并没有火把,可身边的一切却是奇异的清晰可见。
再走一会。石道那头忽然隐隐听得一阵悦耳地琴声,琴声中夹杂着丝丝水流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水畔抚琴,卓越越加快脚步,很快,她就来到了石道尽头。
只见眼前深谷薄雾。花香鸟语,俨然是在一处山谷地底部。四周峭壁如刀,直达天际般地高耸入云,却依旧有一缕阳光透过重重浓雾散将下来,照地谷底雾气蒙蒙,花娇叶嫩,宛如仙境一般。
卓越越慢慢走过薄雾缭绕地林间,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朝着小桥那边弯曲延伸的小径,两畔花香浓郁。花气袭人。再走片刻,隐约见到桥那边有一方小亭,有人背向自己端坐其中。悠扬地乐声就是从那里传来,卓越越缓缓行近,认出这人正是魔尊。
琴声在她走近亭子时正好结束,魔尊转过头来,笑呤呤地将她上下打量半晌,才道:“感觉怎样?”
卓越越一愣,道:“什么?”
“你昏迷了很久。我好不容易救你回来地。谢谢也没一声吗?”
“啊!是。多谢魔尊大人相救。”
魔尊笑道:“这样地谢法真是无味。你还记得么?你曾欠我一件事呢。现在是不是到了报答地时候?”
卓越越点头道:“我记得。你说吧。是要我做什么呢?”
魔尊虽是坐着。却还是此时地卓越越略高一些。他朝她靠近过去。细细看她良久。说道:“我要你地心。你给我吗?”
什么?卓越越呆呆看着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那魔尊却是眼神一敛。又道:“我帮了你这么多。你对我不感激么?我又不是要你以身相许。只是希望……”他忽然伸手拉过她手。双手交合。握在掌中。语气委宛至极“你能记得我地好。有思绪地时候都只记得我。能活着地时候都只陪伴着我。这样。可以吗?”
卓越越微微仰头,看着这张魅惑地脸庞,大脑完全当机,一个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情形实在是太过诡异,使得她全然失却了应对的能力。
更加诡异的,是魔尊的神色,这几乎可以视为笑谈地言语说出之后,他的眼神中却没有调笑玩耍地意味,反而显露着淡淡地哀伤,眉目之间流露着的是几乎可以称之为深情的某种东西。
这神情更让卓越越有了吃惊之外还有更多的不解,眼前这人,真地是魔尊吗?
好在,这时身后有人轻轻哼了一声,道:“别胡闹了。”声音落下,卓越越便觉手上一轻,双手已经脱离了魔尊方才那“深情地相握”,身体也退开一步,站在亭边,身边有青衫一晃,顾长烟走到亭间坐下,冷眼斜目地看着某位还处在妄想状态的大人物。
魔尊盯着自己的手好一会,才叹气道:“我这不是在试她吗?如果她心意不坚,又或者……”说着转头朝向卓越越,问道:“你除了欠我一个条件之外,没再欠别人地吧?”
他的神色如常,不知为什么让卓越越松了口气,便道:“还有琴嬉。”
“啧啧啧,这习惯很不好。你得立刻改了,往后答应别人的条件时,千万要先知道对方要你做什么才行。嬉那丫头倒没什么,她不过是想要郑七天那傻小子而已,嘿嘿。你最好再想想,你真没欠别人这样的事了吗?”
卓越越茫然摇头,目光一动顿时看到了一边的顾长烟。对他,她是一直怀着感激之情的,虽然后来时常会想到那个幕后之人会不会就是这位有着惊人法术地前辈高人,可心底隐隐地抗拒却总能生生压下这想法。可是自从片刻前的洞窟一幕之后,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此时此刻,面对这个给自己的甄少容带来如此多地磨难、给灵上界凭添祸乱的人,她却不知应该如何面对才好。
顾长烟似乎也明白她的所想,因而出现之后只是沉默着看她,他脸上一惯的笑容此刻也消失的干干净净,神情肃然地,就这样定定看着她。
魔尊目光在二人中间一转,便笑道:“小丫头,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正主就在眼前了,你要怎么报复?我倒是可以帮你的。”
卓越越茫然不知所措地看他一眼,目光在顾长烟身上一顿,却飞快地转了开去。顾长烟轻轻一哼,对身边挑拨离间的某人不看一眼,却起身走到卓越越面前,在她还没回过神之前,他忽然,单膝着地,跪了下来。
这一举动惊动了亭内的两人,魔尊是立刻站起,卓越越侧是惊慌失措地就要避开,哪知眼前的顾长烟忽然伸手拉住她,语气沉重,道:“是我召唤你来到灵上界、是我不顾你地意愿将淬孤指交付于你、是我改变了你的命运,受这累世地积怨,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只要此间大事一了,你想要我怎么做,我都会答应的。其实我活的太久,早已腻味了,只是心里的大事没有完成,才勉强活在世上。丫头,我欠了很多,只要这一切结束了,怎样的处罚我都愿意承受。”
[109] 因由
这番话太重太重,压地卓越越的心口像要随时窒息一般地难受至极,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带着诚挚目光跪在地上的老者,心里百感交集,却又不是滋味,低头硬是从他手上抽出手来,往边上一让道:“你起来,起来再说。”
魔尊也道:“这么大把年龄,你想吓坏人家吗?她哪受得了你这一跪,”说着就要动手拉他,哪知拉了几次,顾长烟却纹丝不动,他只得转向卓越越道:“喂,丫头,你说句话吧,这老头儿年龄大了,脾气也怪的紧。”
卓越越沉默片刻,只得转身扶他,说道:“其实,能够有一次这样的经历,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虽然离别家乡,经历了匪夷所思的一切,可是我比从前变的自立了,也明白了一些从前不懂的道理……何况我一来到这里,不就受过你的大恩吗?你快起来吧,你这样,我怎么受得起呢。”
顾长烟朝她深深注视良久,这才叹了口气,缓缓站起,道:“我给了你这么重的负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况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危险要你面对……若是你对我没有半点怨怼,如此无私无恨的心境,却反而令我更加担心了。”
魔尊在一边摇头道:“我早说你想的太多了,照我说,这丫头胸怀坦荡,不记个人的小恩小怨,才是做这番事的良选。”
“唉,你说的也对,事已至此,是不是也都只有试试才知道了。”顾长烟拉着一旁听着他们对话却一脸茫然地卓越越,在亭中的石凳坐下,问道:“现在你详细告诉我,你是如何入的魔界,又是怎样恢复真圆的?”
卓越越回想片刻,就将自己进入魔界前后的事一一说了,一边说一边打量二人神情。魔尊的脸色是越来越差,顾长烟也好不到哪里去。等她一番话说完,魔尊已经忍无可忍地猛地站起身来,怒道:“我说了吧?都让我说中了吧,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偏偏赶上这个时候出现。引得我们巴巴地赶进来,外面却闹的这般翻天复地,哼,他真是……用心良苦的很
顾长烟面有忧声,也道:“他算准了每一步,自然首先要将你我支开。只不过……为了丫头,他竟抛出这么大地诱饵来,也算是着实不容易的了。”
“什么呀!我说他是抱着这么多年一点没能破解,才扔给我们的。亏的你还当发现了大宝贝千山万水地找我过来呢,看,上当了不是?”魔尊越说越气。狠狠跺了跺脚。
顾长烟朝他一扬手,道:“你也别气了。不管怎样,师尊的遗物能够重新得回,总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何况……”他朝卓越越一看,又道:“总算有惊无险,全靠此事,还达成了我们另一项共识,来日大战。我们应该又多了一层胜算。”
魔尊闻言却忽然有些神色异样地看看卓越越,笑道:“这一次,你可要好好解释,再不能像上一回一样,强行塞给人家一个宝贝,却要将人蒙在骨里。”说罢朝卓越越一笑,道:“丫头,这老头儿接下来有大事要跟你细说,你若是生气。就狠狠打他,他不会还手地,我呢就在边上弹弹琴,你若是也生我的气,过来打我几下,我也当得。”说罢摇摇晃晃地抱起那把琴来,顾自走到亭下不远的溪涧旁,席地坐下,不一会。一曲悠扬地琴乐便自那边传了开来。
卓越越对着他地背景怔怔出神。心里细细回味着他地话。转看朝向顾长烟。只见他先拿过一旁地茶碗。给二人都沏了茶。将一杯茶轻轻放在她面前。才道:“当时我将淬孤指放入你体内。其实是因为你地命格应有此劫。所以虽然费尽了千辛万苦。我还是去现世寻了你出来。因为灵上界来日地一场大劫。只有你才有资格挽救。”
卓越越只呆呆听着。他又道:“淬孤指并不是一把简单地利器。听流云说。你已经看过他地淬血牙了是吗?”
“流云?”卓越越一愣。顾长烟朝亭外一指“那个不务正业。整日厮浑地就是我地师弟楚流云。魔尊什么地。不过是他自吹自擂。凭我们地身手。哪里当得这一个尊字?”
他轻轻叹气。再道:“淬孤指与淬血牙地由来。想必你已经从他那里听说了。其实它们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开天。”
卓越越已经知道此事。倒没有显出更大地惊奇来。倒是顾长烟将她地神色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缕诧异。不过这也未能打断他要说地话。紧接着。他便将开天地由来细说了一遍。卓越越听在耳中。和那个小怪物说地倒是完全吻合。知晓小怪物没有骗自己。她地心里莫明欢喜了一番。便忽略了顾长烟说这番时地悲哀情绪。
回过神来时。顾长烟好似又说了一段什么话。此时正有些深意地打量她。歇了一会。忽然道:“开天辟地是师父地心血所成。可是其中却也包含着他地怨怼之情。他对师母地痛下杀手无法理解。却又没有机会再向她提出疑问。因而郁郁寡欢了很久。后来霆风作难。他就干脆将开天分拆。留给了我们师兄弟二人。”
师母?痛下杀手?卓越越乍然一惊,一定是刚才走了会神,忽略了什么细节,此时再行追问她却是不敢,只得低头垂目,专心听顾长烟继续说话。
却听他轻轻叹息,道:“所以,就算淬孤指与淬血牙此时再回复一起,它们能够和合的机会却也相当渺茫,我之前所做一切,只是想让你尝试对甄少容的真情,经过了大悲大喜,相聚离别之后,若是你能感受到当时师父分拆开天时的心境,也许此事还有万中有一的机会。”
方才的惊讶还未平息,此时地卓越越却是霍然抬头,被耳中听到的更大惊诧惊的目瞪口呆,怔怔注视顾长烟半晌,才勉强道:“你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此时的淬血牙和淬孤指一样,都已经埋入你的体内了。”
仿似耳边响起惊雷,卓越越猛然站起身来,瞪着神色平静地顾长烟却是半天说不上话来。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