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当听到天戈说“这是我这么些年来首次以武者的身份与人邀约、堂堂正正的一场单打独斗”时,总座的眉头在微仅自知的情况下略略皱了一皱。
年轻人啊,毕竟不能完全沉得住气,总是将一些虚幻不实的东西看得比自身更要紧!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他却仍旧将此事当作偶然为之的个人行动,不肯乖乖就此服膺于自己必然的命运!
不过话说回来,也唯有如此将理想和信念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才真正配得上本座的青睐和信任。现在的他虽然总爱折腾不停地给本座找麻烦,一旦最终答允追随之后,也只有他能够矢志不渝,永无二心。
统领那样的庸碌之辈倒也罢了;真不知道西山那头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对于这样的人物竟也能够轻易放过,任得他长久闲居山林之中。
“不是我故意要跟你为难,却是你自身各方面都令人满意,无论是人品、年岁、本领、才干,几乎没有什么可供挑剔指责的地方!况且,人生苦短,光阴易逝,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如此任性闲居,明珠投暗,也太过浪费,有违上神赋予之德。倒不如就此听从我的安排。只要你的的确确本领超群,我还能亏待得了你么?”总座在心底里默默地说。
※※※
呼野海已经一步不停地攻出了五六十刀,却没有一刀能够酣畅淋漓地使完使足,真正威胁到对手。
这倒不是呼野海本领不济,他的心中有苦难言。
因为身高力强,呼野海的佩刀比起别人要长大沉重得多,挥舞起来更加虎虎生威,寻常武者根本连他一刀也格挡不住。那些披荆斩棘一路砍杀到他面前的挑战者们,往往被他大刀一挥,劈上三五下便拱手称臣服输。
许多人因此误会呼野海是倚仗蛮力取胜的肌肉男,便采用防守为主的细密阴柔招数,想先消耗他的锋锐和气劲,孰料却因此败得更快更惨。呼野海的武技经过多年锤炼研习,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他的刀法大山壁立,气象森严,巍峨而绵亘,一旦施展开来之后,在他的刀势笼罩之下,根本是避无可避,唯有以硬碰硬、一决胜负之途。
呼野海持刀在手,小心翼翼地足履薄冰,下到场子里时,发现平日里颇感自豪的优势再不存在,对手手持的佩刀竟似比他的得意兵刃还要长大沉重几分。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在当前极其不利的地理条件下,速战速决才是最佳选择,倘若时间拖得久了,他更有极大可能品尝到艺成以来从未有过的失败滋味。
他上身不动,利用光滑的浮冰,足下突然加速,手中长刀随之闪过空际,划过一道优美的轨迹,直向对手逼了过去。
周围群盗跟随呼野海日久,也很少见到如此气势充沛近乎完美的一刀,不禁精神一振,纷纷大声嚷嚷着叫好。
对手傲立当地,侧目斜睨,待呼野海长刀劈至,这才横过佩刀,轻轻松松地便将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刀格挡住了。
“叮!”双刀相交,巨大的冲击力下,两人各自后退数步。
这一下交手,双方看似势均力敌,不过呼野海乃是蓄势而发,对手却是站在原地格挡,难度比起呼野海来自然要大得多。看样子,对手的力气也并不弱于呼野海。
面对这生平罕遇的劲敌,呼野海心中却毫不气馁。他自己因为身体及性格的关系,日常修行时虽然侧重于力量,却并不仅仅拘限于力量;平日里前来挑战的大力士对手他也见得多了,有一些人的力气甚至大过他不少,不过最终全都无一例外地败在了他的刀下。目前对手因为托大而不主动进攻,只是站在原地格挡,恰好触犯了与呼野海对敌的大忌之一。只要呼野海的刀法展开,在那如同太山当顶的强猛势头进击之下,个人的力量再强也根本抵挡不住。
呼野海连退数步之后,足下渐渐缓慢。常人只知他力大招沉,难以格挡,却不了解他的一身气力全在步法之上,就在众人以为他仍在后退之际,他已经通过脚步的调整变化,准备好了下一场攻势。
有些身手相当不错的挑战者,他们的力量与招式都足以与呼野海匹敌了,却不如他回劲速度快,在好不容易抵挡住他的先一轮猛攻之后,很快就在他更快更猛的下一轮攻势下缴械投降。
呼野海足下使劲,便待展开新的攻势,不料这一下****大了,只听喀喀数声,脚下薄薄的一片浮冰立时粉碎。呼野海立足不稳,身子一阵踉跄,险些掉进自己制造的冰窟窿里,洗上一个冰水澡。
对手已经止住了后退的脚步,这时冷然站立一旁,左手插腰,右手扶着斜放在肩头的长大佩刀,并不趁机进袭。看样子他似乎早已预料到呼野海目下的狼狈景状了。
呼野海一言不发,迅速翻身站起,准备好了下一轮的攻势。
四周安静下来,群盗停止了不住口的叫好喝彩,瞪大眼睛看着场中出人意料的诸番变化。
虽然众人嘴里不说,呼野海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实实在在地败了一次。以对手轻灵快捷的身手而言,倘若他不放过这个机会,自己多半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这场艺成以来的第一次失败,竟是败得如此迅速而又莫名其妙,实在令人难以心服。
置身于如此特别的“战场”上,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却难以尽情发挥,以对手实力之强,接下来即使再战,想必也很难在单打独斗中解决掉对手,挽回几分颜面。这一次真的是一败涂地!
不过,如此向对手弃刀认输,心中却又极为不甘。
呼野海呆呆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心中犹豫不决。
见他如此,对手竟也并不催促或者进攻,只是静静站立一旁,等待他的思考和决定。
呼野海踌躇了一阵,终究觉得难以就此投降服输,当下犹如霹雳惊雷般大喝了一声,再次挥刀向对方进击。
第十五章 森林恶魔
第十五章 森林恶魔
总座根据天戈与统领诸人的战斗表现,判断他属于进攻型的战士,其实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擅长进攻的人往往不擅防守,这个定律在天戈身上并不适用。
武技修炼到了天戈这样的境地,早已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的攻防矩守,依靠一些秘技巧招之类的东西出奇制胜。
经过多年的潜心研习武道,天戈对力量的强弱变化以及运用技巧,早已有了不拘泥于前人的体验和心得。
在当今习武成风的大陆上,尽管流传着不同派别各有侧重的数百上千种武技,经过天戈仔细研习,发现他们都可以归入“力量”和“技巧”两大类,只是侧重点各有不同。
只是,单纯的追求力量或技巧并不可取。武道的真正价值,本就在于一方面通过各种手段不住发掘人体本来就具有的力量和潜能,另一方面则开发出最大效用地运用发挥这些力量的技能技巧;其中,对于速度的控制和把握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它既是能够有效地运用发挥有限力量的技能技巧,也是能够有效发掘出人体潜在力量的良好手段。
基于这样的认识,天戈对于武技的研习,向来是力量和技巧并行,在此基础上,更加侧重于速度。经过多年的修行,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有了适合于自己的一整套独特方法。
力量和技巧既然全都来自速度,那么,只要能够恰到好处地挠乱对手的攻防速度,令他无法发挥出全部的能力,自己便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而要做到这一点,在这里并不需要花费自身的力气。千月峡谷的地形,对于呼野海之类以力量取胜的战士来说,完完全全可以称得上是死亡之地。
呼野海的武技也算相当难得的了。倘若天戈在别处遭遇到他,除非事先安排算计,否则也只有以实力相拼一途,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不过他却不知死活地离开了沙海这个大本营,而且不知进退,再三的碰壁失败之后,依然顽固守候在千月峡谷这个沙海盗贼的绝地死地。失其所长者亡,呼野海的这次失败,完完全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单纯的依靠进攻并不足以完全克敌制胜,总座在遇到天戈的当晚,便已将这个道理剖析得明明白白。现在,总座的分析结果在呼野海和天戈的战斗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体现。
呼野海从来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战斗:囿于地形的原因,自己千锤百炼的一身本领在这里束手束脚,难以尽情发挥;而对手竟也吃准了这点,除了最初真牙实齿地与他硬碰硬拼了一记,此后便再也不曾与他实力相拼。他仗着灵便的身法,在滑不留手的冰面上千翔百迥,呼野海的诸番攻击连他的衣角也沾不上。
每当呼野海咬牙切齿,想要不顾一切发动一次强有力的进击,令对方避无可避时,一直摸不着碰不到的对手却又从不知何处钻了出来,冷不防地向他的必守之地发起进攻,待到呼野海忙不迭地变招相应,对手一沾即走,早已溜回了呼野海力量不及的处所。
几番攻防矩守之后,呼野海渐觉力有不逮,微微喘息起来。他心知不妙,这样下去的话,再挨得一阵子,待自己气力不加难以继续保持当前攻势的时候,便更加没有取胜的机会了。他两眼骨碌碌一阵转动,蓦然在明镜一般的冰面上立足站定。
“且住!”
对手捷若飞鸟的身形顿时止住,停在呼野海前方不过五六米的位置,脸色如常,上面还带着几分微笑。这微笑在呼野海眼中看来,其中充满了嘲讽挖苦的意味。显然,刚才的战斗对于对方来说根本就没有影响到什么。
“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事情?”天戈问道。
倘若呼野海的攻势能够全面展开,即使比这远上数倍的距离,对手也是避无可避,不过他也清楚知道,以对手的机警狡猾,绝对不会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任他宰割。他心中恨得牙痒痒地,脸上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极力克制着立即向面前触手可及处的对手发起攻击的冲动。
“咳,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大老远的从帝国赶到这里,不是只为了要同我捉迷藏吧!”
听到呼野海这番迹近于变相讨饶的无赖话,天戈却没有趁机取笑。他郑重其事地思忖了一下。
“嗯,说得也对!依你看来,我们之间的战斗应当如何进行才是?”
对方竟然认真征求起自己的意见来!呼野海丝毫没有计谋得逞后的欣喜念头,相反,他的心中警钟长鸣。
不妙!以对手的机敏狡诈,绝对不可能授敌以柄,而使自身居于不利的位置;他肯这般征求自己的意见,想必早已预料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采取的行动,并且已经准备好了破解的办法。
只是,以自己目下的处境而言,并没有什么额外的选择余地。倘若全力出手后仍旧奈何不得对方,自己便再也无话可说,只有乖乖服输认裁。
呼野海的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忿。看样子,对方完全拥有这样的实力和机会,在先前的战斗中干脆利落地一举击败自己。不过他却并不这样做,而是假痴作颠地将自己当猴耍,令自己在下属面前大大的出乖露丑,威风扫地。
呼野海脸上不露声色,心中迅快地作了一个决定。经历了这么一段时间,副手应该已经准备完毕了吧。
“咳,我想,我们一直这么追来绕去,不知何时才能最终分出胜负。我有一门绝技,名唤‘沙海潮光’,倘若你站在原地,脚步不动,能够抵挡得住这招,我便立即撤刀认输,听凭处置,这样如何?”
天戈点了点头,持刀而立,仰天长啸,声震四野,朗声说道:“好吧,我便站在此地,脚步不动,任你攻上几招试试。”
呼野海后退二十来米,抬眼看了看天戈,又再后退了十多米,双足踏上了实地。
见到他这样一番举动,周围群盗识趣地立即行动起来,纷纷离开原先站立的地方,移到了呼野海身后。
呼野海解释道:“我这一招攻击面比较广,他们怕被我的招式波及,惨遭池鱼之祸,因此先行避开了。”
天戈点点头,又再长笑一声,说道:“我明白的!呼野海你有什么手段伎俩,尽管冲着我来吧!”
听到天戈这样的答话,呼野海眉头一皱。不过此时的局面,已经是将要离弦之箭,不得不发,容不得再三思考犹疑。
呼野海抖擞精神,一口气攻出了五六十刀,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刀刀相接,竟然织成了一张绚烂美丽的刀网,又如同一道诡异莫测的光潮,迅快地向敌手涌去。
倘在沙海使出这招,刀气翻卷下,遍地黄沙随之潮涌而起,刀气冲天,黄沙盖地,真有几分惊天动地的慑人势头;而今虽然没有滚滚黄沙的助阵,明亮的千月映照下,刀气光潮更比平日里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地面上蓦然光亮大增,群盗的眼睛又都眯了起来。
“沙海潮光”的要诀在于出刀如狂风般迅快猛烈,****似沙石般沉重窒涩,令敌手力不从心,在难以抵挡之下迅速败亡。
不过这是对普通敌手而言。至于天戈这样的超级劲敌,“沙海潮光”的力量便显得太过分散,牵制有余而克敌制胜不足。
呼野海心中当然明白这点。以对方的身手而言,即使自己一身本领能够尽情发挥,拼斗起来也不是三招五式便能够见分晓。他使出这招的目的也正是想在一定程度上牵制对手。
呼野海瞧着对手在刀网光潮下左格右挡,双足牢牢站立冰面之上,果然不曾移动分毫,心中冷笑一声,挥手向副手发出了早已准备多时的号令。
数百支劲弩紧随在刀潮之后,铺天盖地向对手站立之处涌了过去。
数年的风雨相共,呼野海与下属群盗逐渐形成了这样的默契,对于单打独斗一时间难以克服的对手,便采用类似这样的方式,干脆利落地迅快解决,方便而又安全。因为,以呼野海目下的声名,在沙海盗贼心中有着不容置换的地位和影响,即使略微受了些许轻伤,也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犯不上为了一两场武者之间无关大局的气血争斗而冒险,甚至损伤自己。
不过,以呼野海的惊人实力,虽然前来挑战的人总是络绎不绝,类似的事情一年之中也不曾发生几起,而且都是由副手组织,在呼野海已经占据上风的情况下施用这招。
此番于败局险境中解救老大的举动,在群盗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
头顶明亮耀眼的千月光芒蓦地暗淡了一阵,待得光亮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