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点事情待办。阿修斯他们遇到危险,需要人帮忙,过几天就会回来的。”阿秀回答,深感这一次离开得不是时候,“这几天队伍会一直驻扎在这里,暂时不再前行。我走之后,青叔会好好照顾你的,跟我在这里没有两样。”
“青叔!”阿华脸无表情地重复了一句,却不置可否。阿秀瞧在眼里,心中暗呼不妙。
“是的。唉,阿华你身体复元之后,抽空去看看青叔吧。眼下队伍即将离开忘归森林,前路多艰,家族内外困难重重,全靠他一个人苦撑着。青叔需要我们的力量,帮他渡过眼前的难关,这也是当初……你爹的亲口吩咐。答应我,一定要好好辅佐青叔!”
阿秀说罢,转头对离火明光道,“明光,这几天你好好待在这里,照顾阿华哥,倘若他恢复得不好,我惟你是问。”
明光连声答应了。
“阿秀哥,当初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阿华忽然问道。
“你爹?”阿秀心中一凛,忙道,“他是因为跟天戈决斗,不幸牺牲在战场上。当时我身在别处,没有亲见,可是在场的千余人全都清清楚楚看见了,其壮烈英勇之处,完全是一名真正的战士。你有这样的英雄父亲,真令人羡慕,应该感到自豪。”阿秀自小父亲便即亡故,一直羡慕别人有个好父亲。
“可是,我竟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们为什么不将他带回来,而是就地草草安葬?”阿华紧跟着追问。
阿秀眉头微微一皱。要知道,端木长风当场全身骨肉化泥,根本无法移动;可是这样的情形下,阿秀怎能将事实真相告诉他?只好含糊答道,“战场是战士最好的归宿。而且他们将神光剑留下陪伴你爹,他永远是我们的家主,是整个家族的英雄。阿华你千万不要再作他想。”
端木华不再作声。阿秀拉着离火明光,反复叮咛嘱咐,吩咐他务必好生照料阿华,这才慢慢离去。
夜深了,整个营地一片安静,仅剩的几盏灵晶灯忽明忽暗的闪着昏黄的光,里面的能量即将告罄。
门口哨兵一双眼睛也如同那几盏昏黄的灯光,忽闪忽闪的,今天晚宴之时多喝了几口,以致于上下眼皮不住打架,沉重得几乎睁不开。忽然,他打了个激泠,睁眼朝四周警惕地看着。身旁同伴问他:“发现什么了?”
“没事,也许是我看花眼了。”他摇了摇头。就在刚才睡意最浓的时候,身畔轻风吹拂,似有一人从旁边悄悄掠过,出了营门。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腥气。可是当他睁眼细看,营垒内外空荡荡的,除了几茎草树,此外什么也没有,看来是自己眼睛花了。
“父亲是英雄,我又算作什么呢……”黑暗中,一个年轻的声音隐隐的道。
“阿秀哥,你是好人!多谢你过来看我,听我说了这么多话。有些话我一直没有机会说,现在说出来,感觉好多了。原谅我又一次作了逃兵,将家族重担留在你的肩膀上。这不是我本来的意思。就我个人来说,并不介意将自己的力量贡献出来,为大家谋求福祇。我曾经以为,这是我应当背负的命运和职责……不过,不过事到如今,他们还会需要我么?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跟自己过不去,否则……实在是……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明白了好多从前不曾留意的事情。我想,当初既然是我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自然会承担相应的后果。这几天令大家感到不快,实在抱歉……你放心,我会好好地活着,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少年隐在树丛后面,仰头望着西边一轮明月,喃喃地说,然后,义无反顾地投身与队伍前行路线完全相反的北方,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再也看不见。
第六章 狂龙战队
“我知道,你这样做必然有不得已的原因,我相信,你心里面一定另有苦衷……既然你为了保护大家,一路跟着到了这里,那么想必也能够听见我的说话……人世间的仇恨,大多产生于误解和缺乏有效的沟通。倘若大家将心里面的想法畅所欲言,相互间多半就能取得谅解,达成一致……我想,这也是你所希望的……我在这里,你如信得过,就出来见上一面,将一切经过跟我说清楚,好么……”
女孩子有点沙哑的声音在漆黑的树林里愈颤愈细,渐渐地消失无踪。夜风掠过湖面,带着淡淡的凉爽的腥气,令人在静谥中感到隐约的杀机,记起这里仍然是忘归森林的地界。
“……为什么……你……信不过我么,一直不肯出来……或者,他们所说的一切,难道全都是真的……我……我在这里等你……我一定要见到你……”
月亮终于沉到了西方的天幕下,夜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片云,霎时间将漫天星斗遮去大半,只剩下稀稀疏疏几粒暗星,眨着朦胧的睡眼看着人世间一幕幕悲欢离合。
林雅垂下头来,几颗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滚落。
快天亮了,等待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按计划,阿秀及一百五十名精选战士将在黎明时分列队出发,受困沼泽之中的一百多名老幼正等着她带人过去营救。她是继续在这里等待,还是返身回营收拾东西,作些跋涉或者远征的准备?
见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天戈心中一软,险些就此现身出去见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这份冲动。
此时,他正隐身附近一棵高挺茂密的大树,从枝叶的缝隙看着眼前瘦小怯弱的林雅。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他原本好好歇息一番的打算彻底泡汤。
与上次一样,他丝毫没有出去见她的打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跟她,此生注定只能是红尘之中的碌碌过客,而且此后天各一方,互不相干,何必弄得藕断丝连,令她在毫无结果的绝望等候中耗尽青春,郁郁终世?
这些日子,他一直悄悄跟在队伍附近,倘有落单遇险的人便出手救下,沿途各种各样的安全隐患也尽力予以排除,因此一路上忘归之野的队伍有惊无险,顺顺利利走了过来。不了解内情的居民齐声称颂长老们的智慧和恩德,他们也乐得众人如此误解。倘若众人知晓,他们此刻享有的,正是眼下最深恶痛绝的大叛徒的恩德,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天戈浑不介意他们会怎样想,只是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份事情。虽然卡罗其灭绝之后,忘归之野的搬迁行动势在必行,可是倘若不是因为他,他们必定不会遭到帝**队的攻袭,以致于死伤这么多人。他不能再让他们遭受其它不必要的损失了。好在远离伏龙河后,那条可笑的尾巴终于消失,不过但凡有水的地方,他都能够很容易地感觉到。
还有一件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事情。他跟冰魄短刀之间联系更强了,好几次短刀险些破空飞来,只是被总座施展了不知道什么法术才停止住。他知道,以总座的能力,完全可以切断他跟冰魄短刀的联系,不让类似事情发生,可是他却不这么做,显然为了通过它遥遥掌握自己的行踪;事实上,天戈通过短刀,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总座,这些天他一直待在忘归之野的某处地方,不曾离开,不知道为了什么。
可惜天戈并不知道如何切断跟冰魄短刀之间的联系。为了眼前这些人更大的安全,他决定待队伍完全离开忘归森林后,就不再继续跟踪护送他们了。
林雅幽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没精打彩的往营地方向行去。她是一个坚强理智的女孩子,最终选择了肩头的责任,将私人感情放在一旁。
天戈却在暗中皱了皱眉。原来她竟然将远处一大片亮晶晶的地面误认作营地方向,越走越远,渐渐进入沼泽深处去了。他数次悄悄提醒她,奈何此时的她精神恍惚,对于身边一切全都视若无睹。
积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膝盖;足下的泥土也越来越软,每走一步都要付出相当的努力。林雅不停的往前走,直到双足深陷软泥,再也迈不动步,哎哟一声坐倒在泥水之中。放眼望去,四下里茫茫然一片,除了洼地就是水草,原来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危险地方,根本找不到来时的道路,她心中一阵慌乱,赶紧双手撑地,想从泥水中直起身子,孰料泥水实在太软,竟将双手也陷了进去;待到****抽回手掌,忽然发觉,整个身子已经深深陷入泥里,并且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下沉。
林雅惊骇之下,不敢乱动,赶紧扬声呼救。可是此地距离营地这样远,根本不可能有人听见;声嘶力竭的喊了一阵后,心中忽然想到,倘若他此时正在旁边,必定以为自己故意置身这样的危险之中,以这种极不光彩的方式逼迫他出来相见。
不,我不是这样的意思!心中一急,她一双眼睛再次流下泪来。
天戈本在犹豫,见她落泪,不假思索地立即现身相救。林雅两眼一花,随即身子一轻,已经到了一个安全温暖的怀抱中,耳旁呼呼风响,周围景物以惊人的速度向后倒退,转眼之间,双足再次立在安全坚硬的地面,并且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可是,她心里面曾经拥有的千言万语,不知怎地却一句也难以说出。两人静静站立一阵,天戈向她躬了躬身,将安全正确的方向告诉她,转身便欲离去。
“等一等!”林雅急呼。他站住了,却没有转回身来。
“难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私底下他们是怎样说你的,知道么?”林雅咬了咬牙,决定不放过这次机会。如此重大的事情,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我知道!”天戈攥紧双手,勉强克制住心底里流淌出来的苦涩。即使当初身在帝**营的时候并不知晓,跟着队伍走了这样久的路途,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他的双耳?营地里,那些困扰并且逼走了端木华的闲言碎语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声音,最大最主要的矛头可全都对准了他,只有毫无知觉的泥胎木偶,才会对这样的言语没有感觉。
他竭力以一种平稳缓和的语气答道:“这件事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们的说话,大体说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错。”
是的,大体并没有太大差错,可是其中某些细节却有很大的出入。然而事到如今,再讨论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用?能够逆转他已经注定的后半生?再说,这样曲折离奇的一段经历,即使他能够将它们尽数和盘托出,供这千余老幼茶余饭后细细品鉴挑剔,就一定可以获得他们的理解和体谅?
这一切是在哪里出现差错的呢?往日情形一幕幕呈现眼前,最后定格在首元山上端木七武士惊疑不止的眼神。自己实在太过天真,居然以为凭着这些年的相处,双方应该早已建立起牢不可破的信任。如果当初稍许花些时间,将事情原委跟他们讲清楚,这场决定后半生命运的关键一战,结局是否就会大不相同?忽然,他心中想起总座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的说话:“我如派人将他们全部捉来杀掉,对于你本人、还有你们那边的战斗来说,也许会更加好上一些。”
不错,倘若那七人一去不回,不但不影响最初制定的作战计划,反而促使原野上的人们尽早离去,于整件事情大有裨益。没想到,自己当时不顾一切的救人之举,从整个大局来看,反而是害了他们。
“大致……不……错……”林雅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说话,身子禁不住微微发抖,“那么,帝**队当初知晓这里,果然,果然是你告诉他们的了?”
这件事情,当初天戈在首元山下跟端木长风决斗之前,已经当着上千人的面承认过了,林雅早已从五长老口中听说,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
天戈缓缓点头,脸色一阵苍白,十指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虽然他其实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最后结果跟这个又有何差别?
“为……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林雅踉踉跄跄退后几步,背靠一棵大树站稳身子,带着哭腔问道。
为什么?又是一连串的为什么!这一切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个问题谁来为我回答?
鲜血从指缝中间渗出,他却浑然无觉,只在心底里升起无数的疑惑。难道说,为了眼下这些处于无休止的狐疑和猜忌之中、根本从未信任过别人的人,便须得搭进自己今后半生的命运和前途?是的,这一切原本不应该发生。倘若当初他们按照预先商定的计划,趁着帝**队立足未稳,抓紧时间立即撤走,怎么会有眼前这样的惨淡结局?
百岐先生的遭遇便是前车之鉴。只可惜当初的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智慧和决断,立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林雅见他脸色忽然一沉,便似罩上一层严霜,不禁心中害怕,连忙住了口,睁大眼睛瞧着他。
天戈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缓和下来,说道:“你不必细问。事情演变成这样,的确有我的不是。那么此后一切的后果,我来承担。”
他又朝她行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去了。
“一切的后果你承担?!唉,你能够拿出什么来弥补大家曾经拥有过、刚刚失去的天堂?而且,这么多的死亡和伤痛,只你区区一人,又能承担多少呢?”林雅看着他的背影转瞬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绝望而又无奈的轻声道。
数日后,困于沼泽之中的一百多名老幼平安抵达湖畔,与驻扎在这里的本族战士们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阿秀却有点闷闷不乐。救出众人后,阿修斯法师不告而别,阿奇阿荣阿发三人也不肯跟着一道回来,说是要到外面找寻机会,为大伙儿报复原野被毁之仇。
“可是,那个出卖整个原野的人,此刻正在大部队歇息的湖畔附近,并未到别的地方去啊。”阿秀道。
“我们知道!”三人回答道,“可是他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一名武者能够拥有的极限,以我们目前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能够把他怎样呢?而且,我们的敌人是铁血帝国,是他们派来的军队毁掉了整个原野。他,只是其中一份子罢了。”阿秀默然点头。
“所以,我们要出去找寻新的更强大的力量,等到积累了足够实力,便是为大伙儿复仇的一天。总是困守局限在家族内部,这一辈子恐怕都不能够达到目的。想当年,远祖端木神光操纵六颗顶级宝石的长剑,一身本领称冠整个大陆,其他能够操纵四五颗顶级宝石长剑的先祖,简直难以计数;可是现在,风叔过世之后,族里连操纵三颗顶级宝石的人也找不到一个……已经足足一千多年了,端木家族每况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