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忙又上前见了礼,童亮、朱岩各自点头应了。
宋雅斋这时道:“洪贤侄,你不是住在吕宋吗?如何乘了中原的海船到了这里?”洪还章道:“家父已经病逝了,临合眼之前,嘱托叔父把小侄送回了中原故里,此番小侄是应一位大商家之邀,出海一游的,因经过此地,小侄便借机来拜望一下宋伯父。”
宋雅斋道:“令尊过世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令尊让你返回故土,落叶归根,倒也实现了他的心愿。”说到这里,宋雅斋摇头一叹,自有些感伤道:“我们这些几辈子都生活在这里的人,做梦都想见到故国家园是什么模样,可惜,终究都要老死他乡的,连个寻根的机会都不曾有的。”童亮与朱岩在一旁,也自感叹不已。
方国涣这时道:“虽然几位前辈因先人之故而侨居异国他乡,但却不曾断了中国人的本色,就拿这棋道来说罢,三位前辈竟然能另创出新法来,可以说是对棋道有所发展,实令晚辈佩服的。中原的棋家高手,纵观古今,也无人能造出这种三人同走之棋的。”
宋雅斋闻之,诧异道:“方公子言棋之切,不比寻常,莫非也是棋道中人?”方国涣道:“不瞒前辈,晚辈幼入棋道,此生便唯棋是务,也自得小成。”宋雅斋闻之喜道:“方公子果是懂棋的,好极!好极!我等终于有一个新对手了。”
童亮也自喜道:“我三人一盘棋走了几十年,没有个新对手来换换,已是厌得很,现在好了,可领略一回中原高手的风彩了。”
朱岩一旁笑道:“方公子有所不知,本地懂棋的人很少,能走成个模样的好手就更少了,唯我三人志同道合,也自命不凡,在这南洋倒也从无个对手。今日方公子有幸光临,老夫要请教一下中原棋家的棋力。”说完,那朱岩伸手把桌上棋盘中的棋子收了,去了蓝棋,便要和方国涣对上一局。
方国涣已被那种三人同走的棋术所迷,当下一拱手道:“晚辈不才,见三位前辈三色棋子走得绝妙,可否向三位前辈中的两位共同讨教一盘如何?”此言一出,宋雅斋、童亮、朱岩三人不由一怔,宋雅斋随即摇头笑道:“方公子有所不知,此三人同走一盘棋的棋术为我三人所发明,走了几十年才走得顺了,不同于棋之常法的,方公子不熟悉这其中的路数,当走不通的,且与朱岩先生下一盘正常的棋罢。”
方国涣道:“晚辈适才在旁边也看明白了个大概,虽然三色棋子同应一局,棋路上却也循正常的理法,不过三棋混战,彼此间互相呼应,又互相杀伐,功收劫放,以不决定于自家之意,应统观三方的棋势,走起来比两人对局的下法更为复杂多变,也更显得奇妙了。此种棋术为晚辈生平首遇,但想一试,还望三位前辈成全。”方国涣说出了三战棋的要旨,不由令宋雅斋、童亮、朱岩三人听得呆了。
宋雅斋这时惊异道:“三战棋为我三人首创,世上棋家自没有人能适应这种走法的,旁观能看明白者也少见,方公子仅看了半局便要应试,当是中原的高手到了。”
方国涣道:“晚辈初试,自有不明白之处,还望三位前辈指教了。”宋雅斋、童亮、朱岩三人相视之下,各自示意地点了点头。童亮道:“看来方公子棋上是有大手段的,既有兴趣,且走上一局罢。”
本是宋雅斋、童亮、朱岩三人,见方国涣是乘海船从中原来的棋家,不知棋力高低,对方国涣提出试走三战棋的要求也不便拒绝。那宋雅斋三人对方国涣能旁观明白三战棋的要旨,自是感到惊奇,但是实战上,方国涣能否走得顺手,适应此种走法,宋雅斋三人却是对方国涣没有什么信心的,只是主随客便罢了,不过也能试出对方的棋力来。
随后,由童亮、朱岩陪着方国涣试走三战棋,宋雅斋与洪还章在一旁观看了。
童亮这时道:“方公子初次试走三战棋术,可执黑先行,抢占个先手之利,童某执白随后,朱先生执蓝居未,只要方公子黑棋之势占了全盘三分之一地,也就是一百二十子便算胜了。按三战棋规,先行之黑棋需占一百二十二子方可为胜,白棋一百二十子为胜,蓝棋一百一十八子为胜,反之,少于此数者均为负。”
朱岩又道:“方公子初试此术,要注意这是三人同走之棋,而不是双方对弈之局,三色棋可互相围杀的,多呈‘双活’或‘三活’的局面,棋势细而复杂。”
宋雅斋一旁道:“三人同走,是如三国混战,吴、蜀可联棋攻魏,共同紧对方之‘气’,以至提杀。魏又可借吴势攻蜀,蜀又可乘魏势伐吴,击蜀防魏,打魏戒吴,三国混战,彼此相顾,三战棋便是如此,故又称为‘三国棋’。”
童亮道:“三战棋是又在棋盘上增加了一个对手,不比常势易走的,适当之时,我等自要缓一下,以让方公子适应,待熟练了,再放手搏杀。”
方国涣见对方想得周道,也自感激,但棋家本性,自想在三战棋上展示一下化境之棋,于是道:“前辈好意,晚辈心领,既然是对棋,当尽棋兴,两位前辈但施棋力无妨,勿要顾及晚辈的。”方国涣也自出于诚意,并无骄狂之态,宋雅斋、童亮、朱岩三人见了,心知这位年轻人当非俗手,不可轻视了。
方国涣这时道声:“承让”,手起棋落,开子天元。方国涣知道这种三战棋比不得两人对应之局,以星象定式布局之法不适应的,故落子天元,中定全盘,走的是天元一星定式。此时宋雅斋、童亮、朱岩三人各自惊异不已,宋雅斋心中惊讶道:“此人开局便抢占天元,不去探制边角实地,虽有欠妥当,但气势逼人,难道真有超人的妙手神棋不成?”
朱岩这时已有了不屑之色,认为方国涣初试三战棋,便如此狂傲托大,未免有些不敬,当是年轻人气盛,不晓得深浅。
童亮暗中诧异道:“这个年轻人气质不凡,隐含一种别样的神韵,一出手便有大家之风,棋上的修为当深不可测,且先行几手,试他棋力。”想到这里,童亮便于右上角目外应了一子,朱岩也随手应了一枚蓝棋。
方国涣心中道:“权当对方同时走两手棋罢,虽难对付些,也自有大局的趣味。”心中立时一静,随手应棋。宋雅斋见方国涣神态从容,颇有些自信,暗里摇头道:“你便是棋上的顶尖高手,这三战棋毕竟然初尝,还不晓得这其间变化的厉害,即使开局能应得来,三十手之后未必能走得顺。”
果然,三方在走至二十七手棋之时,棋盘上的复杂变化便已显现了出来,方国涣虽然有着准备,此时也自感到有些意外和吃力,因为白、蓝两方已展开了攻势,自家黑棋一方,有些棋路又不得不应,无形中却给蓝、白两方造成了有利条件。
方国涣细观了一下三方棋势,忽恍悟道:“是了,三战棋的要旨乃是互借棋势而用之,两方若是联棋,可迫使另一方处于劣势,借此伐彼。”想到这里,释然一畅,连走了几招妙手。数手棋过后,令宋雅斋、童亮、朱岩三人各自吃了一惊,宋雅斋心中愕然道:“这个方国涣领悟得好快,好似一位已经把三战棋走熟了的老手,看来此人于棋上是别有天赋的。”
童亮心中道:“果然是个高手,且紧一紧你罢。”随着后白棋的走势便对黑棋展开了围攻。朱岩见方国涣的几着妙手,就扰乱了白、蓝两方所占的优势,皱了皱眉头,不由的也对方国涣的黑棋围杀起来。随即棋盘上的局势立时大变,黑方又处在了下风。
宋雅斋一旁见了,暗里摇头道:“童兄、朱兄,你二人也太急了些,没个大家的风范,竟然联棋对付一个年轻人。”
方国涣这时心中道:“果然来了,他二人合力围攻我,等于连走两手棋对应我的一手棋,如此下去,十分不利。不过他二人的蓝、白之棋攻势虽猛,但也要互相防范,想制住我的棋势,却也不易。”三人同走一盘棋,单色棋子想独占一地极难,因为要受另外两色棋子的制肘,只有两方有意走成一块“双活”区,才有机会算是共同占了一块实地。
但是方国涣不想给童亮、朱岩二人这样的机会,几手妙棋打入,通盘棋势便成了混乱的局面,乃是引蓝棋制约白棋,又乘机借白棋棋势扼住蓝棋棋势。蓝、白之棋初有联手共伐黑棋之意,但为了宽自家之气,无形中也不得不展开攻杀。
这样一来,方国涣乱中求胜,借着白棋的棋势,黑白合围,将蓝棋的六子提杀掉了,接着又借蓝棋的走势,黑蓝共防,将白方的一条小龙逼到了绝地。这一下,不由令童亮、朱岩二人大为惊骇,宋雅斋一旁已然看得呆了,心中惊异道:“此人难道是神仙降世不成?三战棋虽为我三人首创,却也没有走出过这等精彩的局面来。奇迹!真是奇迹!”原是方国涣施以天元化境之棋,竟也能得心应手地走通了这种三战之棋。
方国涣巧借蓝、白棋势,又将双方提杀掉了数子,自家黑棋的气位不由大松。童亮、朱岩二人,此时各于心中叫了声“惭愧!”二人互望了一眼,点头示意,随即从不同的方位,对方国涣的黑棋棋势,展开了攻杀围剿,二人对初试三战棋的方国涣,能走得如此顺手,惊奇之余,也自全力应战,不信一个年轻人,能胜过他们已走惯了三战棋的老手。
方国涣这时发现,两人对局中的一些棋上正常走法,在这种三战棋中已不适用了,如“征”、“劫”之法,由于第三方的加入,不易再走出此种棋势了。方国涣妙手迭出,全盘照应,引蓝吃白,弃子让地;围魏求赵,声东击西,一时间将童亮、朱岩二人联棋之势击溃,借双方互制之弊,任意提杀,蓝白两棋棋形散落,此时纵然想共占一“双活”之地,也是不能了。
宋雅斋这时惊呼了一声道:“三国归一统!”童亮、朱岩望棋呆然。方国涣随后收手笑道:“三国归晋,侥幸!侥幸!”此时棋盘之上,黑方棋势已控制了全局。
童亮这时惊叹道:“方公子果是神仙妙手!这种三棋归一的局势,我三人从未走出过,没想到竟被公子初试而成。”
朱岩更是敬服道:“此三战棋术,因为三方彼此制约得厉害,变化复杂,两方想合力淘汰一方,已是很难,今被方公子一统全局,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方国涣笑道:“两位前辈大意失荆州而已,若不是为了让晚辈适应此种走法,而缓了自家攻势,这盘棋只能走成三足鼎立局面。”
宋雅斋这时激动地道:“方公子勿自谦,以此局来看,公子的棋上修为已达仙化之境了,这是我等没有想到的,可见中原棋家,如方公子这般,有真正修得棋中大道者。”童亮、朱岩二人,叹服之余,各自欢喜。
方国涣道:“不知三位前辈如何创出这种三战棋来?实比那两人对弈之局难走得多,更能激人棋兴的。”
宋雅斋道:“我三人自**厚,皆循先人遗风,均好棋道,以为消闲遣兴第一乐事。奈何当地之人多不善此道,我等华人中虽也有懂棋者,但都不甚精通,与我三人走不上手的。而棋道正法,为两人对弈之局,不能三人同走,故而时常冷落一人,时间久了,技痒非常,都不甘愿旁观,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轮流应战。后来,老夫偶然想出来一个法子,择白棋涂染成蓝色,凑成黑、白、蓝三色棋,而成三战棋。起初,我三人觉得新鲜,便试着走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研习修正,竟改成了一种三人同走一盘棋的棋上异法,几十年走下来,端的是乐趣无穷。方公子天资过人,棋达化境,适才已是领会过了,认为此术如何?”
第八十八回 珍珠匾
方国涣点头赞叹道:“所谓世事如棋,三位前辈依古代魏、蜀、吴三国争战之势,发明了这种三战棋术,开古今棋家所未开创之途,标新立异,大改棋风,棋道广博,看来三位前辈已自成一派了。”
宋雅斋闻之喜道:“方公子能认同我三人所发明改创的三战棋术,实是我三人的知己。此术新成之时,曾演示于几位棋家观看,可惜,他们都不屑我三人所为,认为此术有违棋道雅正,岂能由自家私下胡乱改了棋路去,所以这些年来,我三人从未与他人在棋上走过三战棋的。”童亮一旁道:“也难怪,两人临枰对弈之局,世上棋家都走惯了的,棋上另生出新的走法来,不免让人徒生非议,认为异端的。”
朱岩道:“棋为雅艺,在于其兴,一盘棋三人同走同乐竞技,他人是无法感受其中趣味的,一般的俗手棋家也是走不了这种三战棋的。适才棋上一战,方公子棋力超凡,自达化境,是为棋上第一人,能得到公子的认可,我三人已是欣慰之极了。”
方国涣道:“棋无常式,千变万化,此三战棋走起来尤难,却也循围棋之理法,自是棋艺的一种发展,当属棋家正道。棋道广博,变化无端,中原就有一位高人,把五行八卦、奇门数术,推演于棋路中,使阴阳黑白棋子有了生克制化之能,故而发明了一种以推演运算棋路生克而走棋的‘九宫棋’术。这与三战棋一样,都为棋道正法,可练慧开智,修心养性的。中原还有一种杀人棋道,视为棋上邪术,曾经害人不浅,此术在棋上反棋道而行之,可扰对手的棋境,从而戕伐其心之气力,夺其性命,这种魔境鬼棋,才是天下棋家所不能容,更不能习练的。”宋雅斋、童亮、朱岩三人闻之,惊讶不已。
宋雅斋赞叹道:“方公子棋上博学,在棋上竟有邪正之论,为我等所未闻,看来中原棋道,超乎人的相像。”方国涣道:“棋之道,可示万物理,是无止境的,非止于棋盘之上。”宋雅斋、童亮、朱岩三人闻之,各自折服。洪还章在一旁听得不甚明了,但是见一盘棋之后,宋雅斋三人对方国涣的态度显得十分敬重起来,心中也自高兴。
这时,先前的那个年轻人跑了过来,见方国涣、洪还章已与宋雅斋在亭内说笑,不由茫然道:“二位不在厅上候了,却寻到了这里来,可是主人去叫的?”
宋雅斋笑道:“阿生,不得对贵客无礼,还不去上茶来。”那位年轻人听了,摇摇头转身去了。宋雅斋随后对洪还章道:“洪贤侄,你们所乘的海船何时出发?”
洪还章道:“海船要停泊两日。”宋雅斋闻之,点头道:“很好,时间还算充裕,明日当请方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