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底部的底角处,用手指一抠,竟然抠起了一块与铜箱底部一般大小的铜板来,却是还有一处夹层在下面的。因“照水珠”与金盘诸物都是压放在铜板上面的,尤其是那块金盘被米迁捧出,铜板受压减轻,夹层中又似有物将其托起,露出了间隙,这才被罗坤发现。再说罗坤把那块铜板抠起后,又用力向上轻轻一掀,忽从铜板下方涌出一团东西来浮在了水面上。
罗坤先是一怔,诧异道:“这是何物?”随手取出,抖展开看时,竟然是一套灰色衣衫,上面水珠,一抖即落,丝毫不沾水,虽在箱内水中存放了多年,仍干而不湿,并且质地轻柔,软若如纱,然而却是识不出为何种丝料所制。罗坤怪异之余,忽又惊讶道:“这套不沾水的衣衫,怎么不见衣缝?浑然一体,天成一般!”谷司晨闻之一惊,忙从罗坤手中接过这套衣衫细看,果于衣裤之间,找不出任何裁剪缝接痕迹,天然一体,但成衣裤之形,全套衣衫呈浅灰色,质地轻柔怪异,辨不出何物所成,更不知如何做成,奇妙之极。
米迁一旁讶道:“所谓天衣无缝,难道就是这个样子?”“天衣无缝?”谷司晨闻之,忽一惊道,“莫非此套衣衫是传说中的那件‘无缝天衣’?”罗坤、米迁二人闻之,皆呈惑然之色。
谷司晨随即把这套奇异的衣衫又拿到火把光亮下仔细看了一回,两手又用力拉了拉,不由喜道:“如果谷某没有猜错的话,定是那件宝贝了。”罗坤讶道:“师父,这套衣衫真的是那无缝天衣不成?”谷司晨点头道:“不错,汉人刘颖的《博物志。神物篇》中便载记着这件无缝天衣,人若穿之,入水不沉,近火不燃,似如古时有过的那种不怕火燃的火浣布;并且刀枪不入,可挡百般利器,又可排汗泄热、保温御寒,尤有调节之功,一年四季皆可着之,又名‘四季裳’;险恶环境中,可护人性命于一时,因其无裁剪缝接之痕,故名无缝天衣,是为衣中之尊。”
罗坤异道:“这套衣衫竟有如此神奇功能,可知是何人以何料又以何种巧工制作的?”谷司晨道:“《博物志》中也只是记载了无缝天衣的名称性能,说明汉时此件天衣便应世了,至于出自何料何工、何人何法等出处来源,《博物志。神物篇》中却是没有记录,想那刘颖也是不知的,估计是前世高人以异物奇法炼制而成,否则只能说成是天上的神仙遗于人间之物了。”
米迁这时欢喜道:“勿要论它哪里来的,如何做就的,穿着它既有诸多好处,就与了罗大哥吧,日后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以之防身,最是大有用处的。”罗坤闻之,忙道:“我现在的武功防身足矣,还是贤弟留着用吧,自家也保安全些。”米迁笑道:“此衣浮力太强,穿了它反倒碍事,小弟是水里的本事,纵有千军万马来捉我,小弟但往湖中一投,便可万事大吉,谁又能奈何得了我?若是穿了此衣,浮而沉,岂不遭殃,不慎被坏人抢夺了去,那就可惜了。”谷司晨、罗坤听罢,不由笑了。
米迁又道:“权当上天所赐,与了罗大哥这身无缝天衣来穿,罗大哥若是不受,只能复放回箱中,沉入水底,如此岂不拂了天公的一番美意?”罗坤见米迁执意相赠,知道推辞不得,不好违米迁的一番好意,便谢过,将这套无缝天衣收了,米迁欢喜不已。谷司晨暗中感慨道:“上天也真成全这两个孩子,让他们有如此际遇。”
米迁这时提出了“照水珠”,复把铜箱锁了,又用绳子系了,随后手持了珠子跳进水池,抚了那铜箱沉入水中,罗坤在上面放绳送了。米迁持珠一入池内,水中立时变得大亮,可清楚地看见米迁在水中拉着铜箱潜游,令谷司晨、罗坤二人称奇不已。随见米迁拐进了一洞口,水中的光度便暗了下来,不多时,光线便消失了,米迁已是到了水窖深处。
米迁持了“照水珠”一路游来,如在此黑暗的水穴中举着火炬一般,比在那阳光地面行走散步更为民惬意。待拖拉着铜箱进了水窖内,借着珠光看时,米迁不由大吃一惊,但见此处水窖约一般厅堂大小,除进来的洞道外,八面石壁,别无通他之处,水中堆满了无数的金银器玩、玉石珠宝,那珠光宝气与米迁手中“照水珠”发出的光亮一映,光色炫耀,立时间看得米迁眼花缭乱。
米迁惊异之余,掩目适应了一会,随后把铜箱上的绳子解了,任其沉在一边,接着上游至水窖的顶端,寻了一侧凹处,把“照水珠”安置在了顶壁上,然后俯身下看诸般宝贝。那“照水珠”似水窖内的一盏明灯,令整座水窖藏物一览无遗,无数的赤足金锭、玉石珠宝,毫光透射,与那“照水珠”的光色相辉映,水窖内似乎又增亮了许多,身罩其中,令人心醉神迷。在一侧还堆放着十几尊大小不一的金铸佛像,及大量的各俱形状的古玩器皿。米迁自在诸般宝物上面游来游去观看个不够,寻思道:“朗月山庄庄大人多,且取了一些做日常用度,其余的再长从计议吧。”随后拣拾了一些珠宝于裤角内系了,复回游而上。
谷司晨、罗坤二人在水池旁候了多时,才见水花一翻,米迁游出了水面,罗坤伸手接了。米迁一上来,有些气喘道:“不得了!不得了!水窖内的宝贝真是多得很,谷先生与罗大哥不要走了,大家一起在朗月山庄做个洞庭湖中最大的财主,也过个神仙的日子吧。”罗坤笑道:“还是你自家受用了吧,不过贤弟见了这宝藏,也太激动些,竟弄得如此气喘。”米迁摇摇头道:“罗大哥不知的,这水窖里的水与外面湖中的水不同,是汪死水,显得水气不足,以致小弟的呼吸有些不接。此处宝藏丰巨,虽令人激动些,但不至于让小弟兴奋得失了形态,乱了气息。”罗坤闻之一笑。谷司晨赞叹道:“米公子在水中换气呼吸、自由来去的本事,当今天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米迁、谷司晨、罗坤三人随后出了洞穴,见那陆管家正持了一条大棍在洞口忠心地守着,米迁一笑,自让他把洞门封闭了。米迁命人摆了宴席,与谷司晨、罗坤二人饮酒相谈,先自敬了药王师徒几杯,接着真诚挽留,共享富贵,谷司晨但笑着婉言谢绝了。罗坤便对米迁道:“贤弟的好意我与师父心领,总是我与师父在天下间走惯了,不愿久偏安一隅,并且我还要四处寻访一位故人,这般大富贵,贤弟自家受用了吧。”
米迁自知挽留不得,心中愈生敬意,随后又敬了谷司晨一杯酒,道:“晚辈还有一事,想请教先生。”谷司晨笑道:“谷某受了米公子的九香石,正思图报,有事但说无妨。”米迁道:“葛云湘先生把若大个朗月山庄白白赠送于我,晚辈心中每有不安,本无以回报,今日幸得了水窖中的宝藏,想送一些于葛先生,报其赠庄之恩,不知此举可否妥当?”谷司晨闻之,不由沉思了片刻,随后道:“所谓财不可外露,况且这是水盗旧巢,更不宜把宝藏之事泄出,以防旁起祸端,生不测之变,至于葛云湘吗……”谷司晨犹豫了一下,接着便道:“米公子宅心仁厚,又与我师徒成倾心之交,有些话谷某不得不对公子点明,剖析利害的。”
米迁道:“先生是当世的高人,看得自然远些,晚辈愿听教诲。”谷司晨点了点头,这才道:“谷某与葛云湘先生也算是旧交,此人心地虽然不坏,并且还有些正义感,但是城府极深,有些事情做将起来,我也是捉摸不透。公子是本地久居之人,不像我等闲云野鹤一般,我意公子日后与葛先生但以礼相待,勿结交过甚。水窖中的财物,米公子但行大善之事,济贫救苦于暗中,虽自家受用了些,也是一件福事,不会因财易祸的。”米迁听罢,深以为是,起身拜道:“先生教诲的是,晚辈日后定循先生的言教,谨慎行事便是。”谷司晨点头赞许。
药王师徒在朗月山庄住了五六日,每日与米迁乘船饮酒游洞庭,极尽兴致,罗坤因先前去连云山寻访方国涣不着,心中偶感失落。这日,葛云湘遣船来接,师徒二人便又去了沙洲岛葛家村小住了几日,随后别了葛云湘又回到了朗月山庄,向米迁辞行。米迁苦留不住,自去水窖内拣了包玉石珠宝等细软相赠,罗坤受情不过,只得接了。随后米迁亲自驾船送谷司晨、罗坤师徒出洞庭。在岸边,三人不舍而别,药王师徒一路经长沙、过衡阳,往广东去了。米迁回到朗月山庄之后,心中牢记谷司晨的话,财不外显,暗中运作,济孤救贫,不到一年,洞庭老幼称颂。后来取了妻室,日子过得愈加安逸,时常一人泛舟八百里洞庭,不分日夜,饮酒赏月闲游,有时潜入湖水中一两日不出,直叫庄中上下惊吓了几回。
且说方国涣在连云山天元寺后山的白云洞内,大彻大悟了棋道的最高境界天元化境之后,苦元大师及寺中众僧惊喜之余,皆庆祝方国涣了悟了真正的棋道,天元寺上下欢颜。方国涣又破解了寺中秘藏的古人四大死活残局棋谱,更令众僧惊服不已。
这日,方国涣在白云洞内翻阅一些天文星象典籍,每见书中图列的各种星象式多与自己在妙境中所见者同,自是感叹棋道应天的神奇。法能这时提了食盒进了来,方国涣便用了茶饮,与法能说话。法能忽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国涣师弟,我有件事情想对你说,勿要怪罪我的。”方国涣笑道:“师兄每日两次茶饭送来,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的,有事但说无妨。”
法能便道:“先前有一位年轻的公子来寻师弟,不知怎么找到了天元寺,当时师弟正处在忘棋无为的关键时刻,不便相见,我便把他给挡回去了。”方国涣闻之一怔,忙问道:“你可知来寻我的人姓氏名谁?”法能挠了挠头道:“我当时一时性急,忘记问了,不过指名道姓要找师弟的,离开时,像是很失望的样子。”方国涣异道:“此人貌相如何?能有多大的年纪?”法能道:“十六七的岁数,生得也自英俊。对了,那位公子神色光彩得很,一眼就看出与众不同的,可是师弟以前的朋友吧?”
方国涣闻之,心中讶道:“此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可能在这里而寻了来?是卜元大哥?不对,卜大哥现今至少也是二十三四的年纪,难道是……”方国涣猛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惊喜道:“难道是罗坤?”继而又摇头道:“不可能的,罗坤贤弟那晚在陀螺观内突然失踪,必是遭了歹人的暗算;就是还活着,也不知我去了哪里,自不会寻到天元寺的。”想起昔日走失的罗坤,方国涣不觉黯然伤感。
方国涣自修悟成天元化境之后,每日常以静坐,闭目冥思,追忆先前的那种妙境奇感。
这日正在白云洞内禅坐,忽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国涣似觉有异,睁眼看时,见是法能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忙问道:“师兄,何事如此慌乱?”法能急切道:“师弟快回寺里,师父有事。”方国涣闻之一惊道:“发生了什么事?”法能道:“午前,寺里来了一位游方的僧人,与师父摆枰斗棋,谁知那游僧棋力十分了得,师父已与他僵持在棋上了,师弟快些回去助师父一臂之力,否则时间久了对双方都有损的。”
方国涣大是诧异道:“当今天下能与师父棋力相当者,已无几人,而能与师父争棋的人更是少见,此人看来不简单。”便拉了法能,一起跑回天元寺。
方国涣、法能二人回到天元寺,急忙来到了大殿上,此时见苦元大师正与一位残了右臂的和尚临枰相对,不过两人此刻似塑像般盯着棋盘上的棋势一动不动,神注之至。法阳、法远等几位僧人虽站在旁边观棋,也自看得呆了一般,面呈苦思之色,方国涣、法能二人跑进来竟无人发觉,都似被那盘棋引定了神去。
方国涣见此情景心中一惊,忙来到苦元大师身后向棋盘上观看,此时双方棋上已走到中盘之末。方国涣细观之下,不由皱了皱眉头,原来这盘棋已走到了至关重要时刻,可谓一子走错,满盘皆输。黑白两色棋子层层互围,彼此相困,竟然走到了双方都不敢再落子的地步,此时的棋势对双方来说已无插针之处,下一手棋无论点至何处,势必立现亏象,而对方即便应了一子,所造成的劣势比先行者还要大些,以至难解难分,战又不可,欲罢不能。对弈者与旁观者都已心随棋定,思随局僵,达到了一种出神的“迷棋”状态。
方国涣心中大骇,知道时间久了,若无妙招点破僵局,众人心神势必有损,而又不能从旁边直接唤醒,如对梦游之人不能直接惊吓一样,否则有失神之患。方国涣思虑了片刻,知道黑白双方都已无妙手可解,这是一百年内也很少能走出的奇势异局。纳罕之余,方国涣忽心中一动,随手从地上寻了一粒棋形大小的石子,上前轻轻地点落棋盘之上。这粒不白不黑的小石子一落棋枰,众人立都“咦”了一声,各呈惊异之色,形神缓动。随即见那游方僧忽喊了声:“妙!”这一声“妙”,把众人从苦思神定的僵滞状态中唤醒,皆自长舒一口气,形态立时一松。原来方国涣这一粒石子,竟以第三者的身份给成僵局的黑白双方下了和招,一石双解两色棋,这是一招古今棋家都意料不到的外来妙手。此局棋谱,后来被法远等人石刻天元寺。
再说苦元大师见僵局出人意外地被一粒石子和解,令双方立出困境,抬头看时,见是方国涣所施,不由大喜道:“如此外来神招非涣儿不能走出,快上前见过不了大师。”那不了和尚见方国涣竟是一位少年,却以石子点和了这局僵棋,尤感意外和惊奇。方国涣这时上前施了一礼道:“晚辈方国涣见过大师。”不了和尚慌忙起身扶了道:“受不得!受不得!”随对苦元大师讶道:“这个神仙般的孩子可是你的徒弟?”苦元大师得意地道:“不错,正是老衲收的俗家关门弟子,棋上的天赋和灵性,古今第一的。”不了和尚闻之,摇头叹道:“你这老僧,把天下间的棋上好手都拢到你天元寺了,不曾让给我一个来。”接着又惊讶道:“这孩子的棋路怎么如此特别?竟然能走出这种外来的妙手神招,超乎我等想象。”
苦元大师笑道:“你这和尚有所不知,涣儿已经修悟成了棋道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