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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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谱-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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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楼,卜元道:“贤弟,京城这么大,我们如何打算?”方国涣道:“此事还需寻个同道上的棋友来问问,或能打听到些消息,外人多不甚注意的。”接着欣然道:“既到京城,当去安国府皇家棋院,拜访国手状元曲良仪先生,领略一回国手棋风,此番来京,我便早有此意的。并且曲良仪先生曾与国手太监李公公对弈过棋局,或许能知道此人的一些底细,进而查出个蛛丝马迹来。棋上出此杀人事,曲先生身为国手状元,不会坐视不理。” 卜元点头道:“有道理,直接找到曲良仪,事情会好办得多。”
卜元又自喜道:“贤弟此番造访安国府皇家棋院,若能在棋上胜了那国手状元曲良仪,说不定还能被皇上册封个什么神手、圣手来,那可是风光得很。”方国涣道:“能与国手状元临枰对弈一局,也不枉了入习棋道一回,曲良仪既然能被皇上从天下众高手中点出,在棋上必有过人的本事,胜其并非易事。” 卜元摇了摇头道:“拿了一把小石子在格子上走来走去,却也能走出个状元来,实是奇妙得很。”方国涣笑道:“天下万物,各成一世界,棋子虽小,但走起来千变万化,鬼神难测,自有无上的妙趣,非常人之智所能得。”
二人一路说笑,行了不远,见有一老者迎面而来,方国涣便迎上前,拱手一礼道:“老人家请了,打听个道,安国府皇家棋院怎么个走法?”那老者闻言似乎吃了一惊,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方国涣一遍,冷冷地道:“小孩子家,去那里做什么?喜欢走棋,前面过两道街,街头有一家棋馆,到那里玩玩罢了。”说完,竟自去了。但把方国涣听得一怔,大是惑然,没想到那老者对闻名天下的安国府皇家棋院,竟有如此冷漠的态度。
卜元这时不快道:“这老头,好没道理,我贤弟是棋上的高手,那安国府皇家棋院就不能去得吗?”方国涣异道:“从这位老人家的神态言语上,好像是……难道安国府皇家棋院出了什么事不成?”方国涣心中自是生了一种极大的不安。卜元道:“能有什么事?那安国府是皇上御封的棋院,名气上威风着呢!再说,还有着一个新科的国手状元曲良仪,人人都敬三分的。”方国涣疑虑道:“此事有些古怪,那老者说前方有一家棋馆,我们且去那里拜访一下棋道上的朋友,探探消息吧。”
方国涣、卜元二人穿过一条街道,向一行人打听了棋馆的位置,便一路行来。此时,忽从旁边的一条胡同里跑出一个人来,跑了几步,似被绊倒在地,竟然趴地不起,卧在路边的污泥里啃起土来,冷不防把方国涣、卜元二人吓了一跳。再看此人时,乱发蓬松,衣衫不整,抓着泥土就吃,不辨污净,忽然大笑道:“好吃!好吃!”接着又大哭起来。
方国涣此时自是吃了一惊,见此疯癫之人,目光呆滞,时现惊恐,继而又呈茫然,虽一身污垢,但掩不住此人清雅不俗之容,衣衫散乱不整,且撕裂了数条口子,却为上等的丝绸精料,不像一般人家所能穿戴的。这时,从胡同里追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跑上前扶起那人,哭咽道:“主人,主人,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几位路人不忍相看,摇摇头,叹息着走开了,似习惯了这疯人一般。这时,那疯子忽从地上一跃而起,撞翻了小童,“啊!啊!”叫了数声,从方国涣、卜元身边跑过,那小童忙从地上爬起来,哭喊着追了下去,直令人看得心酸。卜元摇头叹道:“可怜!可怜!倒像个有钱人家的,竟落到这般境地。”方国涣也自叹息一声,望了望那远去的疯癫之人,摇摇头,随后与卜元走开了。
方国涣、卜元二人寻到了那家棋馆,这是一处大宅院,门两侧木柱上有一副精心雕刻的门联,上联为:天圆道化阴阳二气;下联为:地方我运黑白两子;横书一匾:百溪棋馆。卜元道:“可是这里了?”方国涣点了点头道:“不错,没想到京城中还有人以棋为雅业,开馆授徒的。”此时,从虚掩的大门内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棋子落枰时的清脆响声。卜元讶道:“还有干这营生的?看来这棋馆的主人是有大本事的。”方国涣道:“天子脚下,藏龙卧虎,能在这天下棋风大盛之际,开馆授徒,必是一位一等一的高手棋师。” 卜元道:“门旁这两句话,倒显得有些大气。”方国涣道:“文如其人,这十六字当中,就透有玄机。” 卜元这时向门内望了望,犹豫道:“我们如何去拜会人家?”方国涣笑道:“以棋会友!”拉了卜元便进入了百溪棋馆。
二人一进入棋馆内,立时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百溪棋馆的庭院中,十数棵柳树阴下,几十名十余岁的棋童,正在捉对临枰厮杀,尤在东南角,还有四名女童,分成两局,在认真走棋。对面一排屋檐下,另有十几名年轻人在对弈。卜元看罢,赞道:“京城就是京城,果比别处不同,什么事情都成个模样。”方国涣暗自叹服此棋馆的主人,培养如此众多的棋童,不由肃然起敬。
二人在院中绕过数桌走棋的棋童,来到正面一座厅堂之上,此为过堂,有后门,通向后面一处院落。此时,堂中有十余名六七岁的幼童,在听一位年轻人的棋课,墙面上绘着一幅大棋盘,年轻人持了两块黑白石笔,在棋盘上画些小圈,代表棋子,讲解着一些棋上的简单走法和规则以及术语,这些小棋童正在聚精会神,似懂非懂却津津有味地听着。方国涣见了,对百溪棋馆有如此规模和教棋规范惊讶不已。卜元这时拉了拉方国涣的衣角,低声道:“贤弟,这么多的小孩子都在学棋,看来果然好玩,日后你也教我几手吧。”方国涣闻之一笑,附于卜元耳旁,轻声道:“棋道是养性子的慢功夫,比不得卜大哥霸王弓的弹丸之力,可以断树裂石,让你自家那般痛快。” 卜元听了,点了点头,瞪大眼睛又看了看那些在听课的小棋童,嘟囔了一句道:“能当饭吃?”二人在厅堂内,倒也无人来盘问。
方国涣、卜元二人出了厅堂后门,来到了棋馆的后院,此院落比前院小了许多,几处翠绿的葡萄架下,仅有三四桌棋局,都是些中年人在走棋,另有一僧人与一老者在一角独自弈对。庭院两旁各是一排厢房,正面是大厅。此时厅门大开,里面有不少人,围作一堆,似在观看两名好手走的一局妙棋。这时,从一侧厢房内走出一位年轻人,迎上前道:“二位,有何贵干?”方国涣拱手一礼道:“在下方国涣,特来拜会贵棋馆的馆主,以棋会友。”那年轻人望了望方国涣、卜元二人,道:“原来是拜访家师的棋友,师父倒有过话,凡是棋道上的朋友,都让我们以礼相待。师父正与木银泉老生在厅上走棋,方公子若是不急,在旁候一候吧。”方国涣道:“如此多谢了。”那年轻人道:“不必客气,都是棋道上的朋友嘛,请二位随我来。”说完,引了方国涣、卜元二人来到了大厅上。
大厅上,一些人在围观着一盘引人入胜的妙棋,对局者是一位仪态祥和的中年人和一位白须皓眉的老者。那年轻人示意方国涣、卜元二人勿出声,站在旁边看了。方国涣旁观了片刻,心中暗暗称奇,惊讶这二人果然都是棋上的高手,尤其从那中年人所持白子走出的棋势上看,似与天元寺法阳大师兄的棋力不差上下,暗叹天下高人果然多的是。那中年人正是百溪棋馆的馆主刘百溪,是京城中有名的高手棋师,与他对局的老者叫木银泉,也是京城中棋上的名家。
此时,木银泉把手中一枚久久举着的棋子投于棋篓内,叹息一声,收手正坐了,摇了摇头道:“百溪先生始终比老夫高出几子,这盘棋老夫认输了便是。”刘百溪眉头皱了皱道:“银泉先生今日的这盘棋走得巧妙,大势初成,胜负未定,何故投子认输?”木银泉道:“前两局,老夫在中盘都没有占到便宜,收官时又被你抢了先,这最后一局,老夫已尽了全力,仍不能抢在你的头里,到此已无力回天,三战全负,也自输得心服。”
刘百溪摇摇头道:“银泉先生何必如此过谦,莫非在众徒弟面前护我刘某的面子,放着一手妙棋不走,故意弃子认输?其实大可不必的。”木银泉闻之一惊,忙又低头细看棋盘。方国涣一旁,心中敬服道:“这刘百溪先生如此大度,竟然提示对方于自己不利的棋路,实令人钦佩,可惜这位木银泉老先生未必能识得出。”果然,那木银泉详观了棋局片刻,抬头笑道:“百溪先生笑我,你这两条大白龙已把大势占尽,逼得老夫黑棋到了绝地,哪里还有什么一招妙手可寻。为了能高出你一子,老夫潜心专研百溪先生的棋谱七八年,岂能错过胜你一次的机会。”
刘百溪摇摇头道:“此局乾坤未定,银泉先生无意中走出了一盘巧妙的棋势,若能再补上一子,胜负还很难分出。”木银泉的脸色此时有些难看起来,对周围观棋的人道:“你们都过来帮老夫看看,所谓旁观者清,老夫果然还有胜你们师父的神招不成?”那些旁观者都是刘百溪的棋上弟子,棋力皆不凡的,此时纷纷摇头。一名年轻人道:“此局势已定,再没有走废棋的必要了。”另一人道:“多走几手也是败棋,无济于事的。”木银泉面呈愠色道:“老夫向来都对百溪先生的棋力佩服几分的,今日也自输得心服口服,百溪先生还是勿要安慰我吧,改日待老夫棋上长了本事,再来讨教。”说完,起身拂袖而去。让百溪望之愕然,恍悟自家好心提示,竟让对方误会了,忙对一名弟子道:“刘兴,去送送银泉先生。”那弟子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刘百溪这时摇了摇头,自语道:“相差一两子,竟能真有这么大的距离?”随后对众弟子道:“你们都过来仔细看了,银泉先生确实还有一招妙手棋,可以转劣势为优势的。”众弟子们见师父如此坚持,知道此言不虚,都上前细看,用心揣摩,继而都是苦思不解,各自摇头。刘百溪见众弟子中没有一人能看出些门道的,有些不快,伸手欲要拂乱了棋局。
方国涣这时进前一步道:“刘先生且慢,这盘棋果是有一招‘一子困双龙’的妙手棋。”在场诸人闻之一惊,刘百溪起身看时,这才发现厅中已不知何时多了两位陌生的年轻人,刘百溪惊异之余,面露喜色。先前那位年轻人忙上前道:“师父,这位是来棋馆以棋会友的方公子,已候了多时。”刘百溪忙拱手一礼道:“原来是棋道上的朋友,失迎,失迎。”方国涣也自还了一礼道:“在下方国涣,前来贵棋馆拜扰刘先生。”随后又引见了卜元。刘百溪适才闻方国涣那句“一子困双龙”之语,知道此人识破了这盘棋上的玄机,来了一位高手,忙请方国涣、卜元二人落了座。
弟子献上茶来,刘百溪请二人用了,随后一拱手道:“方公子适才那句‘一子困双龙’说得极好,正是这盘棋上的玄机所在,还请方公子施展妙手,给刘某的这些愚徒们指点指点。”方国涣笑道:“那么在下就献丑了。”说完,持了一枚先前木银泉所走的黑子,抬手轻轻落定枰中。刘百溪见状,惊喜道:“不错,正是这手棋,有起死回生之功。”刘百溪的众弟子中,有两名棋力高些的,见了方国涣布落的这手棋,才恍然大悟,各自惊喜道:“神了!真是太神了!这局棋竟然被走活了。”那些棋力差些的,还是看不明白,辨识不出这其中的奥妙,满脸的疑惑。
刘百溪这时欣然道:“今日得识方公子这般棋上高手,实为幸甚,刘某不才,敢向公子讨教一局。”方国涣道:“今日拜访刘先生,也是想领教先生的高手棋风,不过先生已应了三局棋,耗神太过,有碍棋力施展,不宜再走棋的,改日再与先生对弈如何?”刘百溪闻之,点头道:“公子虽年少,虑事却周全,不愧为真正的棋家,刘某佩服,那就改日吧。”随后又对一名弟子道:“刘岳,把这局棋谱摹下,回头送到银泉先生府上,让银泉先进生明白,他还是有一招妙手棋未施的。”那刘岳应了一声,寻了一纸空谱,把此棋谱摹了下来。方国涣点头道:“先生果有大家风范,令人钦佩!”
刘百溪道:“棋本雅艺,若在上面与人伤了和气,就与棋道修身养性的宗旨背道而驰了。刘某从未把棋上的胜负得失放在心上,但求一尽棋兴而已。”方国涣道:“先生已达大棋之境了。”随后又道:“适才进来,见贵棋馆的场面,不由叫人对先生肃然起敬。先生开馆授徒,培育新人,以棋为雅业,当为天下棋家所敬仰。”刘百溪道:“刘某幼好此道,一生唯棋是务,棋道邪正,可移情易性,明心开智,正世间靡靡之风,若能普及此业,则有助国运之兴,天下可大治矣!”方国涣赞叹道:“先生能以棋济世,这才是棋家的真正大德!”
这时,追出去送木银泉的那位刘兴转了回来,一进厅内就言道:“师父,曲先生又跑出来了。”刘百溪闻之,一扫刚才的兴奋之情,脸色忽变得凝重起来,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厅上的众弟子也都显得神情肃然。那刘兴摇了摇头道:“可惜了一位大国手,生出这般没头没脑的病来,落得个人棋两废,疯癫街头,真是悲惨!”方国涣、卜元二人闻之一惊,方国涣忙起身问道:“刘先生,这位曲先生难道是……”
刘百溪道:“听方公子的口音,不像京城人氏。”方国涣道:“不错,我与卜元大哥今天才到的京城。”刘百溪道:“这就对了,看来二位是不知道的,一个月前,京城内出了一件大事。”方国涣闻之,心中一动。刘百溪接着道:“方公子既是棋道中人,当知道半年前的那场棋坛盛事。”方国涣道:“有所耳闻,当时天下棋家云集京城,从众高手中脱颖而出了一位奇人,就是现今统领安国府皇家棋院的国手状元曲良仪,难道……”方国涣心中此时一沉。刘百溪点了点头,叹惜道:“事情就出在他的身上,一个月前,国手状元曲良仪先生不知是何缘故,一夜之间,忽然神志失常,变得疯癫起来。”
卜元一旁,不由大惊道:“可是街上的那个疯子?”刘百溪道:“不错,原来二位已经见过了。”方国涣惊异道:“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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