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王由可随后送方国涣、宋施扬出了金元钱庄,此时门前已备了两顶敞轿,十多名家丁正与门口的伙计们闲唠,见宋施扬等人出来,忙上前迎了。宋施扬方国涣上了轿子,然后自家上了头一顶,即命人起轿而去。张江、王由可及伙计们目送宋施扬等人去得远了,这才各自松了一口气。王由可茫然道:“这位方公子是什么人?竟如此得少东家与大管家重视。”一名伙计道:“能与大管家并轿而走的人,实在是不多。”张江一旁揉了揉鼻子,吩咐伙计们道:“都忙自家的事去吧。”说完,转身进钱庄了。
方国涣随宋施扬乘轿一路出了城上了大路,两轿并行,掀起轿帘,二人说话,方国涣道:“宋先生,闻苏州多园林,不知碧瑶山庄为何建于城外?”
宋施扬笑道:“城内建不下的。”接着又道:“听明风说过,方公子棋艺高超,如此年轻有为,倒不简单的。”方国涣道:“宋先生过奖了。”宋施扬又道:“天下技艺中,惟棋家一道,千变万化,鬼神难测,故谓棋子多怪事。此道中人,以苏州城内素有江南棋王之称的田阳午先生为宋某所钦佩,田先生与碧瑶山庄交厚,棋高无敌,独步江南,在天下间已没有几个对手,想必方公子也听说过的。”
方国涣道:“在下这次苏州一行,除拜会明风公子外,因久闻江南棋王大名,还要去向田阳午先生请教的。”宋施扬闻之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方公子果有好棋之心,能与江南棋王田阳午对上一局,也不枉了入习棋道一回。”方国涣闻之,笑道,“宋先生所言甚是。”
这时,忽见迎面跑来五六匹马,为首一骑,乘着一位红袍公子。宋施扬远远见了,笑道:“明风果是性急,自家来迎了。”随即吩咐落轿。说话间,赵明风已驱马到了近前,见方国涣与宋施扬并轿而来,自是大喜,翻身下马,上前一把抱住刚离了轿的方国涣,欢喜道:“贤弟!想煞我也!为何如此姗姗来迟?”
方国涣笑道:“一些事情给耽搁了,不想竟误了赵兄的佳期。”赵明风高兴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方国涣道:“韩姑娘可好?”赵明风笑道:“到了我这里怎能不好,她还时常念着你呢!”宋施扬这时道:“明风,方公子是贵客,当迎回庄园叙话才是。”赵明风笑道:“舅舅说得极是,我只顾高兴了。”说着,拉了方国涣,一路徒步说笑而来。
行不多时,前方呈现出一大片园林美景来,这是一座极具规模的庄园,依山而建,又四面扩展开去,不见尽头。青墙围绕,绿树掩映,隐隐可见庄内楼檐飞宇,亭台榭阁,宛如山水画卷一般。在正门楼牌上,显着四个镏金大字——碧瑶山庄。山庄的门楼雄伟壮观,有大家气派,“碧瑶山庄”四字,形体深厚有力,似出名家手笔,落款为“徐井伦”,不知为何许人。
方国涣这时惊叹道:“好一座漂亮的庄园!真乃人间仙境!”赵明风笑道:“贤弟所见不过园中一角罢了,此山庄是家父五十年的心血建造而成,不但在苏州,也是江南最大最美的一处园林了。园中十步一景色,百步一新奇,十日观不尽,日后陪贤弟再看个究竟吧。”方国涣闻之,惊叹不已。到了庄门前,自有庄丁来迎了。
第三十七回 碧瑶山庄(上)3
进了庄内,宋施扬便对方国涣道:“宋某还有事情要办,改日再与公子相叙吧。”方国涣一拱手道:“宋先生请便。”宋施扬一笑,转身去了。
赵明风这时拉了方国涣道:“贤弟,随我这边来。”引着方国涣沿着一条宽阔的花石路向里走来。这庄园内又别有一番景致,楼台殿堂,错落林木之中;池水溪塘,环绕廊桥之下。愈走愈深,奇花异草之上,蜂飞蝶舞;怪石假山之间,碧水清流;曲径通幽,树茂草齐;奴婢成群,知礼有序。
方国涣一路观来,不由惊叹万分道:“赵兄,这碧瑶山庄实在是一处神仙福地!”赵明风笑道:“江南园林之美,在于它夺山水之妙,占草木之宜,合以亭台楼阁,故成景画。贤弟目之所及,不过角之陋景,若有兴致,日后当陪你游遍。”方国涣喜道:“好极!如此也不枉来苏州一回。”
方国涣随赵明风一路走来,七拐八绕,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最后来到了一处院落内。方国涣忽觉有些景物眼熟,似曾在哪里见过,细观时,见前方一座二层楼阁,门匾上有“美食楼”三字,不由诧异道:“美食楼?莫非仙品堂也在其中?”
赵明风笑道:“贤弟好眼力,此处楼台诸景,都是仿石岩村旧物而建,以慰杏儿思家之情。”方国涣闻之,感叹道:“赵兄真是一位有心之人!竟想得如此周全细致!”二人绕过美食楼,来到一处典雅别致的庭院内。进院门时,方国涣见门上方有“鸳鸯苑”三字,不禁笑道:“赵兄吃在美食楼,睡在鸳鸯苑,真乃神仙也!”赵明风笑道:“贤弟所言不差,不过我自有了杏儿这位神仙般的妻子后,才觉得神仙也不过如此!”方国涣闻之一笑。
这时,从对面的客厅内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仙,充其量不过一个嘴馋的吃仙罢了。”话音未落,一群丫环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举止端庄的妇人迎了出来。那妇人朱唇一启笑道:“方公子,别来无恙?”方国涣先是一怔,随即一喜道:“原来是韩姑娘!在下险些识不出了。”
韩杏儿笑道:“昨日见百花厅内的群花,一夜之间开了大半,知道今天必有贵客来,果然是应了。”方国涣见赵明风、韩杏儿二人洋溢着新婚后的喜庆气氛,拱手笑贺道:“二位佳偶天成,恭喜!恭喜!”韩杏儿脸色一红,羞涩道:“方公子如何这般来迟?久候不着。”方国涣笑道:“只因他事耽搁,竟误了二位的佳期,这杯喜酒我还是要向二位讨来补上的。”赵明风笑道:“我与杏儿成婚那日,少了贤弟在场,自是有些遗憾。贤弟今日远道而来,当是没有忘记我们的,还请厅内叙话吧。”
入厅落了座,即有丫环献上茶来,方国涣用了,随后道:“每次见你二人一面,变化都大得很,今日一见,实为二位高兴。”赵明风笑道:“这要谢过贤弟昔日的成全之恩,此恩此德,我与杏儿终生不忘的。”
方国涣笑道:“我何功之有?这都是你二人的缘分罢了,一个品位奇高,一个厨艺绝伦,若不是天意如此,你二人哪里会这般情投意合。”韩杏儿笑道:“我等本事再大,也不过是吃做的本事,哪里及得上方公子走得一手好棋。爷爷自从半年前与公子对了一局之后,时常后悔,说是再让他重生一次,当全力以棋道为务。”
方国涣道:“对了,韩老前辈可好?”韩杏儿道:“爷爷厌烦世间繁杂,乐意在石岩村图住个清静,身子倒还硬朗。”赵明风道:“几次去接,他老人家都不来,也只好罢了,逢年节时,我与杏儿常去看望就是了。”方国涣道:“韩老前辈是世间的高人,久经人世沧桑,晚年享些清福也是好的。”
韩杏儿叹息了一声道:“爷爷少了我的照顾,定会寂默得很,接又不来,还是回去在他老人家身边的好。”赵明风笑慰道:“放心吧,你走到哪我跟到哪,要知道,少了你这位好妻子,世间再无可口之物,我会饿死的。”方国涣、韩杏儿闻之,各是一笑。
方国涣这时道:“未赶上二位佳期,不能当日庆祝,是为遗憾,不过我这里还要送一份礼相贺的。”韩杏儿忙道:“方公子何必这般客气,大家皆非外人,乃是至交好友,心意我二人但领了,勿要破费才好。”
赵明风笑道:“贤弟美意,我与杏儿自领会了,山庄内百物不缺,莫要费心吧。”方国涣笑道:“二位人生大喜之事,我也应当意思意思的。”说完,郑重地取出了一枚天星棋子,放于桌上道:“我一生以棋为务,别无珍宝,此棋子虽非金玉,却也世间独有,权为心意,送与二位吧。”
赵明风夫妇见是一枚精光润泽,形色纯正的上品棋子,不由被方国涣的诚意所感。赵明风起身笑道:“好极!我与杏儿因美食而合,却也因棋而遇,贤弟的这位番至诚心意,我二人倒要收下的,礼轻情意重吗!”说话间,伸出二指,便想夹起那枚天星棋子,不料一夹未起,那棋子仍稳定桌上,赵明风不由一怔。
方国涣一旁笑道:“赵兄,我这份礼物可不轻哟!”赵明风诧异之余,复用五指着意收起,托于掌心,但感这枚小小的棋子奇沉压手,似托了块铁锭一般。赵明风乃富家公子,奇珍异宝见过尤多,此是不由一惊道:“好一枚棋宝!”韩杏儿见状,便要上前接过来看。赵明风于是轻轻地放于她手中,道:“杏儿,可要拿稳了。”
韩杏儿不经意地接过,那枚天星棋子便从她的指掌间滑攸然落,坠至桌上,韩杏儿抢接不及,立时一惊,叫声“好沉!”复着力拾起,不由“咦”了一声。待赵明风、韩杏儿二人低头看时,但见这张厚实的红木桌面上,竟被天星棋子坠压得微凹了一处浅痕,夫妇二人大是惊异。
方国涣这时道:“这是一种天星棋子,乃从天外流星雨中落地而来,非世间之物。”随后把天星棋子的来历说了一遍,令赵明风、韩杏儿夫妇二人惊奇不已。
赵明风忙寻了一只精致的锦盒来装了,递与韩杏儿道:“杏儿,可要收好了,我赵家千万般宝贝,没有抵得上这枚棋子的,但作为我们的传家宝吧。”韩杏儿笑吟吟地收了,夫妇二人始知此礼贵重异常,感动之余,自向方国涣谢过了。
赵明风随后赞叹道:“没想到这棋子中也有如此神品!千金不易一子的,贤弟能得到这些宝贝,真是造化!”韩杏儿道:“方公子赠宝之恩,无以言谢,我这就去备一桌酒席,为公子接风洗尘。”方国涣笑道:“今日看来又有得口福享了,能得尝韩姑娘的厨中绝技,那是万金都买不来的。”韩杏儿闻之一笑,欠身一礼,先自去了。
第三十七回 碧瑶山庄(上)4
方国涣随对赵明风笑道:“赵兄,每日尽食天下绝美之味,不腻吗?”赵明风笑道:“腻之无味的境界,暂时还没有体验到。杏儿治菜,日出新样,极少重复,今日回味昨天之席,明日恋想今天之宴,恨不能身生两口,一气品尝它千万种,始觉痛快。”
方国涣闻之,感慨之余,笑叹道:“赵兄有此贤妻,人生足矣!”赵明风得意道:“然也!”随后与方国涣大笑起来。
方国涣与赵明风正闲聊着,一名丫环进来禀道:“少夫人有请少主人与方公子赴宴美食楼。”方国涣此时一喜道:“不知赵夫人又烧制出了何种奇味异珍的佳肴?”赵明风笑道:“自归苏州后,每餐之前,我也不知能品尝到何物,杏儿以此来吊我的胃口。说完,拉了方国涣出了鸳鸯苑,来到美食楼上仙品堂内。
此时已换了一身轻装的韩杏儿,笑吟吟地上前迎了,三人随后入座开席。这是一桌海鲜大宴,奇香美味自妙不可言。三人互劝了几杯,方国涣感慨道:“闲居此间,真会乐不思归呀!”赵明风笑道:“我平日里交游虽广,知己却甚少,贤弟若不嫌弃,长留此地便了,每日里饮佳酿品美食,岂不快哉!”
韩杏儿笑道:“方公子但留下吧,三年之内,当令公子尝尽天下美味。”方国涣笑道:“韩姑娘昔日也曾有此言语,若如此在下也不枉活一世了。”接着,摇头叹然一声道:“可惜,我无赵兄的福分,你夫妇的心意我心领了,过几日还有些重要事情要办的,不能长留此间。”显然又是想起了国手太监李无三鬼棋杀人事。
赵明风见方国涣面呈忧虑之色,知他有些事未了,便宽慰道:“贤弟身怀棋道绝学,自不可如我等闲居而误自身,日后只要得了空闲,碧瑶山庄随时会欢迎贤弟的。”方国涣自是感激地道:“如此多谢赵兄了,不过人生各异,命也不同,互求不得的。”
当天晚上,方国涣于碧瑶山庄内的翠雨轩中安歇了,此为园中一景,自成格局,精致典雅的三座竹楼半置水中,周围一片竹林,乃一清静幽居之地。赵明风陪方国涣说了会话,随后唤来两名仆人在翠雨轩侍候了,天色渐黑时,才辞别回鸳鸯苑去了,方国涣也自安歇。
第二天一早,方国涣起床后刚刚洗漱完毕,即有两名丫环来请了,随后引至了鸳鸯苑。赵明风夫妇已在厅中候了,桌上备了茶点,十几样苏州精致点心,大小各异,花色齐全。韩杏儿亲自敬了香茶与方国涣,道:“方公子昨晚休息得可好?”
方国涣笑道:“居此神仙福地,哪有不好之理。”赵明风笑道:“早茶之后,贤弟就于园中转转吧。”韩杏儿道:“在庄内歇息几日,再到城内游玩游玩,古语说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赵明风道:“不错,贤弟这几日要好好散散心,勿要为他事所累。江南棋王田阳午就住在苏州城内,到时给贤弟引见引见。”
方国涣道:“此次苏州一行,除了拜会赵兄外,还要寻访此人,有些棋上事要向田阳午先生请教。”赵明风道:“不忙、不忙,贤弟先在庄内住上些日子再说,到时你二人一见面,棋逢对手,自去斗棋去了,哪里还会理我。”韩杏儿道:“田阳午时常出游,不知到时能否遇得上?”赵明风道:“前几日他到庄上来过,短时间内出不了门的。”方国涣道:“如此最好,到时就烦请赵兄引见了。”
赵明风笑道:“好说,那时再约几位城中的大家公子来博一彩,他们自会认为田阳午能胜,都押在他身上,而我一人独注贤弟,叫他们来个一赔十。”方国涣笑道:“赵兄怎知我会赢?”
韩杏儿一旁笑道:“他还不是听我爷爷说的,自上次爷爷与公子对过一局之后,说是公子的棋力已达化境,天下间当无对手可寻。”赵明风道:“所谓后来者居上,贤弟与田阳午棋上一斗,胜负虽难预料,不管成败几何,我自然倾于贤弟这边,输了也不打紧,以博一欢而已。”方国涣笑道:“多谢赵兄抬爱,到时当不会令大家失望的。”赵明风笑道:“好极!贤弟是刚出山的高手,当会创造一个奇迹出来的。”
用罢茶点,赵明风便邀请方国涣游览碧瑶山庄。临行前,韩杏儿对二人道:“园中景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