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就挨着他睡。”说完,自到一头躺下了。张路便让出了一块地方,招呼罗坤过来歇了。那边王云平此时发话道:“都睡吧,明日还要早起的。”伙计们便都倒下睡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马店的客人们大都起了来。一时间,马店后院的马厩、货仓等处,立刻繁忙起来,拉马的,套车的,吵吵嚷嚷,好不忙碌。罗坤随伙计们简单吃了些东西,便来到院中。此时发现,商队共有十余辆大挂马车,四五十人,其中大多数伙计的身上都佩有刀弓利器。有一武师模样的人,腰挂硬弓,背负一口单刀,骑在一匹大青马上,显得十分威武。身后两骑,乘着两名粗壮的大汉。张路一旁告诉罗坤道:“此人是王老板雇的随队镖师,叫黄魁,带了两名徒弟负责商队的人货安全。”王云平此时与罗坤、张路站在楼下的楼梯口处,候着王怀出来,其余人等都在后面立了。
时间不大,王怀从房间中走出,见楼下的车货、人马都已收拾停当,整装待发,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慢走下楼来。当王怀走至楼梯中间,不知怎么,脚底突然一滑,竟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大头朝下直落。这马店的楼梯侧靠着一面墙壁,简陋得没有遮拦,所以王怀一下子便从梯道上滑出坠落,而正下方又有一块废弃的石磙,情形自是万分危急,院中诸人不由齐声惊呼。罗坤离得近些,见事发突然,大惊之下,来不及多想,冲上前去用身体托垫了王怀一下。王怀体重,落势又猛,自撞得罗坤眼冒金星,与王怀同时滚倒一旁。此时,王怀的头部仅距那石磙半尺之遥,多亏被罗坤接转了一下方向,否则不堪设想,院中诸人自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王云平、张路二人忙上前将王怀扶起,见无大恙,这才心安,各叫了声:“侥幸!”王怀稳了稳神,摇摇头道:“好险!好险!”见罗坤昏昏然地坐在地上,忙上前扶了,感激地道:“罗坤兄弟,多谢舍身相救,你无事吧?”罗坤呆怔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挠挠头,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事,见王怀安然无恙,也自欣然地笑了笑。王怀见罗坤这般,喜道:“好样的!你我真是有缘,昨晚刚收了你,今日便救了我一命,实为王某造化,不该命丧他乡。”
这时,宋掌柜闻讯赶了来,已是吓得变了脸色,见王怀无事,暗松了一口气,忙着赔不是。王怀愠色道:“宋掌柜,王某险些在你这店里丢了性命,如此破旧的楼梯,全然不顾及客人的安全。宋掌柜这般做生意,乃是在砸自家的饭碗。”宋掌柜忙赔礼道:“王先生教训得极是,回头马上叫人修,保管王先生从关外满载而归时,不会再见到现在的样子。”王怀应了声道:“但愿如此。”随即一挥手道:“给罗坤兄弟备马,出发。”张路忙牵过来一匹马道:“此马驯服,正合罗兄弟用。”接着,众人各上了马匹,商队便出发了。
王怀因罗坤在危急之中舍身救了自己,心中感激,便与罗坤在前面并马同行,语气上自然亲近了许多。伙计们见罗坤初来便立此大功,受此礼遇,都十分羡慕。谈话中,王怀知晓了罗坤是一个孤儿,自又添了几分怜意。待罗坤说出自己的目的时,王怀更是佩服他的义气和毅力,也自生出几分敬意来,但是王怀知道罗坤肯定找错了方向,便对他道:“关东本无连云山之名,罗兄弟所说的乃是长白山。”罗坤听罢一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王怀宽慰道:“罗兄弟也勿着急,待从关外回来,带你去南方,王某自会派人帮你寻找那位朋友的。”罗坤心中思量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且随王先生到关东走一遭,见见关外的风光,也不枉来此一回,日后再去寻连云山找方大哥吧。”想到这里,罗坤便向王怀谢过了。王怀见罗坤愿意随自己走一回关外,心中也格外高兴。
第四回 雌雄宝参
罗坤随了王怀的商队离了古平镇,一路向山海关而来。罗坤见那十几辆马车上的货物多用油布遮着,不知载些什么,便对王怀道:“王先生,既到关东去贩货,为何又带了这许多东西来?”王怀道:“从广东到关东,路途遥远,带现成的银两走路甚是不便。车上所载,都是丝绸、茶叶等江南好货,到关东换取些毛皮、药村等山珍特产,如此一回当获利十几倍。此乃是商家常营之术,比那单单带了银子去收购,却要实惠得多。”罗坤闻之,暗自惊讶不已,知这商家也有大术。
行至中午,商队便已到了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前,远远地见到了长城,伙计们都兴奋起来。罗坤初次见到长城,不由惊叹万分。见那逶迤的城墙,如巨龙一般,盘走于高山峻岭之间,绵延而去,不见尽头,甚是雄伟壮观,罗坤一时间竟看呆了。山海关关口有戍兵把守,验了商队的行文,收了卡金,便放出关了。罗坤在马上左右盼顾长城,啧啧称奇。王怀见了,笑道:“不到长城非好汉!这一回,罗坤兄弟也算是一个好汉了。”张路也在旁边笑道:“没有亲自登上长城,一经而过,不算数的,待回转时得空再上去看看吧,心情又不一样的。”王云平道:“上去久了,也是累人,不如远观的好。”
王怀这时问众人道:“你们可知这万里长城的典故吗?”那边镖师黄魁应道:“秦始皇修长城,这些谁人不知?”王怀又道:“黄师傅,你可知秦始皇修筑长城的真正用意吗?”黄魁道:“乃是恐固边防,以阻夷族扰内,适才出关时,不是见有戍兵把守吗?先生这般问,难道还会有别的意思么?”王怀点了点头道:“世人所知,经史所载,都认为长城是阻挡外夷入侵之防地,是与战事有关的,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其二才是最重要的,也自是秦始皇修筑长城的真正目的所在。”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致。王云平忙道:“还望叔叔说与我等明白。”王怀道:“也好,说出来让大家解解闷吧。”接着便道:“我有一故人,是位风水地理名家,自号霞云先生。”王云平道:“可是一年前曾到过家里的那个疯子?”王怀道:“正是此人,其实霞云先生虽然形态不拘,却是一位身怀异术的世外高人,尤善地理风水之术。”张路一旁道:“风水之术,骗人的把戏罢了,这些术士之中又能出什么高人来。”王怀道:“地理风水之术,玄奥难懂,然也有极为灵验之例,上求官禄,下问财丁,多得助于风水一学。”张路一旁极欲想听故事,便问道:“不知那霞云先生对长城有何高论?”
王怀这时缓缓地道:“霞云先生曾言,万里长城实为地理术上的一种‘长龙引水局’,又名‘苍龙引水局’。”众人听罢,都觉得新鲜离奇,忙问其详。王怀便接着道:“当年秦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之后,时值天下初定,人心思治,当以止怨安民为首务。可那秦始皇却迫不及待,倾全国之力来修筑这万里长城,是因为秦灭六国之后,天下间的奇人异士都网集到了秦始皇一人手下。其中有高人向秦始皇献定国安邦之策,便是设此地理风水格局,以保大秦江山‘子孙万世之基业’。后世史学家对秦始皇修筑长城的真正目的不知,但以经史为准,故无异议者。”黄魁一旁接嘴道:“先秦以前,燕赵已各筑有长城,秦始皇只不过接而扩之罢了,如何能与地理术有关?”王怀道:“战国时,燕赵之长城,实为边防之用,然而这些只不过是‘散龙’,秦始皇一统天下,自然要全一条‘长龙’了。其实,亡国之因很多,高而厚的城墙,是挡不住敌人千军万马的。秦始皇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举国修长城,非以城墙拒外夷,而是在地理上固江山。当时修筑的西起临洮、东到东辽海口的长城,意在引东海之水。”王云平讶道:“这如何能引东海之水?”王怀道:“意引而已。想我中华大地,已有长江、黄河两条‘水龙’,滚滚东流直入大海,龙之脉气四布,哺育我中华民族。‘苍龙引水局’再引东海之水,令水气回复,以示风水轮转之意,可保一朝永世。万里长城以其雄伟之势,布成了天下最大的一式风水格局,欲以人力胜天,永定天下。”
众人见王怀讲得玄乎又玄,却好像也有些道理,听兴愈浓。王云平问道:“既然有这般风水格局保佑,大秦当永世才对,秦朝却又为何二世而亡了呢?”王怀道:“这里原因很多,一是秦始皇死得早,没有最后定局成形,故水气不复,龙脉不显。”黄魁一旁笑道:“先生真会讲故事,长城自古便是边关防地,战事之用,哪里会生出这般玄论怪谈。”王怀道:“既做兵家防地之用,以阻外族扰内,仅在战略要地修筑些也就罢了,却又为何延伸到高山峻岭之中,人马所不能至之处?况且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以至逼得百姓造反,天下不宁,难道秦始皇不明白这个道理吗?”“这个……”黄魁倒被反问住了。张路一旁道:“最后秦朝还不是很快灭亡了?这‘苍龙引水局’一点儿作用也不起的。”
王怀这时叹息一声道:“以人力胜天,要有个过程的,秦始皇急于求成,以图早定国基,甚至不顾民生哀怨。此风水格局布得太大,还未成形之际,中间又被一女子哭泄了‘龙气’。”张路笑道:“可是孟姜女哭长城?”众伙计闻之,哄然而笑。王怀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个孟姜女。”黄魁一旁道:“孟姜女哭长城倒是有此事的,民间流传甚广,如今长城边上,还有座姜女庙呢。可也怪了,这孟姜女果真能把长城哭倒?”王怀道:“孟姜女实为江女,江女者,龙女也!”张路惊讶道:“这与名字有什么关系?”王怀道:“未曾闻三国时的凤雏庞统死于落凤坡吗?”张路道:“巧合罢了。”王怀道:“巧合之事便是非常之事。那孟姜女或许就是江中的龙女转世,已成人形之龙女怨哭未成全形之苍龙,苍龙不忍,故自毁其形八百里。那长城被孟姜女哭倒之后,秦始皇大为惊怒,欲杀破他龙脉之人。后有高人献策,说孟姜女乃是龙女,故能哭破‘苍龙引水局’,是为怨气太重之故。长城龙气既泄,再无补救之法,唯可缓补者,便是让秦始皇娶孟姜女为妻,消其怨气,以人稳天。想那阿房宫内丽人无数,孟姜女纵有天仙之貌,秦始皇也不会理会这个破他国家龙脉之人,但为了补救‘苍龙引水局’,秦始皇不得不为之。哪知孟姜女是一刚烈女子,千里寻夫不着,竟投水而死,所以长城的龙脉之气在秦始皇时就已泄了。虽然以后还在继续修筑,也只是保其余气而已,但已无什么大效了。”众伙计听后相视而笑,暗里直道:“谬论!谬论!”
王怀这时仍然滔滔不绝地道:“秦始皇当初修筑长城时,为了防止民间再有高人异士识出这‘苍龙引水局’,便焚书坑儒,以愚天下之人,那时有许多奇书都给毁了。长城龙脉气泄,便失去了地理术上的作用,但作边防之用,又出现了朝代更替的局势。”王云平问道:“如今的长城就不能再有那种神秘的作用吗?”王怀道:“霞云先生说过,长城虽失定国安邦之力,但其灵气犹存,可惜历经战乱毁坏,多有残缺,龙尾处遂成荒凉沙漠,是为水气不复之故。若重修整治,使龙头一贯龙尾无断残处,也有逐沙漠变绿洲,保持国运长久的作用,‘长龙引水局’还是有些灵气的。所以本朝尤重视长城的修复,以至有了东起鸭绿江、西到嘉峪关的长城来,除了边防之外,或许也有这些个缘故,别有深意的。”王云平又道:“一路看来,长城好像不是一条远去的,还有并行的,相距也远了些。”王怀道:“听霞云先生说,这是几条‘伴龙’,有护卫主龙脉的作用,如果长城从海口一连至底,灵气可就大了。”王怀的这一番长城之论,把伙计们听得云山雾罩。罗坤一旁暗赞道:“王先生可真有学问!”
商队又前行了两日,便进入了女真人的地界。明朝曾在关东设置了奴儿干都司卫所,随着女真人的逐渐强大,奴儿干都司卫所便慢慢失去了其作用。不过女真各部落与关内民间的生意往来暂时还没有间断,关内的丝绸、茶叶、工艺品、铁器等货物运往女真各部落,换回牛马、毛皮、药材等关东特产,尤以秋季往来最为繁忙。
王怀的商队来到一处关卡前,忽见关卡上布满了女真兵马,正在严密搜查每一位出关卡的人和每一件货物,而对入关卡的人马货物一律放过,气氛较以往紧张。商队众人不知其故,心中纳罕。王云平前去缴纳了关卡税金后,回来对王怀道:“叔叔,没什么大事,好像女真人在搜寻什么要紧的东西。”王怀听了,心中略有一丝不安。商队过了关卡,又继续赶路。罗坤初至关外,一路所见关东风光,尽与中原大不一样,少年心性,自是高兴起来。商队一路行来,尽可能地选择人口密集的镇子,再寻马店投宿安歇。
商队又前行了几日,感觉气温比关内凉爽了些,高山密林渐渐多了,王怀、黄魁等人的神情便有些紧张起来,警惕而行。午后,商队进入了一片平原地带,众人稍松了口气,张路还与几名伙计说笑起来。就在这时,忽见前方尘土大起,百余骑迎面而来。黄魁见了,惊呼一声道:“马贼!大家当心了。”众伙计大惊,各亮刀枪,围护了车马货物。王怀此时虽脸色大变,却知此时定要镇静,高声道:“大家莫慌,见机行事。”转瞬间,那百余骑风卷而至,马上尽是些彪悍的蒙面人,刀枪舞动,来势汹汹。在距离商队数十米处,为首两人收住坐骑,其中一人一扬手,五六十骑分抄商队两侧,顷刻间便把人马车货围了起来。
黄魁见事情不妙,壮着胆子引马上前,一拱手道:“不知各位是哪路的好汉?”随即抽出了背上的单刀。那边为首的黑衣人一声冷笑,从马背上解下一张巨形硬弓来,搭上一支长翎箭,对准黄魁喊了声“着!”弓弦响处,一箭飞来。黄魁大惊,刚要举刀拨挡,其箭已到,正击在那柄单刀刀背上,但听“当”的一声脆响,单刀竟折为两断。直震得黄魁右臂麻痛,几乎失去了知觉,不由得把另半截刀柄也扔了出去,心下大骇,引马急退,知对方手下留情,无意伤己,不敢再言。众伙计立时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