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还有大量的伪军,这就是四二年的五一大扫荡。日本人打国军,一般使用兵力都是几万人,就说一九三二年第一次淞沪抗战,日本人就投入兵力七万人,一九三七年第二次淞沪抗战日军投入兵力二十八万人,所以国民党受到的压力最大。说到投降蒋介石也是熟读历史的人,《三国演义》鲁肃对孙权讲过一段话,鲁肃说我们投降曹操尚可官至州郡,你如果降曹,位不过封侯,哪能南面称孤?南唐李后主亡国后被宋太宗封了一个违命侯,最后被太宗毒杀。蒋介石放着一国之君不做,偏要去当儿皇帝,哪有这样的逻辑?蒋介石如果不抗战中国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连傻子都知道。平型关大捷蒋介石还发了贺电,有意思的是在抗战一周年纪念日时林彪曾领衔延安抗大致电慰问坚苦卓绝的‘抗战最高统帅蒋委员长’,连延安当时都承认蒋介石是抗日领袖,这些都是历史真相。就说我们远征军对这个国家不仅仅是有功,而且是有恩,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那些牺牲的和活着的远征军人可以被人遗忘,但我相信历史不会忘记他们创立的丰功伟绩,这一页总有一天还会被那些有良知的后人揭开。这些历史你知道吗?国民党当时只有一个机械化部队就是第五军,它是嫡系中的嫡系,是蒋介石的心头肉。南京保卫战他都没舍得用第五军,蒋介石却把它投入到滇缅战场。滇缅公路被切断,卡住了中国最后一条生命线,没有滇缅公路抗战的军用物资进不来,部队还怎么作战?总不能用牙咬日本人吧?宋子文当时着急了,告诉蒋介石说如果滇缅公路被切断,中国的抗战最多只能坚持三个月。投入第五军那是拼了血本的,可见当时已经危急到何种程度。你们这一代人连远征军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历史?唉,悲哀呀,远征军被人遗忘了,死了那么多人哪,不说记住某一个人,整个远征军惊天地泣鬼神的历史都被忘记了。”
铁戈又说:“家爹,您跟我讲讲远征军的事吧,我们这一代人从来都不知道中国还有个远征军。”
汪海屏谈起当年的远征军显得很兴奋:“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日寇在攻陷南京后又相继占领了武汉、广州,一九四一年六月拿下法属印度支那也就是越南,滇越铁路被切断。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十二月香港陷落,中国失去了东南沿海的所有港口,一九四一年底到四二年初中国的战争物资只有通过缅甸的仰光运到昆明。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抗战四年多来一直没同日本‘宣战绝交’的国民政府于十二月九日对日正式宣战。一九四二年三月八号日寇攻陷仰光,切断了盟军唯一的援华供应线。一九四二年底罗斯福、邱吉尔在华盛顿召开了西方同盟国首脑会议,因为这次会议的代号叫阿卡迪亚,所以也叫阿卡迪亚会议。会议决定把缅、泰和法属印度支那划归中国战区,成立中缅印战区,蒋介石出任战区总司令,史迪威任参谋长。为了打通滇缅公路获得战争物资,所以蒋介石才不惜血本派远征军出国作战,这就是两次组建远征军的目的。杜聿明的远征军败退印度后成立了中国驻印军,反攻缅甸是在一九四三年年三月间打响的。我们远征军在一九四四年五月中旬开始渡江作战,战役进行到第十天一线部队进展仍然缓慢,日军还有反攻趋势。滇西会战刚开始就发生了一次严重的泄密事件,美军派人送来一份缴获的紧急情报,并附有一张怒江东岸日军防卫兵力部署图表,一看就知道日军这个部署是有明确针对性的。按照原订计划远征军进攻分为左右两翼。左侧松山、龙陵由一个军佯攻,目的是分散和牵制敌人,右翼腾冲才是主攻方向。主攻集团为第二十集团军,第十一集团军担任增援。日本人好像早就摸清了我军的部署,把第五十六师团主力三万多人全部集中在腾冲高黎贡山一线,利用险要地形频频发起反击,使我军攻击部队屡屡受挫伤亡惨重。卫立煌看完情报气得脸色铁青,一拳砸翻了桌上的作战沙盘,我从来没有见过卫立煌发这么大的脾气。他马上召集宋希濂、霍揆彰商讨改变作战计划,把攻击重点改在松山。松山是内线的钉子,是腾冲、龙陵、松山这三点中最重要的一点。松山守不住,腾冲龙陵的日军就失去依托,怒江一线战略防御体系的三角支撑点就会瓦解,把中国军队各个击破的战略设想也就化为泡影。松山据点就好像是卡在远征军咽喉上的一根刺,它把远征军分割成彼此孤立的三块,至使龙陵方向的中国军队首尾不能相顾,始终处于被动挨打岌岌可危的境地。松山守备队虽然只有一千二百多人,但松山的日军炮兵可以控制方圆几十平方公里,它封锁了滇缅公路,对我们威胁最大。松山拿不下来,攻击腾冲和龙陵的国军就成了孤军,随时都可能被日军各个击破,最终导致全线崩溃的局面。拿下松山全盘皆活,三处战场连成一片,后续部队及战略物资就能源源不断地投入战略反攻,这样松山就必然成为双方拼死争夺的焦点和滇西会战取胜的关键。临战改变作战计划本是兵家大忌,蒋介石打电报问:‘敌前变更部署,关系重大,谁能负责?’卫立煌回电∶‘如果失败,卑职愿领罪责。’当时情况十分紧急,也就是在变更作战计划的那几天我一晚上抽了一听烟,茶叶换了一杯又一杯。变更作战计划以后钟彬的第七十一军二十八师受命主攻松山,开战仅半个月就伤亡三千多官兵,还逃亡了三千多官兵,一个师就这样打残了。卫立煌赶紧派何绍周的第八军接替第七十一军,由于何绍周打松山久攻不下,卫立煌给何绍周发电报:‘绍周,希勿以熟相欺,以身试法。’知道何绍周是什么人吗?”
铁戈摇头不知。
“何绍周是黄埔一期生,和杜聿明、徐向前都是一届的同学。他叔叔何应钦是军政部长兼总参谋长,也算是卫立煌的顶头上司。卫立煌发出这样的电报,连何绍周都准备杀,可见真的动了杀机。卫立煌连老蒋都不怕,还怕一个何应钦不成?其实何绍周并不会打仗,他是仗着何应钦这样硬的靠山才官至中将的。只要有大仗他都躲到二线,把指挥权交给副军长李弥。打到后来第八军副军长李弥亲自带着警卫营参加战斗,身负两处枪伤,被人扶下阵地。他下来时军装全都破了,瘦得简直没有人形。连副军长都上去了,可见当时的战况多么激烈。松山战役打了三个月,阵亡近七千人,最后是八十二师一个叫刘栋臣的工兵连长用坑道颠覆法炸掉松山主峰才解决战斗。在松山拿下来的那天李弥坐在一块石头上失声痛哭,第八军的一零三师战后清点人数,只有六七十人,打得太惨烈了。松山一到手整个滇缅公路全线畅通,大批作战物资源源不断运到龙陵前线,而龙陵城一直打到十一月三号才收复。为了龙陵城的收复,蒋介石还因为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谎报军情而撤了他的职。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从一九四四年五月十一号强渡怒江至九月十四号攻克腾冲城,前后共打了四个多月,毙敌六千多人,我远征军伤亡一万八千多人。攻打腾冲每天前进只能以米来计算,可见腾冲之战的惨烈。这次滇西会战的腾冲、松山、龙陵攻坚战统称为龙陵战役,那真是尸山血海,惨不忍睹!远征军以伤亡六万多人的代价,歼灭日寇两万多人,取得了最后胜利。还有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在滇西战场上除了陈纳德的飞虎队队以外,还有一支人数不少的美国陆军部队在帮助远征军。他们主要是从事战术指导、武器使用、维修和跟飞虎队进行联络,是史迪威的副官多尔将军亲自指挥的部队,也牺牲了不少人。远征军滇西大反攻,美国人也参加了中国的抗战,这就是历史,所谓历史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既然是历史怎么回避得了呢?历史的长河流走了很多真相,可是公道自在人心,谁有权利垄断对历史的解释?如果有人真想那样做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妄想!”
听到这里铁戈不禁肃然起敬:“抗美援朝时魏巍有一篇通讯报道叫《谁是最可爱的人》,抗战时你们远征军不也是最可爱的人吗?”
汪海屏点头说道:“自明清以来这是我们中国人在付出了重大牺牲后第一次扬威异域,他们难道不是最可爱的人吗?后来听说腾冲的老百姓为那些牺牲的第二十集团军的官兵修了一座国殇墓园,还专门给攻打高黎贡山和腾冲立下头功的叶佩高师长的一九八师建起了一座纪念塔,蒋介石、于右任和很多国军高级将领都题了词,当地的老百姓没有忘记那些为他们收复家园的国军官兵,远征军在他们眼里就是最可爱的人。可惜我当时已经跟部队开拔了,没有看到国殇墓园。三十多年了啊,我也快七十了,今生我只有两个愿望,一是到成都看看我的老军校,二是到云南再去看看当年的旧战场。铁戈啊,丰功伟绩不是被某个大人物封出来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现在的中国人把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灵忘了,日本人可没忘记那些战死在异域的鬼魂,他们不是有个靖国神社么?你们这一代人居然不知道远征军,中国人愧对那些为国战死的远征军的英灵,他们是革命先烈呀!铁戈你问我后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我这一生永远跟黄埔军校和远征军这七个字联系在一起!作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名军人,曾经为国家和民族做过一点事,我只有自豪而没有后悔!”
汪海屏靠着藤椅,那夹着香烟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清癯的脸上肃穆森然,两眼直直地盯着窗外,仿佛是要穿透历史的烟尘,重又回到四十多年前青春飞舞个性张扬的黄埔军校和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滇西抗日战场。
他情不自禁地轻声唱起了一首铿锵有力的歌曲,这是他记忆中永远珍藏的《黄埔军校校歌》: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革命的先锋,打条血路,领导被压迫的民众。携着手,向前行,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这是铁戈第一次听到《黄埔军校校歌》,他能够想象出年轻时的家爹也是一腔热血报效祖国,就像他当年参加批林批孔一样,狂热执着,无怨无悔。
汪海屏端起茶缸呷了一口浓茶,缓缓地说道:“我这一生最值得怀念的一个是黄埔军校的学生生活,再一个就是远征军的军旅生涯。我原来读岳飞的《满江红》,里面有壮怀激烈这句词,当时以为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而已,只有亲身经历了滇西会战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壮怀激烈。当时为了救国,国民政府发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的号召,要求广大知识青年投笔从戎。中国人从此改变了‘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陈旧观念,踊跃参军,抗击倭寇。记得当时有人写了一首《知识青年从军歌》,作者是谁已经不可考了。这首歌写得极有气势,在军中和知识青年里面广为流传。”
“家爹,您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那是我终生难忘的歌啊!到现在只要一想起来我就血脉喷张。”
“那您就快说说。”铁戈急切地说。
“我还是给你写下来吧,也算家爹给你留的纪念。”
读老书的人还是喜欢用毛笔写字,他铺开八行笺,提笔写道:“君不见,汉终军,
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
绝域轻骑催长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
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
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
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
高唱凯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
忍情斩断思家念,
慷慨捧出报国心。
昂然含笑赴沙场,
大旗招展日无光,
气吹太白入昂月,
冀黑辽吉次第平。
破浪楼船出辽海,
蔽天铁鸟扑东京!
一夜捣碎倭奴穴,
太平洋水尽赤色。
富士山头扬汉旗,
樱花树下罪胡妾。
归来夹道万人看,
朵朵鲜花掷马前。
门楣生辉笑白发,
闾里腾欢骄红颜。
国史明标第一功,
中华从此号长雄。
尚留余威惩不义,
要使环球人类同沐大汉风!“
铁戈在一旁看着家爹那一个个漂亮的蝇头小楷跃然纸上,由衷地佩服家爹的书法:“家爹,您的字写得真漂亮,怪不得卫立煌看中了您,真是慧眼识珠呀,我为我家有一个远征军的老英雄而自豪!”
“唉,一切都过去了,家爹老了,不中用了,也只能说说梦回吹角连营而已。”汪海屏还沉浸在回忆中。
正是这次祖孙之间的长谈,彻底改变了铁戈对国民党军队的印象,国军不再是与日军一接触就一败涂地一泻千里的形象,那是一支在血与火里淬历过的军队,他们曾经决死地抵抗过外敌的入侵,并且也有过辉煌的胜利!
有分教: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试问人生都几许,烽烟犹忆远征难。
正是:说往事道出几多旧历史,忆远征青眼只看卫立煌。
117。…第一百一十七回 恍若隔世“狐群狗党”齐聚会
第一百一十七回
恍若隔世“狐群狗党”齐聚会
两番为人“牛鬼蛇神”大团圆
话说铁戈回到家中的第二天也就是八零年的腊月二十七,这天放年假,一大早铁夫就带着他到中院去拜访院长汪学勤。
汪院长手捧一杯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播放的京剧,看见铁夫父子进来,遂连忙起身,笑道:“老铁,这是铁戈吧?嗯,你看这个头还真是咱关东大汉的块头。来来来,快坐。”
铁戈问侯道:“汪伯伯好。”
对于汪学勤这个名字铁戈早已耳熟能详,只是因为关在监狱里无缘得见,心里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威严感。一见面铁戈大失所望,原来汪院长不过是一个稍微有点发福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花白的头发,胖胖的脸上笑眯眯的模样,说起话来不疾不缓,语调不高不低,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尊弥勒佛。他弄不明白就这么个笑菩萨,手上怎么会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啥时候到家的?”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