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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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恋史-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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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狗日的命大,要是被发现了枪兵当时就可以打死他。十一组有两个人最坏,一个叫李家宾,一个叫包厚斌的。李家宾是一半人脸一半狗脸。你要是比他狠,他就是人脸,你要是比他软,他就变成狗脸。最坏最最坏的就是包厚斌,这个家伙是整个中队最坏的家伙。只要有人在一起聊天,他就在一边偷听,然后马上回号子写小报告,中队好多人都吃过他的亏。如果干部说要把哪个犯人拉到楼梯后面去批斗,这就是打人的一个信号,因为干部不能亲自动手,这个时候包厚斌就出马了,把人往死里打,所以这个家伙你要特别注意。中队所有人只要看见他过来了,要么不做声,要么干脆开路,惹不起还躲不起?还有好多人你要提防,以后慢慢跟你说,时候不早了,现在去学打羊角结。”

“多谢指教。不过这个包厚斌我倒想会会,他只要敢打老子的小报告,老子要他吃不了兜着走,我最见不得这种小人。”铁戈恶狠狠地说道。

刘武汉赶紧说道:“那个家伙你惹不得,他就像烙铁,沾到哪里就掉一块皮。”说罢连连摇头。

铁戈鼻子一哼:“他是烙铁,我就把他丢到水里去泡起来,越是这种不是人的东西老子越要会会,打死他个狗日的!”

七七年的二月二十六号是腊月二十九,社会上的工厂、机关、学校腊月二十七就放了假,铁戈他们还在上最后一个夜班,一直到腊月三十上午六点才下班。

年三十早上吃了一份武汉特产——扯糍粑,铁戈吃完后匆匆洗漱了钻进被子呼呼大睡,像这样上通宵班他还没有经历过。十一点多钟刘武汉把他叫起来吃饭,各组有的在走廊、有的在球场上围成一圈,把各人的碗放在地上分菜。中午的菜是一份干子烧肉,外加几块炸猪排。

吃过中饭他找刘武汉借了一本信纸、一个信封和一张邮票,准备给家里写信。在入监组是不能写信的,因为那里不是你最后的归属,只有下队了,有了固定的通讯地址才能与家人通信。

刘武汉悄悄地告诉铁戈:“来往信件都要经过干部检查,注意信的内容和措辞,不该写的莫写,不然干部不发,还要搞你一通。第一封信无非是问候家里人,主要目的是让家里人晓得你在这里,以后好来接见。”

“老子最烦接见这两个字,接见是大人物的专用词,比如说中央首长接见外宾,老百姓叫探监就行了。要是说接见,老铁我不是来坐牢,倒像是来巡视省模范监狱的钦差大臣,你说是不是?”

说得刘武汉哈哈大笑。

这是铁戈被捕后第一次给家里写信,想说的话太多了,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整顿一番思绪后终于落笔:

“父母大人近安:

今天是大年三十,明天就是新年了。儿在狱中遥祝二位大人身体健康。我于元月二十八日分到省模范监狱,二月十四日又分到五中队,一切均好。目前正在学习挡车织绸子,这是一门新技术,我会尽快掌握。我想无论我身在何处,做什么事,都是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来信请寄武汉市汉口XX信箱…5

匆匆不一顺颂

春安

儿:铁戈拜上

一九七七年二月十七日“

正要写信封,走廊上忽然传来小提琴独奏的“北风吹,雪花飘”。

铁戈以为是哪个犯人在听收音机,问刘武汉才知道,是一个叫明礼的犯人拉的。

他走出监号循声找到楼梯后面,看见明礼面对墙壁正专心致志地拉着小提琴。他拉得非常投入,仿佛世界上一切东西都不存在,他似乎要把一种什么感情完全溶入到琴弦里去。

铁戈在离明礼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如醉如痴地欣赏着品味着这优美的旋律。

一曲终了,铁戈由衷地赞叹道:“专业水平,绝对的专业水平!”

“你的球也打得很专业。”明礼说道。

“我那球技上不得大台面,哪能跟你这水平比?会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吗?”

“不敢拉,这是禁曲。”明礼很谨慎。

“《白毛女》里面杨白劳的《漫天风雪》总不是禁曲吧?你拉我唱,怎么样?”

“拉原调吗?”明礼问。

“原调。”铁戈很肯定地说。

明礼拉完过门,铁戈放开喉咙唱道:

“漫天风雪一片白,

躲债七天回家来,

地主逼债似虎狼,

仇恨怒火燃烧我胸怀……“

整个五队打扑克、打撮牌、打纸麻将、聊天、看书的统统停下来听铁戈唱歌。

歌声刚落,大家自发地热烈鼓掌。

刘武汉大喊道:“铁戈,你狗日的还有这一手,真看不出来!”

成飞笑道:“我在分配站就听过,伙计你这喉咙是男中音,唱《西波涅》绝对有味,会不会唱《西波涅》?”

铁戈鼓励明礼:“《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苏修的歌,《西波涅》是南美的,第三世界的歌总可以唱吧?”

明礼还在犹豫。

外号叫大脑壳的解全胜拿着一把吉他走过来说:“铁戈这一唱把我肚子里的馋虫钩出来了,老子今天要好好过一回瘾。郝汉,你把小提琴也拿出来。还有沈明高,去把胡琴拿来。韦少山你就把铁门当鼓敲。明礼,怕么事?你大胆拉,出了问题我负责!”

大家都鼓励明礼。

在这个中队所有人都知道,大脑壳在干部面前说话是有份量的,明礼当然也知道。既然有大脑壳撑腰,他的胆子也大了:“那我们今天就过个足瘾!”

大脑壳笑道:“我日他的老娘,今天过个足瘾。”

小提琴和吉他奏起了过门,韦少山很在行地把监号的铁门当成鼓点子敲,轻重缓急恰到好处。铁戈唱道:

“西波涅!你象朝霞一样美丽;西波涅!

小夜莺在那月夜歌唱你呀西波涅。

你的嘴唇甜甜蜜蜜,象一朵玫瑰花;引蜜蜂来采她。

西波涅,我的幸福就是你呀西波涅。

西波涅,树林日日夜夜都在悄悄谈着你。

西波涅,没有你的爱情我会死去。

西波涅,你象树林,象海洋,你象朝霞一样,

西波涅,世上有谁能比你更美丽?

西波涅,我的幸福就是你呀西波涅……”

楼上楼下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楼上四队的犯人又吹口哨又跺脚,有人透过走廊的粗钢筋对着楼下大声狂呼:“清爽!太过瘾了!!”

四队又有人喊:“伙计,会唱意大利的《桑塔•;露琪亚》吗?”

“会唱。”铁戈对着楼上那人大声说道。

“那还等个么事?快点唱唦。”楼上催促道。

“看晚星多明亮,

闪耀着金光。

海面上微风吹,

碧波在荡漾。

在这黎明之前,

请来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亚,

桑塔露琪亚……“

明礼一看干部并没有干涉,于是独奏了一首《新疆之春》,解全胜用吉他演奏了一首印尼的《划船歌》。

铁戈最后以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结束了这场自发的音乐会。

他动情地唱着:

“我的歌声穿过深夜轻轻向你飞去,

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你。

皎洁月光照耀大地树梢在耳语,

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亲爱的别顾虑。

你可听见夜莺在歌唱它在向你恳请,

它要用那甜蜜歌声诉说我的爱情,

它能懂得我的希望爱得苦衷,

用那银铃般的歌声感动温柔的心。

歌声也会使你感动来吧亲爱的,

愿你倾听我的歌声带来幸福爱情……“

这首歌与其说是唱给大家听的,倒不如说是奉献给不在现场的何田田。

他的目光穿过铁栅栏,深情的歌声仿佛飘过监狱的高墙,飞到不可望更不可及的红州城。他想像不出此时此刻何田田到底在做什么。他怅然回忆起当年春末夏初时节的傍晚在白菂河畔的垂柳下,他跟何田田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听着白菂河潺缓的流水声,看着河面上升起的如烟如幻的漠漠薄雾。他轻轻地唱起这首极为优美的小夜曲,何田田则把脑袋斜倚在他宽厚的肩头,微闭着眼睛身子随即有节奏地晃动起来,那如醉如痴的样子至今仍让铁戈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当他第一次唱完这首歌时何田田由衷地赞叹:“你说人家这大脑是咋长的?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歌词写得好,旋律也优美,这样的歌唱歌的人要闭着眼睛唱,听歌的人要闭着眼睛听。”

铁戈故意问道:“为什么?”

何田田解释道:“这是描写恋人在夜间的树林里焦急地等待心上人的情歌。只要把眼睛一闭,两眼一抹黑,马上就是夜幕横陈。你在聆听着夜莺婉转的啼鸣,小树林在风中微微地飒飒作响。你唱着这首动人的情歌,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出现。其实我早就来了,我只是在树丛中偷偷地看着你就是不出来,这才有韵味。如果我要直接跑到你面前那就太直白了,你说是不是?”

铁戈在她的脑袋上轻轻一拍:“就你浪漫。”

“本来嘛。”然后一仰脸调皮地叮嘱道:“这首歌你只能唱给我一个人听!”

“为什么?”

“这是我的权利!而且是不能被别人分享的权力!”

铁戈故意笑着问:“我要是唱给别人听了呢?”

“你敢!那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何田田撒娇道。

“行,我保证。”他装出一副极其严肃的样子。

“这还差不多。”她极为满意地说。

所以厂里的同事们都知道铁戈会唱很多歌,唯独不知道他会唱舒伯特的《小夜曲》。

如今,何田田再也听不到他为她独唱这首令人心醉的《小夜曲》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把这首歌放在最后压轴,唱出埋在心底深深的绵绵无尽的思念。

有分教:

蹉跎心事付残阳,两地相思同感伤。

愁唱当年小夜曲,思卿无计挽春光。

正是:两度除夕两度分离,一样遭遇一样情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80。…第八十回 诉衷情难忘初恋明礼探消息

第八十回

诉衷情难忘初恋明礼探消息

惜分飞荒唐世道铁戈听因由

话说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每个犯人都分到一条一斤左右的油炸鲢子鱼和十个黄焖丸子,大家一个个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在监狱里吃肉不是什么难事,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平常也可以吃到鱼,不过那是一种叫剥皮鱼的海鱼。真正要吃到淡水鱼只能等到吃年夜饭,也算是年年有鱼(余)吧。

列位看官,为什么在监狱里吃鱼难呢?因为一斤左右的鲢子鱼,吃一次就要两千多条,大小稍微不一,谁吃大鱼谁吃小鱼?这是很麻烦的事。而如果用其他的大鱼做红烧鱼的话,青、草、鲤鱼又都是上色鱼,价格太高,还要分配鱼肉和鱼杂,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事。今天能够吃到鱼,所以犯人们当然很高兴。

铁戈对吃鱼本来就不感兴趣,又是第一次在监狱里过年,想家想得厉害,一个人端着饭到球场边的看台坐着闷头吃。

自从七五年七月关进了学习班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七六年厂里不准他回家过年,但过完年后他起码还能时不时看到何田田,心里总会有一丝慰藉。而且那时的身份还是公民,多少还有一点“准自由”,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如今判了刑,定板要在这里呆十年,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如乱麻一般,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哪。

球场上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因为怕冷没有出来。大脑壳、曹矮子、余友新等几个人躲在澡堂里喝酒,刘武汉奉命在门口放哨。

明礼如幽灵般悄悄地走过来在铁戈身边坐下,边吃边小声问道:“听说你是红州来的?”

“是的。”

“你的歌唱得真不错,很有点专业味道。”明礼由衷地称赞道。

“我听说你是省歌舞团的首席小提琴,省歌人才济济,你肯定都见识过。要是你也这样认为,那我就愧领了。六六年我考取了红州地区文工团,七三年还考上了湖艺,可惜厂里不放我走,没有去成。其实要说专业的话远远谈不上,这一点我还有自知之明。你是搞专业的,唱歌不光要嗓子好,技巧也很重要,练过和没有练过的就是不一样。湖艺搞初试和复试的老师说我是男中音,条件很好,还说男中音在欧美很多,在中国就很少了,他们都为我感到惋惜。”

“你要是考上了湖艺,我们就是校友了。”

“你是湖艺毕业的?”

“我是中南音专毕业的,中南音专是湖艺的前身。”

“这倒没有听说过,我那时还太小。”

明礼话锋一转:“我在中南音专有几个很要好的同学,后来都分到红州地区文工团,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铁戈大包大揽地笑道:“哈哈,你算是找对人了。红州城里所有文艺团体的人,上至团长书记下到一般演员我基本上都认识,我老爸原来就是红州地区汉剧团的书记。”

明礼喜出望外道:“哎哟,还真找对人了。我的同学一个叫颜巧英,一个叫刘丽娟,还有一个红州本地的同学叫项天笑,都分到红州地区了。”

“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她们三个,我都认识,我们原来是地区文工团的同事。文化大革命时红州地区组织了一个类似乌兰牧骑的毛泽东思想农村文艺宣传队,把她们都调去了,还从地区汉剧团抽了几个人去。宣传队就在我家后面院子里住,房子原来是我们电影公司的,那里面有一个大房子原来是电影公司的机修车间,后来就成了他们的排演室。到这个宣传队去的人原则上要一专多能,个个都有板眼,有的人会唱会跳,有的人会乐器会作词作曲,也有的人即会唱歌又会表演,就是说要少而精。这个宣传队当时抽调了二十几个人,基本上都是尖子。颜巧英是拉小提琴的,虽然没有嗓子,舞却跳得不错。项天笑是拉手风琴的,嗓子一般,舞跳得也不错。只有刘丽娟唱歌、跳舞、拉手风琴样样出色。六八年红州地区演出芭蕾舞剧《白毛女》,女声独唱就是刘丽娟。那些歌都是朱逢博原唱的,刘丽娟硬是用原调唱,那真是有两把刷子。这个颜巧英是湖南人,在文革中把名字改了,现在叫颜珺。七零年底她和武大的一个造反派头头结了婚,那男的也是湖南人。”铁戈说着说着觉得有点蹊跷:“明礼呀,这三个人都是女的,而且扮相都相当漂亮,身材绝对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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