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文答道:“西王娘早半个时辰入城去了。”
萧云贵略略安心;这小娘皮还好回城了;他摸着鼻子盯着李以文上下打量几眼;暗想这人原来就是忠王李秀成啊;果然有大将之风。
李以文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饰;似乎也没什么不妥;抱拳说道:“西王;清妖王家琳、塔齐布在东面浏阳县聚兵;咱们该如何应对?”
萧云贵这才醒了过来;回头招呼林凤祥、李开芳二人上前来问道:“清妖到了浏阳县;我们该如何?”
李开芳抱拳道:“清妖王家琳色厉内荏之辈;先前他屯兵安仁外围;我等随西王北进长沙;他坐拥两千兵马也不敢来邀战;小弟想来这次他也不敢来攻长沙;也就是远远尾随而已。”
林凤祥却道:“王妖头在广西与我等就多次恶战;这次清妖又荼毒百姓;我太平圣兵昨日大胜;士气正盛;如今敌踪已现;可以一战;先行挫敌锐气;就算不能全歼清妖;也要打得清妖龟缩城内;不敢出城为祸。”
萧云贵唔了一声;看了看李以文道:“李兄弟;你说呢?”
听得萧云贵唤自己兄弟;李以文大感荣耀;急忙道:“属下也以为可以挥军打上一战;让浏阳清妖不敢过于迫近长沙。”昨日他没能捞到战打;心中有些不甘;自然也是力主再打一战。
眼见二比一的表决是决定打了;萧云贵暗暗盘算了一番道:“也好;这样吧;林兄弟今早才回军;就不必上阵了;领着其他兄弟先行回城;安排出城布防之事。开芳、以文二位兄弟入城点起各自本部兵马;跟随本王一道东进击敌!”
李开芳、林凤祥、李以文三将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李开芳迟疑道:“西王殿下;我和以文的本部兵马加一块不过千余人;清妖有不下三千五百之众;是不是兵力少了点?”
萧云贵淡淡的笑道:“清妖正忙着为祸百姓;必定是分散四处;塔齐布又是新败之军;看我旗号到来清妖必定是一哄而散;我们不必多劳士卒;只需多带旗帜便可;再说了清妖不耐野地浪战;我带一千兵去是高看清妖了。”
李开芳等三将闻言都是暗暗点头;这倒也不是萧云贵吹嘘或是骄傲;这时候的清军八旗绿营兵腐朽糜烂;出战只敢远远逝火器、弓矢。
清军提督乌兰泰在挑选驻防八旗加强到广西剿灭太平军前线时;就曾经奏称:“驻防八旗已多不习刀矛;弓箭十无五中…………唯今所恃;唯以鸟铳……”驻防八旗如此;京师八旗也不过如此。
当乌兰泰以原秦定三的黔兵两千别领一部后;所带驻防八旗兵也“唯以奴才所带鸟枪发给教习……黔兵杂以刀矛。”攻打永安一役;八旗兵杂以威宁兵数百守炮位;被七名太平军士兵持长矛短刀就追得丢弃大小炮位十余;投身激流;宁愿淹死也不肉搏。
在广西的清军之中;向荣楚军绝对是绿营中第一流的劲旅。但是也是自称“短刀钝矛;难当贼匪藤牌扎针。”打仗都是“贼匪未近;即滥施枪炮;当子尽枪热;不能再放。贼匪即以藤牌滚刀扑我;前排站立不定;惟有后退。”所以向荣打仗一般都是布置多层队列;讲究回环轰打;所以一般吃亏不大;甚至被称为名将。
究其原因是因为太平军此时有非常强大的自信作为后盾;他们蔑视生死;视死如归;并且蔑视敌人;充满自信;与清军衰竭的士气恰成鲜明的对比;所以才有七名太平军就敢冲杀百余清军守卫的炮位。
与之相对的则是清军涣散的军心和军纪;朝廷不差饿兵这句话更是深入人心;没有粮饷清军通常支撑不过两日。更加糜烂的是清军军纪;在桂林之战中;清军号称十省援军陆续开至;王锦绣、开隆阿、秦定三、余万清等人率部万人;先前“引疾回籍”的江忠源;也与刘长佑率楚勇千人回到前线;清军在桂林达到两万。以向荣、刘长清所辖湘、桂、川兵守城;王锦绣、松安、余万清、李孟群驻北门;张敬修和东勇驻飞鸾桥;潮勇驻西门;秦定三、常禄驻东门;许祥光驻扎南六塘;江忠源、刘长佑驻扎鸬鹚州。清军军纪败坏;四下抢掠;在营地设立市场;公开拍卖抢掠的财物。桂林的地方官对这帮四下抢掠的官兵十分恼火;感觉官兵比长毛蹂躏地方更甚;甚至下令民间可杀入室抢劫的清军以自卫;“谕民间自行戕杀”。只不过这会儿;这些丘八大爷们把抢劫掳掠之风带到了湘楚之地来了。
是以萧云贵说以千余兵扑击王家琳部清军并非大言不惭;当下萧云贵让二李回城领兵到东面浏阳门和自己会合;三将便一起躬身领命;各自行事去了。
正当林凤祥转身招呼众人押着邓绎等人要走时;萧云贵忽然道:“林兄弟且慢;你把这三人留下;我要带他们上战场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厮杀!”
林凤祥微微愕然道:“西王这……”
萧云贵看着邓绎等人冷冷的道:“几个儒生妄提生杀之事;我便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太平兵威!”林凤祥不再多言;躬身领命转身去了。
这个时候左宗棠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赶上来;萧云贵心中暗笑;口中说道:“左先生;你期盼的官军又回来了;本王正要领兵出征;打算带他们三个上战场观看厮杀;不知先生你可有兴趣一道前往?”
左宗棠闻言一愣;心中暗骂萧云贵无耻;要是自己衣着光鲜的出现在长毛军中;被人认了出来;那自己从贼的罪名可就真的坐实了;当下大口喘息的怒道:“左…左某没空……”
话还没说完;萧云贵笑呵呵的道:“左先生;你也不用急着拒绝;本王猜你是怕被官军认出来;不如你用面巾包头;这样便可掩人耳目了。”说到这里不等左宗棠说话;萧云贵冷冷的看了邓绎三人一眼道:“你不去也成;要是本王兵败;说不定会临阵杀了这三人的。”
左宗棠脸色大变;恨恨的道:“你这是逼人上梁山!”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也倒不必如此说;左先生;你难道不想看本王是如何用兵的么?”
左宗棠心中一动;他也倒的确想看看萧云贵是如何用兵的;先前萧云贵不动声色;在一日之间南北两处同时击败清军;这才过了一日;又要出队大战;心中倒是真想见识一下;但他面色仍是恚怒;口中却道:“也好;左某就看看西王是如何兵败的。”
对于左宗棠的诅咒;萧云贵倒也不以为忤;哈哈笑着一挥手喝命手下牌刀手押着邓绎三人便往东面浏阳门而去。
众人到了浏阳门不久;太平军千余人马开出城来;奉天诛妖旗和西王大旗当先;其后两司马至前军大旗颇多;旗分五色;当中以西王的黄绸白边旗居多。
左宗棠看了这阵势;捋着胡须皱眉道:“西王;你们何以用这许多旗号?”
萧云贵微微一笑道:“清妖王家琳部有三千五百余人;我只出队一千攻他;自然要多布旗帜虚张声势了。”
左宗棠暗道原来如此;萧云贵指着自己的旗号说道:“这便是我西王所部的旗号;黄绸打白边;日后先生看到我这旗号便知是我的兵马到了。”左宗棠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萧云贵命人给左宗棠备了马匹;左宗棠也不客气;上了马背用面巾裹头;跟在萧云贵身旁;邓绎等三人只得步行;被萧云贵的牌刀手押着前行;就这样众军摇旗呐喊着望浏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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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遭遇之战
一众太平军执数百面黄旗出队;不一刻过了浏阳河;望浏阳县而去。行于太平军的队列之中;只见太平军行伍分为三列前行;中间一队人数少;两翼的人数多;两翼向前突出;中间一队略略居后;比寻常官军行伍略显怪异。
左宗棠一时间看不出如此行军的厉害之处;但总觉得军中肃杀之气甚深;三列队伍军士均是行得一般快慢;步履甚是齐整;整支队伍之中;只闻齐刷刷的脚步声;竟不闻窃窃私语之声。没想到长毛贼的军纪森严若斯;到让左宗棠为之侧目。
正想开口询问萧云贵长毛这行军之法的妙处;话到口边左宗棠又有些期艾起来;暗想自己自比今亮;自负经史典籍、兵法韬略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如今却看不出这长毛行军之法来;出口相询倒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又行出里许;左宗棠实在憋不住;压下脸面正打算开口相问之时;却见队伍最前面;左右两边各有一枝红旗竖起;跟着数声低沉的号角声纷至沓来。
左宗棠尚未明白发生何事;只见长毛队列中各级将校扯开嗓子大吼起来:“清妖将至!变阵!变阵!”长毛军阵中间的一队军士立时分别各出左右一半;分益左右翼;整个队列便成了两队。
跟着左右两翼前中后段各有一面黄旗高举竖起;左右两队便分为三段人马;首尾蟠曲钩连;顷刻聚集;结成圆阵迎敌;行动迅速令人瞠目;足见这种行军之中忽然的遭遇战变阵之法是长毛练得极熟的了。
左宗棠被萧云贵连人带马;拉着马缰迁入左翼中间的圆阵之中;邓绎等人则被牌刀手拉入右翼的中阵。太平军的圆阵以藤牌长刀为前卫蹲低身姿;一排长矛手居后护翼;第三排却是鸟枪手持枪站立;此刻长毛的各种旗帜却忽然都偃倒;六个圆阵严阵以待。
此处已经到了浏阳县的樟树头村附近;此处有数个水塘在前;中间一条官道蜿蜒而来;其间林木、水草茂密;远远的便能听到哭喊之声和清军的笑骂之声。太平军将士默默的结阵以待;整个圆阵都是静悄悄的;但浓浓的杀意已经在上空盘旋。
左宗棠首次亲临阵仗;手心中不觉都是汗水;一颗心狂跳不已;也不知道一会儿从官道间会涌出来什么;此刻他才想到;要是长毛兵败;自己会不会被官军斩杀阵中?想到这里;左宗棠心底隐隐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自己更希望长毛得胜一般。
过了片刻;只见官道上一群寻常百姓哭爹喊娘的奔逃而来;只见这些百姓多半都是老弱妇孺;身上都是大包小包的;更有些将活鸡活鸭拴在身上逃命。左宗棠知道乡间百姓素来贫苦;有些人家这几只鸡鸭便是最为值钱的东西了。又见人群中不少年青女子都是涂黑了脸孔;惶急不已的跟着人流奔逃;左宗棠脸上微微一红;也知道这些农女为何要抹黑了脸;心中不由暗骂官军这些丘八无耻。
这群百姓总有两、三百人;前前后后过了水塘;却想不到水塘边的密林长草之后会有无数的红头巾人马埋伏;跑在前头的几个年轻后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当众百姓看清眼前的人马便是传说中的长毛贼后;不禁个个哭喊得更大声了;前有猛虎;后有饿狼;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百姓们哭嚎不止时;却想到长毛当中几人大声用湖南话喊道:“乡亲们;快往长沙城跑;那边的太平圣兵不杀人、不抢东西的。我们要在这里打官军;快跑啊;晚了就没命了。”
众百姓这才如梦方醒;长毛在这里是准备打官军的;当下众百姓欢呼雀跃不已;鱼贯往中间道路奔逃而去。不少百姓路过圆阵之时;纷纷开口叫好道:“长毛好样的;多杀几个狗官军!”“我家妹子被这些畜生糟蹋了;长毛兄弟给我报仇啊!”
这邪语飘来;左宗棠甚觉刺耳;暗叹朝廷中为官之人御下不严;尽然如此蹂躏乡间百姓;这个纵兵为祸的武官该当狠狠的参奏一本;便是杀头罢官也不为过。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失望;自己尚是一介布衣;如何能参奏这些恶将?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晃眼间却见邓绎等人都是低垂着头;似乎更加的羞意蒙头。
众百姓离开不久;又有几名百姓奔来;他们身后便是神情狰狞的清军兵勇;一个个头戴大凉帽;胸前斗大的勇字甚是扎眼;几个跑得慢的百姓被他们追上几刀砍死;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抢掠一空;跟着清军兵勇选了几个较为年轻的男子尸身;将头颅斩下;又一刀截去辫子;跟着大笑起来道:“这几个都是长毛贼奸细;待会儿拿着首级求赏去!”
左宗棠隔得远了虽然没听到几人在说什么;但看他们做法便知是官军杀良冒功的惯用伎俩;他虽然多有所闻官军会这般所为;但今日亲眼所见;忍不住怒气上冲;睚眦尽裂低声怒骂道:“这些狗贼当真猪狗不如!”
一旁的萧云贵微微一鄂;看着左宗棠忍不住笑出声来;左宗棠皱眉道:“西王你还有些良心没有?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萧云贵轻咳一声道:“本王是在笑你;怎么左先生也骂起官军来了?”
左宗棠轻哼一声道:“蹂躏乡里;残害百姓难道不该骂么?”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是该骂;我怕你收不住口;一直骂道咸丰皇帝头上去。”
左宗棠迟疑片刻道:“圣上远在厩;并不知道此间之事……”
萧云贵抬手打断他道:“你休要替狗皇帝辩解;长沙巡抚衙门里有咸丰皇帝给骆秉章的廷寄;其中说到过其他省份兵勇纵兵为祸的事;那咸丰皇帝说已经严旨申饬向荣、秦定三等人;让他们勒御部属;你莫说他不知道此事。”
左宗棠为之气夺;兀自辨道:“圣上这是担心激起兵变;不得已而为之。”
萧云贵脸孔一板道:“一派胡言;为何我太平圣兵就能做到善待百姓?左先生;你还要强撑到何时?”
左宗棠脸上一黯;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几名清军兵勇取了百姓首级后并未继续追赶;返身往回走;过不多时数百名大队清军结队行来;看旗号便是河北镇总兵王家琳到了。
萧云贵轻叹一声道:“先生还是好好想一想吧;咱们这会儿要移阵了;跟着本王来;千万别走散了。”
左宗棠闻言惊醒过来;却见长毛果然开始变阵;左右两翼的中、后两个圆阵悄悄前移;和前面的圆阵平齐后;又在向左右两边悄移;隐隐有绕过眼前水塘的意思。左宗棠这才看出来;萧云贵这是打算先以前阵与敌交战;后出大队包围;或诈败诱追;伏兵四起;将敌包围。
清军前导兵马很快突过水塘的道路;却想不到塘边林后大片的红头巾长毛贼圆阵出现在眼前;圆阵前一阵鸟枪清脆的枪声登时大作起来;数十名清军猝不及防登时被鸟枪打倒在地;后面的清军登时一发声喊往后退去。
萧云贵拔出长刀大喝道:“撤阵!竖旗!包抄!”眼见清军没有胆量上前接战;有些要跑的意思;他立刻发号将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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