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应该会安全些。”
左宗棠迟疑的看着萧云贵问道:“你把我夫人孩子接来;难道真的不是想要挟于我?”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哪的话;我和先生是朋友;这是帮朋友的忙而已。不过呢;这些天先生考虑得如何了?”
左宗棠犹疑片刻后道:“此事稍后再说;左某先去见见妻小。”
萧云贵微笑着一摆手道:“先生请便;稍晚本王准备了酒宴给先生庆贺一家团聚。”
左宗棠心中记挂妻儿;略略拱手道了声谢;萧云贵吩咐亲卫牌刀手前面引路;左宗棠便转身跟着牌刀手往内堂走去。
穿过后院花庭;来到府衙厢房外;只见此处都是女兵执刀守卫;左宗棠心中略安;想来自己的妻小有洪宣娇照顾;定然不会受到欺辱。
萧云贵的牌刀手并未跟进去;只在后院外等候;只见一名貌美女兵上前来;行了一礼后道:“左先生;夫人和公子已经梳洗完毕;现下正在用饭;请跟我来吧。”
这女兵似乎之前在听洪宣娇辩说上帝之时见过;只是不知道姓名;左宗棠回了一礼道:“有劳姑娘了。”
那女兵微微笑道:“小女子名唤李璇玑;一路陪伴夫人公子前来;夫人多有说起先生之事的。”
左宗棠嗯了一声道:“听姑娘口音;似乎是咱们湘人啊。不知姑娘何处人氏?璇玑此名大有深意;倒像是出自书香门第。”
李璇玑美目一寒;淡淡的说道:“我是浏阳人氏;大哥被拉去做了团练兵丁;如今生死不知;老母被清妖害死;我如今已经是家破人亡了。”
左宗棠一怔;脸上好一阵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低头跟着李璇玑到了厢房之内。
进到厢房之内;只见洪韵儿正陪着周诒端和两个孩子用饭;见左宗棠到来;都站起身来。两个儿子兴高采烈的跑上前去;周诒端眼眶一红;走上前去纳了个万福;有些哽咽道:“老爷;总算见到你了。”
洪韵儿拍拍手笑道:“嗯;我吃饱了;左先生;你们一家人慢慢说话吧;我回屋歇息去了。”
左宗棠道了声谢;洪韵儿笑吟吟的和李璇玑一道走了出去;她见一家人相聚;心中还是挺为他们高兴的。
相互问候了几句之后;左宗棠让周诒端和孩子坐下;问起洪韵儿是如何去柳庄请他们的;周诒端性子柔和;想起洪韵儿诚恳的言词;当下略过洪韵儿装成湘潭周家之事;只说了担心湘阴打战;所以洪韵儿请他们到长沙和左宗棠团聚;要是左宗棠不愿意留下;洪韵儿答应送他们回湘潭周家。
左宗棠听完后;松了口气;和萧云贵说的倒是差不多。周诒端又说起张亮基和彭玉麟前来延请之事;闻言左宗棠轻叹一声道:“若是省城未失;张亮基前来延请;我或许还有办法力挽狂澜;但现下、现下……”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
周诒端见两个孩子都吃好了;便吩咐两人先到床上睡觉。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后;周诒端款款回到左宗棠身边坐下;见左宗棠眉头紧皱;轻轻握住他的大手柔声道:“老爷是不是很难抉择?”
左宗棠微微一笑;拍了拍周诒端的柔荑;轻叹道:“是啊;很难抉择。起初听闻长毛作乱;又是一伙信奉洋教的教民贼匪;为夫很是不屑一顾;原本想着省城有罗饶典、骆秉章等干吏镇守;一时不会有失;便打算到省城来;为家乡父老做些实事;让百姓少受些兵灾祸劫。可想不到长毛西王奇兵突出;竟然奇计迭出;省城迅疾失陷;为夫也不能走脱。本想着长毛破城;定然是烧杀抢掠;为夫还道会就此身死;与你们母子天人永隔。还好那西王行事仁厚;入城后没有烧杀抢掠;他们居然还安养百姓。比起为了保全自己官声而置阖城百姓生死于不顾的骆秉章、翁同爵之流好太多了。”
周诒端点头道:“是啊;璇玑姑娘也和我说了不少西王和太平的事迹;进城时;街上孩童所唱的童谣都是在歌赞西王和太平的。还有那棋盘纳捐之事;也亏西王能想得出来。”
左宗棠皱眉道:“不错;那天听闻此事;出于好奇;为夫就前去看看这棋盘如何纳捐。这西王所想的算计之法果然令人匪夷所思;为夫便打算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后来和朱昌琳去见了他;西王此人初看时粗鄙无状;一派武夫模样;但交谈之后;为夫却发现他实则粗中有细;智勇双全;更难得的是他没有什么架子;为人也甚是豪爽谦逊;绝对不是一般的寻常土匪贼寇。为夫就有些意动;打算再多留些日子;看看他的行事到底如何。”
“后来他四面出兵;竟然连败官军;手下兵马越打越多;相反官军却锐气尽散;别说克复省城;便是能否保住其他州县还在未知之数。”左宗棠缓缓说道:“他数次延请于我;但为夫都碍于他们信奉洋教;与我中华文化格格不入;所以没有答应;后来他却让他的夫人西王妃来辩说。西王妃也是个奇女子;不但相貌出众;而且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她对儒家之学洞悉甚深。她的一席话让为夫想了一整天;后来为夫总算明白;为夫一直考不上科举;正如她所言;为夫所信的乃是儒家经世致用之学;而绝不是朝廷所推行的八股文章。她一言切中时弊;朝廷对我们读书人正是即用且防;不敢鼓励读书人有所革新;只能因循守旧。为夫才明白;其实多年以来为夫内心里一直是抗拒朝廷这种禁锢人心的做法;只是为夫身在局中;没能看得透彻。”
周诒端柔声道:“老爷喜欢的是经世致用之学;自然与众不同;西王妃一介女流居然有此见识;我自愧不如啊。”
左宗棠淡淡一笑道:“这倒未必;他们夫妇似乎貌合神离;而且时常有口角;不像我们夫妻这般和顺。”
周诒端报以一笑;心中之感觉暖融融的。
左宗棠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太平之内有西王和西王妃这等人物;手下将士作战勇猛;令行禁止;对百姓秋毫无犯;甚至对大户富商也都手下留情;足见他们目光远大;并未执迷于眼前蝇头小利。反观官军;军纪败坏;四处坑害百姓;各地官吏畏首畏尾;相互掣肘;相互推诿;焉能不败?别说是张亮基来请我;就算是程矞采或是陆建瀛来请我;为夫都不一定出山襄助官军了。但为夫在湘中亲朋故友多是朝廷中人;从贼恐为耻笑;所以难以抉择啊。”
周诒端点点头道:“也是;那我们就两不相帮;回湘潭暂避好了。”
左宗棠忽然想到一事;问道:“等等;你说张亮基到家中延请为夫;那他们和西王妃碰面没有?”
周诒端有些不解的道:“是见面了;但西王妃他们似乎被张亮基和彭玉麟瞧破了身份;后来还有官兵来追杀。”当下周诒端将天井村之战一五一十说了。
左宗棠目瞪口呆的站起身来;顿足道:“难怪萧朝贵如此爽快答应放我们回湘潭;张亮基他们知道我的妻小跟着长毛走了;定会以为我已经从贼了。”
周诒端心下着慌;急忙说道:“老爷宽心;我们临来时对柳庄人说是回湘潭娘家;而且一路来并未表明过身份;官军不知道我们在长毛队伍之内啊。”
左宗棠气急败坏的道:“糊涂;张亮基、彭玉麟、胡林翼这几个都是人精;哪会猜不到的?”
周诒端低声哭泣起来:“那、那我们怎么办?是我连累了老爷。”
左宗棠烦躁的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为夫越陷越深;本就难以自拔了;如今你们一到长沙;便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周诒端轻轻啊了一声;问道:“那、那我们只有投太平这一条路了么?”
左宗棠深吸一口气道:“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当今咸丰皇帝!为夫要等着看看咸丰皇帝会如何处置省城丢失此事;若是他对丢失省城这件事从轻处理;说明咸丰皇帝乃是个仁厚之君;那为夫这个身陷贼窟;迫不得已从贼的借口或许能说得通;毕竟我们很多亲朋好友都是朝廷中人;有他们说项;日后就算朝廷知道我们曾今在长毛这里待过;也不会深究。但要是咸丰帝刑罚苛峻;说明咸丰此人不是圣主仁君;也必定不会放过我们;就算你有多少辩词都是无用;那时候我们就只能横下心投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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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双王际会
壬子二年十月十五日;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在长沙城南妙高峰下;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部前军太平军同太平天国左军主将翼王石达开统领的左军太平军在此处会师。两军人马共计一万五千余人;正所谓人上一万无边无际;整个妙高峰山脚的原野之上;密密麻麻满是扎着红头巾的太平军将士;旌旗蔽天;刀枪如林。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西王大旗和翼王大旗在猎猎的秋风中缓缓靠拢;两面形制相仿、滚边颜色略异的大旗之下;太平天国前军主将西王萧朝贵一袭黄色长袍;头裹黄巾;勒定战马后;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径直向对面翼王大旗下;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青人快步走去。
那年青人身材高大;面黑高颧;一头黑发在脑后用丝绒绦子紧札;将发挽髻;目光炯炯凌厉;一身红色长袍;亦是黄巾裹头。他见西王先下马;急忙也跟着下马;举手投足间却有温文儒雅而内敛的气度;绝不像西王般张扬外露。只见他和煦的一笑;让人看了很是舒服;抢先下拜时;略带磁音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从口中发出;让人听了心头暖融融的;“小弟拜见西王兄;兄长风采如故;真是可喜可贺。”
这西王正是萧云贵附体的萧朝贵;听了翼王这句恭维的话;想不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翼王也称呼自己为兄;心中很是得意;脸上横肉堆起欢笑来;急忙上前扶住石达开的双臂;哈哈大笑道:“达胞远来辛苦;可想煞我这做哥哥的了。走;咱们先入城;到城里说话!”
说罢萧云贵执着石达开的手;高举起来;大声喝道:“大军会聚;兄弟重逢;左军兄弟;大伙一同进长沙城!”他的嗓门颇大;周遭到有不少兵将听到了喊话;号令逐级传下;震天阶的欢呼声如海浪般不断涌来;声震四野;宛如天上风云际会般的欢腾。
一同前来出迎的除了萧云贵外;李开芳、林凤祥、曾水源等前军重要将领都在;听了西王号令;便即上前按照事先定好的方略;引着左军诸将进城;而西王的兵马却列道相送;并不尾随入城。
石达开手下除了国宗石祥祯、石镇仑、石凤魁、石镇吉外;还有他的岳父黄玉琨、骁将曾锦谦和左军智囊张遂谋、刘承芳等将领;亦是将星闪耀。这些人萧云贵大多靠着萧朝贵的记忆认了出来;心中暗暗羡慕石达开;他手下将领多半是宗族亲眷;左军上下稳如磐石;石家本就是大家族;可比自己肉身萧朝贵的家世好太多了。想到自己的挂名岳父黄为政;萧云贵打定主意;等他们到了长沙一定要好好修补关系;毕竟珠堂还是一大家子人的。
石达开见萧云贵如此礼重;似乎大大出乎意料;感激的说道:“小弟何德何能;劳兄如此礼遇?”
萧云贵呵呵笑道:“自家兄弟;何须多言?”说罢执着石达开的手便往城中走去。
一旁翼王诸将看了;都是奇怪不已;西王和翼王不和;乃是不传之秘;各人心中都有数;本想着这趟左军为郴州大队先锋军先至长沙;按西王那好大喜功的性子;左军毫无功劳定会被他轻怠;全没想到西王会亲自出城迎接左军入城。
黄玉琨心中大奇;低声问身旁张遂谋道:“遂谋;你看西王这唱的是哪一出戏码?”
这黄玉琨本姓王;广西桂平县大湟江口墟人;家小康;通文墨;以讼师为业;亦是客家人。早年常帮客家人应讼官司;起事前冯云山和卢六构陷官司;为救冯云山和卢六;黄玉琨上下奔走;最后救出冯云山;因此被洪秀全拉入会中。
后来石达开响应洪秀全;起兵于那帮;誓众赴金田;屯于白沙。石达开与洪秀全、冯云山等人来往甚密;他原本的岳丈乃是乡绅;听闻之后又怒又怕;深恐石达开日后连累家族;遂召其女归宁;至是更与之绝。黄玉琨和石达开在金田相识之后;看中石达开才能;深相结纳;把女儿黄慧卿嫁给了石达开。石达开封王之后;他便成了翼王贵丈。黄玉琨此人识文断字;看遍官场之事;为人精细;变成了石达开重要臂助。
张遂谋眯着小眼睛低声道:“昨日我便奇怪了;镇吉国宗回来说;西王竟然是自行阅信;那信我写得虽不艰深;但按西王肚里的墨水是不大可能自行阅看的啊。还有打长沙这一战;西王居然懂得用奇计;可不像原来一样;只知道猛打猛冲。现下又如此礼遇我等;西王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这张遂谋乃是广西平南人;生而近视;人恒呼曰张瞎子;早年加入金田团营;一路跟随翼王左军征战;素有谋略;一直为石达开倚重。
两人还待说时;林凤祥和李开芳等人迎了上来;两人只得闭口不谈;按着林凤祥等人言语传下号令;左军一万余人马整行列队;陆续开进长沙城去。
一路上石达开问起军务;萧云贵知无不言;将长沙一战前后之事都细说了。两人当先行至西湖桥;两侧皆是西王属下新军列队迎候;虽然新军招募不久;但都分发了新作的号衣;看起来也算齐整;只是站立时;不时有人窃窃私语;嬉笑乱动。
萧云贵看了眉头大皱;看来这些新军还是要狠狠的操练才行;好在石达开并未说什么;也算顾全了西王的面子。
过了西湖桥;仰看雄伟的天心阁;石达开长叹一声道:“多亏西王出奇计陷了此城;否则只看此处楼城如此高峻;真要强攻的话;不知要损伤多少我太平将士了。”
萧云贵典着肚子;得意的呵呵笑道:“清妖空有如此险要;却不会运用;我自然就不客气的笑纳了;哈哈……”
石达开微微一笑;看来西王还是忍不住炫耀了一番;心中疑窦去了几分;回头看时;却见西王兵马并不进城;奇道:“西王兄;前军人马为何不同我等一道进城?”
萧云贵又是面有得色的笑道:“清妖好似蚊蝇一般;驱赶一阵又会复来;所以愚兄和诸将商议之后;决定还是用咱们在永安;东王兄想出的奇谋妙策;出城占据险要扼守;不会被清妖困于城内;也可便图复进其他州县。”
石达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抱拳道:“西王兄从善若流;小弟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