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宴请禁军众将,本来是抱着和稀泥的心思,打算帮秦舒把这事情摆平。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面子,这些禁军将领,从来佩服的都是武艺高强,能领兵征战的人。比如当初的齐王,和禁军的关系就十分密切。李昌却既没有一身好武艺,又没有什么军功,当然就差了个档次。若不是仗着个亲王的身份,今天晚上的宴席,只怕都很少有人能来参加。
见到马铖开始刁难秦舒,李昌脸色一沉,正准备拿出点王爷的威风。却见秦舒缓缓起身,淡淡地道:“早朝上本校尉的话,说的虽然有些不妥,但却句句属实。我大充禁军确实不如鲜卑天狼营多矣,特别是内三营众将士,仗着藤甲之坚固,连弩之锐利,根本不思进取……”
本来还只有马铖一个人发难,但秦舒这两句话,明显是捎带着把神机、神甲两营都包括了进去。曹钧、王昊两人都是脸色一变,只是曹钧还牵挂着叶灵之事,暂时隐忍不发。王昊却也霍然起身,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三营将士,又如何不思进取了?”
秦舒望了他一眼,才悠然地道:“北征失利,败就败在我禁军素来依仗的这些利器。试想有刀枪不入的藤甲,又有无坚不摧的连弩,士兵们都以为天下无敌,平时操练的时候,恐怕就都只是敷衍了事。可是一旦藤甲不能再依仗,连弩不能再破敌的时候,这些士兵又是什么样的表现?是拼死一战呢,还是全面溃逃?本校尉没有参与北征,其中详情想必各位给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马铖、王昊二人顿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秦舒说的不假,当初神甲营与天狼营交战,所依仗的藤甲被鲜卑人大火一烧,死伤无数。营中士兵见平日所依仗的神甲,竟然不能再保护自己的安全,顿时军心大乱,根本没有决一死战的决心,而是大都选择了溃逃,以至一败而不可收拾。神骑营的重甲骑兵,在天狼营的镰钩枪面前,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五千人马死伤殆尽。至于神机营,向来都是依仗连弩破敌,开始鲜卑骑兵来去如风,神机连弩只发射一次,对方的骑兵就能冲到面前,那个时候还能有什么优势可言?所以神机营一直坚守在城墙上,等着鲜卑人来攻城。可惜鲜卑人偏偏只围而不攻,让神机营空有连弩之利,却不能伤敌分毫。
萧刚本来不愿意当着李昌的面,为难秦舒。但秦舒这样说,让他这个禁军都督的脸面,实在也挂不住了,便沉声道:“禁军装备藤甲、连弩不假,但秦校尉却说我禁军只是依仗这些器械,而没有真正上阵杀敌的本领。哼,哼,难道我大充禁军数十年来的威名,都只是靠着藤甲、连弩而得来的吗?”
“不错。”马铖见主将发话,便离席出来,道:“秦校尉既然说我禁军没有什么本事,那可敢与本校尉一战?”军人之间恩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解决方式。既然嘴巴上不能胜过秦舒,那就只能靠着手上的本领,给秦舒点颜色瞧瞧。
马铖的武艺,在禁军中名列前茅,有他出来向秦舒挑战,一众禁军将领都哄然叫好。秦舒便是想拒绝也没有机会,更何况他也没有打算拒绝,而是懒洋洋地道:“军中严禁私斗,马校尉身为一营主将,难道还不懂军法么?”
“这算什么私斗?”曹钧终于站起身来,笑呵呵地道:“大家同在禁军效力,互相切磋武艺,这是常有的事情,和私下争斗、挟私报复,完全是两码事。”到了现在的情况,他要是再不站出来说两句话,可真没有办法跟这帮哥们交代了。至于秦舒和叶灵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了。
“不错,不错。”曹钧能在内三营校尉中称老大,可不是因为武艺最好,而是心计、口才远比马铖、王昊这两个莽汉强多了。马铖一听到他这样说,便立刻咧着嘴巴笑道:“大家只是切磋切磋,不碍事的。”
“既然只是切磋,那么本校尉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舒担心李昌婉言拒绝,所以等马铖的话音刚落,便抢着说了出来。
其实李昌对他的武艺还是十分放心的,只是觉得这样公然比斗,只能使秦舒和禁军众将的关系越来越僵化,万一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可就后悔不及了。李昌毕竟只是一个没有职衔的王爷,要是禁军众将团结一心,想把秦舒踢出禁军,他也无力阻止。好不容易才给秦舒争取到这个机会,李昌才不愿意为了一点意气之争,将它白白浪费掉。所以看了看两人,还是道:“二位将军要切磋武艺,也无不可。只是今日是孤宴请诸位将军,只是喝酒作乐,至于切磋什么的,日后有的是时间嘛……”
“殿下……”马铖本来还想再说,萧刚却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道:“既然殿下不允,那就算了。不过末将不胜酒力,而且今晚还要宿卫禁宫,所以想先告退了。”
李昌刚打算开口挽留,那些禁军校尉见萧刚要走,便也都跟着起身告辞。看着众人都站了起来,就算勉强挽留下来,只怕也没有什么欢宴的气氛。李昌只好从善如流,起身相送。傅羽毕竟是禁军中人,不能当众拂了禁军众将的面子,也跟着告辞。片刻之间,整个大殿也就只剩下李昌、秦舒两人。
眼见禁军众人不给自己面子,李昌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吩咐下人仆役收拾宴席,然后带着秦舒前往书房。刚一进门,李昌就忍耐不住,骂道:“禁军这帮家伙,简直不把孤这个王爷放在眼中。一个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哼,有本事在战场上显摆啊。”他现在虽然没有入主东宫,但俨然已经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所以才会对禁军众将的无礼,大为光火。
“有累殿下劳神了。”秦舒虽然对禁军众将没有什么好感,但还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慢慢地道:“禁军众将品级虽低,但只受陛下调动节制,地位超然,而且几名校尉又都是功勋世家,难免骄横一些,殿下何必跟他们置气?”
“孤倒不是跟他们怄气。”李昌瞟了他一眼,有些忧心地道:“只是担心你去了禁军,会受他们排挤。若是被踢了出来,那就真是可惜了这次机会。需知禁军乃是我大充军队的骄傲,能在禁军中当差,日后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这个属下当然知道。”秦舒自信满满地道:“陛下给了属下半年的时间,用来训练军队。金口玉言,不容更改,在这半年之内,他们想要把我踢出去,恐怕还是十分困难。”
“你不说孤还差点忘了。”李昌猛地拍了拍额头,道:“今日宴请他们,孤就是想和萧刚商量你挑选士兵的事情。这下可好了,把正事都给忘了。看这群小子今天的模样,只怕不会安心配合你挑选士兵。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属下奉旨行事,还怕什么?”秦舒哼了一声,道:“傅少公爷本来是想让属下去他的骁勇营挑选,但属下却觉得禁军众将气焰过于嚣张。若是属下真的避难就易,去少公爷的营中挑选,反而让他们轻看了属下。不如等明日一早,属下就前往禁军报到,从神机营开始,一个挨着一个的挑选。属下还就不相信,他们还能公然违抗圣旨。”
“这个倒不用担心。”李昌吁了口气,道:“不过看今天这架势,他们肯定会对你多方刁难,说不定还真的要找你‘切磋切磋’。可惜禁军向来是亲王贵戚的禁足之地,当初老二何等威风,再三请求入禁军任职,父皇都没有同意。否则孤明天也陪着你去,好给你造造声势。”
皇帝不肯让皇子加入到禁军中,明显是担心皇子掌握禁军夺权。看来以后自己,也还是要少来楚王府走动才是。秦舒笑了笑,道:“难道殿下还不相信属下的实力么?他们若是真敢来找属下切磋,属下一定还以颜色,让他们心生忌惮,不敢再给属下捣乱。”
“不错。”想到秦舒的一身武艺,李昌也笑容满面,“这群目中无人的家伙,也该给点教训了。早知如此,方才孤就不该拦着你们。”语气之中,颇有几分失望。
“殿下刚才阻拦的正好。”秦舒急忙道:“若是刚才属下打败马铖,最多也就只有这些将领看到,而且他们顾及颜面肯定不会说出去。如果明天属下去禁军营中,当着禁军将士的面,打败马铖等人,意义可就大不一样。军中尚武,唯有强者为尊,如此一来对属下挑选士兵,训练部队都是大有益处的。”
李昌原本还有些失望,被秦舒这样一说,又高兴起来。想到刚才那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将领,一个个被秦舒打得满地找牙,顿时喜笑颜开,只可惜他不能亲自前往禁军营中观战。
两人正说着话,赵乾却走进来,道:“殿下,礼部褚大人求见。”
“他来干什么?”李昌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让赵乾请他进来。秦舒不方便在场,又只好躲到屏风后面。
过了片刻,褚良就跟着赵乾来到书房。行礼落座,自有下人奉上茶水。早朝的时候,褚良曾帮着他说话,所以对这个平日不甚看好的迂腐文人,李昌不禁多了几分好感。十分客气地问道:“不知褚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褚良品了口香茗,然后开始侃侃而谈。他不愧是饱学之士,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先是将李昌大是夸奖了一番,然后又有意无意地提及早朝自己帮他说话的事情,最后才期期艾艾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下官回京之后,听说陛下改革官职,废除丞相一职,设立尚书省。下官忝居礼部尚书一职,深感陛下恩德,原该勤勤恳恳为陛下效力。但下官听说尚书左、右仆射二职,尚虚而未定。下官自认能力才干,还堪大用,所以想请殿下能在陛下面前举荐下官,若是能担任此职位,必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还是那个木讷古板的礼曹尚书吗?李昌咽了口唾沫,吃惊地打量着褚良。这家伙什么时候终于脑袋开了窍,居然也学起别人跑官来了?记得以前可不是这样,一副正人君子的清高模样,让人见了避之不及。现在居然变得如此事故,嘿嘿,看来权力这东西,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褚良被李昌看得老脸微红,又继续道:“不是下官贪恋权位,只是冯钰是什么人?当初不过是丞相府的一个长史,居然被陛下委以尚书令之重任。下官……”
“咳,咳。”李昌急忙假装咳嗽几声,打断他的话,道:“褚大人,冯大人可是父皇亲自委任的尚书令。听你这话的语气,看来很是对父皇的任命不满……”
“下官不敢。”褚良急忙起身下拜,道:“下官只是觉得以冯钰的资力威望,都不足以担当此重任。只是陛下如此安排,必然是有陛下的打算,不过下官却担心冯钰不能胜任此职,而辜负了陛下的隆恩。所以下官斗胆,想请殿下举荐下官为尚书左仆射,也好随时能提点冯钰,免得出什么纰漏。”
跑官就跑官嘛,还说出这么大堆理由,真是恬不知耻。看来冯钰当上这尚书令,朝中大臣确实有很多人不服气。这褚良大概也是看得眼热,才终于放下清高的外表,开始着力跑官了。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李昌可做不了主,只好起身把褚良搀扶起来,笑道:“大人也该知道,孤虽然是个亲王,但却没有职务在身。这尚书仆射之职极为重要,孤恐怕是有心无力啊。”
“殿下过谦了。”褚良顺势而起,一脸谗笑道:“虽然现在陛下还没有正式下诏,但满朝文武谁不心知肚明?放眼诸位皇子亲王,也只有殿下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若是殿下能为下官美言几句,陛下肯定会有所考虑。如果下官能担上此职,一定第一个上书陛下,宜早立储君,以固国本。无论推长,还是立贤,舍殿下其谁?”
这话倒是说的李昌砰砰心动,自己主政没有几天时间,在朝中的势力还十分淡薄。现在有个堂堂一品的尚书赶着来向自己示好,不管怎么样也该用心接纳。如果真的让他当上了尚书仆射,对自己也是大有裨益。但此人会不会有别的用意,莫非是父皇派来试探我的?李昌又看了看褚良的那张老脸,全是期盼献媚的表情,看来也不像是在作假。
“大人先回府,这事让孤再考虑考虑。”李昌不敢贸然答应,只好先给褚良吃颗定心丸,便笑道:“孤虽然无权参与朝政,但若是父皇问及此事,孤一定推荐大人,如何?至于上书立储之事,乃大人本分,该如何做,孤干涉不了,还请大人万勿再提此事。”
“是,是,下官明白。”褚良顿时千恩万谢,又坚持磕了头,才转身离开。现在李昌深得皇帝的宠信,如果真要任命这几个空缺的位置,皇帝多半是要找他商量的,既然了这句话,那尚书左仆射的位置,基本上是非褚良莫属了。
等褚良离开后,秦舒才从屏风后面出来。李昌立刻就问道:“子逸觉得此事如何?”秦舒虽然不是很了解褚良,但也听说过他的为人,有心担忧地道:“褚良素来极好令名,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莫非其中有诈?”
“孤也正是有此担心,不过父皇若是想试探孤,也大可不必让此人前来。”李昌笑道:“朝中贪图权位之人多的是,父皇怎么可能偏偏派他来?更何况今日早朝,他还帮孤说了不少好话,看来确实是有心讨好本王。从而希望孤也能在父皇面前推荐他,只是不知道这老山羊,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老狐狸,呵呵……”
权力动人心呐。褚良再他妈的清高,还不是想当官。秦舒腹诽了一句,然后又想自己跟他何尝不是一路人?
正文
第十三章
更新时间:2008…9…8 14:06:31 本章字数:5619
大充禁军外五营与城防部队共同护卫京畿,内三营却是负责拱卫皇宫,都督萧刚与三大校尉轮流在宫内值守。由于昨天晚上轮到萧刚在宫内当值,所以今天早上禁军营中的点卯,由神机校尉曹钧代理。
可惜秦舒却辜负了傅羽的一番美意,等诸将齐集主将营帐后。秦舒便公然表示,要首先在内三营中挑选士卒。按照禁军体制,内三营如有减员,则在外五营挑选;外五营减员,则在京城附近的驻防部队中择优纳取。反正八营三万兵丁之数,不能有一个空额。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