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忙忙回到家,一看众人的脸色,戴小蓉知道没事,就跟吴昌全抱怨道:“大师哥,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大冬天的,你们干么这么赶?你们都年轻力壮的,可爹毕竟是上了年纪。”
赶紧嘘了一声,吴昌全道:“师妹,这话你可别叫师傅听见,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这话以前说得,现在又怎么说不得了?戴小蓉感到奇怪,她问道:“怎么了?”
吴昌全笑道:“师傅现在老当益壮,心气正高,师妹你没发现?”
戴小蓉道:“爹的精神头是不错,是不是那小子又给爹灌了什么迷汤?”
“哈哈哈……”吴昌全咧嘴笑道:“师妹,小师弟不仅给师傅灌了迷汤,也给师兄我灌了,我这次也要把家当都处理了,举家都搬去,今后就跟小师弟干了。”
这一回,戴小蓉是真的吃惊了。父亲去,正常,大师兄跟着去,也正常,但要把家处理了,举家都跟去那就不正常了。吴昌全人是不错,但仅凭师徒情份就这么做,戴小蓉是不信的。
愣了片刻,她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收起笑容,吴昌全正色道:“师妹,师兄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师徒情份,但说实话,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因为小师弟。”
戴小蓉问道:“他怎么了?”
吴昌全道:“师妹,跟小师弟做事有劲!”
戴小蓉没想到一向严谨的大师兄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她一时没弄明白,于是问道:“大师兄,什么有劲没劲的,你什么意思啊?”
又咧嘴一笑,吴昌全道:“师妹啊,不身临其境,这还真不好解释,不过总归一句话,跟小师弟干有奔头,不仅我有奔头,我的孩子们更有奔头。”
这话戴小蓉明白,她问道:“大师兄,这小子真这么有本事?”
吴昌全道:“师妹,小师弟有没有本事,你看看师傅,再看看师兄我还不明白吗?”
这话也是,戴小蓉又问道:“你们干么回来这么急?”
吴昌全道:“小师弟怕夜长梦多,孙家小姐要是在这当口定亲就不好了。”
还是不对,那小子是人精,很有走一步看三步的劲儿。这么明显的事儿,先前他为什么不说?戴小蓉不解地问道:“大师兄,师弟走之前怎么一点口风都没露?”
这倒是个问题,但也没什么,吴昌全道:“小师弟口风紧,这也不奇怪,谁知道这期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给耽误了。”
吴昌全的解释也算合理,但戴小蓉还是觉得不对,她问道:“师弟呢?”
吴昌全道:“师傅有点累,小师弟可能陪着师傅说话呢。”
戴小蓉道:“大师兄你忙吧,我去看看父亲。”
到了后院,快走到正屋门前时,正好见陈海平出来,戴小蓉低声问道:“父亲睡了?”
轻轻点了点头,陈海平低声道:“睡了。”
两人轻手轻脚出了后院,戴小蓉停下脚步,看着陈海平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回来?”
陈海平笑了,女人的好奇心呢。
陈海平的笑容里有种大人看小孩的意味,这让戴小蓉感觉很不好,她板起脸质问道:“你笑什么?”
抹了一把脸,陈海平道:“我笑了吗?”
戴小蓉气结,但又实在对这人没办法,只好继续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看你把父亲累的。”
陈海平似乎很享受惹戴小蓉生气的乐趣,他道:“你不是见过大师兄了吗?”
戴小蓉气道:“见过了,怎么地?”
陈海平不解地问道:“大师兄没跟你说吗?”
戴小蓉终于发现一个真理,那就是不要和这小子说话。狠狠瞪了陈海平一眼,戴小蓉又转身进后院了。
看着戴小蓉的背影,陈海平带着笑意的目光渐渐沉静下来。
这次之所以这么急着回去,原因确实就如跟众人说的那样,怕生出不必要的变故,而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条件允许他可以这么急。
这个条件就是戴定国现在已经完全站在他的立场说话看问题。
这非常重要,如果事情一旦不顺利,尤其是问题出在孙家那位老爷子身上,那戴定国的这个立场将至关重要,只有戴定国的心意坚定,事情才可能有转机。
事情能不能成呢?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上吃过饭后,戴定国说了搬家的事,然后对女儿道:“小蓉,家里有什么喜欢的就拿去。”
戴小蓉道:“爹,我什么也不要,万事开头难,师弟那儿千头万绪,东西多一点是一点。”
对女儿的表态,老头子捻髯微笑,心中很是高兴。
戴定国闯荡江湖多年,深明人情世故,他自然知道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女儿心不坏,也孝顺,但要说女儿不贪财,那他是不信的。而正因为知道女儿贪财,所以才更高兴。如果现在要,现在争,那就贪图小利,鼠目寸光。
说戴小蓉不贪财,戴定国这个做父亲的不信,吴昌全和陈海平更不信,他们对戴小蓉的这番表示都有些吃惊,他们都没有想到戴小蓉能如此聪明。
陈海平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戴小蓉忍着不去看,她现在已经发现这小子似乎很喜欢逗她生气,但这倒不是对她有什么成见。
该谈的都谈完了,这时,戴小蓉的老公金子乾来了。
第二十二章 远虑
金子乾二十三四岁,身材很高,有一米七九,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但就是总有那么一点老好人的味道。
像金子乾这种人,对女孩子而言,他们是宽厚慈爱的兄长,看着就让人放心,而这也是当初戴小蓉最满意金子乾的,但现在,这却是她最恨的。
陈海平对金子乾的印象很好,但因为戴小蓉的关系,他们以前几乎没什么往来。
与女儿不同,戴小蓉最痛恨金子乾的,却是戴定国最满意金子乾的地方。戴定国很喜欢这个女婿,见金子乾来了,谈兴又起。
老子的谈兴来了,女儿却不干了,人老了就是和年轻人不同,不能太累,戴小蓉强力搅散了局,非拉着丈夫回家不可。
到了家,回到自己的房里,躺在炕上,戴小蓉说起了搬家的事。
金子乾道:“老爷子真要搬呢。”
微微叹了口气,戴小蓉道:“爹把他们当儿子看,搬过去是自然的。”
知道妻子为什么叹气,金子乾把话岔开,他笑着问道:“这次你都把什么划拉家来了?”
戴小蓉道:“这次一根线头都没有。”
这回金子乾可真吃惊了,他欠起身问道:“当真?”
戴小蓉不满了:“你也以为我是贪钱鬼啊?”
金子乾只笑不说话,戴小蓉的玉手掐住了丈夫的虎腰。嬉闹了一会儿,金子乾问道:“你为什么啥也不要?”
沉默片刻,戴小蓉道:“因为陈海平。”
金子乾不解地问道:“小师弟?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戴小蓉道:“这次搬家的不仅仅是爹,还有大师兄,他也要举家都搬过去。”
金子乾这时咂摸出点味了,果然,戴小蓉又道:“我问过大师兄,他说跟小师弟干有奔头,不仅他有,他的孩子们更有。”
眉头微微皱起,金子乾问道:“小师弟要干什么?”
这件事戴小蓉一直没跟丈夫提,这时金子乾问起,于是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妻子说完,金子乾坐了起来,惊讶地问道:“小师弟当真要就建立深入蒙古大漠的商队?”
戴小蓉也坐了起来,道:“他是这么说的,看爹和大师兄的样子,像是真的。”
思索片刻,金子乾叹道:“小师弟要是真能做成这事儿,那可了不得啊!”
“是啊。”戴小蓉道:“我就是为这个才什么也不要的。”继而,她又问道:“子乾,你看他能做成吗?”
想了想,金子乾道:“小师弟的思路是对的,他要真能建起足以自保的武力,那就能成。”
心热了起来,戴小蓉问道:“那这能有多大的利呢?”
金子乾肯定地道:“把投入的所有花销都打进去,也至少会有一倍的利。茶药布铁盐米,这些都是蒙古迫切需要的。要是足够的本钱,那投入一百万两银子,一趟跑下来,就会有一两百万的红利。”
腾地一下,戴小蓉站了起来。
“你干嘛?一惊一乍地。”金子乾吓了一跳。
“收拾收拾,我明天要去代州。”说着,戴小蓉就要下地。
拉住妻子的胳膊,金子乾问道:“你去代州干嘛?”
趴在丈夫耳边,戴小蓉把陈海平和孙茜的事说了一遍。听完,金子乾埋怨道:“我说你这个女人,嘴可真够严的。”
戴小蓉软语道:“对不起,这是老头子指着鼻子不让说的,我有什么办法。”
沉思片刻,金子乾道:“是该去,不过你自己去有点不妥。这样吧,正巧有匹货要送到代州,这次我亲自去。”
戴小蓉喜道:“那敢情好。”
金子乾又道:“小蓉,你还有多少银子?”
一提到银子,戴小蓉立刻就警觉起来,问道:“干嘛?”
笑了笑,金子乾道:“如果小师弟这事儿真要成了,那到哪儿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是一个机会,虽说将来小师弟一定会看在爹的面子上照顾我们,但这不长久也不牢靠。”
戴小蓉道:“我这么做不就为这吗?”
金子乾道:“老人家念旧,现在兴头来了,说搬就搬,但保不定哪天就会想老宅了。所以我想我们出钱偷偷把老宅买下来,到时真有那么一天,你想想小师弟会怎么看我们?我看小师弟对爹的感情很深,我们这么做会比你给他说成亲事重得多。”
狐疑地看着丈夫,戴小蓉半晌不语,就那么直盯盯地看着。
让妻子给看的发毛,金子乾问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戴小蓉问道:“我说你这人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跟三叔大哥他们斗的时候,你的精明劲都跑哪儿去了?”
金子乾苦笑,道:“我哪有?”
“撒谎!”戴小蓉给丈夫定了性,但仍心情大好,于是不顾明天还要长途跋涉,又好好性福了一回。
第二天一早,给金父金母请安时,金子乾和戴小蓉小小地不孝了一回,他们两人共谋编了个小小的瞎话。
编完瞎话,吃完早饭,从家里出来,夫妻俩分头行事,金子乾去安排送货的事,戴小蓉则回了娘家。
听了戴小蓉的打算,戴定国和吴昌全都向陈海平看去。这是个稳妥的办法,这也是他先前的打算,陈海平自然同意。
送戴小蓉出来,过了二门,陈海平停下脚步,神态有点鬼祟地道:“师姐你等会儿,我有东西给你。”
还行,这小子还算上道,戴小蓉装模作样地问道:“有东西给我?”
尴尬一笑,陈海平道:“不是,是给孙家小姐的。”
白欢喜一场,戴小蓉瞪着眼问道:“既是给茜儿的东西,你干嘛这么鬼祟?”
摸了摸脸,陈海平道:“我鬼祟了吗?”
戴小蓉不客气地道:“千真万确。”
今个儿算是栽了,陈海平赶紧开溜:“师姐你等会儿,我去把东西拿来。”
不一会儿,陈海平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画筒。
把画筒接过来,戴小蓉问道:“你画的?”
陈海平道:“不是我,是我大哥画的。”
把玩着画筒,戴小蓉不解地问道:“你大哥很有名吗?”
陈海平哭笑不得,道:“大哥画的是小弟。”
“啊,你的鬼名堂倒还真多。”说着,戴小蓉把画筒盖打开,当场就要把画轴展开。
陈海平赶紧拦住,道:“师姐,我有一对玉镯,颜色配你正好,哪天师姐来看师傅,戴戴试试。”
把盖子重新盖上,戴小蓉抿嘴一笑,袅袅然地去了。
第二十三章 军医
百善孝当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看着戴小蓉袅袅婷婷的背影,这幅楹联油然而上心头。这世上没有纯粹意义上的好男人或是好女人,他不是,看来戴小蓉也不怎么像。一张张脸孔之下,真实的思想是什么,除了当事人,没有任何人可能知道。
小小地感慨了一下,陈海平转身回到了戴定国居所的堂屋。
“我们是不是先回新力屯?”见徒弟进来,戴定国问道。
和戴小蓉的约定是他们晚七天出发,新立屯在交城和代州之间,回新立屯是顺路。
想了想,陈海平道:“不急。”然后又问道:“师傅,您认不认识医术好的郎中?”
老头子一愣,问道:“你怎么了?”
陈海平笑道:“师傅,我没事,我是想请一位郎中到我们那儿长驻。”
“啊。”戴定国恍然,确实,练兵和习武还不一样,高强度的练兵更容易受伤,确实需要一个好郎中坐镇,而且商队背井离乡,跋涉万里草原大漠,更需要郎中随行。
这个郎中不但要医术好,最好还能会点武术。想了片刻,戴定国道:“我有个朋友很合适,但请不请得来,师傅可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时,吴昌全在一旁道:“海平,师傅的朋友是个怪人,很难请。”
陈海平问道:“他有没有家人?”
吴昌全还没说话,戴定国叹息一声道:“年轻时有过,哎……”
见师傅说不下去了,吴昌全接着道:“他在文水河畔的隐泉山,身边只有两个小童子。”
这种人武侠小说里常见,对付这种人的套路也很老套,陈海平问道:“他有什么嗜好?”
“嗜好?”吴昌全向戴定国看去,戴定国道:“他不好财,酒色也不沾,每天就是治病救人。”
不好财,酒色也不沾,这样的人确实是怪,但陈海平还是问道:“师傅,他怎么怪?”
戴定国苦笑道:“说他怪就是人太古板,难以亲近,不买任何人的帐。”
陈海平问道:“隐泉山离这儿多远?”
吴昌全道:“七十里。”
沉吟了一下,陈海平道:“师傅,明天我想去拜访一下您这位古怪的朋友。”
戴定国吃惊地问:“你自己去?”
陈海平道:“是的,师傅。既然您这位朋友脾气古怪,您去了可能反为不好,到时我见机行事,即使请不动也没什么。”
皱了皱眉,戴定国道:“海平,你不是又想冒什么坏水吧?”
尴尬地笑了笑,看来师傅都种下病了,陈海平道:“哪能呢,师傅,我再不知深浅,也不会让您老人家为难的。”
这话可信,接着,老头子又详细介绍了他这位朋友的生平和脾气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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