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章 又见追杀
忽然,寂静的山林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他们俩第一反应就是趴在草丛里,动也不敢动。
原来是两个平民打扮的男人,他们脚步匆匆,走到个灌木林边,摸出两身戎装,手脚麻利地套在身上。
他们一边系衣带,一边低声谈笑,压抑不住直往外冒的美滋滋。七郎凝神听了几句,哈,这是两个违反军规,偷偷跑到城里光顾青楼的校尉。
等他们走远了,七郎和令狐才从藏身之处爬出来,正拍打身上的枯草,一抬头,居然看到几个男人,散布在附近。
这几个男人,都是青壮年,脸上都邋遢得看不出原来的肤色,粗衣敝履,手里拿着砍柴刀,貌似是在山里砍柴的樵夫。
令狐逸还在仔细扒拉头发上的细草,七郎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几个樵夫,缓缓四面向他们靠拢过来……
樵夫们眼睛里藏也藏不住的杀气,和砍柴刀刀锋闪烁的寒光,相互辉映。
七郎举起双手,喃喃道:“各位好汉,你们要柴刀论英雄,我们不打扰,不占地方,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着,拽起令狐就跑。
他们披荆斩棘,慌不择路,直跑的耳畔生风,百忙中回头张望,那些樵夫果真默不作声,紧紧追着而来……
七郎想到自己身子功夫都比令狐要好点,就有意让令狐跑在前面,自己稍稍落后。
跑到心肺发痛,终于冲出了丛林,绕过个弯路,奔在前面的令狐,猛然撞在一个结实的身躯上,被反弹得倒退两步,那股劲力,把跟在后面的七郎连带着跌倒在地。
糟了!莫非这里也碰上对方的人?
定睛一看,却是个中等身材的军官,看服饰,是个郎尉。
此人那容长的鹅蛋脸上,一双不怒自威的丹凤眼,鼻高唇薄,本也算是个帅男,可惜那对浮肿的眼袋,略嫌大了点,脸颊上的麻子星罗密布,稍有碍观瞻。
这一下摔得七郎臀部腰椎生痛,身上还压着个令狐,没等他缓过气来,已听到那郎尉怒喝:“哪儿滚出来王八蛋!连路都不会走……”污言秽语瀑布般飞泻而下,抬腿就要踹过来……
令狐奋力一跃而起,迎风捋捋有点乱的黑发,漫不经心瞄那郎尉一眼,弯了弯嘴角,唇上桃红色的华彩忽隐忽现,他笑说:“哈,显灵了,显灵了!这就叫梦想成真!”
郎尉抬起的脚停在半路,竖起眉毛,瞪着令狐,一时不知所解。
令狐眯起眼,掩藏起心中的情绪,一本正经地说:“小的这几天老做同一个梦,梦中遇到二郎神!二郎神对着我笑……这不,灵现了。”
七郎站起来,打量那郎尉,问:“表兄,这就是你念叨的贵人?”
“表弟,你看,这位大将军的凛凛神威,是不是和我告诉你的一模一样?……哎呦!莫非,我们真的遇到了二郎神?”令狐四处张望:“哮天犬呢?”
那郎尉的脚慢慢落地,板着脸道:“你们在老犁头手下干活?”
令狐“噗”笑出来,可不是,那老军头的长脸,还真是象张犁!
七郎替他回答:“正是。”他留意到,樵夫们似乎消失了。
“叫什么名字?”那郎尉抬起下巴,冷冷问。
令狐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小展,他,我表弟,七郎。”
“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对方质问。
“混账小子,原来在这里!还不快滚回去干活,矗在这里找死啊?”老犁头的骂声从拐角处传来。
他带着手下的兵慢跑过来,劈头盖面就叱骂,骂完了才冲着那郎尉拱手赔笑:“诸葛大人,这两个小子有何冲撞,大人多多包涵,老犁头回去好好教训他们。”
诸葛大人深深看一眼令狐,哼了一声,双手交在背后,往相反方向踱去,扔下一句:“老犁头,今儿的早饭,烧得不错,以后继续!”
回到行军厨帐,乾叔忙着偷偷塞碎银给老犁头,好说歹说,才免了这两位大少爷的体罚:背着沙袋跑二十个圈。
做午饭的时辰到,这队伙夫营的精英们,又围着灶台忙乎开了。
今天给将领们安排的是:午餐,大肉包和红烧五花肉。晚餐:羊肉泡馍。
羊肉必须提早准备,于是老犁头亲自操刀,宰杀草羊,两个精英打下手。
由于乾叔把七郎他们的活儿都揽了上身,故此全队人,就他们俩最闲,站在帐前观看。老犁头把草羊割喉放血,开膛破肚的血腥场面,绝对震撼,七郎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佛告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昔在然灯佛所,于法有所得不。不也,世尊。如来在然灯佛所……”
令狐眼角跳动,既想看又怕看,嘴里不时发出倒抽冷气的“丝丝”声。
他们的款儿,自然会引起其他精英们的不满。
忙着烧火蒸包的何小五,每次捧柴火,都故意从他们跟前经过,每次都会掉下几根砸中他们的脚。
在努力洗菜的陈大四,一换水,就手发软,泼出去的水,十有**会飞溅到他们两附近。
那两位帮忙杀羊的精英,忽然一起拉起肚子来,老犁头不得不放他们去茅厕,看到翘首张望的令狐和低头观鼻的七郎,顺理成章吆喝他们过去接手。
七郎和令狐胆战心惊,偷眼看看那堆血淋淋的心肝脾肺肾大肠小肠,犹豫了半刻钟,愣是硬不起头皮走过去。乾叔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去,说:“长官,让小人来吧。”回头使个眼色。
他们只好过去捡起锅铲,一个翻,一个炒,努力折磨那堆刚下锅的五花肉。
何小五微笑着,使劲烧火。
不一会儿,两人被火烤得热汗淋漓;过了一阵,又被烟熏得满眶泪水……
023章 诸葛 之葛
令狐不干了,他抛下锅铲,退后几步,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想倒杯茶水润润嗓子。
“放下!这茶,可不是你喝得起的!小崽子!”五夫长隔着切肉的案板暴喝。
令狐被他吓得一哆嗦,低头看了看,这桌子上有好多个各色各样的茶壶,估计是专门为那些大头目们准备的好茶。而自己手里拿的青砂壶,恰好是最贵重的那个。
他顺手打开壶盖,瞅了瞅,失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不就是几片雪青茶?泡了这么半天,把茶叶的苦涩味都泡出来了,茶色浊成那样,我才不喝呢!”说着,他轻蔑地放下茶壶,挑挑剔剔地去揭其他茶壶的盖子。
七郎眼看五夫长的面色比锅底还黑,慌忙扔下锅铲,过去拉住令狐,说天热不宜喝茶,还是喝水解渴。
令狐的倔劲上来了,他把所有的茶壶都看了个遍,哈哈大笑:“这些好茶,果真不是我们能喝的,哈哈!那根本不是给人喝的。哈哈!”
五夫长抛开肉块,提着大菜刀,目露凶光,大踏步走过来:“小崽子,找死啊!”其他精英们也拎着烧火棍,擀面杖,菜刀,跟在五夫长身后,步步逼近……
乾叔吓得魂飞魄散,赶快洗手,伸手往怀里一摸,掏出几两银子,送到老犁头兜里。老犁头高兴坏了,没想到,昨天捡了个财神爷回来!
他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舀水洗手,擦干了,才施施然地走进厨帐。乾叔早就穿**了人群中。
“咳咳!”老犁头清清嗓子,本想着要端起架子来镇压打斗骚乱,可等他挤进去,却很惊奇地看到,七郎站在桌子旁,指点着那些茶壶,在那里说得有眉有目,把所有的人都吸引住了。
“……象这壶珠茶,茶是好茶,可惜这瓷壶太薄了,不能保温,茶味还没完全释放出来,水就凉了;你们看,这壶本是上好花茶,可惜给糟蹋了……花茶讲究的是茶里的花香味,要特别注意花香的散失,而且,最好即泡即喝,不能泡了搁哪儿,茶壶的壶嘴也不宜太粗……”七郎侃侃而谈,努力不抛书包,用大家听得懂的话解释他的茶道心得:
“这壶上等雪青,雪青,是芽叶细嫩的名绿茶,该用虾眼水来冲泡,方保持茶色碧绿,茶味甘香……可你们看,用开水一烫,嫩芽都烫熟了,茶汤变黄,入口肯定发苦……”
等七郎说完,乾叔站出来,拱手客气道:“各位,我们叔侄三人,从南方来,祖上曾经有过茶庄,所以,有些经验,小展一时口快,大家多多包涵,不要见怪。”
老犁头也上前,呵呵笑着打圆场:“呵呵,这下子好了,咱营里来了你们两位小哥……以后,这煮水泡茶的功夫,就交给你们喏!”他拍拍令狐的肩膀:“好好干!小展,咱全营的弟兄可就看你们了!”
五夫长本来是专门管将领们的茶水,经常借着端茶送水的机会和他们接触,获益良多,眼下见此美差居然被人抢走,可自己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忍气吞声,暂时不发作。
他瞟瞟唇红齿白的令狐,俊朗书卷气的七郎,一丝坏笑,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浮现。
当天亥时初。
因耐不住天气炎热,跑到山溪里洗澡回来的七郎和令狐,还没回到营地,五夫长就过来通知他们,诸葛大人要喝茶,命他们去烧水,泡好茶送过去。
亥时末,月朗星稀。
七郎和令狐很无奈地端着茶水,踏着月色,来到诸葛的营帐外,被守在外面的士兵拦住,说只需一人进去。
刚好捧着茶壶的令狐逸,便成了被放进去的那个。
闷热的营帐里,令狐放下木托子,顺手就去把小窗支起,放进点新鲜空气。
诸葛四平八稳坐在灯下,很专注地读《春秋》,随意指了指茶杯。
唉!令狐只好过去,不声不响,去给人家倒茶。不行,得尽快开溜,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一滴茶,从杯子里弹出来,落在诸葛的手背上。
诸葛的视线从书卷滑到令狐的脸上,粘住了就移不开……
“小展。”诸葛温柔的嗓音,让令狐大热天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令狐稳住手,总算把茶杯倒够了茶,放下茶壶。
“小展……听说,你是南方人?”他尽量把语气放缓了。
令狐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下。
“难怪,长得这么秀气。”诸葛喝口茶,把快滴出来的口水也咽下去。
一眼瞥到,那本书皮写着《春秋》的书卷,里面居然有妖精打架的插图,令狐板着脸,抬腿就走。
“笃!”茶杯被重重搁到桌子上,诸葛合上书,冷冷道:“这茶,太淡了,水太烫,过来!”
令狐站在灯影里,笑了笑,说:“大将军,大暑天喝绿茶,以不烫嘴为佳。”
这个少年,虽然一身粗糙的布衣,可举止谈吐,眉目的顾盼间,和其他的士兵截然不同,给诸葛一种全新的感觉。他抖擞精神,决定,欲擒故纵:“嗬嗬,和你开玩笑呢,小展,过来。”
令狐本不屑一顾,可惜人在江湖,有时候不得不低头,闹僵了,似乎吃亏的还是自己,他用力吸进口气,返回去案桌边,斜靠着,笑问:“将军,有何见教?”
从来没有哪个小兵,敢在诸葛跟前如此言笑自若,这个小伙夫的胆子不小啊。他素来自负文武全才,很想弄一个“儒将”称号,故此他有事没事总爱随身带本书,说话喜欢咬文嚼字,以显示自己比其他武夫有墨水。
“小展,你我一见如故,缘分非浅……这金锁,上面刻着我的字,小展拿去贴身收好,从今往后,正所谓,除却巫山不是云,呜呼!不是小展亲手泡的茶,本将军再喝不出滋味来啊!”
曾经听长辈们说过,军营里阳多阴少,枯燥的军旅生涯,会让某些精力旺盛之辈,把身边的士兵当书童来办。没想到,刚混进来的第二天,就让令狐碰上了,他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尤其诸葛那一声“呜呼!”把他呼得心肝直颤抖,他伸出哆嗦的手,拎起那小小的金锁,觉得背心凉飕飕的。
诸葛顺势握住他的手:“不用怕,这般我见犹怜,让人心疼……”
令狐终于想起来了,为何方才五夫长吩咐他们送茶过来时,嘴角的笑意看起来那么碍眼,原来是个套啊!……他垂下眼,抽回手,一脸纯真地说:“将军,小展觉得你人很好啊,为何他们叫我……离你远点?”
诸葛瞳孔收缩,干笑:“呵呵,他们和你开玩笑,逗你的,小家伙。”
令狐头皮发硬,微微一笑:“五夫长,从来不和我们开玩笑的。”他做猛然醒悟状:“哎呀,小展要退下了,他说了,限时回去,晚了要受罚的。”
说完,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拔腿就溜。
七郎在外面来回徘徊,看到令狐出来,忙迎上来。
令狐附在他耳畔低语:“七郎,想不想和人家比翼双飞?”
七郎抬头望天:“我们飞,一飞冲天,二飞跌落地……”
024章 亲兵小展
这天清晨,青草上的露珠,闪烁着晶莹的彩光。
随着逐日的推进,部队已经到达雁门关附近,边境在望。
士兵们在认真操练,突厥兵团的凶猛强悍如雷贯耳,小命攸关,人人皆埋头苦练。
七郎和令狐已经习惯了每天的越野长跑,虽然他们总是吊在最后,方便偶尔闪进林子里,偷偷歇一阵,等到其他人下一圈跑过来,再重新归队。
自从那天被樵夫们追杀,他们两都学乖了——没事不要溜得太远,尽量不离开军营范围之内。
乾叔再三强调,这些樵夫一定不是普通人,他们恐怕被厉害的对手盯上了,必须尽快偷越边境,去到目的地!
通过这些天的暗中勘查,他们制定了一个潜逃的计划,这几天,找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他们就要付诸行动。
跑完步,其余人等散开歇息,乾叔忙着去洗衣叠被,收拾他们三个的小营帐。
这两个少爷,在营地里转悠。
令狐一脚踢飞山路上的石子,低声道:“一直听说,老李家对那些突厥蛮子是百依百顺,小李上台这几年,金银丝绸,都不知道砸了多少过去……怎么就要大动干戈起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七郎弹走手中的一根小树枝:“令狐,我总觉得,有很多事情不对劲……一个不小心,非但我们小命不保,也许还会连累子俊他们。”
“我知道,所以我最近才花心思去糊弄那二郎神。”令狐脸上的嬉笑之色尽去,这个颠倒江南无数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