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打,不如收束现有资源,积极备战。
但皇上这貌似不负责任的话一出口,就等于将贺逢圣给推上了火堆,表面上,皇上好像不承认是他老人家定的剿匪国策。全是底下人闹得事儿,但事实上呢?当初变招抚为剿匪的策略演变过程中,全体人员都参与其中,贺逢圣也是其中一份子。
皇上这么说,其实就挑明了,你们可以谈招抚,也可以提出转剿为抚。但是,千万别拿大道理说事儿。
原因,数百万条生命的损失,不是某一个人的错,也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的,如果为了这5百万而温吞水一般的招而复叛,最后将国运拖垮,被外族入侵成功,那可就不是5百万的事儿了,而是数千万颗人头落地。
而且从皇上的表情来看,他现在也希望有人提出来,对剩余的叛匪进行招抚,好尽快肃清国内这个烂摊子。只要匪患得到正式解决,全国上下必然会协同一致的为外战做准备。只是皇上苦于当初制定剿杀国策时,参与其中的文臣武将实在太多,缺乏一个合适的契机来扭转态势。因此,今日,他贺逢圣的这一番演讲,恰到好处的行使了这份功能。
贺逢圣想通这个关节,背后稍稍凉了一下,他现在忽然醒悟,此时的皇上,已经不是当年刚刚登基时的少年天子了,这样老辣的政治手腕,很是令人佩服之余,产生些许的惊悚。
想的很多,但时间却很短,贺逢圣脑海中转了几转之后,眼见皇上和一干朝臣都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连忙整整思路,朗声开口说道:
“吾皇仁爱宽厚之心,臣等铭感五内。臣刚才所言,失之急切,还望皇上恕罪。”
“言国议政,哪有罪责之理?贺先生无需如此。”
“臣多谢皇上。”
“贺先生应有话没有说完,但说无妨!”
“谢陛下,臣想,李自成、可天飞、九条龙三人,以万余兵马,游走于山川之间,所追击者,左良玉、曹文诏、虎大威等人,无不是精兵良将。所筹谋者,杨嗣昌、陈奇瑜等人,亦皆乃栋梁之才。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仍无法围而聚歼。可见李自成等人,当属人才,此等人才如果为国所用,当属大幸!”
呵呵,贺逢圣转机很快,他轻松的就将招抚李自成,从原来的‘仁义’立场,转变成人才难得。既然他这么说了,崇祯皇帝也就顺坡下驴,笑嘻嘻的说:
“既然如此,列位臣工,可有什么可说的吗?”
“回皇上,逢圣所言,真真是为国为民所想,臣附议。”温体仁立刻出面表态,他是首辅大臣,这样重大的事情,理应率先表态。
“回皇上,臣与李自成多有接触,此人若能真心归化,理当是个独当一面的将才。是以,臣附议。”
杨嗣昌立刻出面,好家伙,一力剿匪的政策,执行最彻底的,就是他和洪承畴了,现在眼见皇上想来个一劳永逸,并且把丧民的罪责,彻底淡去,他自然高兴万分了。
“皇上,远征在即,不若将李自成的部曲,并入西征大军,免得勾留国内,平添惆怅!”
洪承畴也神色轻松的出面回答,甚至用上了诗词用语。
“臣等亦附议!”
大家一见现在这事儿已经没什么敏感因素了,也就都出来打圆场。一时间,大家似乎都忘记了,那死去的数百万人。
……
八百里,大巴山,连绵起伏,巍巍峨峨。山势雄奇,云海茫茫。原始森林,遮天蔽日。悬岩绝壁,峡谷瀑布。幽深秀丽,山花野果,奇珍异兽,无不包罗其中。如此美景,人迹罕至,不收门票,不受管束,是扯旗吹哨子的大好去处。所谓扯旗吹哨子,是黑话,意思就是上山造反。
那腹地在万源、南江、镇巴、城口一带,还有一处让国人时常心生温暖的温柔去处,晋人陶渊明记述的桃花源的原型――开江县。
山势巍峨之间,是一条盘肠小道。小道之上,一行三人正在缓缓而行。当先一人,豹头环眼,虎背熊腰,时尚春寒料峭,但这位依然是精赤上身,身上纵横数十道疮疤,古铜色的身形,虬结的肌肉,显得是那样的,那样的威猛!腿上一条白绸灯笼裤,腰间两把鹰嘴短火铳,脚下依然是赤脚。
大汉手中举着一把平头平身的砍马扑刀,沿着小路,不断的滥砍滥伐。他,显然是后面两人开道的先锋。
最后一人,矮墩墩,胖墩墩,浓眉细目,一脸憨厚。身穿百褶粗蓝布短坎长裤,脚下一双千层底儿布鞋。肩上跳着个扁担,扁担两边的东西,一看就不少,但此人挑起来是腰不弯,气儿不喘。他,显然是此行三人中的跟班脚力。
现在,便让咱们看看中间这位正主儿吧。
此人高矮适中,胖瘦有度,宽额朗目,玉面美髯。一身儒生装扮,头上儒巾,身上儒袍,脚下官靴,手中一把折扇,因为天气太冷,所以一直折起来握在手中。除此,别无长物,连戒指都没有。行走在前后两人之间,更显得是潇洒之极。
大家别看此人装扮简单,但这位先生却绝对不是个朴素的人。因为他手中的扇子,是镂雕牡丹纹象牙骨折扇,头上儒巾的用料,是最最讲究的蚕丝暗火珊瑚绢,儒袍的用料,是真丝五枚锦波缎。
他这一身简简单单的装扮,总价值300两银子(折合人民币10多万)。呵呵!
他是谁呢?他就是大明五军都督府,代天子巡抚福建、两广暨总督南洋海事商事,光禄寺少卿,熊文灿。
前面的莽撞大汉,是福海水师都督郑芝龙的亲弟弟,大明南洋水师总兵郑芝豹。后面的家人,是熊文灿的多年仆从熊全。他们一行三人,可不是没事儿进山找着挨抢,而是奉大明天子诏令,领内阁明刊令状,携兵部堪合,前来招抚李自成的。
熊文灿当年孤身一人(其实还带着熊全,应该是两个人),于海上赴会郑芝龙,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郑家海军归建大明,成为威震南洋四海的福海水师。他的名士风范,早就风闻天下了。
洪承畴、杨嗣昌在义军之中的名声太臭了,所以,要想招抚义军闯王等人,只有熊文灿最合适。在天下英豪的心目之中,熊文灿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咧。
这次接到任命后,熊文灿意气风发,重新回到了十年前那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少年心态。他这次任务,不仅仅是给川东湘西一带打造一个太平时光,更重要的,是要替一大堆的人开脱罪责。
谁也不会承认是自己力主剿匪的,洪承畴似乎可以当这个替罪羊,但人家洪承畴除了‘洪屠手’的外号,不是还有一个‘洪盐酒’的雅号嘛。杨嗣昌更是,小杨大人从来没公开说过要剿匪啊!皇上那边更是,皇上倒是说过要剿匪,可那一届内阁都没同意啊!但偏偏到处都在剿匪,这样一来,就急需一个人出面,把这件事儿的影响,降到最低最低。
呵呵,这就是政治,没说过不等于没做过,但没说过的话,一定就是没说过,谁也不会承认的。
所以,熊文灿的招抚工作,一旦做的漂漂亮亮的,那他等于是替很多很多人解了难题。这才是熊文灿最高兴的。
老熊高高兴兴地接了任务,高高兴兴地就跑了出来,从北京城,直接就杀到了襄阳。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家考虑到他的安全问题,派了个郑芝豹随行护送。原本郑芝龙、杨嗣昌还想给他配个三、五百人,但不论是熊文灿,还是郑芝豹,都笑嘻嘻的婉拒了。
他们一行三人,取道宣汉县城,背向西,面朝东,穿乡场,过木桥,进一条大山沟。沿着小路溯溪而行,左弯右拐,忽上忽下,一路悠闲而又迅速的行来。
这一天,正午,太阳当头,脖子手臂上就有了一种火辣辣的感觉,额头上的汗水流进了眼睛,蜜蜂蛰了一般难受。但这是指郑芝豹和熊全二人的,熊全背着行李,郑芝豹精力太充沛,汗水自然就多了。
但熊文灿因为最悠闲,所以身上没汗。再穿过七里峡谷,山势渐缓,山峰渐弱;人往前走,山却往后退缩,最后竟看不见山了,原来他们进到了一个山谷之中。
见熊文灿做手势休息,熊全放下挑子,长出一口气,山风一吹,那种爽劲,妙极了。郑芝豹则躺在草地上,随手抓起一把青草,放入嘴里大嚼几口就咽了下去。这人脑子向来缺根弦儿,这么吃竟然没药死他,还越活越壮实,实在是人间极品。
熊文灿呢,则负手临风,欣赏这大好河山,只见眼前天地,豁然开朗,山花聚稠,沃野万顷。熊文灿突做奇想,如果把这山谷进口和出口那里堵起来,这不是就是一个天然的伏击死地吗?!
呵呵,熊文灿虽是军界翘楚,但他还真没有领兵沙场的机会。海战有郑芝龙呢,他就是一文官,但并不妨碍他这个军事门外汉,不断的自己给自己打气。
“引敌入瓮后,本官定叫两边施射,箭羽矢蝗,飞落如雨。再点把火,烧个三天三夜,不世之功可全矣!”
呵呵,他偏偏没想,怎么才能将敌人引进来啊?
正在熊文灿在这意兴阑珊呢,郑芝豹忽然跃起,横执朴刀,当在熊文灿身前,随即左手掏出一把鹰嘴短火铳,平端胸前,目视前方。
“灿爷爷,来人在十人上下,来者不善!”
唉,郑芝龙与熊文灿称兄道弟,偏偏郑芝豹叫熊文灿为爷爷,这什么逻辑?
“无妨,无妨,阿全啊,把本官的国旌打出来。”
“是!”
熊全干脆利落的立刻从挑子中,拿出一个包裹,打开,展开,抢过郑芝豹手中的朴刀,高高的将旗帜挑了起来。
郑芝豹嘴里嘟嘟囔囔小声争辩,手下又抽出一把鹰嘴短火铳出来。两把鹰嘴铳黑洞洞的枪口,警惕的对着前方的草丛。
红边蓝缎子旌旗上,书写金光闪闪几个大字:
“大明,奉旨总理招抚,熊!”
……
;
第二章:最后的招抚(下)
云阳出盐,在汉朝时就凿井熬盐了,因为路途不通达,到自贡那里运盐太遥远,所以川东这几十个县吃的,就是云阳的盐。
李自成来了之后,从军中挑选了一些大力武士,在通衢关口叫甘棠镇的地方,叫那些武士们在甘棠街上把磨子的上扇拿起当扇子扇,就象那现如今宅门里的小姐扇扇子一样。大家想想,那磨盘可是石头啊,当扇子扇!那力气得有多大啊?
这就把开江、云阳这一带的盐商全吓倒了,李自成又不同于其他的流寇,除了把控制采盐场的土豪杀了之外,对各乡各县的百姓,很是优容,甚至连取盐都不再用老乡掏钱了,只要用余粮兑换就可以了。
这样的方式,确实很漂亮,很轻松就赢得了当地民众的好感。又非常迅捷的解决了军粮问题。一石二鸟,且全美名。这也正是李自成始终能游刃有余的原因之一。
梁平地势张扬,仿若灵秀之气全被风吹走了,加之隔大巴山腹地又远了些,得不到深山的清纯。再看开江,隔大巴山近些,四面都是山,中间一洼沃土,风水关得紧紧的,李自成手下军师宋献策便提议,在此称王,可谓得天独厚。
李自成是闯王,可天飞、九条龙是闯侯。宋献策是丞相。呵呵!
今天,李自成的手下,抓上来三个人,还找了一幅上好的‘门帘子’,于是为首的小头目,乐颠颠的给闯王送来了。闯王接过手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那三个人呢?”
“回闯王,被小的们给看管起来了。准备找个好时辰,请闯王祭旗。”
“呵呵,带他们上来,孤王要亲自审问。”
……
熊文灿是最潇洒的,头巾啊,衣服啊,都完好整齐,连个褶皱都没有。甚至连扇子都没丢,一步三摇的就过来了。但身后的两个人就不一样了。
请大家记住,现在是倒春寒时节,熊全的衣服,无论从实用上,还是品味上,都很合乎义军的胃口,因此,棉衣棉裤被扒了个精光,换上了别人淘换下的褴褛。加上形象原本就不太令观众满意,因此,他的形象最惨!
郑芝豹呢,因为熊文灿强令他丢下鹰嘴铳,他于是用双拳表达了不满情绪。结果被起义军围殴的鼻青脸肿,但配上他高大的身形,和满身的伤疤,反倒更加威风。
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李自成心中暗暗点头。他没着急搭腔,倒是熊文灿,生性洒脱,抱拳朗声道:
“哈哈,想不到,闻名天下的闯王爷,竟然是如此待客之道!”
李自成微微一笑,轻松的回答道:
“熊总督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嘛!”
“唉,范文正公有言‘居庙堂至高,则忧其民’文灿不才,倒也知道,家人护卫亦是天下之民,如若可行,文灿愿替这两位从人,身受此番折辱。”
熊文灿的意思很简单,我的家人,我的保镖,都是大明子民,我作为上位官员,理当为他们谋生活。现在你们是没动我,但动了我所关心的子民了,也就是动了我的奶酪了。这就先将了一军!
李自成一阵头疼,他知道熊文灿的口才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刁钻。他想了想,索性站起来,走到熊文灿三人面前,冲着熊文灿躬身施礼。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自成愿遂先生心愿!”
熊文灿侧身让过,
“闯王那里话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方今天下,大明之天下,此处即便桃源,也绝无两国之分。”
意思就是你少跟我来两国交兵的文字游戏,我是来招抚的,不是来谈判的。
“哈哈哈!”
李自成豪气干云的仰天大笑,猿臂一攀,左手做个请,把熊文灿强拉了进去。熊文灿一介书生,骨头再硬,也抗不住闯王的神力。被李自成给带了进去。
熊全、郑芝豹也不说话,直愣愣的就往里面走。旁边有义军出手拦截,被一旁的可天飞可制止了。可天飞、九条龙一人看一个,领着这两位也走了进去。
……
“昔年汉朝刘邦在开江的峨城山屯过兵,故此,历代善于治军之人,都会屯兵于此鱼米宝地,闯王见识果然是不同凡响呀!”
熊文灿姿态有时很高,有时又很低,口口声声的闯王,旁征博引的攀谈,着实是将李自成忽悠的很高兴。但是,双方很默契的一直没谈招抚的具体条件。
“熊都督果真是才高八斗,在下佩服,来,小生敬熊大人一杯。”
宋献策乐呵呵的跟着熊文灿的话口说。大家其实都是心照不宣,就等着对方先开口,谁先开口,谁落下风。这道理很简单。
这次晚宴,李自成的夫人刑氏也列席了。
李自成的老婆,虽年将四十,又未打扮,但看行为举止犹有青春火焰的余辉,高挑显出了身段,细细的腰衬出了丰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