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约定,人数不宜过多,限制在三七之数,上三旗每旗三姓,下五旗每旗两姓,另外蒙古裔和汉民各一姓。之所以这么规定,是因为到现在还肯留守盛京的汉人和蒙人,都已经很死忠了。
“三桂,后金兵马出城野战,北城掘壕兵卒,多有损伤,祖大春派人过来问,能否加紧其余三门的攻势,以缓解他们的压力。”
“沈阳城兵,乃是后金精锐中的精锐,不择机分兵,将影响全局战事,派人去跟他说,叫他原地坚守,非军令,不得后退半步,就连壕沟也不得轻易让出一条来。”
说完,吴三桂紧紧抿着嘴唇,拿起千里镜向城中观望。但见城兵阵垒分明,旌旗不乱,显见得城中兵力的富裕。
杜明刚刚派遣一名旗牌去传令,转而想想不妥,
“三桂,这个军令还是我亲自去传吧,你说呢?”
“有劳杜叔叔了!”
杜明一抱拳,也没搭话,转身就追赶旗牌去了。
“报,奥巴台吉遣人来告,科尔沁等部的援兵已然退回牧地,台吉说,能否来城下助战?”
“援兵不论进退,都要有人防范,去跟他说,巡防一天,就是战功一件。我吴三桂说话算数!”
小校二话不说,躬身一礼,领着几名蒙古勇士就走了。
恰在这时,忽然远处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接着,传来一阵阵嘈杂鼎沸的声响。
“杜明!”才出口,吴三桂立刻想起来,杜明去安抚祖大春去了。不在身边,“来人,此声应在东城,赶紧去问问,刘天禄在搞什么名堂?”
一旁小校连忙跑了。
吴三桂放下千里镜,转身回到帅案前,仔细核对一下军务布防的图绘。这是手工绘制的地图,兵种用小人标示,人数用汉字书写,壕沟营垒等设施,更是工笔写实派,甚至还有马头、稻草这样的图案。眼神不好的人,还真是看不明白。但这也没法子,现在能有这样的地图已经算很先进了。吴三桂趴在军图上仔细核对,他此刻的心境倒也平稳,呼吸也平缓,但双手却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城西北是祖大春的防区,他的任务是明鼓明锣的挖掘壕沟,给敌人一种汉军要挖暗道入城的态势。正所谓虚虚实实嘛,如果对方太大意,那么好,我们还真就奔城里挖。所以,城里这些天来,不断派人出来野战,规模不大不小的,却也叫祖大春吃尽苦头。
城东北是曹文耀的防区,他的任务很简单,威慑后金福陵的同时,还造成明军主攻北门的样子出来。努尔哈赤的陵园其实还在建设中,之前已经射进去无数封信了,叫他们赶紧迁陵,人家当然不干了。这些天来,曹文耀挨打挨的最多,但情况却是最好的,由此可以看出,曹文耀防守强攻的本事,确实算是一流。
城东南是刘天禄的防区,他的任务,是张扬喧哗的开凿浑河,给敌人造成汉军要引水灌城的假象,同样是阴阳转合,你要是不理会,那就真叫你尝尝水冷湿寒的滋味。面对这一布置,敌人其实最无所谓,现在是什么季节?中秋月圆!别说不可能冰封千里,就是雨季,人家也不怕。沈阳城建设多少年了?当初就是大明做的规划,浑河?黄河来都没事儿。
但刘天禄终究也是死人堆里钻出来的百战老兵了,他一看到浑河的水势,立刻就本能的做出反应,可以利用水面漂浮火药筏子。
所以,刘天禄这些天派不少人去河岸边,挖掘引水的沟渠,然后将沟渠引向城墙,准备将安放炸药的浮筏,顺水漂到城墙脚下,火药浮筏的威力究竟如何,谁都没准信儿,但硝烟弥漫,响声动天,威慑人心的效果是肯定的,如果运气好,还可以把城墙给震塌一些,就太perfect了。但是,
但是刘天禄今天稍稍一疏忽,还不等他把炸药分发下去安放。炸药仓竟然自爆了。
“呸,呸!”刘天禄吐着嘴里的沙土,狼狈的爬了起来,耳中嗡嗡的听不清任何声音,一旁的小校也多是如此。
“拔刀!小心防范!”刘天禄‘无声’的嘶喊着,一见身边小校都捂着双耳在拼命恢复,刘天禄索性去牵马,但因为尘土混杂着硝烟,被气浪震的四散飞扬,犹如下了一场浓雾,所以视线非常差。
刘天禄心中很着急,这个时候如果对方过来野战,自己甭说抵挡了,能看清谁是谁都困难。于是,刘天禄努力辨了辨方向,随后举着穆刀向着城墙的方向迈进,沿途不断的拉住乱跑的兵丁,带领他们一起走。逐渐的,刘天禄身边聚集起人来。大家的听力,也稍稍恢复了一些。
“赶紧纠集弟兄,小心敌兵趁乱来袭!”
刘天禄奋力的凑近亲随的耳边,大声吼着。亲随耳朵里正在涓涓的冒着血,刘天禄很担心他的军令是否传达清楚了。
“放心吧,将军,一多半的弟兄都过来了。”
亲随同样凑近刘天禄的耳朵怒吼,刘天禄对于这句不太合拍的回答,感到有些担心,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拍了拍亲随的肩膀,就把他推走了。随后,刘天禄又冲着四名碰到的士兵传达同样的军令。
不知不觉间,刘天禄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随后,刘天禄身边的一名小校忽然毫无先兆的倒了下去,一支羽箭钉在他的前额上,兀自颤动。
刘天禄和身边的人立刻本能的举起盾牌,半跪在地上,一阵噗噗噗的震动,敌人的羽箭如雨般落了下来。
膝盖,接近大地的膝盖,明显感觉到震动。是敌人的马队,正在全速驰来。
‘好快!’刘天禄心中暗叹,还不等刘天禄叹完,一道罡风猛地袭来,紧接着,刘天禄整个身体,被卷了起来,因为视线不好,对方骑兵的路线也不是很精确,以至于很多明军,直接就同马蹄裹在了一起。只一个瞬间,刘天禄浑身上下就是十几处的咔嚓声,骨折的声音。
马上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头冲下的跌下来,那滋味可不好受。但总归要比刘天禄他们强。
刘天禄用屁股勉强稳定身躯,用肩膀及时的顶在了敌兵的上腹部,一把狼牙棒正刺在他的后背上,因为力道消减大半,只是牙刺扎进了他的身体内。密密麻麻的剧痛,叫刘天禄清醒了不少。刘天禄张嘴。
刘天禄张开嘴,用他现在最完整的武器,伸着脖子,一口咬向敌兵的咽喉。但没咬准,咬在对方的下巴处。
“啊”对方惨呼一声,一记肘锤砸在刘天禄后脑,接着翻滚起来,试图甩开刘天禄。
刘天禄浑身疼的直抽抽,但忽然高兴的发现,头盔还没掉落,对方的双脚也被断裂的缰绳缠绊在一块。于是刘天禄用两个肩膀固定好身子,突然松口。
“哎”敌将幸福的呻吟出声,但随即中断。因为刘天禄正在用脑袋不停的撞着他的面门。
吭,吭,吭……,十几下之后,刘天禄头下的面孔,已经变成了烂西瓜。刘天禄这才心甘情愿的昏厥过去。
敌人的反应是很快,发觉刘天禄营盘内的弹药仓忽然自爆后,立刻神速的整队出击,并且在最初阶段占了很大便宜,因为明军听不清,看不明,很多人还被气浪震的七荤八素,五迷三道的。但不论是刘天禄,还是辽东军,对于战场的敏感度是出色的。所以,提前组织的防备,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变得有序起来。敌军驰骋冲杀的速度,被逐渐延缓。往来肆虐的效果,也越来越弱。
当后金兵退回城里之后,战场上的情况虽然惨烈,但损失还算可以接受。
杜明刚好带着祖大春的一支队伍过来查看情况了,眼见如此,既不敢恋战,也不敢乱跑,连忙带着人步行探察,救护伤员。
“将军快来,刘将军伤重昏迷,与敌将纠缠不清,医官不敢分开。所以让小的们来叫将军。”
一边小步的往刘天禄那边跑,杜明一边听着小兵的汇报。等他们来到跟前,杜明吓的一哆嗦。只见刘天禄的身体,奇奇怪怪的弯转着,就好像,就好像绞丝玉镯一般。
“天禄,天禄,医官,这骨头得断了多少啊?”
“回将军,怕是有多少算多少啊!”
“来来来,大家都搭把手。”
没有杜明在,任谁也不敢乱动,不仅仅因为杜明的地位和刘天禄差不多,还因为他们俩是哥们,出了事儿也好说。好不容易,大家就像扒甘蔗一般,把刘天禄给拆了出来。医官连忙上下左右的按压查看,直到刘天禄疼的哼了两声,杜明才大喘了一口气。
“赶紧送下去医治,谁是前营都司?”
“小侄祖泽润。”
“好,泽润啊,你现在暂代刘天禄的职务。”
正忙活呢,又是一声炸响,吓得大家都抱着脑袋一猫腰,
“他娘的,怎么回事?”杜明真有点急了。
“将军,好像是少帅那边开打了!”
“什么?”杜明连忙直起腰往那边看。果然,吴三桂指挥的南门争夺战,再次开打。
吴三桂派过来询问刘天禄这边什么情况的小兵,被后金突袭的骑兵给杀了,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吴三桂连忙做出决断,提前攻城。
战场的形势就是这样,随时都会出现变化,面对变化,而情报不明,这个时候如何能够迅速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断,是考校一个将领是否合格的标准之一。无疑,吴三桂的反应,确实很出色。这个时候,只有猛攻南门,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就是围魏救赵。
又一次的攻城战开始了,这次除了人数上多一些,似乎同前75次没啥两样。但这只是双方士兵的一厢情愿,对于双方将领来说,对方在琢磨什么,大家心底都很门清。后金这边,是希望迁陵前狠揍一顿,这样,就是我们迁陵,你们不敢拦截。吴三桂这边刚好相反,是汉军允许后金迁陵。
早前的计划是由曹文耀和吴三桂同时强攻,但主攻点却不在他们这边,真正的主攻,恰恰是刚才出乱子的刘天禄这边。
现在情况有变,吴三桂一面按计划提前总攻,一面,派遣一队的人马,去找祖大春,要他做好主攻着力点的准备。同时,他还加派整整一营的人马,去东南阵营那边接应接应,顺便把情况摸透了。真正的主攻时间,并不急于此时,所以,只要情况不变,主攻点还可以按计划进行。
“杜明回来没有?”
“没有。”
“再找一队人去催。”
吴三桂急于找到杜明,因为杜明是先前约定好的主攻标志。随着战事进展,杜明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主攻点。
“三桂,天禄那边没什么事儿,要不要停下来?”杜明终于昏头昏脑的跑过来了,随后昏头昏脑的问着吴三桂。
“不用,早晚是打,提前个三天半日都无所谓,天禄那边还能打吗?”
“哦,天禄不行了,我刚才让润泽暂代了。还有,你刚才派去找我的那一营人马,我给留在那边了。”
“好,一会待我四道炮响,由东门强攻。一定要突进城里,巷战夺门。今夜,咱们城楼把酒!”
城墙上下,不断纷飞的是鲜血和断肢,双方士兵的拼杀,都是短促而有效,毫无花哨。除了咽喉,就是心窝。因为双方争斗多年,甚至很多基层军官都互相熟识。所以,这样的拼杀,残酷且沉默。偶尔遇到面熟的人,大家最多最多,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先把刀插入对方的身体,然后抱歉地笑一笑。
横亘在对垒间的各种障碍越来越多,但大家没有慌乱了脚步,舞动起生命中最后的舞步,直奔那最后的结束冲去。谁也不会轻易认输,因为‘我们’的笑容,‘你’虽然理解,但‘你’不会在乎。笑容是什么?是妻儿与父母。
“放炮!”
随着吴三桂的一声令下,南门这边四尊光启炮,玩命似的响了四次。十六发炮弹,连环飞出,准确的落在了城楼之上。巍峨高扬的飞脊被打掉了整整一半。主攻的时候到了。
“大明军威!”杜明和祖润泽并马冲出,前方是什么结果,没人可以预测,因此,他们两个人携手长啸,并肩冲出。
“万世永昌!”
数万兵卒,奇声高喊,整齐划一,声震云霄。
辽东军是朝廷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和代价,真正用心血打造的。所以辽东军中的光启炮数量是最多的,而且弹丸也以开花弹为主。为了主攻,吴三桂下了血本,把大多数的光启炮全给了刘天禄这边,这就是刘天禄为什么跟一暴发户似的,搞什么浮筏炸墙的把戏。火药厚啊!
没成想,火药堆积有问题,五大药仓,自爆了一个。损失非常惨重,但好在药仓和药仓之间的距离足够,其余四个没事儿,所以,一见杜明和组润泽双双冲出,炮兵都司立刻一举令旗,‘放!’
轰,这声音非常整齐,无数颗炮弹,划出完美的弧线,扑上了沈阳城头。并且,辽东军的野性作风,也体现在炮弹上面。校炮兵特意将延迟引线(竹制)给磨短了一部分,这样一来,开花弹将将够到城头上的时候,整个炮弹就炸裂开来。远处一望,还以为是城头在放烟火。只不过,这样的烟火,每一团都可以在顷刻间覆盖方圆十米范围。
十米,应该是十步左右,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子一怒,流血千里。而娘娘弹一怒呢?
答案是夺命三尺三。意思就是,在地上三尺三的空间里,不再拥有生命的气息。
杜明和祖润泽,比赛谁更愿意早死一般,跳下马,跃过壕沟,登上云梯,蹬蹬的就往上爬,迎头而落的,是羽箭、飞蝗、热火油。滚木、擂石、转火轮。
此时,另外三处的强攻,也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吴三桂、曹文耀、祖大春,都已经亲自参与了战斗。这不仅仅是辽东军的传统,也是大明的传统,这还是当年徐达、常遇春留下来的传统。所以,明军多名将,明军也多惨胜。这点其实有利有弊。
但不论怎么说,有了将军的表率作用,底下士卒的冲锋陷阵,就显得更加无畏。
东门,这个巨大的城门,曾经那般的坚固,在明军的心头,甚至都产生了心理阴影,大家都认为,这个门是不会开的了。
但即便这样,他们也还是选择了最坚固的东门做主力进攻。因为他们相信,即便东门永远不开,也一定会吸引敌军主力的,只要其他的几个门出现松动,他们的牺牲就不会白费。
但是,再坚固的建筑,也抵挡不住炮火的轰击。就如同再强壮的人,也抵挡不住子弹的射击一样。
“东门开啦!”
不知是谁的一嗓子,尖细的不像男人,却极端的具有穿透力,迅速在对阵双方的阵脚中传播着。
东门门洞里,再次扮演了绞肉机的角色。双方士兵在狭小的空间内,来不及做什么动作,就被身后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