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嘛,闲极无聊的时候通常会管闲事儿。更何况这么个闲事儿。
并且从种种迹象来看,南京士林已经打定主意,要利用学子闹事儿了。
只要士子们闹起动静,南京官场一定会插手,在两百年间唯一的一次特用科考日,居然有人闹事儿,史可法不怒才怪。所以他才准备在今天地酒会上,正式摊牌的,也就是公开他选妃的任务。同时还可以把黑锅甩出去,到时候万一皇上问起来,他可以很无赖地说:
“皇上,小子可没敢出去乱说,都是马士英、阮大他们几个散出去的,小子也不知道啊!”
要想把选妃给搅和黄了,只有触犯众怒才行。这就是礼妃阿萝的通盘布置。但偏偏慈炯今天过来了,田怀突然发觉,自己兄妹做的这事儿是不是有点不稳妥呢?
岂止是不稳妥啊,简直是愚蠢透顶。
一旁的马士英眼见国舅爷都说这小娃是不能得罪的,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也没再搭理慈炯,扭头对着另外几位恨恨说道:
“二位兄台放心。我马士英现在就写弹劾奏章上去,不扳倒史可法,绝不算完!”
正这说着呢,在座的一群混蛋,就听到身后有人冷笑。
“文官弹劾,原属份内,但此情此景,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什么人?”
问话地只有董祖常一个人,其余人等多机灵古怪啊,再说马士英因为干着凤阳总督的职务。实际上就等于兼着漕运的职务,因此认识马世奇。至于那个阮大,身边的大人物,他都远远见过,因此一带董祖常的衣襟,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他是上海府尹马世奇!”
一听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马郎,很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董祖常更是,原本屁股就不好,立刻吓得瘫成了一滩泥巴。
马世奇不理董祖常等人的反应。因为这些人还不配让他浪费心神。他现在最重要的目的,是要把慈炯给摘出来。
田怀是希望通过得罪南京士林。来达到目地。而以钱谦益
周为首的南京士林,则希望此事由慈炯出头,把选妃黄了。
马世奇开始是预判到这点的,他因为当局者迷,没太当回事,但玉京一番言语点醒他之后,他就真的着急起来。
“三哥儿,借一步说话如何?”
酒席中人,原本就对慈炯身份起疑,如今眼见马府尹都要这么跟小娃讲话。有人已经醒悟,此人难不成就是那个守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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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率先长身而起,掀衣跪倒:
“臣,凤阳督抚马士英。参见定王殿下!”
好家伙,这通乱,其中阮大兴高采烈的跪在马士英身边。跟着一拜三叩首。偌大一个烟憬楼上,只有三个人没跪:吓傻了的董祖常、愁眉苦脸的田怀、忧心忡忡的马世奇。
看着好好一个酒席,被搞成这样,朱慈炯也没顾上叫这些人起身,只是呼的站起来,抿着嘴唇冷笑一声。
“哼哼,”朱慈炯一步三摇晃的走到马世奇面前,尚是稚气十足地小白脸上,竟然浮现出几丝狠辣。
“马府尹,马大人,你究竟怎样?”
“三哥儿,”马世奇知道慈炯的脾气,所以还是称呼他习惯地称谓。只是眼见身份已经被叫破了,只好摊开来说了。
“你身为王爷,流连烟花之地,本官不许。”
“哼哼,烟花之地?如今烟憬楼的妥娘,已经嫁与国舅爷。蒙儿姑娘,也要贩楼北上陕西开矿。还有件事儿你还不知道吧?这烟憬楼马上就是我的镜坊门面了,如此私宅,如何称得上烟花之地?老阮,你说呢!”
“呃,是,吾等是友人家宴,算不得烟花之地!”
阮大是个很豁得出去的人,再说这件事儿上,无论如何不能叫言官拿住小辫子,否则在座的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于是以阮大为首,跪着的一帮人都玩命高喊,
“是啊,不算,是私宅,马大人管的未免太多!”
哄闹声里,慈炯忽然很有气势的一抬双手,立刻安静。
“倒是你马大人,我怎么听坊间有句歌谣,‘玉京伤春不卷帘,只为落花印雕鞍’,但不知,这可怜的玉京子,与你是否相识?这雕鞍宝马,是不是暗指某新府府尹大人呢?”
窃笑声,悄悄响起,赛赛和马世奇的纠葛,还真是一言难尽,马世奇也知道,连这事儿都敢说出来,这个定王看来是有些急了,但此时必须硬下去,否则,就难办了,因为看时辰,考场那边已经开门了。
“住口,此等风闻物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要知道,尊夫人是吉庆伯地嫡亲妹妹,而孙诚的夫人,又是我亲亲的姨娘,说起来,你还是本王的姨丈呢!既然是亲戚,那你地事情,本王当然要管!”
看着这个现如今,已经是恶名昭彰的‘双手神枪小流氓’竟然如此大义凛然的绝地反击,马世奇气地是七窍生烟。
“住口,你身为王爷,竟然如此放浪形骸,明明奉旨替君父守灵。却敢混迹在珠市之地。小小年纪,学唱淫词浪调,成何体统!更为可恶的是,竟然不学无术,连宗亲的关系都不知道,我不是你地姨丈,我应该是你的姑父。”
“姑…父?”朱慈炯愣了一下,对于亲戚的排序和定号,他还真是不门清,眼见叫错了马世奇的身份。他尴尬的笑了笑:
“切,科学院的费力跟我说过,他们西洋人就从来不费这心思,一个antis就全解决了,哪像咱们汉家,叔叔舅舅,好的麻烦!”
晕,朱慈炯不在乎前面的指责,竟然针对亲戚定位发表感慨,马世奇不禁一阵头晕。他忽然醒悟。无论他是朱慈炯的舅舅,还是朱慈炯的姑父。现在最重要地,是赶紧领着朱慈炯离开这里。这里一会儿就要出个大乱子啊!
“本官究竟与你是何关系,以后再说,你先跟我走。现在就走。”
“走就走,不过嘛,烟憬楼你已经上来了,我刚还打听来着,玉京子的琴艺,冠绝江南,我还正好想找人把玉京子叫来。看看她是不是我认识的一个姐姐呢,你跟着看一眼再走吧!”
“住口,只听一曲,便同人家攀上交情。你,你…”
马世奇忽然觉得不妥,因为这就等于公开承认。刚才朱慈炯听赛赛抚琴时,他马世奇正在人家的闺房中逗留呢。眼见慈炯眼神中,果然有恍然大悟的神情,马世奇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你别忘了,本官手中,可是有你母妃手谕的,若再歪缠不清,有你好看!”
“母妃手谕,最多让你饬斥于我,你能怎样?”
“哼哼哼,咱们炯哥儿果然好聪明,只不过,本官手中,还有和嫔娘娘的一份手谕!”
“呃…小娘?她,她凭什么给你发手谕!”
朱慈炯惊恐愤怒的大声喊出来。他是个混世魔王,谁都不怕,唯独惧怕绯儿。
“嘿嘿嘿,正是你的母妃,知道你顽劣不堪,才刻意交待下来,让和嫔娘娘做个辅助。现在,你走是不走啊?”
慈炯跺了跺脚,转身对着楼里地人说道:
“今日真是败兴!他年有机会,慈炯定当置酒赔罪,你们都起来吧。”
“臣等,恭送王爷千岁!”
慈炯刚要迈步,听到这话,忽然回头怒喝:
“我叫朱慈炯,你们叫我炯哥儿便是,不许再叫我王爷。”
说完就想跟着马世奇走,正在这时,又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旁边还跟着有些发呆的冀乐华。
“炯哥哥,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地学子把长桥都给围上了。”
什么?马世奇一望冀乐华,眼见小冀点头,马世奇立刻一闭眼。随即又突然恐怖的问道:
“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我?马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我是灵儿啊!”
马世奇痛苦的再一闭眼。全乱了。
正在这时,楼里的人,都听到外面喧嚣的声响了,起码是2多人正在鼓噪前进的声响。
“他,”这个时候,田怀忽然又活了,他之前命蒙儿的丫鬟燕儿出去,把朱灵儿给接过来,目的就是利用灵儿把慈炯拉走。但终究是女孩子,磨磨蹭蹭的,到现在才来。
不过既然已经是这个结果,国舅爷倒是豁出去了,反正这事儿也瞒不住了,全知道更好,儿子叫破好事儿,当然要好过小舅子叫破。现在有学子围楼,更可以借机生出事端,然后就领着妥娘赶紧找机会跑路就是。只见这位国舅爷,奋力掀翻酒案,从腰下拔出一把鹰嘴铳,大声地咋呼道:
“诸位,有人在煽动哄事,大家护卫…”
还不等他说完,冀乐华已经抬手就把刀鞘飞了过去,不仅打落鹰嘴短铙,还余
,正打在他肚子上,生生把最后的话给打回去。
马世奇赞许冲冀乐华点点头,随后冀乐华护着慈炯,躲到墙角,马世奇则奋力的挤过人群,去窗户边上观察势态发展,楼里现在已经彻底大乱,大家都在钻桌子,抱柱子的躲避,其中。杨文骢携手李贞娘,安坐太师椅,倒显得比马世奇还有风度。马士英和阮大则奋力推着董祖常地贵妃椅,竟然要拦在慈炯的身边做护卫。
这个时候,内堂里的郑妥娘、郑蒙儿两母女,也都出来了,扶着还在肚子疼地田怀,先推倒一个酒案,然后把田怀安置妥当,随后郑蒙儿。居然走到了马世奇身边。
外面的火把星星点点,显然是很多人都过来了,马世奇忽然扭头对着郑蒙儿说:
“你是蒙儿姑娘吧,此地太乱,别站在这里。”
“姑娘我如今是烟憬楼的主人,有客来访,主人怎么躲起来?”
马世奇也懒得再废话,继续趴在栏杆上,往下观察。这时候,小冀、慈炯、灵儿、马士英、阮大等人。忽然也都跟着过来了。道理很简单,堂堂的大明王爷、乡君。还有一个征北冀乐华,怎么可能躲在薰祖常这个半残的胖子身后?于是大家又都拥挤过来看热闹。
但随即,马士英和阮大就被灵儿给推开了,因为地方太小,灵儿感觉受到了侵犯,马士英和阮大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太好,乖乖闪到后面。
一些学子现在已经把烟憬楼给围住了,大家抬头看见栏杆上的五个人,立刻高声叫骂。
“”
郑蒙儿什么人啊?先是一通南京本地的精彩对骂。把底下的气势给压下去,随后大声喊道:
“如今烟憬楼已经不做生意了,你们这么多人还来干什么?”
“呸!不知羞耻!”
“你他妈说谁哪?”随着这一嗓子,一个显然随手抓起来的茶杯就飞了下去。原来是田怀也来凑热闹。听到有人辱骂蒙儿,国舅爷侠气使然,立刻报复。
“呵呵。舅舅,你没打中!”
“住嘴,你们都退后,退后!在下马世奇,你等此来,究竟所为何事?”
“马世奇?大家别听他地,他跟皇上是亲戚!啊呦!”
楼下人说到一半,便呻吟起来,是小冀用茶杯盖打的。是的,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人挑事儿,任何势态的恶化,都因为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闹景之人。因此,必须用强力手腕,先按下这些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马世奇再次赞许的冲小冀点点头,随后对着楼下高喊:
“在下上海府尹马世奇,乃朝廷命官,有任何事,马世奇一人担当,你等此来,究竟什么事儿?”
“好,你既然是天下闻名的马郎,我们便问你一句话!”
“请讲!”
“强索民女入宫,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此乃以讹传讹,国舅爷来南京这许多时日,只娶了一个郑妥娘,难不成你们不知道吗?”
马世奇一边跟下面对话,一边挨着慈炯的拳打脚踢,栏杆镂空,底下人看的是这叫一个热闹。还不止如此,田怀和冀乐华两人,搂腰的搂腰,捂嘴地捂嘴。正在强力压制慈炯的挣扎。
慈炯一听到父皇居然想让舅舅给选妃,当时眼睛就绿了。他兄弟姊妹众多,原本父皇就比较宠他,从小到大,又在皇家科学院长大,身边地人,都是比较民主开明的人士,所以养成了慈炯平等、自由的性格,听闻母亲的宠爱,又要被分减,如果慈炯不急的话,就太没有人性了。
这边马世奇还在胡说八道呢:
“胡说,赛赛、陈圆圆根本就不知道有此事,不信的话,绣春楼就在旁边,你们把玉京姑娘找出来一问便知。”
一回身,肚子上又挨了慈炯一脚,顾不得疼痛,
“田怀,我问你,你怎么会想到找姑娘?”
“我,哎呦,我其实就想把事情闹大,你跟玉京子的事情,我不相信的,我真的不相信!”
马世奇立刻转身,
“大家听好了,国舅爷就在旁边,我刚问他了,他说了,绝无此事。”
“啊,对,我只娶了郑妥娘,王月她们的聘礼,也都给我退回来了,你们赶紧散了吧。哎!”
田怀回身又开始折腾慈炯。
“身边那位公子是谁?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少他妈管闲事,这是我外甥!”
话音一落,纷乱地场景中,居然出现了静场。田怀只有俩妹妹,小妹妹的女儿今天还不满两岁呢。外甥?徐光启?守灵?这些天下皆知的事情,忽然涌上众人的心头。就连马世奇都有些愣,看着实在愚蠢地田怀,无话可说。
王爷身份一暴露,田怀和冀乐华就不好再强力压服慈炯了,因为这种忤逆的大罪,可不敢公开干啊。眼见冀乐华也有要松手的架势,马世奇忽然一把将慈炯按住,带着田怀都是一个趔趄。马世奇蹲在慈炯地面前,低声说道:
“炯哥儿。你听好了,田国舅原本就想娶妥娘,然后请了马士英、阮大一起帮忙说和,但他二人与这些学子不和,这才引发混乱,你要是听明白了,就眨眼睛。”
眼睛在眨。
“好,皇上命国舅于秦淮选妃,绝无此事,听明白了?”
眨。
“我们会放开你。但你知道该说什么了吧?”
不停的眨。
“小冀,”马世奇一使眼色。冀乐华立刻放手,慈炯腾的跳了起来,顺手就赏给田怀一嘴巴。
“打得好!”底下传来起哄声,慈炯抿着嘴唇往下看了看,轻声的说:“哼哼,选妃究竟不好听,但这些人能聚的这般齐整,想来,也不会没什么人在背后挑唆吧?”
楼上众人无语,但心里都是一叹。究竟是皇家子弟,既有说这话的胆量,也有看透这些事情的眼界。
“你等都听好了,本人定王朱慈炯。代君父为老大人守制三年,只因孝母之心,要在南京开办‘映清辉’镜坊。这才来南京处理事项。只不过巧遇田怀迎娶郑妥娘,郑蒙儿也已经把烟憬楼卖了,准备去陕西那边开矿。因此说,这烟憬楼,已经是私宅了,今夜,我是来参加舅舅宴席地。选妃一事,绝无此事!”
回头,对着小冀说:
“华叔,把你的手铳都给我,快!”
转身
“大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