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联姻,向来好处多多,李觉的凤翔道,已被国家视为友邦,假若你们两家联姻,自会让南清由细族提为新族。这样一来,东平侯就不会再提验卒的事情了。”
“这个…”范文程的表情很奇怪,有一种所爱被夺的忿恨!
但联姻地好处,又确实可以预判到,而且满蒙民族。氏再嫁本就是传统。可问题是,整个东北都知道,薄珏先生跟吴三桂是死党,这主意从他们这出来。显然有阴谋。以范文程的聪明,怎么可能上当,只是需要一个婉拒借口:
“王太妃再嫁倒是可以。但需要征得天子同意嘛!刚好大家都接到三坛大会的邀请了,干脆,等到了北京,当面跟天子禀告。一切凭天子定夺!”
“呃,也好,也好!”
人家跟你玩拖刀计,你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于是一计不成,二计又生!
薄珏先生又去找了李觉,别看长春城推官的本职工作很多,但人家薄珏先生就是潇洒,从来就没处理过一次公务,所有的文件,都交给自己的徒弟玄青子来打理,这样的模式,在现在这个时代里,又叫做宾客或者幕僚。
薄珏先生的威仪也是很高的,李觉虽说贵为凤翔道凤坪君,但面对中国的七品芝麻官,他也必须恭恭敬敬!
“哎呀呀,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嗯,在下此来,是想做个月老!”
“…”
不论是吴三桂,还是薄珏先生都十分清楚,不要指望南清地王太妃,跑到天子面前,公开说什么:我要嫁人!我要嫁给李觉。
除非,让李觉出面去提亲。
前清曾经骑在朝鲜人的头上作威作福,现在有一个机会,把南清地国母压在身子低下,这种征服的快感,是所有卑劣情感的最高境界。
于是,获得东平侯支持的李觉,立刻敲锣打鼓的派了500人的队伍,随同薄珏先生去辽阳提亲!
南清方面的所有人都在心中打鼓,吴三桂这个魔头,在三坛大会举办前,以如此急切的手段,来促成辽阳与大湖城的亲事,绝对是没按好心。所以对于朝鲜人,南清的反应是不打不闹不接见!辽阳城四门紧闭,只是由代善第三子,承泽君萨哈?出城外款待提亲地队伍。
从封号上就可以看出来,南清虽说属于细族,但级别要高过凤翔道一个点。李觉他们再不高兴,也不能强娶民女吧?更何况这根本就不是民女。
就这样,在十几天后的早上,吴三桂亲自来到了辽阳城中的王府。
“在下此来,是要拜见天敬汗的!”
“回禀侯爷,我家王爷昨夜偶感风寒,染上了热病,甚至有天花地险恶,因此,只好告罪了!”
“噢?”吴三桂优雅的跳下马,一根马鞭,一圈圈的握在手中。
“这么说,李觉地提亲队伍,被你们挡在城外,也是这个道理了?”
“呃,”范文程一顿,随即躬身,“这倒不是,而是我家王太妃有言,东道凤坪君的人,礼仪不能低了去,因此要先在城中准备妥当了,再迎…”
不等范文程说完,吴三桂已经一脚踹了过来,随即手起鞭落,准确抽在范文程的嘴角。一下子。就开了。
“老腌?,本侯给你脸面,才问你话来。倒真敢拿好话来骗,凭你也配!”
边说,吴三桂的手下不停,一鞭又一鞭的不停抽下,范文程开始还滚来滚去,到后来,便僵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地气了。
一旁的南清贵族,很想反抗,其中萨哈?更是跃跃欲试,当年巧鹅谷火拼,被斩首的岳?就是代善长子,萨哈?的大哥;后续的广宁夜战,血洗盛京,可以说每一个南清满人,都有亲人死在吴三桂的手上。这可是血海深仇。
现如今这流氓欺负孤儿寡母,强迫士卒送死。当众鞭打国政范文程,新仇旧恨。真该算上一个总账。但还不等他们发难,吴三桂身后的50名亲兵,早已经枪顶膛,刀出鞘,弓满弦。百战虎狼师,顾盼也生威!
南清人本来就没几根硬骨头,如今更是吓得不敢动了。
万不得已,代善等人连忙把大玉儿请了出来,福临假装生病,自然不好再出面。但这个女人也确实不简单,出来后,只轻声说了三个字:
“东平侯!”
“嗯!
吴三桂立刻停下手,但继续示威的。在范文程身边踱来踱去,他很满意这个效果,王太妃生气了。否则不会只称呼自己的爵号。但是,即便王太妃生气了,对范文程被自己抽个半死的结果,也只能忍气吞声。这小子地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王太妃,在下只是替凤坪君的人打抱不平,很多事情,都是被这些奴才给搅合了,您说对吧?”
“侯爷说的话,自然是对的。但南清乃是天子封诰,相国范先生即便真的有罪,也该由天子定夺。不敢劳烦侯爷大驾。至于联姻一事,更要奏请天子恩准!三坛大会即将召开,本宫想于北京面奏。这总也算不得错吧?”
“哈哈,”吴三桂仰天打个哈哈,“郎情妾意,佳偶天成,况且奉天府尹张大人,也有意玉成此事之意。这要到了北京的时候,此事仍没有实质进展,王太妃岂非不是欺君之罪吗?”
“那侯爷的意思?”
“先行纳定!”
“好,代善,开门迎宾!”
―
说完,大玉儿理也不理,转身就奔王府里走。吴三桂满不在乎的四下张望一下,慢条斯理的骑上马,大模大样奔城外走,他地五十名亲兵,则保持临战姿态,配合主将,一步一步,退出城外。
就这样,在吴三桂的强压之下,南清地大玉儿,接受了了屈辱的联姻提议。
但这里有个问题:以两家联姻勾起朝廷的警惕之心,是略显牵强的。更何况,到了三坛大会时,大玉儿如果在天子面前胡说八道,吴三桂吃不了兜着走,这既不是吴三桂希望的,也不是他的终极目标。
所以,用什么理由阻止大玉儿母子见到天子,才是最关键的操作。
于是,吴三桂策马去找李觉。李觉因为凭空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自然对吴三桂感激涕零,连忙大摆筵宴!酒桌上,李觉用残疾的右手,高兴的揽在吴三桂肩头:
“待我娶了王太妃,整个南清三城,便都是我地了,东平侯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兄弟提。”
“如此多谢了,”吴三桂脸上的伤疤,闪出一缕红光,“兄弟这里刚好有一事相求,”(尽管说)“国家先有《玉碟新章》,后有《仆从新制》,我虽然贵为东平侯,但我的亲兵数量,被限定的很死。可凤坪君知道,这么多年地戎马生涯,与某家过命的好兄弟太多,总不能不照顾吧?”
“那是,那是!”
“既然凤坪君同诚顺王太妃的婚事敲定了,纳定之时,两家都要互馈彩礼,不如,问她们多要几匹战马!钱我来出,只要能让我地那些老兄弟,都骑上最好的战马,吴三桂定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那是,那是!”
“但此事,绝不可外泄!”
“那是,那是!”
金钱美女摆在眼前,李觉自然稀里糊涂的入瓮了。他也不想想,不过就是500战马,也至于大恩大德?
不要以为‘私购战马’这个罪名不够资格,反抗大明这么庞大的巨人,500就够吗?当然够。想当年努尔哈赤起兵时,可只有十三副兵甲!
第三天,李觉就把这个消息快马送到辽阳城。
此时,范文程因为鞭伤太重,昏厥在床;福临太小;代善等人惊怒交集,根本不具备什么深谋远虑;大玉儿也只当是李觉的私心使然,钱又不少,科尔沁那边这些年也确实穷困,于是就同意了。
只是为了稳妥起见,特意安排前清最后的大佬。代善老先生,扛着金银去找科尔沁买马。
这时候,恰好就是吴三桂约束东北各藩篱之国,共同赴北京参礼三坛大会地时间点。
等望见北京城的望楼了,薄珏先生又刚刚好赶过来。
“东平侯,太好了,500战马,都是最好的,我还偷偷命人给配了一些装备!”
“哦?这么说…”
“对啊!”自从广宁城被吴三桂救下之后,薄珏先生就永远被吴三桂忽悠住了。“这就是意图谋反的证据啊!”
“你的人可妥当?”
“侯爷放心,都是当年善友教的老兄弟。稳当的很!”
……
到了这里,一场政治闹剧的来龙去脉,就大白于天下。
“哼,哼哼!”小朱气得是直哆嗦。双手拍着御座的扶手,啪啪山响。但再响,也没小朱的嗓子亮堂。
“来人,”(方正化就在旁边)“来人,来人啊!”
就这几嗓子,把旁边地人全给吓着了,方正化噗通跪倒。内阁和四法司的人集体起立。他们现在文华殿侧殿,木隔断的玻璃窗上,露出一排的脑袋,全是小太监和小宫女。一直负责宫中警戒和京外宣旨的高起潜。哗啦哗啦挥舞着大片刀跑了进来,又立刻被一个小宫女给拽了出去。
眼见耍的差不多了,小朱才脸红脖子粗的对着方正化说:
“去。出去,把吴三桂给找来,朕现在就要见他!”
“遵…”
“还有,所有在京的,凡是跟吴三桂有关的人,也一并叫来。所有人都要来!”
“…旨。”
方正化还是头一次看见皇上这么暴怒,连礼仪都乱了。别说方正化了,就是旁边的文臣,也都吓地直冒冷汗。而且大家都注意到‘所有人’这三个字,这三个字的妙用,待会就见分晓。
等方正化跑出文华殿地时候,几位文臣,还有小朱,都发现几个小太监宫女也都跟着跑了,当然,龙颜大怒,自然要知会后宫的。
小朱确实很生气,因为这小子毕竟不是坏人,吴三桂如此缺德带冒烟的行径,理应获得善良人的谴责。但小朱刚才也是有意无意的在演戏。
从头来看:
‘新细之政’被如此执行,确实是小朱没有想到的,当初招安南清时,由于福临投降时间较晚。使得辽阳一带的后金贵族,都被划定为细族身份。
但即便对‘细族’要施行压迫和歧视政策,那也是‘新族’应该干的事儿,汉人最好别主动参与进去,这是国策啊!没吴三桂这么胡来的。
更加令人反感的是,目前摆在国家面前,是一个两难地选择:究竟是支持吴三桂,还是支持李觉娶大玉儿?
吴三桂以联姻为借口,以‘战马彩礼’为手段,要将南清、科尔沁、凤翔道一网打尽。这路子国家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以现在大明的实力,再加上朝鲜、东海女真、兴隆蒙古的助力,这件事的难度并不大。但前提是,国家这边要假装不知道这幕后地一切小动作。否则堂堂上朝天国的颜面何存?
但可能吗?卢象升之所以如此快捷的查明真相,背后就有东江陆继盛、毛承禄地功劳。如今又是四法司联合办案!
界都清楚的情况下,谁还敢装聋作哑?
再一个选择,打倒吴三桂,这就等于默认一个事实:也许第二天,也许明后年,李觉一定重提联姻事宜,国家也只能同意。
但这更不可能,三家联姻的政治风险,没有任何人敢承担!而且通过细节的掌握,也可以看出吴三桂的眼光深远。即便没有这起事件,将来保不齐李觉的女儿。就嫁给了福临。这种三家联姻地现象,早晚都会发生。所以吴三桂才先下手为强。
‘头疼啊!’
小朱用手拍了拍额头,其实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陈圆圆和吴三桂的亲事,可是‘天子赐婚’的规仪。如果吴三桂被下狱了,赐婚怎么办?陈圆圆怎么处理?后宫一堆的老婆可都在等消息呢。这也是一个棘手问题。
眼见皇上暴怒之后又头疼的直拍脑袋,所有文臣的心中,也都在进退维谷。冷场起码有半个多小时,才由查实此事的卢象升,硬着头皮一拱手:
“陛下。吴三桂一贯矫诏张狂,挟国以逞私欲!试看天下,除了吴三桂,还有谁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纵使不杀,亦应幽禁之!”
“启禀皇上,”杨嗣昌立刻往前一步,他早就对卢象升不满了,“卢大人此言差矣,辽东靖宁之后,只有吴三桂在亲提兵马。走访奉天诸藩,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亦曾有言,法无明文,不可追究。吴三桂不过乱点鸳鸯谱,兼设局骗藩,何来幽禁的道理?”
“皇上,新细之政,确实国策,但既然出现偏颇,便当调整更改,三法司会审掌兵权地勋贵。时日怎样也要一年,届时,新法已出,自然就可以按律行刑!”
“哼哼。”杨嗣昌冷笑一下,“拖延一年,待新法颁行后。再行定罪?卢大人果然好计较。但不知你的贺举新政,想必也是一年后的新法吧!”
“既然杨相说起,本官也就此奏请圣上,非但贺举新政,就连田亩分级,也当尽快施行!”
得,杨嗣昌和卢象升打起来了,卢象升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小杨平时就阴阳怪气,胡搅蛮缠,早引起卢象升的反感,而且他们两个在治国方针上的分歧太大,性格更是两极,今天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眼见两位自己最欣赏的臣僚,公开在小朝会上打了起来,小朱才忽然醒悟,原来症结在这里。
就在小朱刚要开口说话,太监春熙急匆匆的赶来。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小家伙很兴奋、很好奇的一边偷眼观瞧,一边小碎步的往前赶。然后粗着嗓子跟小朱耳语:
“万岁爷,可了不得了,吴三桂赤身裂袍,正膝行而来!”
“胡闹!”小朱气地差点没被一口气背过去,吓得在场众人都是一哆嗦。
“去,你现在就去找他!就说朕的原话,问他要出乖弄丑到什么时候?再问他究竟安地什么心?想好了,就把他给押进文华殿,如果想不好,那就请东平侯回府歇息吧!朕可怕累坏了他,让他想明白再来!”
“遵…遵旨!”春熙本来就有点女性化,她是杨春的徒弟,因为有孙茂霖先例,宫里的太监在皇上面前,都要刻意显得男子气概一些,但眼瞧着皇上说出这么重的话,小春熙浑身都软了。
眼见这事儿有恶化的趋势,贺逢圣身为首辅出面了。
“呃,皇上,吴三桂此人,聪明绝顶,为今之计,万不可太过喧嚣。不如,宣他武英殿觐见,其从人家属,再有南清诸藩,也一并入觐。不知吾皇圣意如何?”
“嗯,”长出一口粗气,“也罢,以勋贵的身份接见武英殿,倒是给了这个混账一个保证。但既然要诸藩对峙,不得在正殿,便在玉阶上吧。”
“臣等遵旨,臣等敢请圣驾移殿!”
…
武英殿有武英殿的规矩,更何况吴三桂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所以诸藩和吴襄为首的家人都跪倒一片了,吴三桂还在外面等候旨意呢。
这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