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卢象升地如夫人…清蓬子…劝诫夫君的话语,但卢象升未必做到,而马世奇做到了。
20人中,由于史可法萎靡不振,所以职位最高、名头最响的马世奇,成为了首脑。
这片功德林中。种植了几株桑树,枝头低垂。牵引着人的头发,肥厚的树叶下,已经挂满青青桑葚。站在树下,马世奇、姜世襄、冀乐华、阎应元四个人,正在低语盘算。
他们在研究入京的路线。最佳方案。先去天长,然后在扬州搭船。沿运河北上。但丘慧荣的提醒,让这条路线被否决了。
既然旧党采取先阻断交通,再举叛旗的套路,那么运河一带,绝对没什么平安可言。水路不通,海运更别指望,福海、镇海两支水师,目前应该已经对上了阵脚,即便现在没有开战,谁能保证十天、半个月后不开打?万一走半路,两支海军交火,凶多吉少。
现在唯一的道路,就是向西南,经滁州、明光、蚌埠,过蒙城入河南,再走开封、滑阳、邢台、保定,最后到达北京。
“好吧,只要咱们能够平安到达开封,这次逃难,就算功德圆满了。”
说完,马世奇习惯性的冲姜世襄点点头,随后又拍了拍冀乐华地肩膀,一个是莫逆之交,一个是生死之交,三人之间的默契很好。最后,马世奇还不忘对着阎应元拱拱手。能够获得敌人尊敬,自然能够得到马郎的信任。阎应元无论如何,都当之无愧!
四个人定下路线图后,再转首,不由得都哑然失笑。
董府家丁倒也能干,拔草清扫,很快就腾出几块干净所在,分别把史可法、朱慈炯、董祖常三位给安顿好,至于其他人等,早就自己动手,分别找棵歪脖子树,坐靠倒卧,各自歇息。
其中阮大铖跟董大坐在一起,当上了二老爷。这两个家伙,此刻正在咬耳朵低语。看样子,无非是一些互相吹捧打气的垃圾语言:
“董兄,您董大虽判斩刑,但却为大义而出走金陵,可谓是千古第一犯!”
“唉,只是可惜阮兄了,事急方见本色。如此古道热肠,将来封爵拜相,可千万莫忘了兄弟!”
这时候,两个獐头鼠目的董府家丁,已经抱回来两个布包,夏天太热,祠堂里的祭品多是干果面品,前来祭奠的族人也不多,看表情就知道,刚才一定发生了偷窃行为。
但众人也顾不上这些了,分了分食品,开始闷头狂吃。其中可馨隔着手帕,把面食掰成小块儿,分别递给慈炯和史可法,还很细心地叮嘱,
“炯哥儿,小心噎食!”“嗯,”慈炯接过来,随便吃了几口。就仰靠在树干上,把玩起一个金铃,这是他发明的共振金铃,也可以算作是定情信物,灵儿一个,他一个,相隔十五步,哪怕有高墙隔着,一个金铃摇动,另一个一定跟着有反映。
可馨右手还打着绷带,眼见炯哥儿为情所困地样子,眼圈一红,少女心事,落了行迹。一旁金方看到后,赶紧出手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权当安慰。
他们这20人的磨难才刚刚开始,但尽管路途遥远。磨难重重,起码有一点是幸福的,他们不用太过操心,只要向着唯一的目标前进。似乎只要活着到达北京。就是他们地胜利。
在乱世之中,能够拥有一个简单而又直接地生活目标。哪怕再是仓皇,也依然是一种幸福。而在北京这边,皇帝小朱,和他地十大文武隆臣,所要面对地,就完全跟幸福挨不上边际了。
参谋总部情报局三位首脑,此刻正跪在内阁值房之内,抖似筛糠。
大明现如今的情报事业,归属在参谋总部,机构名字叫做情报局。一共三个主官:正使马宝。绰号两张皮,职业军人出身;正使薄珏,一个更像是科学家的间谍头子;副使玄青子,薄珏先生地爱徒,这才是最专业的特工。
但这三位共同犯下了严重地错误,竟然落后上海府尹马世奇,获悉江南生变的重大情报。并且直到今天。他们才根据音讯阻断的现象,分析出南国巨变。
这个重大失误的始作俑者。恰恰是吴三桂。吴三桂为了对付郑芝龙,把手上得力的情报资源,全用于海军上面。使得国家陆军方面的信息,始终滞后。
现在南京方面,已经断路十五天了。邮路、驿路、漕运、海运。全部断裂。国家这边早已经坐失良机,因此渎职失察这份罪责。是跑不掉了。
不过这三个人,倒是都很讲义气,死活也没把吴三桂供出来。但人嘛,感觉自己人头不保的时候,会从心底,自然而然的生出恐惧。
“马宝,”(卑职在)“你想保谁,本辅心里面一清二楚,先想想你保得了,还是保不了,再回话!”说到这里,贺逢圣的语气忽然严厉:“想好了再说!”
“是,呃不不,遵…遵命!”
“薄珏,”(卑职在)“你最近时间,改良了俯卧镜,使得斥候侦警,便利不少。更将火炮瞄准的精确度,提高很多。这点国家很是宽慰,当今圣上,也多次颁口谕嘉奖,你可莫要让天子失望!”
“小人知道!”“玄青子,”(小地在)“你本流散灾民出身,无名无姓,只有一个代号,倒也合乎你的身份。但你可知晓?吾等并非迂钝之人,你若真有功于国家,定请得天子恩准,赐姓与你。但是,”贺逢圣的语气再次凄厉,
“你先想好你配不配!”
“小的,小的遵…遵命!”
眼见三个情报头子如此作答,旁边的吴三桂,心中清楚,自己算是完蛋了。旁边周遇吉双目之中,寒光一闪,冷声冷语。
“吴三桂,这里是北京,不是辽东!你因何还不请罪?”
“放屁!”吴三桂忽然暴怒,抓起几案上的茶杯就摔了过去。
人嘛,精神压力越紧张,越容易失态。周遇吉地战功、资历,怎么能与他比?眼见对方说得如此不留情面,吴三桂不急,就不是嗜血神煞手、玉面小飞龙了。
周遇吉是个嫉恶如仇,敢打敢拼的热血将领,而且他因为担负京城治安,可以带刀行走,歪头躲开茶杯,周遇吉一个虎跳,拔刀就要砍。
旁边跪着地马宝,立刻怪叫一声,跃起来一把抱腰,紧接着玄青子张牙舞爪扯肩膀,两个人都是自幼练武,身手不低周遇吉多少,此刻又成心拉偏架,眼见周大将军就要吃亏了。吴三桂却忽然了。
只见这小子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他居然崩溃了。
“我吴三桂私心作怪,造成今日之局,试问还有何面目?再见主上!”
说完,吴三桂抬手下砍,把几案砸碎,掰下一根尖锐的木刺,对着咽喉就是一下。
噗的一声,血花四溅。在座十多个文武群臣,都是啊的一声惊呼,他们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情!
除了一个人。
马宝跟吴三桂从小玩到大的,对于小桂帅地脾气秉性很了解,眼见事情不对,早就松开抱着周遇吉地手臂,扑了过来。木刺进去三分三的时候,马宝刚好赶到,双手一推,正推在吴三桂胸口。随后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等周遇吉、周定方两位武将围拢过去。好险,吴三桂真地是在玩自杀,但还没死。
“他娘的,”周定方少年起就在军旅。学会了几句粗口,此时终于忍不住了。
“吴三桂,你闹够了没有?国家多事之秋,你轻生枉死,对得起谁?这里是内阁议事的地方,要地是你对国家的良策,要你一腔污血,有个蛋用!马宝,你快给他包扎伤口,玄青子,赶紧出去御医堂。寻个值守的医官过来。”
由于蹦出这么个闹剧,内阁议事厅内,诸人都冷静下来。吴三桂曾经沙场,受伤无数,脖子的伤虽然严重,倒也无妨。被周定方臭骂之后,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任由马宝收拾伤口。看架势,居然还想继续听会!!!
之前。辅政十大臣会议,还真有办了吴三桂地意思,但现在这种情况,也确实不好再说什么。况且一众文臣中,除了洪承畴、卢象升、杨嗣昌三人。都接受不了血腥气。因此接下来的议题,就转为军事上如何防御。
从现象上看。南京方面主动把讯息阻断,再根据以往地情报,犯上作乱,确凿无疑。
从本质上论,这次反叛,应该归属于少数贵族闹事儿,影响小不了,范围也很广,但实际参与的人数,并不算太多。因为中国目前人口是1。2亿,铁了心闹事儿的,最多几万人,加上招募收买的战斗队伍,也就几十万上下。绝对值不会太高。
而且贵族暴动,往往初期动静极大,越往后,越缺乏后劲。主要原因,就是中国贵族,与平民之间的距离太大。
要知道,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和相当一部分官绅地主居住于乡村,他们同朝廷、官府的关系主要表现在照章输赋服役,一辈子没有进过城的农民多得很,中央朝廷的更迭对他们来说是天高皇帝远。只要不被朝廷、官府逼急了,就是所谓“承平之世”。
现在的国策,又是国家在想尽办法缩小贫富差距,底层人群,不大可能跟着那些老爷们瞎胡闹。
没有了群众基础,兵源、辎重、补给、讯息,都会出现问题。所以最佳模式,应该是泥腿子当炮灰,笔杆子打前锋,老爷们在幕后玩资源。
就在周定方侃侃而谈,分析大势地时候,听到信儿的皇帝来了。
好么,南边大半个国家,在十多天里音讯皆无,北京这边刚想商量个对策出来,什么?吴三桂血溅议事厅!那还了得,小朱连忙跑过来了。
眼见御驾亲临,吴三桂羞愧难当,痛哭失声,脖子上的伤口,涓涓的冒着血,看得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行啦,别哭了。赶紧回去医治,朕即便问罪于你,也等你伤好再说。记住,养病期间,脑子别闲着。”
“臣,遵旨。”
小朱也是没办法,毕竟吴三桂对自己有这份忠心,再说现在是用人之际,再怎么着,军事能力值得依仗。治罪是一定的,但不是现在。
轰走了添乱的吴三桂,小朱又仔细问了问情报界三巨头,随后做出一个指示,
“朕现在想知道史可法、马世奇的情况,你等三人,速速安排人手,无论如何,都要与他们接洽上。再有,朕不相信南方诸省官员,都会反叛国家。凡是有忠臣消息,那怕反正之人,悉要派遣护卫,以保周全为上!”
“臣等遵旨!”
马宝三人刚想告退,小朱又一摆手,
“等一下,自今日起,朕御身武英殿议事。马宝、薄珏,你二人轮替入奏,汇报进展情况,无伦巨细,都要禀告。”
“臣等遵旨!”
随后,小朱皱了皱鼻子,大夏天地,血腥气很难散干净,索性招呼大家,一起去奔武英殿行去。
武英殿议事,意味着战时机制启动。也就等于小朱重新走到台前,以皇帝的权威,来应对这次叛乱。
紧接着安排人手救护臣僚,包括保护投诚之人,这就在打造统一战线,争取最广泛地支持。
然后不慌不忙的转移议事地点,给所有文臣一个心理暗示:没事儿,甭着急,一切都还有搞头儿。
从这些举措可以看出来,小朱现在是游刃有余了。自从破掉那个罪槐诅咒,他算是彻底解开心结,行事从容,心态放松,嬉笑怒骂,全信手拈来。
第十二卷:第十一章:五阵方略
大明崇祯十七年七月十五,西历44。08。。三伏。
愤怒之苍天,瞠着一颗四溅着汹汹炽焰的独眼,将云朵驱赶到不知名的远方,随后得意洋洋烘烤着世间万物。虽然树木撑起倔犟的巨大伞冠,还恳求风儿在绿荫下轻拂,但人们行色匆匆,依旧汗珠涔涔。
两个后心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传教士,正气喘吁吁的,奔跑在南城排字胡同狭小的青墙之间,在他们前方,是一个光着上身的少年,少年健硕的身上,大颗的汗珠汇聚成小小溪流,将青绸肥裤染成了深蓝色。
少年,是东平侯世子吴应熊,后面两个传教士,年龄大且略略肥胖的,是罗马教廷东亚洲教区,红衣大主教菲利克斯阁下,紧跟着他,怀中抱着药箱的教士,是他的医疗助手,西班牙的索南德拉。
东平侯府邸所在的排字胡同南北口,各有一块下马碑,文官落轿,武将下马,任何人都不得违反,所以他们只能在炎炎烈日之下,徒步一段距离。这种东方特有的上层特权,令费力他们很有些吃不消。
费力来中国很久了,他的官话,甚至比某些官员还标准,并且通过十七年的可怕探索,他终于成为学贯中西的优秀外科手术专家。加上他眼瞧着这个古老国度,一点一点挣开阴霾,而这个艰难的过程中,还有他的功劳,所以他现在真心爱上了中国。
但有一件事情,他始终难以接受。那就是东方自杀文化。
尽管上帝不允许信徒自杀,不过在费力看来,人类摆脱绝望的最佳方式,往往是自杀。所以他同情并且怜悯那些有正当理由的人。然而在西方,人们自杀时。都力图保持最后的体面,也就是尸体的完整。可是在东方,自杀方面的创意,却层出不穷。让费力震惊之余,也有些略略作呕。
毒药。不,毒药就分很多种,腐蚀性、药理性、物理性。然后是器具,绳索、刀剑、金银。哦,重金属既可以算做器具,也可以算做方式,吞金、跳崖……,有时候,包括投案自首在内的一系列行为,也应归属于自杀方式。甚至。普遍存在这样一种荣誉:当某人被指定为,协助领导自杀地助手,往往要经过一番竞争!杀人犯居然也要竞争,这些东方民族真是奇怪。
尽管这样的传统令人难以接受,但费力却不得不承认,这又是一种令人惊叹的文化,因为据费力所知。英国、法国的国王,如今也学会了东方君主地习惯。赐酒。
按照科西嘉总督麦伊…尼斯莱男爵在路易十四面前所做的解释:“当平民可以像贵族一般。在毫无痛苦地睡梦中死去,他们就会明白,什么才叫做生活的品质!”
就这样,现如今的西欧国度,砍头已经算不得高贵的惩罚了。由国王亲自斟满的毒酒。才是贵族的最高特权!就如同哈姆莱特一般,这更像是王子般的荣耀。
很多带有爵位的犯人。都会亲自写信给国王陛下,希望能够有品位的死去(赐酒);如果国王拒绝,那么犯人们就希望有风度的死去(砍头);如果前两种方法都被拒绝,他们就会请求带着勇气赴死(枪毙)。
如果这三个方法都被拒绝,则全体贵族会自发游行,希望国王赐予他们应有地尊严。通常的时候,国王会在引述一句名言之后,勉为其难的从三个方法中挑选一个。引用最多的名言是:
“丑陋的是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