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头苍耳!”
“如鬼畏之!”
暗号没错,来人立刻又掏出一面小小的白铜镜子,对着光照了照,一只环眼老虎地形状,落在地上。孙、刘两人立刻单膝跪倒
“弟子,参见护法玄青子!”
“传白虎法令,江南不日巨变,尔等速去南京,多方周旋,以救护卞玉京、杨文骢…等人,龙虎山世子张应京,负责接应事宜。舟船车架,皆可巨资购买。张真人一家若要跟从,可皆走东南海路赴京。特发户部本票一万两,然应先行兑换江南票号后,再用。”
“弟子,接法令!”
传令的“玄青子”没再多言,只是把白铜镜收进怀里,然后从独轮车上抽出一个大大的百宝嵌紫檀木匣,交给孙、刘二人,转身,走了。
打开木匣,里面有一张户部本票、两柄转轮火铳、三张道童度牒、还有一面白铜镜,背面的暗刻花纹,是一只白鹤。令的同时,江西赣州城大帅府上,两个身着戎常服的将军,正在密谈。
“老丘,我想到了一个逼供的法子,”说话之人,眉清目秀,白面长髯,摆明了长得少兴,根本看不出年龄有多大,但接下来说出地法子,却彻底打破了他地文静形象:
“先将人犯的头发割下来,拌进米饭里,强迫他吃下。今日不说,好,明日换他的指甲;再不说,用他的粪便、尿液;还不说,那就放血,米饭上淋一滩污血,下面还有前几日的老样,我看他说是不说!”
如此恶心变态的方法,真是亏这个英俊的家伙想得出来,完了,还兴致勃勃的探头过去,追问一句:
“怎样,这方法可好?”
老丘正是丘慧荣,他歪头看了看这位大哥,心中很是无奈。随后叹了口气,
“我到目前为止,已经抓到了五个玄青子,个个都是憋到三日之后,再有供词。这样的安顿,分明就是在打时间差,除非有当天取供的法子,否则。对你我二人都没有任何用处。”
“嗯,”英俊地变态很苦恼地揪了揪胡子,“他娘的,龙虎山这群家伙,动又不得,买又不听,真惹急了我。我管他会不会五雷轰顶呢,直接杀上山去,一把火烧了他们。”
“算啦,老王,”丘慧荣抬手拍了拍,“追查善友教的事情,我来操心就是。我倒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如何破解大通营地战法!”
老王是王体中。左良玉帐下六大总兵中,排名第三。现在由他镇守赣州,可以说任务艰巨。
江西赣州是个枢纽之地,一旦这里有失,则旧党与左兵的后方联系就会中断,国家各个击破的战略目标,就会轻易实现。而且江西景德镇是最大的财源之一,要保江西,必保赣州,保得赣州。才可以护卫景德镇。
虽说现在王师忽然来个顿挫。叫停一切战事,但赣州得失,却也不容大意。
王体中前些日子,差点被孙传庭地新战法给阵斩,当时情况很危险,如果不是王体中刀法娴熟,他地大好头颅。如今早拜在大通营的祭台上。被三皇子慈炯敬酒喽。
因此听闻丘慧荣要破解新阵,王体中先是一个哆嗦。随后大喜!
“老丘,这么说你有法子喽?”
“没有,我听你说完新军阵法,苦思多日,终究没有什么好法子。”
说完,两个人都闭目不语,只是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两个优秀地冷兵器将领,面对时代的变革,都很是落寞。
丘慧荣忽然再开口,
“老王,那个阎应元,你怎么看?”
“阎应元?”王体中愣了愣,随即恍然,“哦,就是那个江阴典史吧,嘿嘿,他的本事、威望,都是大通营里最末流的。但他带领的前锋营,却是最难啃的骨头。”
“嗬嗬,好,”丘慧荣满意的笑笑,“这正是我地对手,下次再碰上,把他留给我。”
随后一点手,
“老王,孙传庭地战法,咱们若应以正兵,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只能出奇制胜!你再想想,他们的战法中,有没有什么可利用的。”
“这个…”王体中长得很清秀,但为人却略显粗糙,他真没这本事。丘慧荣只得从怀里把战报掏出来,从头盘算。
“老王,你看,他们连出四营,分八队,分别穿插到各自地点,造成二刘兵马顺势调动,却把整个行兵阵给搅得大乱。随后用小股正兵,侵扰你的左侧。再用骑兵破了你的一字长蛇,最后用阎应元的步兵,从容劫杀你的本阵。这么看来,只有两个方法了。”
说道这里,丘慧荣掏出纸笔,随便画了几个图形,指点给王体中看,
“你看,如果你的兵马始终团缩在一起,则八个方位都有敌兵困守。但各个环节的兵力,都不足以拦下你。这么看来,”握住一个拳头,“合力突围,然后突然停兵,”拳头落在桌上,“引诱对方再次穿插,重新将你围住。然后你第二次突围,再第二次顿挫。几次下来,对方形成疲兵之态,胜负倒是可以仔细算算了。”
“这个法子嘛…”王体中很为难的看了看丘慧荣,“你也知道,我是没问题。可左兵太少,江西兵本就跟咱们不算同心,两次突围后都不继续跑下去,等待敌人重新围过来,我怕炸营啊!”
“是啊!”丘慧荣一叹,“所以我才有另一个法子,那就是以乱对乱,以哨、队为单位,分头出击,只要遇敌就立刻开打,对方不是搞穿插吗,咱们也同样这么干。左兵战力比对方强,兵器上,只要不是列好阵型,火枪、火炮远不是咱们地对手,杀贼杀头目,遇敌后,专挑对方七寸上打,打完就跑。这个法子,也是…”
“流寇战法!”王体中站起身来,大步在房间中走来走去,“老丘,我知道,你地法子是唯一应对,但你想想,咱们可是左兵。大帅那边,不可能拉下脸面这么干的。”
丘慧荣苦笑一下,他是生来的职业军人,从小就被左良玉培养成杀人机器。在他眼中,战争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敌。讲究风度?这是个很遥远的传说。
但他更加了解义父,还有眼前王体中,他们都是带着天生地傲慢,来面对世界地。放弃面子,可谓是难上加难。王体中是当世猛将。他最愿意地就是传统战法,横着金顶枣阳槊,带着儿郎们,一往无前。死在阵前,是武人之德。杀敌取胜,是关老爷给面子。所以说,跟他讲解取胜之道。简直是对牛弹琴。
“老王。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但我会把这个战法,写给义父的,他要同意,你可不能挡着。要是他不同意,我再给你出个主意吧。”
王体中身为“第三总兵”,前面第一总兵是丘慧荣,因为既无官职,且是大帅义子,所以老王对老丘是服气地。但他最愤慨的。就是排在金声桓后面。这次重伤之后。他没少被金声桓奚落,甚至还被调到二线后方,来镇守赣州。
其实这道理也好理解,金声桓带了几百人,鼓动几只匪帮,没废什么力气,就把曹文诏给逼死了。王体中带着精兵强将。还伙同天雄二刘的十几万精兵。嘿,这倒好。非但刘良臣、刘泽清一个没剩,全给灭了。他自己也差点弯过去,挨骂还有错吗?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丘慧荣并没有出言讥讽,还经常嘘寒问暖,今天又专程过来跟他商量事情,这情感上,已经彻底亲近上了。眼见丘慧荣还在替他想办法,王体中忽然翻身跪倒。
望着王体中,丘慧荣心中很是悲凉,他知道,这次反叛,让他们都已经走上死路。再回不了头了。可为了义父,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延缓那最后地时刻到来。
王体中镇守的赣州,绝不容有失,而偏偏王体中是输给过孙传庭的。要是没有个夯实他信心的举措,赣州又如何能守得住呢?
应对战法,王体中采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体中能够成为死士,坚定的跟着大帅走下去。这就是丘慧荣此行的唯一目地。
当然,以丘慧荣地本事,即便王体中不采纳自己的建议,他也是有底牌的。
他的底牌有几下几样:
烟雾弹、马抬弩、曲柄苍刃、三连发袖箭。
左兵是独守冷兵器的唯一部队了,唯一具备火器背景,就是烟雾弹。还是丘慧荣跟阎应元那里讨来的配方。
这帮人也是犟,明明火器已经可以替代冷兵器了,偏偏还是要提高冷兵器的水平。但这样的执着,也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丘慧荣在南京抢到了宗业司的库银,所以左兵现在也大手笔了,原本只有军官、精锐才能配发的苍刃,已经可以大量装备了。苍刃是贴钢法锻造,单手握柄稍微带一些弧度,使用得法,对手兵刃可以一挥而断。还不易卷刃,属于杨志卖地那把祖传宝刀级别。
其他东西也没什么可说地了,王体中与丘慧荣又重新计算了一下对阵形势,其实他们对国家突然叫停战事的决定,是真心佩服的。
要知道,海战胜利的消息传来,他们就立刻知道,郑家悬了,要是镇海能战而胜之,郑家自觉没有什么可倚仗的,反而会定下心思,反叛到底。
但现在海战赢了,自然是最好的投诚时机。
可就在这最好的时机,国家却紧急叫停了战事,目地无非是要照顾百姓,避免战火夺取太多地生灵,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对国家抱有赞赏之心。
因为他们对百姓,也有一份爱心。
他们左兵硬是等到秋收之后,才高举叛旗,公开作乱,目地无非就是希望百姓能等待秋收后,有粮过冬。这样一来,左兵在两湖江南等地的口碑非常好,毕竟不是所有叛军,都这么顾及百姓。这正是到目前为止,左兵及旧党,对两湖、江苏、安徽、浙江、江西等地的控制度极高的原因所在。
这么看来,似乎双方真的没什么可打,都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干嘛还刀兵相见,都是一奶同胞,干嘛就非要你死我活?
可执着的人,是一定会为了心中大义,而舍生忘死的。
在左良玉、王体中他们看来,百姓的幸福生活,应该是他们给于的,而不是小民自己创造的。他们就要成为手握生杀大权的那个人,对小民好,是他们的恩德。
而反观新党,带动刘梦云这样的新型知识分子,要把谋生、致富的手段,送给人民,放权让百姓自己生产,这根本是乱来嘛。
民意若水,如放任不理,世间还有什么规矩?他们最惧怕的,就是世界变成一团乱麻,进而失去了之前他们曾经拥有的特权。而这样的荣光,正是他们心中的大义!
说来玄妙,其实很正常。
“哼哼,郑家人!”王体中很鄙夷的撇撇嘴,居然还说了一句雅语:
“士皆知耻,则国家永无耻;不知耻,何来兴盛之望?”
丘慧荣微笑着点点头,他是旧党支持者,因此对于荣辱感,看得很重。对于郑家反正之后的严峻形势,身为六省秘密警察总头目的他,了解最深。
此时战事如何进展,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告诉世人,左兵是什么样的人。
反叛胜利,则世界恢复旧有秩序;反叛失败,则世间都会对左兵的执着而叹一声,壮哉!
第十二卷:第二十九章:鹤鸣金陵
阳光灿烂,照射着几株梅花,徐徐有风,花瓣扑簌簌落到莫愁湖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这里,此时,丝毫看不出内乱迹象。
可以说这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场内乱,反叛中心,歌舞升平。被反叛的政权那边,装怂认衰,还竟然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兵进克什米尔、修建俄罗斯丝绸之路、税制改革等方面。
双方至今还没有在战场上大打出手,最多就是各自划了一块领地,互相宾着。
但表面上的对峙,不代表私下里进行的激烈交锋,江南旧党所控制的皇商系,已开始面临两大难题:丢掉了北方市场;福海、南洋等海运船队趁火打劫,利润空间被不断挤压,外贸收入所剩无几。
为此,诸大皇商采取了三重应对:走私,尽量保持北方份额;全力开展来样加工,稳住欧洲顾客;鼓吹奢侈,在六省内部,来消化自己的产品。
走私没什么可说的,来样加工要稍微详细一点儿,欧洲人喜欢瓷器,这没错。中国瓷器品种,包含了波斯、阿拉伯、印度、宗教等多个元素,这更没错。但这些都是与中国传统文化符号相结合的。也就是俗称的融合。
因此,当欧洲人举着各种图样前来订做瓷器时,从容的中国人,多少会掺一些私货进去。
不过这个现象,在利润面前,终于低头了。方形瓷砖、马克杯、徽章瓷、刮脸盘、自助酒会用餐盘(恒温)……等等吧。现在都已经大量生产了。
其中方形瓷砖在成祖时期,就已经应用在大慈恩塔中,只不过尺寸单一,形制厚重。但如今可就不一样喽,既可以铺在地上,也可以镶嵌在浴室。欧洲人再狡猾,也抵御不了这种诱惑,采购者蜂拥而至。无论是南洋诸帆,还是福海郑家,拦都拦不住。
再有就是徽章瓷。欧洲贵族之家,通过数千年的传承,其家族纹饰、字母、色彩搭配,异常繁复而又精美,如果表现在大大小小的瓷盘上,就是挂在墙上都好看,更遑论用来举办宴会了。由于这方面地买主都是贵族,所以无论利润如何挤压,都非常可观。
解决了北中国、欧洲这两大外部环境,就轮到拉动内需了。六省出口收入的外汇…海事银币…在民间积累越来越多,为了使银币回流,复社几位青年名士,以偶像崇拜方式。拉动了民间的消费欲望:
不丝帛不衣,不金线不巾,不云头不履。璎帽、湘鞋、纱裙、细绔、吴绸、宋锦、云廉、驼绒、百宝嵌器物……。
奢侈性消费一直是中国人的最爱,沿江六省既有这个实力,也不缺这方面的创意。外加上国家王师的军事压力,确实很小!这就造成在短期内,各大城市都陷入一种醉生梦死的状态之中。
这种及时行乐、纵情狂欢的现象也还好理解,国家屡屡叫停军事行动,大家都很感激。旧党也针对民众出台了很多惠政,大家都很舒服。但反叛就是反叛,即使北京方面,摆明了要怀柔化解,但谁能保证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就不是那个被拎出来的倒霉蛋?
平叛之日,一定会有无数颗人头落地,侯恂、左良玉这俩大佬没什么可说地,关键是小弟当中,谁是那点儿最背的。
正是这种若即若离的绝望,才造成了沿江六省。超前消费气氛非常浓厚。
因此。当刘梦云、孙耀芳从质朴的老表中,带着任务来到南京后。一路上的纸醉金迷,让他们愤然慨叹:
“任古骄奢淫逸之君王,亦所不敢轻用,而今寒素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