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冷汗当时就下来了,很多人都这么认为,左梦庚其实算不上白痴,相反一表人才,能力尚可。但要想接管左兵,确实还差很多。可如果左梦庚能有丘慧荣一半儿的本事,左良玉未必会反。
这种说法,之前张应京只是听听而已,可今天、现在,他充分理解了这句话地高度准确性。
再怎么风光,丘慧荣也是一名身无军衔的白丁。黑暗中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只凭借寥寥数语,就把千年才出来一个的叛逆之才张应京,给逼迫得无路可逃。这种可怕,怎能不让人心惊胆寒!
“张应京,你口口声声说道家骗人,然后你自己身体力行,居然连骗三十四天,一共骗了3个外省宾客,几乎一天一骗。唯一逃脱你骗局之人,是因为两个同是江西过来的举子,不慎叫破了你的布局。那么请问,”
丘慧荣后退四步,释放一下张应京感受到的压力。这才继续开口,
“你们三个,是否是领命行事?”
“是。”
“!”丘慧荣再一愣,他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这么顺利吧。
“我龙虎山能够传承2千年,全凭左右逢源,如今六省自立,与国家分庭抗礼,我张家祖业都在江西,自然不敢得罪你等。但国家那边若是有什么安排,我们也不好不接。这次接到地命令,就是要我们三个人想办法救卞玉京北上。”
“嗬嗬,”丘慧荣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转身冷笑一声,“你不会以为,你越这么说,我便越不相信。表面上你在拉刘梦云、孙耀芳他们两个下水,其实你是在帮他们开脱吧!”
“那便随你,”张应京心中小乐了一下,“反正我地意思是,我并没想救护卞玉京,救下卞玉京,我们张家人兴许会逃过一劫,可难保赣州王体中泄愤烧山,我龙虎山基业,岂可毁于一旦!”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你为何要骗人呢?”
“哼哼,世事红尘,多少俗人自闭心窍。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我也反复讲述,道家法门,你信,则灵。不信,那就是骗人。入道机缘千千万万,他若甘心受我诈骗,证明本性纯良,我自可度他成仙入道。”
说起自己痴迷诈骗的心路历程,张应京甚至有魂游太虚之妙,这番奇谈怪论,倒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这点丘慧荣也感受到了。张应京还再继续演说:
“前些年,礼妃胞妹,哦,就是吉庆伯孙诚的夫人,曾自我的手中,以5万两白银高价,买得一块符。如今她们家虽然波折横生,却一直可以逢凶化吉。你说,我们究竟是骗人,还是助人?”
“嘿嘿,”丘慧荣忍不住苦笑一下,田妃阿萝的妹妹小蔷,给自己老公买的护身符。据传说是老子手书《道德经》地整张扉页。这件事儿他当然知道,并且早成为军界笑柄,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听到一手操作之人的心理独白,这太让人难以承受了。
但出于可知原因,丘慧荣很好奇地追问一句:
“那张《道德经》扉页,可确实真迹吗?”
“这个,”张应京踌躇一下,“你若想要,我倒是还有两张真迹!”
“呔。”丘慧荣气坏了。不管军人之间怎么别苗头,对外地很多基础都是一致的,
“孙诚等征西将士,餐冰饮露,孤悬海外千万里之遥!人家夫人举家搬迁,与他团聚。你竟然用假货欺诈,你真是该死!”
说完。丘慧荣真去摸刀了。吓得张应京一哆嗦,连忙抗声大喊:
“丘将军你听我说。骗人讲究一以贯之,每个人都在心中藏有希冀,如果他们相信我,最多破财而已。可你要是说破的话,心中理想破灭,人就废啦!你可知道,我连骗33人,虽说敛财无数,可他们都是带着寻宝之心上路的,奇珍未必换真谛,顿悟亦可奉灵台!他们若能领悟人生之金银,又岂会怪我诈骗阿堵物这点事儿呢?”
丘慧荣握着刀柄,一时间也有点儿痴了。张应京这番歪理学说,其实是说希望和绝望之间地关系。属于哲学问题,汗,真是诈骗犯有文化,天下无敌。
不过如果看透人生,那真是很无趣,生老病死,不过匆匆百年。如果人们没有希望,又怎么会快快乐乐的走完这一程呢?所以有时候,要想快乐,就必须学会被欺骗。每一天,当第一缕阳关洒下来的时候,希望就在前方。那么这一天,可该有多么美好?
说起来,丘慧荣、左良玉,不也是这局中之人吗?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希望去闹腾,为了一个理想去折腾。如果没有了这些令人兴奋地东西,还会有高潮吗?
张应京这番说辞,其实很不光彩,您横是不能利用人类地心理弱点来骗钱啊,虽说他不缺钱花,骗来的钱也都毫不在意地给散掉,但他为了满足自己地畸形心理,而大骗特骗,这就很不对了。
但不管怎么说罢,反正丘慧荣是听明白了,也理解了,并且也把握刀地手,给松开了。他仰天一叹:
“唉,若国家当初用我左兵去西征、去北伐,何止有今朝。我丘慧荣何尝不想死后,担任一方地仙。那刘梦云凭借发笋之法,就提前预订了庐陵土地公公的仙班。凭借我左兵神威,北海水神,天山山神,舍我丘慧荣,还有何人敢争?”
“呃…”张应京很想说要不,我帮您跟玉帝说说情况,让您老当洞庭湖龙王的金甲护将?
但话到嘴边,这小子还是明智的换了模样。
“将军报国之心,天下自有知心之人。呃,不若将军留下札记,我张应京以真人金印发愿,将来定昭布天下,教世人明了情由。”
“嗬嗬,算啦!”丘慧荣还是及时的回到现实中来。
“刘梦云、孙耀芳,还有你张应京,是不是善友教招揽的江西细作?你最好如实说来。”
“唉,我刚才说过了,龙虎山祖宗基业,我怎么好忍心毁于一旦呢?那个刘梦云是我骗来的,他有一整套方法,可以让六省于无形当中,定鼎天下。刚好,我道家法门中,有叠网压印之法,可以印制防伪银票。比之那个蛤蟆票,高雅有趣得多。如果我们两个能够通力合作,则天下财富,都归于我一人之手。这才是我来到南京的最大目的!骗尽天下之财!”
其实,丘慧荣今天就是来探张应京底细的,两个人斗智斗勇。经过高智慧交锋之后,互相之间都有被征服地地方。张应京是已经暗自决定,今后能避免再见丘慧荣,那是最好。避免不了,那就干脆跑路。反正他是没有勇气了。
但最主要地,是丘慧荣认可了张应京对善友教阴奉阳违的说辞。没法子,张应京实在太另类了。
首先这家伙是国家认可地下任天师真人。但他如此疯狂的连骗34天,这本身就令人迷惑。
其次这小子骗了这么多手,对于心理催眠已经滚瓜烂熟,当初如果不是孙耀芳出面打破相对封闭的催眠环境,那个胖公子未必就不入瓮中。
那么今天也同样如此,丘慧荣选择黑灯瞎火审问,就是防他这一手。但问题是。这个刑部大堂更加封闭。更利于催眠大师的施法。而且丘慧荣如果安排第三人在场,也许张应京还不会成功,因为黑暗催眠,切忌有外部力量介入。
丘慧荣前来试探张应京,其实是旧党的最后一道枷锁,过了这一关,旧党就会认真探讨张应京设定地骗局了。
事情地来龙去脉是这样地:
张应京百分百地诈骗成功率,寻求的只是心理满足感,那些骗来的银子,他基本都开销在“莫愁湖俱乐部”了。这样一来。从第18个人开始,就已经引起旧党注意了。因为张应京从第17局入手,开始布置刘梦云的设计。
刘梦云的通盘设计很复杂,如从头说起,那就只能先从张应京如何骗钱开始:
张真人先是利用定王朱慈炯的一个著名言论:
“如果我开钱庄,非但不收储管费用,反而还要分利息给储户呢!”
慈炯在南京时间可不短。整整三年。所以他地这个想法,早就在南京上流社会流传广泛。大家只是一听一乐。并没有太当回事儿。因为钱庄收金银,非但不付利息,还要加收保管费和工本费。这可是定制。再说了,明明储户都认可这种方式,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钱庄是否应该支付利息,是张应京利用地第一个屏障。
第二个屏障,是目前钱庄生财的手段。
钱庄生财,在目前来看,法定的只有三个方面:金银保管及工本费、兑换手续费、炼化金银双铤的火耗费。
这些钱都是辛苦钱,折腾一年,估计连牙祭都不敢多吃。这就引出了钱庄最赚钱的一个行当:高利贷事业。
现在是个重商社会,人人都想做生意,钱庄所有者,都是军界、商界、政界、文化界的顶尖人物,他们放高利贷,非但法律风险负一千;欠款回收率也绝对可以高达百分之一百五。还不了钱没关系,这些人名下产业众多,哪儿哪儿都不缺不花钱的劳
看起来这显得很黑暗,简直是特么黑社会嘛。但高利贷这种事情,确实很普遍。好像有个“东海缺了白玉床,龙王来找金陵王”的那么一个王家,最后就是因为放高利贷事发才倒了血霉的。
高利贷赚钱,是张应京的第二个屏障。
二者合并唯一,整个骗局就是这样:
你要有门路搞到真金白银,我就可以帮你存到彝宪钱庄。然后从彝宪钱庄换来户部本票之后,再把这部分钱财向北方放贷出去,倒倒手,就是一本万利啊!
如果有人问,凭什么相信他张应京时,回答如下:
北方由于六省自立,已经断了一多半地财政来源。当初组建银行、钱庄体系,南京作为一个中转行,储备了大量地金银。现在咔嚓,六省自立了。连先期储备,带后期税收,全没了。
接着是西南拉达克战事,由于唐栋过于求稳,而拖沓无效;再看东海那边,为了打赢海战,贺逢圣居然把钱送给朝鲜人。
这三大块,都是消耗资金的大口子,所以北方现在缺钱,很缺钱。
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很多人就在四处借款,尤其以晋商这一系最是着急,六省反叛,晋商原本存在南京户部的金银,全被冻结了。所持有银票,总不能都从国家哪里强行兑换吧。再说了,北地农庄、矿脉、马场,占压资金太大。那个俄罗斯新丝绸之路开通在即,晋商急需资金周转,好赚取陆路贸易的利润。
而皇上为了保留张彝宪一条狗命,不仅逼着他捐出了几百万两白银,还通过设立彝宪钱庄,要逐步把他的荷包淘干净。
你想张彝宪一个捞钱恶鬼,他能甘心变成一个穷光蛋吗?只要这个时候,咱们通过张彝宪,放贷给晋商,这钱也就可以生钱了。
这个骗局的合理性就在于,一切都是真实地。
但张应京这么干地目的,是为了告诉,或者说提醒旧党,干脆借用这个小骗局地概念,做一个大骗局出来:
北地缺钱,六省的资金又多得有点花不出去。如果借着新丝绸之路建设之初,利用张彝宪这个渠道,输钱北方,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论出来,国家通过“新疆收购银行”将北疆农庄收为国有,我们则通过“彝宪钱庄”把整个北方给买过来?
军事上,左兵守成没问题,但要想分兵北伐,不仅战斗力存疑,就是民心上也难以服众啊。
可如果能够利用金融漏洞,军事上不能取得的胜利,从经济上取得!
第十二卷:第三十章:两场酒会(下)
“翠花,我不会骗你,就算要骗,也一定骗你一辈子,直到我再也骗不动,直到,你再也没有力气离开我。”
“狗子…”
唉,爱情的纯真,人人平等,有时候真的很难说,田间地头的阿公阿婆,究竟有没有过如此浪漫的谎言?
然而这种情怀对于张应京来说,并不重要,谎言究竟是对是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才是骗术至境。按他的理论:
“骗一个人,就要把TA骗到死,自始自终都不明白自己原来生活在谎言之中。刚好道家讲究阴阳转合,骗到极致,便是真了。所以欺骗人和帮助人之间,貌似没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刘梦云看透了张应京的这种畸形心理,才大胆设计了惊天骗局。
江西小组的三位成员,目前正在分头行动。张应京被几大皇商看重,这很正常,因为张小天师掌握着新纸币水印技术,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一块巨大的蛋糕。
“蟾衣影纸”是姜世襄发明的,也是北京方面法定的钞票纸。虽然姜道长现在大通营中,可是他的徒子徒孙却都在金陵,所以旧党控制区内的银票印刷,并不受影响。
但对形式的崇拜,正是旧党特征之一,纸币又是政治主权的重要一环,因此,怎样摆脱北京影响,是很必要的。
道家会烧灵符,有时候烧过之后,往往会遗留一些东西,诸如“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这样的九字诀。那么这就是复合材料技术,通过一种水网,将“水印”材料附着在上面,然后通过压力垫入夹层当中。待晒干之后,透光水印,也就出现了。再引用“薛涛纸”创意,用朵朵桃花做防伪图案,确实比“蛤蟆票”要来得文雅一些。
桃花票的出现,是“联行银票”的基础。而“联行银票”,又是“惊天骗局”的基础。
有关“惊天骗局”的更详尽内容。可以待会再谈,先说说三人小组中的孙耀芳!
这个家伙,目前正在横波夫人地眉楼当贵宾,这可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坐在眉楼喝酒,证明你是秦淮河上的柳三变!
这倒是比较有趣,论花样。他没有张应京多;论才学。他不如刘梦云;但女孩子却更喜欢直接、大胆一些的他,甚至稍稍小流氓一点儿的俏皮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非但没人怪罪,反而更可以拉近距离:
“你的那件红罗裙哪里去了?”
说话时,孙耀芳双眼眨也不眨,直盯的柔儿脸上红了好些,假嗔怪地一甩手,
“人家什么时候穿过红裙,我都是跟着小姐。穿水田衣的。”
“不。我就看到过你的红罗裙!”
“啊呀!”柔儿气恼一跺脚,罗裙应该算半隐私的服饰,“什么时候?你说,什么时候?”
“柔儿,你听,”孙耀芳故做深情的一指胸口,“就在这里。你看。”再一指脑门。“就在梦中!”
“啐,不理你了。”
柔儿起身。对着酒宴上的众人施礼万福,随后走入内堂。于是满座的才子佳人,齐声哄叫,
“耀芳兄,赶紧去看看,究竟柔儿姑娘穿没穿红罗裙!哈哈哈!”
就这样,在横波夫人地夜宴上,孙耀芳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入内堂。
眉楼有一处回廊,叫做百叩堂,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