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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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歌- 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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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云兄请了,”吴梅村,暗恋卞玉京多年,换句话说,这个家伙就是马郎马世奇的情敌!他的主意倒也简单:
“取得户部本票之后,这钱并不是国家的,而是商家的。吾等可利用国家急于筹款的心情,通过张彝宪向国家申领国债。反正国家前些年也曾以税入担保,向世人举债。这次同样,希望国家暂时以各地矿脉、农庄、作坊做为抵押,限期三年。契约订立后,虽说暂时还不归吾等名下,可三年之内,咱们早定鼎中原,届时只要将三年变成百年、千年、万年,岂非大善!”
刘梦云一边附和,一边心中叹息,怪不得卞玉京苦守绣楼,始终对马郎念念不忘。看来,原因就在于此了。
“对了梦云兄,”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侯方域忽然很亲热的拍了拍他的座椅扶手,
“年关酒会,已近尾声,但小弟对兄台学识,颇为仰慕,我与吴(梅村)兄、冒(辟疆)兄,想仿当年李义山的诗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如何?”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旧党这些人根本不放心他们三人小组,既然定策已成,便该想办法保密了。从现在开始,刘梦云、张应京、孙耀芳,都将被严密监视,软禁在各自的住所了。
孙耀芳一定再走不出眉楼、张应京一定离不开莫愁湖、他刘梦云,则在吴家的竹园,长住一段时间了。
但刘梦云假作迟钝,拱手哈哈一笑:
“联诗并席,堪为千古佳话!这自当是梦云荣幸,真是岂敢,岂敢…”
至此,南京酒会,正式闭幕。
第三十二章:群魔乱舞
天际的夕阳,将柳树的影子移上城墙,那排剪影仿佛是一队婀娜的少女,正在浣着阳光。
尽管仍然是早春三月,但室外阳光刺眼,天气干燥,以至于显得很烦热。因此直到傍晚时分,北京城方才正式热闹起来,大家都趁着这个光景,逛街、遛弯、采买物品。
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一辆辽东红松木制四轮富平马车,安静的驶入京城,在庞大巍峨的宣武门下,这辆马车丝毫也没有引起人群的注意。
但如果在有心人眼中,这辆马车左侧车厢外壁,多了一个小小的,装饰。十八颗白铜铆钉,围成了一个圆圈,随着车厢摇晃,不时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这圈光芒一直闪到了宣武门的瓮城上,一名巡捕营小军官,立刻放下手中“西礼牌”千里镜。转身匆匆走入身后的城楼,进门左转,绕过兵械耳房后,一扇红色小门紧闭。军官抬手推开时,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一间小小的没有窗户的房间,是用来存放令箭的,所以私密性非常好。
此刻一名文士,正襟危坐在书案旁边的黑暗中,看到小军官进来,他微微点头。想站起来,却因为久坐,下肢麻木,小军官连忙走前两步,帮忙搀扶。
“那辆车来了?”文士一边勉强站起,一边低声询问,“可有惊动他人?”
“大人放心,一切如常,啊呦,刘大人您慢点儿。”
“无妨,无妨,”文士微微一笑,他已经坐守一天一夜了,“小姜,你先下去,引他们去大酱坊胡同,我随后骑马过去。”
“是。”小姜听到这个指令后,神情猛地一凛。随后转身迅速离开,留下刘惟敬一个人,扶着门框站了半响,这才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小姜的宝贝儿子曾经闹过夜惊,很多郎中都认为是小儿正常反应,而只是开具安眠汤药,直到有一天刘惟敬偶然经过,从孩子撕心裂肺而又气息短促的哭声里听出端倪,仔细诊治后方才发觉,原来孩子曾经吞了一小块木屑,堵在肠子里已经发炎。连忙通过探针灌肠之法,搭救了这个小娃。如果再晚上一两天,这小小的生命也就终结了。
为此,小姜一家人都奉刘惟敬为救命恩人,如今刘太医贵为分议大臣,莫说拜托小姜,就是强迫小姜杀人,这位北京军人也都肯干。更何况这次行动是国家任务。
每两个环节之间的衔接处,都由专人负责,马车里的人,只是接到在某月初几,由宣武门入城,车厢上用十八颗白铜铆钉围一个圆环。至于入城后怎样,要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大酱坊胡同本身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北边羊皮市胡同住着西城洗衣皇商老丁,南边小酱坊胡同北首第三个小院儿,正是洪承畴的居所。为了保障京师安全,周遇吉特意指示巡捕营上下将士,对京中隆臣大员的居所,都要了如指掌。小姜知道这个地点后,当然感觉到任务微妙且重大。因为这种安排,已经是他所遇的最高级别。
这个地点只能等到马车入城后,方才由刘惟敬来做出指示。
刘太医悄悄出来,沿途遇到的巡捕营士兵,都假装没看到他,甚至连他因为腿脚麻木,而笨拙的骑上马匹,都没有人敢扭头观瞧。北京人嘛,多少都见过点儿市面,而且也都知道规矩。不该你问的,最好别上心打听。
大酱坊胡同很小,只有四户人家,三家是做酱菜的帮工,一家是卖酱菜的老板。这个老板原本开门儿在小酱坊那边,后来生意兴隆了,家里的院子搞得很大,于是就把正门儿开在了北边大酱坊胡同里,虽然是北开门儿,但起码算得上两进两院了。
并且这个胡同最近显得很快乐,因为后院邻居(洪府)的如夫人阿万是个勤劳的女人,长得很漂亮不说,还很会做面条,山西人嘛,那刀削面可是一绝,开始大家都只能伸着鼻子羡慕,可没几天,附近的居民就都得到了洪姨娘的配方。
本来大、小酱坊胡同就是做酱菜的地界儿,老板就是靠酱菜发的财,现在好了,干脆在西口开个面馆子,这就算在北京城叫响字号了。每天单打包的客人,就得有三十口子。不过老板不敢忘本,称自家卖的面为洪府面。
当那辆红松富平车来到大酱坊胡同口时,正好赶上有客人来买面,喧闹声中,小姜不由得暗自叫声苦也。
他知道要保密的,可这种情况怎么保密?正在他发愣的光景,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迎上前来:
“见过军爷,我家掌柜的正等您呢,这边请。”
“嗯…”小姜沉吟一下,他觉得这事儿自己最好别参与太深,可眼下马车里的人摆明了不愿意现身,刘太医又因为腿脚麻木,坠在后面没有跟上。现在有人过来接头,自己究竟进去还是不进去?
就在这一犹豫的刹那,明显可以看到小二眼中冒出一道凶光,小姜心中一紧,他身为巡捕营中级军官(守门令),很清楚像锦衣卫、情报局这俩部门的行事风格,稍有不对,立刻出手伤人性命。想到此,小姜一抱拳:
“有请兄台前边带路!”
“…”
小二没多说话,仔细打量一下小姜,再偏头用眼睛瞄了瞄赶车的马夫,小姜没敢回头,却可以感觉到身后马夫做了一个肯定的回应。随后店小二转身,推开一扇看似很小,却足够一辆马车通过的门板,把他们让了进去。才一进去,小二就用袖子掸了掸裤脚,立刻有五支迅雷长火铳,由四周的厢房里伸出。还不等小姜反应,店小二微微一笑,
“刘太医何时到来,你方可离开。至于马车里的人嘛,”
说到这里,小二声音突然高亢,
“阮大铖、董祖常,您二位也别宾着啦,我玄青子在此,已经等候多时。”
北京,阮大铖许久没来了,当年进士榜登科,他来了,留下了,发达了。但转而为了更大的发展,他身兼着北京的京官,人却跑到南京去贪污。后来新君登基,他干爹魏忠贤居然敢投毒,投毒还没投干净,居然把泻药当成了鹤顶红,这下子麻烦大喽,甭说他干爹,就是他干娘客氏,也被鞭死在浣衣局。
十八年了,重回北京,尽管以这种密不透风的方式进来,但越是这样,越显得任务的重要,阮大铖在马车里早哭得昏天黑地了。
想起当初情景以及这十八年的风风雨雨,阮大铖可以说百感交集。曾经,他也是爱国青年,只想把满腔热血洒遍祖国的每一片土地上,虽说这血温的降速快了点儿,而且降温后的言行,丑恶的令人发指。但仍不能否认,即使最无耻的人,他也是愿意爱国的。
“啊呀,”阮大铖还在顾影自怜,董祖常已经出来了。一边扭动着大胖身子,一边很没水平的胡说八道:
“想当年家父(董其昌)与我谈及京师风貌,言犹在耳,如今亲眼得见,果然是风华绝代。董大此生无憾啦!”
“…”
阮大铖、玄青子、姜长官,都很鄙视的看了看这个死胖子,所有人都一个心思,
“呸,多大的人了,连胡子都白了的老家伙,还到处跟别人提自己亲爹,装什么嫩啊。”
“嗬嗬,久闻玄青子大名,奈何分身大法,令世人如坠五里雾中,今番有幸得遇真容,啊呀,董大此生无憾啦!嗬嗬,嗬…。”
董祖常这头蠢猪,说了两个粗劣并且无耻的“此生无憾”之后,眼见众人表情冷淡,只好干笑两声,也就不言语了。玄青子冷冷转身,自顾自的走向东侧耳房方向,阮大铖一带董祖常,跟了过去。只留下小姜一个人,干在那里,连才刚赶马的车夫,也都不见了。
不提小姜,玄青子带着阮大铖、董祖常,几个人从耳房夹墙处推开一个小角门,沿着二层女眷楼与墙壁间的小道,来到南院儿东耳房后,两边的房檐盖得很紧密,以至于光线黯淡,就听见一阵响声,光线忽然照亮了腿部,原来墙上有个半人多高的小门,三人弯腰,鱼贯走了进去,由玄青子返身关门。
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洪承畴的府邸。今天的密会,果如小姜猜测一样,级别非常之高,非但传扬天下的传奇人物“玄青子”真身在场,锦衣卫主官高起潜、户部尚书熊文灿,也都在。他们要交代阮大铖、董祖常一同加入“惊天骗局”之中。
洪承畴给阮大铖设计的参与方式非常简单,以彝宪钱庄资金流动太大,应寻人检审,特遣阮大铖、董祖常二人为盘存官员。也就是审计。
让一个贪污犯担任审计,其实未必恶搞。首先那些乌七八糟的滥事儿,他全门儿清。这就保证了审计的效率;
其次是这么个天下皆骂的大混蛋,仇人一定极多,污点国家掌握起来也轻松一些。那么他如果胆敢在审计过程中趁机贪污,随便什么人一出手,他就死定了。这就保证了审计质量。
但洪承畴的目标不在这里,他只希望让旧党人对这一安排产生充分误解,那就是礼妃被打入冷宫,祸根就在田怀鄞,而皇上连旧党都能放过,又怎么会对自己喜爱的老婆永久冷漠下去?况且张彝宪这样的滥人,万岁都替他安排退路,更何况自己宝贝儿子的亲生舅舅了。
那么田怀鄞便可以通过阮大铖这条线,输财国家,以便来个破财消灾。
毕竟在目前尚不完善的体制下,将功赎罪这样的概念,还是具备一定科学性的。所以皇上希望阮大铖能够帮田怀鄞脱罪,这点并不是不能理解。
只要田怀鄞通过阮大铖,阮大铖通过张彝宪,以支援国家为名义的收购行为,实际操作上一、两笔,那么旧党一定会顺着这根杆儿往上爬。
董祖常跟旧党纠缠不深,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恩怨,况且其老爹董其昌也算旧党比较欣赏的人物。将来郑蒙儿负责总代理,董祖常负责总协调,这个建制,是最令旧党满意的。
“敢请洪辅转奏吾皇,小臣阮大铖(董祖常),愿肝脑涂地,报效圣恩,为国家尽忠!”
“嗯,”洪承畴对阮大铖并没有太多恶感,都是进士出身,这种同阶级的情感,决定了他们只愿与“自己人”沟通。
“阮大人请起无妨,还有一些事宜,请熊户部与你详解。”
“卑职恭请尚书大人!”
“嗬嗬,圆海客气了,”熊文灿这回倒是风格简洁,开门见山,“于今税法将发,因由杨(嗣昌)辅牵头儿,是以吾等拟筹建几个新司衙门,诸如税纳清吏司、监审清吏司、调配清吏司、采买清吏司…等等,如若圆海有意,将来其中某司主官,可谓呼之欲出。二位,可明白了吗?”
“…”
这还不明白,国家用人绝不能白玩,有劳就必须有赏,这可以是交换,也可以是规矩。阮大铖如果干好了骗局审计,将来必将成为户部主官。现在各部事权强大庞杂,清吏司主事,已经算是权倾一方了。至此,引入阮大铖、董祖常参与惊天骗局的政治目的就一共是四个:
首先让阮大铖、董祖常参与进来,是洪承畴留下的后手。因为国家摆明了不想杀人,将来一旦骗局成功,江南旧党损失惨重,但多数人可保性命无忧,那么这些得以活命之人的最大报复手段,就是写书著述!好么,书籍的作用就是千百年后,很多人都会将《三国演义》当成正史来解读,并且认为《三国志》仅仅是一本灵怪小说。
洪承畴并不是什么清正圣人,熊文灿更不是什么一尘不染,他们两个当然能够想明白这其中微妙,所以必须提前做好保护一些人的手段。
黄宗羲、郑蒙儿是一定要保护的,因为这俩公婆搞出来一个“推窗之论”,可以说这个观点出现,使得新党在理论上形成了完整体系,之前都是实践中摸索,曲折中前进,并没有人从哲学、政治纲领、社会人文等角度来编创理论。而黄宗羲的这个方向,可以说是一道照亮前程的曙光。
推窗之论回头儿再介绍,现在只要知道,洪承畴、熊文灿为了保护国家的希望之星,他们必须替黄宗羲事先找好背黑锅的下手。让阮大铖、董祖常、田怀鄞这三个家伙担当千古骂名,岂不是完美?
将田怀彝国家通缉犯的罪名抹去,也是第二个目的。毕竟这是国舅爷,田家在南洋的作用很重要,不保护保护,说不过去啊!惊天骗局的第一环是定王慈炯的“存款计息”概念,阮大铖等人反复势利,成为旧党收购代理人,极具欺骗性。而且尽管定王名诰被剥夺,但撤销定王府建制的公文,至今未发。所以阮大铖到现在为止,仍然是定王府丞。同时阮大铖还兼着定陶战时工坊的总襄理,以这样的身份干坏事儿,实在太完美了。
还有一点最绝妙,那就是我们的田国舅,具备了多重身份,却没有一个属于光明系。他是朱慈炯的亲舅舅,他还是国家至今通缉的要犯;他夫人是郑蒙儿的娘亲,蒙儿姑娘恰恰是旧党选中的操盘手。最重要的是,这小子同阮大铖的私交很不错,唉,狼狈为奸嘛!一个这么大的骗局,北京这边儿不多安排几个趁手的人过去,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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