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搭建了一道涵及山东、河南、山西南线的漫长防守面。因此大通营的兵力布置,可以说非常分散,沿着南北分界线,十五万大军基本算是面粉里掺沙子,怎么也多不到那里去。
尤其山陕军和张缙彦、许尔安这三大营,分别以小营为单位,分散到了河南、陕西、山东等地。
防卫定陶核心区的军队,只有四个小营不到2万人的规模,分别是:阎应元率领一个民壮新兵营;申甫带着车炮营及沧州兵两个小营;冀乐华统辖一营天雄军。
这样的军力布置,本应该属于绝密中的绝密,但就因为张缙彦的存在,金声桓了如指掌。应该说张缙彦充当旧党间谍这件事儿,是得到过孙传庭、朱慈炯首肯的。但大家毕竟都没干过这项事业,所以究竟那些信息应该说,那些信息不应该说,都没经验。
这就造成金声桓在通盘分析这些情报之后,大胆做出纵向穿越,直击定陶的战略决策。只不过金声桓在这里犯了一个小错误,他忽略了双重间谍的危害性,应该说这是这个时代军人的不幸,对情报人员缺乏足够的重视,也就自然容易在这种问题上栽跟头。
这边张缙彦,阮大铖等人早就想通了,留后路没问题,万一将来旧党胜利了,他们还可以称得上有功之臣。但在反叛事业没有成功之前,主流一定要向好。
金兵北侵,直击大通营心脏,这个消息传递给张缙彦之后,要他相应安排并且提供准确信息。以便金声桓一刀致命。
但张缙彦可不傻,小小不言的情报,能传递一定传递,还赚点儿零钱花花。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张缙彦可就不干了。
他立刻就通知了自己的主心骨,阮大铖。要不说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土鳖呢。阮大铖这些政治小强,永远可以敏锐的嗅到政治气息,以力求自保。
金声桓准备在左良玉身故之前,以一场胜仗来为恩帅送行,并且准备孤军奇袭定陶,这个设计本身没有太多的意义,无非是为了表示自己一条道走到黑的立场。
但在阮大铖看来,这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目前来看,旧党还有两张底牌:丘慧荣于南京刑部抢夺的宗业司金银;旧党名下的南方不动产。
宗业司金银可是真金白银,其中本来有一部分应该算在“七王”名下。但毕竟“七王”也伙同谋反了,总要有所忍让,再一个,宗业司的产业主要在南方,左兵拿钱,七王取业,这样的分赃模式,倒也没亏。
宗业司金银一直归丘慧荣所有,要想让他放心将这部分金银贡献出来,兑换成桃花票,有两个前提:
1。桃花票确实坚挺
2。军事胜利,但政治上却愈加被动。
先说第二条,政治上被动很好理解,国家不动边军入内勤王,就是最大的政治。没人可以在这个问题上产生置疑,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在政治就只能更加被动。因此,现在左兵急需一场军事上的胜利。
亦即金声桓此次偷袭,一定要大功告成。
只有军事上取得进展,政治上却依旧被动,丘慧荣又全程参与了惊天骗局,那么当左良玉身故,左梦庚率领三大总兵投诚国家之后,剩下坚守立场的丘慧荣,就会迫切希望这场骗局的成功,以便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因为在旧党算来,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能够坚持到摊牌的那一刻,收购北方将获得无与伦比的成功。丘慧荣之前能亲自审问张应京,就在于其内心中,也是认可这个骗局的可操作性。
只要军事上的实际领导者丘慧荣产生了这种愿望,那么对于北京方面来说,目的就达到了一大半。握紧两张底牌的手,也就开始松动。
这就涉及到桃花票的坚挺问题。
要想让桃花票坚挺,就需要旧党控制区内的全体精英层,都对桃花票产生信心。
一旦丘慧荣答应将“被其控制的宗业司金银”作为最后的家底儿贡献出来,则必然坚定所有参与反叛的藩王、诸党大佬、皇商。大家同样会把最后的家底儿全押进这个“局”里面。也就是鼓动全体人员“用在手的南方固定资产”做抵押,彻底发行桃花票,来尽量套取民间游资以及这些大佬们的库存现金。
并且这里还有一个很小巧的设计,那就是宗业司金银只作保本之用,并不实际参与到“收购北方”的行动中去。换句话说,宗业司金银更像是一种补偿金留给各位大佬作压兜使用。
这样就可以做出一个假设:
旧党诸大佬以宗业司金银为最后储备,以在手不动产抵押自行发售的桃花票,用套购来的金银去收购北方,这样表面看起来稳赚不赔的“金融骗局”可以称得上完美无缺了。
因此现在,必须保证金声桓的胜利,只有金声桓这次获得大胜,才能让旧党彻底的狠下心放手大干。
这就是今天阮大铖、孙传庭前来游说慈炯,做出“定王北顾”决策的通盘原因。
而慈炯很轻易的认可这个,对于他来说屈辱无比的逃亡战略,其原因也是很复杂的。里面有对孙传庭的尊重,也有对国家的忠诚。甚至,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原因,风水。
这个时候的人们是很讲究风水的,风水学中有个比较重要的门类,就是名不犯冲。
当年庞统先生在落凤坡被乱箭射死,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很简单,庞统先生的外号叫做“凤雏”。凤雏死在落凤坡,这不是很合乎逻辑嘛!
因此,定陶这个地名对慈炯来说,是非常不吉利的,因为他的封诰是定王。虽说他小人家被剥夺王号了,但出于都了解的原因,“定王府”这个机构并没有裁撤,所以到现在民间仍有相当多的人以“定王”来叫慈炯。包括孙传庭在内,一些文官在书写奏折时,偶尔也会以“定藩”来称呼慈炯。
定陶,谐音就是定王逃。无论是战略需要,还是封建迷信,慈炯是可以勉强接受一次倒霉的败仗的。
当然,这场败仗的幕后因素,绝不仅仅是“名不犯冲”,也不完全是为了骗局成功。因为大通营这边的人才确实太多了,而且是各种各样的人才。
阮大铖、张缙彦属于黑暗系人才,孙传庭则属于光明系。他们这黑白两道共同做出一致决策,在事先已经侦知敌人动作的前提下,共同设这么一个局,白白送给金声桓一份大礼:武功彪炳、外加50万两童子票。
这其中除了上述已知的原因之外,还有孙传庭的一点点私心。
……
第五十章:动与不动
杨二老婆杨二婶
买糖买了盐二两
脆巴脆巴咬盐巴
吃渴了,气哭了,二婶去打水
井里的月亮,缺了角
……
在某些“词人”看来,这样既不合辙也不押韵的童谣,是难登大雅的,甚至连听见,都是对他们的亵渎。然而管你个酸丁冬烘,孩子们愿意唱,阿婆们愿意听。这就够了。
今晚的月亮就挂在廊前,枝头弯弯,月儿弯弯,好像两个小孩在勾手。夜色下青石铺就的小径,泛着白净的光斑,从窗前一直蜿蜒到院子尽头,两旁是低垂的槐树,现在刚好是槐花开放时节,因此石径两旁的枝桠中,不时闪现一簇簇淡黄色的小花,借着月光,还可以看到几只蜻蜓在飞来飞去,振颤的翅膀,偶尔会带给人毛茸茸的感觉。
坐在黑暗中,望着窗外,耳畔还传来阵阵蝉鸣。这本该是徜徉诗意中的美丽,然而他的心中,却泠沥着滂沱泪雨。
义父在一个时辰前闭上了双目,这么一位叱诧风云的大帅,临死前和那些普通的农夫没有任何区别,挣扎着,握紧他的双手:
“伏章,就拜托给你了。”
“…”
从懂事起,他就在义父的督导之下,习武学文,因为义父说了,
“好男儿顶天立地,就应该当兵打仗。将来登坛拜将,不负大好头颅。”
要想封侯拜将,首先要武艺高强,其次要熟读兵书。因此能够文武双全,受人敬仰,都是义父的教诲。
然而这样的记忆,说起来简单,却饱含着艰辛与苦难。从小到大他只听过《杨二婶》这一首儿歌,那是少年时一次骨折之后,由于伤痛睡不着觉,他将被子蒙住头,闷声痛哭。于是义母在床头哼唱了这首曲子,让他哭着、笑着,昏昏睡去。
后来义母早亡,义父没再续弦。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就只剩下两个:义父左良玉、义弟左梦庚。
没错,此时一个人坐在黑暗中静静品味伤痛的他,正是丘慧荣。
丘慧荣的生身父亲丘磊与左良玉是自幼的玩伴,同为军户,同袍当兵。几十年前的大明军界,早已经被贪官、弊政、天灾而折腾得几近崩溃。丘磊及左良玉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万般无奈之下,两个人搭伴去抢粮食,结果粮食没抢到,却抢到了祖承训(祖大寿他爹)的军服,一番拷打审判之后,丘、左两家的人也都差不多饿死了。如若两人都死,则牙牙学语的丘慧荣、尚在襁褓中的左梦庚也都活不下去了,于是丘磊和左良玉决定抽签分生死,最后是丘磊出面扛下所有的罪责,以尽最大可能保全剩余亲人的性命。
就这样,丘慧荣成为了左良玉的义子。这是他的命,命运的命。
义父的遗言“伏章,就拜托给你了”同样是他的命,命令的命。
“伏章”是左梦庚的字,三天前就已经传来消息,在准确获悉左良玉“病重弥留,即日长辞”的消息后,皇帝、内阁、六部等代表国家的机构并没有公开表态,却由钱谦益、刘茂遐等赋闲或基层文官出面,以私人名义赠送了一些挽联和问候的信件。
如果不是内阁或者皇帝首肯,借钱谦益们再多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写挽联。这足以表明国家的态度:左大帅终究是剿匪、抗清的英雄,即便在死前反叛了,国家也并没有否认他曾经的功绩。但功过是否相抵,还要再等等看。
应该说中国的老百姓对“温情政府”是情有独钟的。当然,前提是大一统的中央集权体制。
独裁的体制意味着极端的暴力,在极端暴力之下所展现出来的温情,就是极端的温柔。这种哲学问题,其实不难理解。
这种极端暴力与极端温柔结合体所表达出来的潜台词也就非常明确了:
左梦庚领着徐勇等总兵将领,如果想反正投诚,可以直接找钱谦益等人商议。国家(皇帝、内阁、言官)系统保证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呵呵,时也命也。”
黑暗中,丘慧荣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判词。他的命运,已经定了。
十五天前;金声桓传来消息,偷袭定陶,大获成功。根据张缙彦的“线报”,当晚刚好是定王慈炯、孙传庭、阮大铖、主将冀乐华等人,在“定陶库”盘点金银。
定陶库设在戚姬陵一带,因为戚姬母子死得太惨,所以这一带历来被民间视为鬼域,所以将金库设在这里,倒也合适。而且由于是盘点金银,所以军队也不多,只有不到一百人左右。
金声桓的特种部队,却是800人。
两相交战,还没等刀枪相撞呢,定王方面就先被烟雾弹给放倒大半,金声桓单骑执刀,直奔慈炯而去。据在场旁观者后来描述说,炯哥儿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口里大喊救命。
想想看,如果不是冀乐华拼命拦下,定王慈炯,一定当场报销(金声桓未必真想杀王,抓捕倒是真的)。
但双方人数对比实在太少,就在金声桓收集50人作为冲锋队,准备一举功成时。东面、西面忽然传来很多人马走动的声音。
曹家军、许家军都是金声桓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旦这两支队伍被惊动,金声桓必死。
在敌情不明,战局有变的情况下,金声桓当机立断,抢钱而还。
定陶库存放着定陶工坊的全部现金,由于“国家没钱”,所以这边全是纸币。什么户部蛤蟆本票、虎山童子票、甚至还包括一部分桃花票,都是成箱的存放在大库中央,只要两、三个手脚麻利的男子动作快点,几箱子纸币还是很容易带走的,更何况金声桓带的800人,全是精兵锐卒。
带不走的,放火烧掉!再把定王慈炯的军旗、孙传庭的帅令旗、冀乐华的将令旗卷吧卷吧,都带回去。一场偷袭战,完美落幕。
沿途回返时,金声桓也不忘了派人换上民装,去打探一下虚实:自己偷袭定陶,完全依靠情报的准确。但为什么在节骨眼上,两边的侧翼方向会突然多出来好多人马呢?
却原来,定陶工坊养着很多民壮,这些人是需要发薪水的,所以通常是夜间取钱,然后第二天一早发工资。发工资这天通常不上班,老百姓们会像过节一样,领到薪水,然后回家跟老婆、父母、孩子们一起数钱、喝酒、睡大觉。
一切,都天衣无缝。
张缙彦是值得继续信任的,他的情报,也是准确滴!盘点库存,人马不多,大佬全在。非常便于一击得手。
但正因为盘点库存,所以后半夜会有人前来接应,因为是战时,又是工人的薪水,所以一定会有军队随行。
这样,留给金声桓的时间并不多,老金又足以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反正只要抢到钞票,就不算空手,又不是非要杀了定王、孙传庭等人(老孙是清官,杀了不好;慈炯是王,杀了更不好),吓唬吓唬就行了。
不过有个意外,定陶工坊的“总会计师”越其杰先生,居然被毒烟给薰晕了,然后倒在地上,竟然被乱马踩踏而死!
“完美无缺!”
丘慧荣忽然在黑暗中冷笑了一声,这场偷袭战太完美了,完美到南京方面足以因此而获得喘息,定陶那边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死了一个无足轻重却早已该死的贪官越其杰。
正是因为完美,才引起丘慧荣高度怀疑,并且他前两天得到的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是刘茂遐借着递送挽联的机会,传过来的:
“因定藩战败,遗失童子票过巨、且致(越)其杰殒命,不宜再领兵马,应交有司论责。兼有兵加亲藩,于国不详之兆,是故天子御笔行旨,召定王北上,赴香山探母。”
这个消息非常非常微妙。
首先,三皇子慈炯素有侠王之称,而且侠王之名是在南京时期获得的。所以如果由慈炯牵头的大通君子营,在平叛战斗中获胜,则侠王之名在黄河以北的民间,也同样高涨。
再一个,尽管慈炯现在是庶民,官方正式的称呼是国姓贵子慈炯。但他终究是皇子,而且是曾经宠妃所生,尽管礼妃现在被禁足香山,但从种种迹象来看,礼妃返宫之日,已经不远了。如今的香山,已经快成为紫禁城分部了,宫里的很多人都隔三差五的过去逗留。再加上慈炯的姥爷田国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