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个时候,皇上翻查济雪连星堡各堡主的名册时,竟然大怒,亲自拟旨将三桂的堡主一职给免去了,虽说游击将军衔仍保留下来,但吴襄还是比较伤心。
吴祖两家为了辽东,可以说是搭上了几代人的性命,单由他吴家子弟亲属组成的亲兵就达三千人。正因为吴祖两家在辽东的影响力,袁崇焕提出了‘辽人守辽土’的指导政策,毛文龙收了一大堆的干儿子,用以拓展自己的势力。可见这两个家族在辽东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一点点的作弊行为都不允许吗?偏偏三桂是个傻瓜、笨蛋,接到这个专门写给他的圣旨反倒很高兴,说什么:
“原来皇上还是看重我吴三桂的啊!哈哈哈!”
真是个孽障啊!吴襄每每想起这事,都很苦恼。
平常时日里,他们辽东军系的几个老朋友,曾经探讨这件事。大家都很奇怪,按常理,如果被皇上得知这种集体徇私的行为后,那可是要牵连一堆的人啊,罢官、治罪甚至丢性命,都算正常。
但奇怪的是,皇上亲自下旨跟三桂说明原委,又开恩保留了游击将军衔,剩下的事儿和人,就都没再提及。这也就证明,皇上对他们这种徇私舞弊的行为,没太在意。既然不在意,那为什么不做个人情?
大家商议的结果只有一个:这一切都是东江那边搞的鬼,毛文龙的儿子毛承禄已经独当一面了,自然不希望辽东这边的第二代抢去小毛的风头。
皇上不得以的情况下,才免去三桂堡主一职。但又顾及孙阁老、袁督师的情面,又故意擢拔三桂当游击将军,只是这样以来,三桂先是丢掉了冠军郎的荣誉,接着又失去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了。
“妈的!”吴襄心中怒骂,“偏偏这次,老子还得跟东江的这群王八蛋一起出征。”
想到此,吴襄苦恼的脑袋似乎炸裂开来。他甩着脑袋,斜眼看了看耿仲明,鼻子里狠狠的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一旁的耿仲明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这个糊涂将军,心说了:
‘你他娘的不琢磨怎么完成军务,有事儿没事儿的老冲我哼哼干什么?’想到此,耿仲明很有抻头儿的拱了拱手,却不想,这讨好的举动,却换来吴襄的一个硕大的大白眼,耿仲明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东江军系和辽东军系的恩怨纠缠,这天底下是个人就都清楚。正因为如此,两家合兵时,一堆的人中,才挑选了他来做配合。因为他的优点是城府深,能忍常人所不能。选择吴襄也是如此,吴襄的能力,在整个辽东军系中,属于从后面数的。但他脾气好,人缘好,十几代下来的吴家兵,战力又确实强悍,这才让他们两个搭档配合的。
但耿仲明这两天已经快突破忍耐的极限了,因为他总是莫名其妙的遭到吴襄的白眼。耿仲明心中时常暗暗的念叨:
‘这家伙以前不这样啊?我又没得罪你,你有事儿没事儿的就给我一个白眼,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冲我哼一声,想干嘛啊?我怎么你了?没完没了是怎么的?’
耿仲明紧了紧手中的穆刀刀柄,闭上双眼,徐徐的吸气、徐徐的呼气,想尽一切办法来压制自己的火气。
他们今天又是一无所获,晚上按例归他值夜,他只好拼命强迫自己养精蓄锐,千万别吵架,千万别招惹吴襄。毕竟吴襄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上下级的关系还是要保持的。
正在这各怀心腹事呢!前面草丛一片晃动,显见得是有人过来。耿仲明立刻半蹲起身子,一手火铳,一手穆刀,警惕的盯着来人的方向。
“哼!”
一旁的吴襄又再次冷哼出声,他从声音就判断出,是自己的儿子三桂回来了。
眼见果真是吴三桂领着20个人回来,耿仲明心中大怒,但面上却不得不表现的非常平静,只是双手略颤的,收拾好自己的火铳和穆刀。大家别误会,他不是吓的,而是气得手直颤。
“父帅,鞑子镶蓝旗4000、整蓝旗2000人马,自广宁城出援兴隆山,儿子抓到了他们的舌头,特来禀报。”
“哦!”吴襄无精打采的又哼了一声,他临阵指挥的最大毛病,就是决断太慢,但他了解儿子的能力,所以就等着吴三桂提出计划了。
“哼!”
一旁的耿仲明,总算逮到这个机会,神清气爽的哼了一声之后,开口询问。
“吴将军,鞑子大部现在那里了?”
“回叔将军,据小侄刚才窥探,今夜他们已安营在70里外,明早才会动身。”
吴三桂还是比较懂礼貌的,耿仲明的辈份又确实高,叫一声叔叔也不过分。虽说年龄上不是很大。
“噢?那吴帅,咱们是否今夜偷营?”
经吴三桂这么一捧,耿仲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也用敬语询问吴襄的部署。
“偷营?”吴襄气的一跳,知子莫如父,吴三桂想偷营的计划,早跟他提过,但现在是耿仲明率先公开说了出来,因此,吴襄气恼的,是自己儿子的创意被对头抢走了。一怒之下,吴襄索性出言反对:
“这旷野之中,两边都是骑兵,偷营一事,风险太大。”
“是啊,叔将军,现在草长的太高,战马偃行,很难做到不发出声音,因此,小侄儿想……。”
吴三桂也是从小在军中混出来的,军功叙用上的个中微妙,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因此,见耿仲明和父亲抢起战功了,他当然要站在父亲这边,再说了,他现在已经有新的想法了!
看见儿子这般‘聪明’,吴襄很欣慰的和颜悦色的问道:
“三桂,有话你说便是。”
“是父帅,三桂想,那名舌头今夜不归,鞑子军必然起警惕之心,偷营确实难以做到。索性咱们也安心休息,等到明日一早,先派小股人马前去迎敌,后续大军再迂回包抄,一口气吃了他们。”
“嗯!为何不做伏击,而要先派小股去呢?”
吴襄误会了,他以为三桂要担当这个小股先军的统领。父亲是永远都会担心儿子的。但他真的误会了。
“回父帅,鞑子此行,乃是出援兴隆山,今夜闻警之后,定然小心戒备,明日一早,如果看不到大明的军马,定然绕道疾走,因为他们会担心这边有埋伏。所以,必须先派小股部队前去接战,好缠住他们。鞑子们眼见人数不多,也会恋战不走。这样,有利咱们布好口袋。”
“呃!”
吴襄没词了。但耿仲明可是有词了。
“小吴将军果真是少年英雄,此计果真妙极,只是明日引战时,切忌小心啊。我这边的水师鹰嘴铳,散弹面积大,你们回头多装备几支吧。”
“呵呵,小侄多谢叔将军宽爱,但小侄的方略,明日引军之人,并不是小侄。”吴三桂很理智的微笑着。
“什么?嘿嘿,也罢,我东江镇的人马,多与鞑子有血海之仇,明日引兵之战,不会叫你们父子失望的。”耿仲明咬着后槽牙,艰难的说着。
“哼!”吴襄冷冷一哼,心中很是鄙夷的骂一句‘胆小鬼’。
吴三桂看着他们两位,仍旧是理智的微笑着。这微笑,很有高深莫测的感觉,以至于吴襄和耿仲明,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吴襄能力不高,但并不是笨蛋,他终于有些明白过来。
“三桂,难不成你是让为父,来担当明晨的引战之人?”
吴三桂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个小兔崽子,亏你,亏你!”
吴襄剩下的话无法说出口,因为旁边还有耿仲明呢,如果自己再说下去,就显得胆气太弱了。
“三桂!”
耿仲明彻底被吴三桂征服,他忽然觉得,东江和辽东之间的争斗很无聊,大家其实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同袍之间的内讧,简直跟小孩子似的。
……
吴襄的人马总共是两营8千人,他领着最精锐的两营前哨1600人去引战去了。吴三桂和耿仲明二人,带领剩下的8哨6400人,连夜砍伐了一些蒿草,这些蒿草点燃后,浓烟滚滚,极适合扰乱对方的心神。
而砍伐蒿草后的空地,又便于急行军进行穿插迂回。耿仲明跟在吴三桂的屁股后面忙活了大半夜,心中愈加佩服起这个只有22岁的青年将军来。
……
此刻,收复铁山的战斗正在一个紧要关头。
正在铁山对抗明朝联军的,是两位贝子瓦克达和博洛。其中,瓦克达是代善的四小子,博洛是阿巴泰的三儿子。
在兄弟排行中,代善是老二,皇太极是老四,阿巴泰是老七。由此可见,后金的贵族,对铁山的重视程度,那是相当的高滴!
因为八旗是骑兵为主,所以他们的营盘,一半在山上,一半在平地,并且搭建的是犬牙交错,层次感分明。这也足以证明,瓦克达的水平。
这样的营盘,依山傍水,进可攻退可守,骑兵的机动能力可以尽情发挥,步兵的坚守本事可以全面施展。面对这样的营盘,如果想拿下,只有一个法子,拼人!
东江军系中,论战斗力,那个个都是一等一的战将。但是论起偷奸耍滑,畏战保本,那也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因此,毛文龙为了让这些‘宝贝儿子’们专心作战,专门指派了毛承禄和陆继盛为这次铁山攻势的主将和副将,那位朝鲜国王的亲弟弟,凤坪君李觉殿下,则是朝鲜联军的主帅。
其他的各位‘好汉’,也都派了过来。尚可喜的步军可喜营,孔有德的水军有德营,陆继盛的步兵继盛营,天雄军那边的步军营由刘兴贤代理。还有金州那边抽调过来的一营骑兵,是由刘兴沛带着,还有就是毛承禄自己统领的东江精锐前锋营。
有了小毛帅毛承禄在这里一镇,大家也就都有些踏实,毕竟大家再怎么土鳖,也不会触毛承禄的霉头。当然,毛承禄也知道这些便宜兄长的毛病,因此,毛承禄便按照陆继盛给他制定的作战计划,进行了安排。
首先,李觉的朝鲜子弟兵,为了光复河山,早就将生死抛到爪哇国了。那么好,最先主攻的就是李觉的手下。同时,大家也知道李觉兵的战斗力是个什么水准,恰好,孔有德的水军,多是炮兵出身,那么好,孔有德的大炮作为配合兵种,在战斗的最开始进行排射。
水军炮都是鹰嘴霰弹炮,大炮轰鸣,打出去的炮弹,是一蓬蓬蓝汪汪的弹雨,孔有德的士兵躲在偏厢车中,一直推进推进到营前一百米的左右,方才放炮。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就是李觉的士兵,后金兵被弹雨压的有些冒不了头,就更别说射箭反击了。但是,朝鲜子弟兵可不管这些,即便是对方放箭,他们也依然是梗梗着脖子向前冲,因此,当看到霰弹炮将将把营栅轰塌了一角,便呼啸着冲了上去。
“他妈的,回来,回来!娘的!”孔有德骂了两声,见没效果,也就不骂了,继续命令手下人发炮。
“将军,再打就伤着自己人啦!”孔有德的副将一旁出声提醒!
“放屁,谁他妈跟那帮疯子是自己人?打,这可是小毛帅的军令!”
孔有德可不管朝鲜兵伤亡情况,他的任务,之前陆继盛交待的很清楚,炮火压制,或更伤敌两成以上,方可总攻。现在刚刚把营栅轰塌,任务还没完成呢!
“传我军令,有德营停止炮击!”
毛承禄眼见孔有德有些不管不顾,连忙下令制止。一旁的李觉冲着毛承禄拱手致谢,随即骑上一匹战马,军刀一挥,带领自己的骑兵营冲了过去。
“承禄,这炮击的功效还没见到,李觉这么冲杀,伤亡会很大啊!”
刘兴沛一旁有些着急,要知道,李觉这么打,坚持不了多久,根据计划,他的骑兵营是第二波攻击,眼见自己的任务变得复杂,刘兴沛的声音中,很有些气极败坏!
“无妨,”陆继盛连忙出声解释,“现在来看,后金显然顾及咱们的铁弓和火铳,所以,打算以步兵对步兵,在营盘附近解决战斗。所以,第二波攻击可以改成我的继盛营主打!”
“啊?继盛啊,这,这不合适吧!我的手下马上步下,都还可以,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吧!”
刘兴沛还算义气!但陆继盛却微笑着拒绝了。
“兴沛兄太客气了,咱们兄弟,没必要如此客气,嗯!”
陆继盛沉吟一下,观察了一下战场情形,随后对着毛承禄说道:
“承禄,后金营盘的东北方向,似乎守备不多,一会我就从那边触击,我的兵马一参战,后金营内必会调兵,届时,兴沛哥哥的兵马,一定要从再次闪现的空缺冲去,这个空缺时间不会太长,可谓稍纵即逝,因此,骑兵营一定要尽力冲起速度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兴沛率先代替毛承禄回答,他也知道,陆继盛明着是跟毛承禄说,实际上是在指点自己,这个人情,还是主动认下的好!
“如此,继盛先行了!”
说完,陆继盛自马上先抽出一面改良软盾,再抽出穆刀,准备停当,方才带马前驱到自己步兵营的方阵中,随后,步兵方阵速度奇快的先上山,再扭转方向,直杀后金营盘的西北角。
“承禄,我的炮兵营用不用架到山上去?”
这是孔有德撤离战场之后,专门跑过来问问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哦,不用了,此时两项鏖战,鹰嘴炮霰弹面积过大,容易伤自家人,有德大哥倒是可以带领自己的人马于西南方向布防,以防两红旗的人马自那个方向逃蹿!”
“得嘞,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孔有德又跑了。
陆继盛的步兵,比朝鲜兵还不怕死,还敢玩命,但他们的装备和训练水平,又远远超过朝鲜兵,因此,陆继盛的步兵只三个冲击,就全然挤进了后金营盘之中,只是陆继盛知道,如果一鼓作气往里面死冲的话,那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因此,陆继盛约束自己的兵马不再前冲,就地列了一个方圆阵型,里面是持长短火铳的火枪兵,站成一个方阵,外围是手持长矛、铁弓和巨型硬盾的士兵,列了两个紧密连接的圆环。如果从空中俯瞰,很像一枚铜钱。这个阵型的好处是,方阵的火枪兵,可以不受干扰的放枪和装填弹药,最外圈的长矛圆盾,用来抵挡外围的攻击,里圈圆环的弓箭手,则可以持续不断的进行射击。火枪兵的攻击范围是远端,弓箭兵的攻击范围是近距离。这样,这个方圆大阵,就像一块磁石一样,逐渐将后金兵马吸引过来,并越聚越多。
而随着人马的抽调,后金营盘的东北角,逐渐出现了松动迹象,此时,不等毛承禄下命令,刘兴沛拱了拱手,便拍马去招呼自己的骑兵营去了。
东北角和西北角一样,建筑在山上,刘兴沛的金州骑兵,也跟陆继盛一样,先是直上直下地打马上山,然后居高临下,纵马冲营。
等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