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夕眉目一沉,攻势加紧,挥剑就向鲁忻挑去,截断了他后面还想说的话。
鲁忻见这一剑甚为凌厉,不敢怠慢,赶紧接招。这一来一回,刺探对手的过程完成后,两人默契地同时向后退了两步。
“美人还有这等能耐?”鲁忻有些兴奋了,同时也暗自疑惑。他可没听说在钟宁夏身边有个这么厉害的人物。一般人能接住他十招就很不错了,这个美人,虽实力在他之下,但要短时间内拿下,恐怕也不是易事。
与此同时,流夕也暗自心惊。
要打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恐怕得要一番恶斗,而他手中那把从黑衣人手夺过的剑在短短几次与碰击后,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不幸的是,聪明如鲁忻,一定也想到了这点,以致笑得更加邪魅起来,不给流夕缓息的机会,举刀就劈过去。流夕能躲就躲,尽量不去拿自己的剑与他的刀碰撞,可这样一来,他的体力消耗就大了,而且一味躲闪,失去了大量可以主动攻击的机会,便明显落入劣势。
见流夕弯腰闪过一刀后,鲁忻忽然发力,回刀向同样的方向砍去,逼得流夕只能以剑抵挡!那一击,鲁忻用上了全部力气,不只是震得流夕虎口一颤,连剑也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破裂声!
流夕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要与他的剑碰撞。
“呵呵呵呵,美人,你的爪子废了哦。”鲁忻笑得很大声,“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否则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手中这把剑,最多还能对击两次!然后流夕就真会如他说所失去了爪子。汗水顺的他的额角划下,滴到地上,眼神却依然是安静的,仿佛一泓泉水。鲁忻暗自叫好,这美人不但有实力有胆色,还有那令人惊叹的气魄。
然而这样情况让宁夏急了,她趁鲁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流夕身上时,绕到他身后,抬剑猛地刺出去。
“不要!”流夕一直以来都安静的神色陡然惊慌了,这样的惊慌全部落入了鲁忻眼里。
展开一抹玩味的笑意,鲁忻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向旁一侧身,在宁夏的剑刺空向前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小美女,你不行的。”鲁忻笑着夺过宁夏手中的剑,一把把她虏在胸前,做势轻佻地嗅嗅她的脸。
流夕眼神收敛起来,完全不见前一刻的慌张,站直了身体,冷冷地看着他。
“美人,你知道人最痛苦的是什么?”鲁忻见流夕这般,也收起了轻浮状,嘴角带自嘲讽说道,“是理智无法战胜感情,而做出的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罢,他忽然紧握住宁夏的腰,接着用力一推,把她推向断崖……
流夕的动作是身体的反射,快得令人眼花。他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宁夏的手,身体却被她向前带去,在要掉下断崖的一瞬间,他的另一只手抛下了剑,抓住了长在断崖边上的灌木。
宁夏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荡在空中,流夕的小半个身体也冲出了崖坡!
风很大,大得几乎要把她刮走。
鲁忻忽然大声笑起来,却带着些许的愤怒,“有趣!多么有趣的表演!”
流夕与宁夏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双目对视。
宁夏苦笑着摇摇头,意思是说,放手吧。
流夕也笑着摇摇头,不放。他的微笑一如往常的温柔。
“如果可以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她说。她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开,仿佛不真实。
流夕依然摇头,说,“我们早就认识了,很早很早已前……”
随着一阵短促的肌肉被撕列的闷响,一把剑贯穿了他的肩膀。
鲁忻站在崖上,冷冷地看着他们。这样的生死离别,竟让他莫名愤怒。
同情?怜悯?不!他不会,他同情他们,那当初他妻子死的时候,又有谁来同情他?
所以他改变主意了。
他曾给过流夕机会的,现在不会再给了。他可以跟阿木图交代钟宁夏不慎失足跌下断崖,反正死人也不会说话。
血从他的流出来,但是抓住她的那只手,却更紧了。
“笨蛋!”宁夏忍不住眼睛湿润起来。
流夕轻皱了下眉,笑得很明媚了。
血顺着他的手臂淌到了她的手上,再顺着她的手臂淌到她身上。
温暖如初。
“傻瓜,放手吧!不然我们会一起死!”当血滴到宁夏脸上的时候,她终于说道。
灌木的根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开始松开地面,细小的根已经断了开来。
鲁忻冷笑,刚想上前动手,忽然一阵马儿的嘶叫声撕裂了这个黎明!那还吃着草享受生活的小三终于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它一跃上来,只见鲁忻想动那插在流夕肩上的剑!
小三抬蹄踢过来的一瞬间,鲁忻还是拔下了剑,更多的血喷了出来。
“好马!”鲁忻不禁叹道。
小三卡位到鲁忻和流夕之间,愤怒地对他喷着鼻息,蹄子还在威胁地刨着地面,不让鲁忻靠近。
可是小三始终不能帮到流夕的忙,灌木根又被向上拔起一段,形势更加危险。
“放手啊!”宁夏急了。她不怕死的,她活着已没地方去了,还怕死了么?死了多好,她又可以看到她那慈爱的奶奶,和一见到她就头痛的父王和母后。
然后她也可以坦然地面对雷若月,面对那些死去的邦什战士。
雷若月……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那根金钗并没有刺到他的心脏,却依然很深地刺入了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她走的时候看到了那满地的漫出的血,仿佛在他身边绽开的初夏的花红。
曾经他们都会在这个季节去紫榆城外的山谷游玩,然后宁夏会编个花环,带在雷若月头上,而他每次都会一脸不情愿地就范。
想到这里,宁夏笑了。
她早就说了,要她原谅他,除非他死了或者她死了,死了多好,死了多好……死了就可以放纵自己去想念……
那瞬间她又想到莫凌霄,他应该不好吧?她依然还记得那晚她离开的时候,他望着她的那双眼,深切的期盼,和眷恋。欠他的情,来世她都还不清了啊,这大拇指上带着的扳戒,为何火伤一般滚烫……
还有那个笨蛋阿木图,他以为是她自己逃跑了吧?她可以想象出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可惜她还来不及告诉他,他手腕上的那朵红花,不是毒,而是情蛊。那朵花是他对她的爱,如果他得到了她,他幸;如果他等不到她,在花儿开满他手腕的以后,自然会谢。
不过要是知道她死在他下属的手下,他会不会心里舒服点?呵呵,这样的话,她就不欠他了吧……
就在宁夏闭上眼想感受的堕落下沉的速度时,身体猛地被拔起!
她错愕地睁开眼,遇到了一张绝世的笑容!好美,如同流星坠落前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光热,绚烂无比,仿佛天底下就只剩下那一点的光芒……
流夕的动作一气呵成,他脚尖点地,借用自己下沉的冲击力,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把宁夏从悬崖上拉了起来!灌木被拉断了,他松开了手,他们的身体在空中交错,他以比自由落体更快的速度下沉,而她则被甩上了地面,脸因摩擦地面的石头而破了层皮,混合了眼泪,生疼生疼。
他们的身体在空中交错过短暂停留的瞬间,他扯下脖子上一直挂着的坠子,同宁夏一起扔上地面。他闭上眼睛前,在心中低吟了两个字:“宁夏……”
没有说他爱她,没有说他愿意为她去死,只是不想她死,所以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不需要她问他:“如果有个悬崖,你愿意陪我跳下去吗?”,他用自己的生命告诉她,他有多么在乎……连命都可以放弃……
只是,对不起,不能收留你了,不能带着你去大漠看日出日落,不能带着你养一群牛羊,看云卷云舒,不能让你重新微笑,和你一起慢慢老去……
他是多么不想这样离开,那眷恋的目光一瞬间就仿佛纠缠了一生。他离开了,她要如何去幸福?谁会收留她,又有谁会知道她渴望的幸福?
可是来不及了,连多说一句话也来不及了……身体飞速下沉,仿佛堕入了地狱最深处。
可是他笑了。闭上眼,眼前略过那风声如歌,他还是笑了。
他所爱的女人,那么美丽那么坚强,世上不会有任何事可以难倒她的,她会站起来,她一定会重新骄傲地绽放出那比阳光还刺眼的笑容……
51 惩罚
“啊——”宁夏的声音凄厉地穿透了云霄。
树上的飞鸟被惊起,扑哧着翅膀怪叫。
宁夏的手指深深插入泥泞的地面,哭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颤抖着仿佛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那是一种深切又无能为力的悲恸,连在一边原本还在僵持的小三和鲁忻都惊呆了。
许久,小三才走过去,用脑袋拱拱宁夏,宁夏一抬头,便摊倒在了泥水地上。
鲁忻呆了很久,直到看着小三费力地把宁夏拱上马背,掉下来,再上,再掉下……如此几次后,他才走过去,手臂一伸,拦腰接住又将掉到地上的宁夏。
小三暴怒地对他喷了个鼻息,却因宁夏在他手中而不敢轻举妄动。
鲁忻看了眼已经满身满脸脏乱不堪的宁夏,没理会小三,扛在肩上直接绕下山去。小三见他要走,抬起马蹄向他背后踢去,鲁忻轻松躲开,回头瞪了眼小三,用眼神警告它,它主人还在他手里,所以别惹他。
约莫在乱山林中步行了一柱香时间,终于回到了开阔的林地。鲁忻瞥了眼还跟在身后的小三,心中暗叹,真是好马,不但威武强壮,而且在那么茂密树林中还能灵巧行走,更重要的是,对主人如此忠诚!换了一般的马,恐怕早就逃跑了,更别说还要攻击他来救宁夏!
鲁忻的枣红马系在不远的一棵树上,鲁忻把宁夏甩上马背,自己也跨了上去,小三紧紧跟随。
一路西行,傍晚时分他们到了一个小镇,住进了一家客栈。这时候宁夏早醒了,却只是睁着眼默然无语,没有笑,没有哭,甚至连口水都未喝。
店家小二把小三和鲁忻的枣红马一起带到马厩吃马粮,由于替宁夏担心,又欺负不了鲁忻,小三不能轻举妄动,只好欺负欺负跟它关在一起的鲁忻的马了。
店内小二听鲁忻吩咐烧好了洗澡水送去房中给宁夏,宁夏终于没有拒绝,换下一生污浊不堪的衣裳,泡在温热的水中。
她还是有些恍惚,她不相信一个人,一个明明前一天还有说有笑的大活人,怎会忽然消失了?那种痛,仿佛他就存在于她身边,他就存在于空气中,可是她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除了伤痛,她已经无力思考任何问题了。
邦什和契沙的战争,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
雷若月回到了军中,虽然无故失踪又受了重伤回来,但丝毫不影响其影响力,所以连夏宁公主神秘出现又消失的事情,也没有人敢提起,只是亲眼见过夏宁的老臣们都心知肚明,雷大人的失踪和受伤定是与夏宁公主有关,剩下的只有叹息。
雷大人的死穴原来就在这里。
阿木图命令进驻边境的军队撤了一大半,自己反在听夏园住下来,不急着回都灵城。
在鲁忻把宁夏带回听夏园的那天,阿木图大摆宴席,算是庆贺邦什退军。席间有人说,王您为何不趁胜追击,阿木图但笑不语。
宴会在听夏园的绿蓉堂举行。
绿蓉堂是个半开放的厅堂,呈长方形,其中有半个厅向外伸展出去,像亭子那般以柱子支撑,与外界相连。檐上挂着淡绿色的纱帐,微风吹起,融合了夜色中淡淡的花香和杯觥下溢出的酒香,和着丝竹旖旎之声,如何叫人不沉醉?
阿木图斜靠在主座躺椅上,滚着金边的黑色丝绸外衣因其坐姿而滑开,露出了整个结实的胸膛,头发也以金色丝带随意绑在脑后,邪魅而野性。这是一场私人非正式餐会,大家都很随意。
阿木图的脚下伏着四个美女,不时地喂他一棵樱桃,而阿木图也没有闲着,有一下没一下地与她们调着情,那阵阵媚笑声为本来清新宜人的绿蓉堂填上了暧昧的桃色。
厅堂正前方,正对着阿木图的两根大柱子之间没有纱帐,望出去是而是一片也池塘夜色,可是在他和这片夜色中间,隔着一个人。
宁夏跪在生硬的石板阶上,低着头,面无表情。
从鲁忻禀告抓回宁夏后,阿木图就吩咐他让宁夏跪着,从早晨跪到了晚上,他才出来在这里举行宴会。
到这个时候,宁夏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进过食,连唇色都苍白得没有一丝红润感,仿佛死人一般。
当阿木图在美人们的簇拥下走进来的时候,他比他自己想的还要放不开。至少他在抬眼看宁夏的一瞬间,是带着窒息般的紧张的。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在紧张什么,就仿佛做错事的是他而不是她。
他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个样子,鲁忻只把人带回来,并没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她如此失神落魄。他叫她跪在这里,为什么她不生气?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跳起来乱叫乱跳!可是她没有。
她甚至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白天来这里看了她很多次,她一直就保持了一个姿态跪着,如同雕塑。
她如此“服从”,反而让他生气起来。
扶住侍女的手指不由加重,一声惊叫响起。
“王,奴婢知错!”那惊叫的侍女吓得立刻跪下,乞求宽恕。
只是这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