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躲在草丛中的田鼠,惊慌的窜到冰面上,可能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这个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小东西居然在光滑的冰面上表演了一回“屁股向后落雁平沙式”,在我们兄妹的注视中,它急得吱吱乱叫,四只小爪子左右扑腾,最后终于翻过身红着脸跑了……如果田鼠也会脸红的话。
我们指着田鼠遁走的方向放声大笑,我们的笑声在狭窄的山谷中反复回荡,晚盈把两只手笼成喇叭状,对着我高喊道:“哥哥我喜欢这里!”
我也学她的样子,高喊道:“是啊,我也喜欢这里!”
我拔出为了爬山准备的军刀,如果老爸知道我拿特种军刀当成钢凿,在岩石上刻字的话,一定会指着我的鼻子放声叱骂。
在石屑飘落中,“盈雪谷”三个大字一点点镌刻在这片岩壁上,成为见证两个孩子偶入桃源深处,留恋忘返的证明。它更像是一个神奇的封印,记载了我们最无怀的笑声和童年无忧的欢乐。
也许再过上三十年、五十年,当我们已经白发苍苍的时候,相携来到这个盈雪谷,再找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解开这个封印,重新回味一下年轻的滋味吧?
“啊哟!”
在冰面上滑翔的晚盈发出一声惊呼,重重摔倒在地上,她如暗夜星辰般美丽的双瞳中快乐的欢笑还没有消失,就扬起一层大海的波浪。
我手指刚碰到晚盈脚踝,她就发出一声痛叫。我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从地上抓起一把积雪敷到她的脚踝上,可是这样,半小时后晚盈的脚仍然慢慢红肿起来。
晚盈举起红皮萝卜似的左脚,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小心问道:“哥哥怎么办?”
我看了一眼手表,大略估计了一下我们走出的路程,点着她的鼻尖无奈道:“还能怎么办,我们今天只能在山上过夜。最多再有三小时天就黑了,背着你原路返回我们至少需要七八个小时,如果我们找不到盘山公路的话,在山上走夜路太危险,还不如趁现在这段时间做一下宿营的准备。”
到了晚上十二点,整个山顶气温陡降,最惨的是我们这个盈雪谷是个半封闭的冰天雪地,一阵小风从头顶的缝隙里灌进来,立刻带出一股冰库特有的阴森。
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的作的诗,说什么春风醉人,我看是春风冻人还差不多。晚盈裹着我的外衣,围坐在火堆旁仍然冻得直打哆嗦,最后赖在我怀里死也不肯爬出来。
我自以为准备充足的一大堆树枝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我只能隔一会就爬起来,拎着砍刀不断在国家一级保护区破坏树木。整个山谷里只要我能够得着砍得动的树枝都被我一点点弄下来,添到那个怎么也添不饱的火堆里。
当清晨的太阳终于肯赏脸露面,施施然爬上山顶的时候,整个山谷中的树枝、野草都被我清扫一空,唯一一棵大树就象是被拔毛的公鸡般,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一堆还冒着轻烟的残类,证明它们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发光发热。
睡在满地小石子的地上,我的背又痛又麻,晚盈缩在我这个肉垫怀里,就象是一只休憩的小猫,还打着幸福的小呼噜。看着被她口水打湿的衣服,我不由摇头苦笑。
在背着晚盈下山的时候,漫山的桃花映红了我们的双眼,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桃花丛中缓缓穿行,没有了城市的喧嚣浮华,没有了混浊的空浓烟和四处飘着异味的垃圾,深深吸上一口气,灌进肺里的是最原始单纯的自然气息。
晚盈亲昵的揪着我的耳朵,指着一枝桃花叫道:“好漂亮的桃花,哥哥快帮我把它摘下来!”
当我将一枝桃花递给坐在枝叉上休息的晚盈,她轻轻嗅着花香,粉色的点点花瓣,和晚盈清逸可人的脸庞掩映在一起,带出一种慵懒的秀美。感受到我的凝视,晚盈对着我嫣然一笑,她眼波流转,从双瞳中洒出一缕阳光般的温柔,我当时只觉得眼前天地为之一亮,心中只闪过两个字:惊艳!
她再爬到我背上,轻摇着桃枝,唱起一首好听的儿歌,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好多。
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爬上盘山公路,一位护林员就站在路旁,瞪大眼睛看着我们这两位从花丛中钻出来的不速之客,他的双眼最后落在晚盈手中那枝桃花上。
这位护林员叫住我们,温和的、循循善诱的、孜孜不倦的、苦口婆心的,对我们进行了一场长达二十五分钟的……教育课。
这位知识结构立体,拥有讲师之口才,仁者之心的护林员大叔,以这枝桃花为话题,引述到现在中国人均森林面积只占世界人均水准的几分之一,水土流失沙漠增多,又从国民素质过渡到人类公德,更从数字上论证了如果全国十三亿人,每人折一根树枝,会造成多少亩森林的毁坏……
罪魁祸首躲在我背上一直偷笑,我就像是只磕头虫似的努力点头,“对,大叔您说得太对了,我们错了,我们一定改!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当我们千恩万谢的送走那位护林员,终于顺着盘山公路走到山脚时,我们看到了一个警示牌。
请注意:
您已经进入天龙山国家一级生态保护区,请遵守天龙山生态区环保守则,违反其中任意一项,将处于每人二百圆罚款。
1、不得在山中营火。
2、不得在山宿舍。
3、不得在山上做饭、烧烤。
4、不得破坏树木。
……
我和晚盈面面相觑,警示牌上一共有九条规则,我们居然……全犯了!
晚盈趴在我身上嗅了嗅我的衣服,低叫道:“哥哥快跑,我们身上全是烟味,刚才是那位护林员大叔放了我们一马,其他人可未必有这么好说话。一人一千八百块钱,真要处罚,把我们卖了也赔不起啊!”
我连连点头,背着晚盈撒腿狂奔,一路上洒下晚盈阵阵银铃般的欢笑。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只是因为晚盈和桃花相映时一个无意的微笑,我对她了有了超出兄妹关系的好感。
现在想起那种刹那间的惊艳,我的心脏仍然会加速跳动。就是这一个无意的微笑,我根本无法抗拒她的美,无法挣开她为我洒下的,一层一层的情网。
(小妖:起点的编辑已经找过我,这部书快要加VIP了,我会尽快解禁的。)
第五卷 碧血蓝天 第三十二章 呼啸的海潮
我随着警卫员刘慕使重新回到这个阔别两年之久的家,父亲就坐在客厅里,只是三个月不见,他又苍老了很多。虽然他仍然笔直的坐在那里,可是出于军人的直觉,我发现他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霹雳火的霸气。
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我们进门走到他面前,他也没有发觉。
“你爸爸最近心力交疲,我们不要打扰他了,晚盈就在房间里,你的两个朋友卜少校和陈怡都在陪她。”刘慕使轻轻叹了一口气,拍着我的肩膀道:“吟雪我看着你长大,我一直相信你是最坚强的男人,你现在更是我们所有军人的骄傲……你自己去见晚盈吧。”
当我终于推开房门时,我傻了,我痴了。
占据了我所有思念的女神就躺在床上,她温柔的眼波扫过来,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甫一相遇,就痴缠在一起再也不愿意分开。晚盈轻轻撅起嘴,似乎在责怪我现在才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是在装腔作势中,笑意却不由自主的从她的眼睛里,从她的唇角边,从她全身每一个细胞中散发出来。她的眼睛在身上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最后不满的狠狠瞪了我一眼。直到这时候,我才突然惊觉,自己居然忘记给她带礼物了!
两年的思念,两年的柔情象洪水一样冲击着我的心房,让我激动的几乎难以自抑。我急走几步伸手抱住晚盈,贴着她的脸柔声道:“我在两年前就把曾经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你,现在我再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不好!”
晚盈轻嗔道:“两年前你的脸上可没有这么多胡子渣,刺得我好痛!外包装不够精美的礼物我可不要!”
我想放声大笑,可是我才张开嘴,笑容就彻底凝滞在脸上。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晚盈的身体居然这么轻!
她的身体就象一团棉絮似的,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量,她的健康她的活泼甚至是她的生命力,都不见了!现在我揽在怀里的,仿佛只是一团飘渺的幻影,随时都会消失。
我震惊的瞪着晚盈,在她的脸上,我竟然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死气!
我见过太多次死亡,在战场上,每当我身边的兄弟身负重伤,从为自己准备下最后一颗子弹时,他们的身上都会涌出这种死气!
在晚盈的房间里,有一股医院才有的特殊味道,在床边的桌子上,不但有各种食品,更有二十几个药瓶,在房间的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医用氧气瓶。
我呆呆的望着晚盈,我的全身突然都开始剧烈颤抖,我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问道:“谁能告诉我,晚盈怎么了?”
“她有先天性血癌,在我们发现的时候病况已经到了晚期,现在已经出现并发症。”陈怡低下了头,“医生说除非发生奇迹,或者医学界针对血癌又有新的突破,否则……她治愈的机会等于……零!”
我的心,直接沉到谷底,我干涩的问道:“那她还有多少时间?”
在政界已经初露头脚,被人们誉为女强人的陈怡根本不敢面对傅吟雪绝望的目光,她低声道:“对不起,医生说晚盈还能再活十个月,现在……已经是第十一个月了。”
“哥哥你不要怪陈怡姐姐,她为了对你的承诺,四处奔走帮我联系最好的医院,寻找最优秀的主治医生,我们做了最努力的尝试,可是我们还是失败了。”晚盈趴在我怀里突然放声悲泣,她哽咽道:“也许,我们的选择已经引得天怒人怨,哥哥是一位盖世英雄,老天都不敢动你,他要你留着有用之身去做更多大事,所以……他只能让我死了。”
“不……!!!”
我死死抱住晚盈的身体,狂叫道:“如果我们之间注定要死上一个的话,那么我宁可死在战场上!什么盖世英雄,没有了你,这些东西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死了,我又怎么可能一个人独自活下去?”晚盈使劲摇头,她的泪水慢慢浸透了我的衣服,温温热热的感觉一点点融入我的灵魂最深处,引燃我最痛彻心扉的绝望。
当我们二十年的兄妹感情突然异变成畸形的情素时,这种感情的风暴是那样的狂烈,那样的让人无可招架,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们会有一个这样的结局!
我叛经离道,我杀人如麻,在日本东京我更带领雇佣军血洗学校,在里面杀人放火强奸抢劫无所不为。老天要我死,那是我罪有应得,可是他为什么要夺走我最珍贵的东西?
晚盈悲叫道:“我舍不得离开哥哥!我喜欢哥哥!在你走的这段日子里,我做梦都希望你能早一点回来,带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让我做你最听话的妻子。能陪着哥哥一起慢慢老去是我最大的心愿,虽然我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喜欢,我们可以领养上一个……老天让我们彼此相爱,但是他现在发现这是一个错误,所以他决定要收回这份感情了!”
我紧紧抱着晚盈,我们的泪水痴缠在一起,我慢慢的吻上晚盈的嘴唇。我们彼此尝到对方咸咸的泪水,我们彼此拚命痴缠,似乎要把这一刻的黯然与动人深深镌刻进我们生命的烙印中。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终身会逃避爱情,一旦真的动了心用了情,被心所困为情所伤的时候,竟然会这么的……痛!
晚盈苍白的脸上终于涌出有了一丝娇艳的颜色,我轻抚着她唇上被我咬出的细细齿痕,慢慢屈下自己宁折不弯的双膝,跪在我生命中最珍爱的女人面前。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高射机枪子弹壳做成的戒指,微笑道:“你看它漂亮吗?这可是我亲手为晚盈做的礼物!我很穷,带你去公园都只能钻狗洞,现在我向你求婚,也只能拿出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铜戒指。晚盈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无论我富贵、贫穷、疾病都和我不离不弃吗?”
突如意外的求婚震晕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陈怡和卜善娜都露出不忍卒睹的神色,悄悄扭开自己的头。她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那个平和微笑下,傅吟雪正在拚命用左手扭掐自己的大腿。
晚盈神色复杂的望着我,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我抓起她的手轻轻放到我的胸膛上,柔声道:“如果你拒绝的话,它会碎的。”
幸福和悲伤两种极端的情绪同时打中了晚盈,她已经丧失了思考的力量,她只知道本能的用力点头,一遍遍喃喃自语:“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我大笑三声,因为我终于在感情上完全拥有了晚盈,我们叛经离道也罢,世所不容也好,至少我们爱得真,爱得纯!
我又连哭三声,揪心的痛,痛得我不能不哭!
我把晚盈小心抱在怀里,大踏步向外走。
卜善娜急叫道:“吟雪你要带她去哪里?”
我又哭又笑的叫道:“你没有听到晚盈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吗?她现在已经是我傅吟雪的一妻子!我们现在当然是要去公证结婚,今天会是我的大婚之喜,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做我的证婚人,和我的宾客!”
房门被人推开了,傅红华拦在门前,他混身颤抖的望着儿子,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恨有同情有赞赏也有厌恶。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他太优秀太爱憎分明,个性强烈得已经让世俗无法接受。
傅吟雪“扑嗵”一声跪在傅红华面前,猛的拔出手枪对准自己太阳穴,厉叫道:“请您让开!如果我不能娶晚盈为妻,我就陪她一起去死!!!”
没有人敢怀疑傅吟雪的话,他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只要傅红华一摇头拒绝,他就会毫不犹豫扣下扳击。
孤独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傅红华伸出手,抚摸着儿子因为痛苦不断抽搐的脸,父子血脉相连,他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儿子,再也无法承受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