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在瑟瑟的寒风中脱得赤条条时,他们中间也只有札比尔还能神色如常,岳震和巴雅特根本顾不上斗嘴了,只是一个劲的用手狂搓着身体,沐兰枫更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希望能让身体增加一点热量。
看见他们三个面对冰水一脸惧意,札比尔大笑道:“哈哈哈···快下去吧,水里比岸上还暖和一点。哈哈,我去喽···”
札比尔扬起大脚丫子踩着水边的薄冰,噼噼啪啪的冲进水里,岳震咬咬牙,也硬着头皮跑过去。蹦蹦跳跳的沐兰枫看见巴雅特还在犹豫,先是狠狠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也一路大笑着跑起了,好像冲锋似的。
“哈哈,巴雅特,我这下才知道谁是没胆鬼了,哈哈哈···你就在岸上看衣服吧!”
发觉自己一不小心成了最后一个,巴雅特不气才怪呢,蒙古小伙拔腿就追,嘴里气哼哼的骂道:“你懂个屁呀,我这是先把身体活动开了。你小子竟敢偷袭我,别跑···”
听着他们两个在后面斗嘴,忍不住失笑的岳震一脚踏进水里,冰冷彻骨的寒意好像电流一样由下而上,一阵克制不住的寒战中,他再也笑不起来了。不能退!一边握紧了拳头鼓励自己,他大踏步的向水里走去,膝盖、肚皮、胸口、一直走到水漫肩头他才停下来。正如札比尔所说,这时候的岳震感觉到了水中微微的暖意。
回头再看已经踏进水里的巴雅特和沐兰枫,那两个家伙却好像踩在了滚烫的火炭上,一边蹦跳着,一边哎呀哎呀的怪叫着。
岳震和札比尔看见他们滑稽的模样,哈哈大笑之中还不肯放过他们,又一齐撩起水箭射过去,巴、沐二人先是狼狈不堪的东躲西藏,最后眼见无处躲藏也就奋起还击,四个人战在了一起,水花四溅,笑声飞扬。
一番激战过后,岳震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就又向远处游了游,一边清洗着身体,他一边极目远眺,透过水面上淡淡的雾气,他看到了鱼儿海子中央的那个岛屿。
“札比尔,你过来一下。”
那边的三人听到他的呼喊,相继靠了过来,岳震问道:“札比尔大哥,绿洲的孔雀泊里有鱼吗?”
看见札比尔茫然的摇摇头,凑上来的巴雅特抹去脸上的水滴笑道:“你是问错人了,青宁原上除了这片鱼儿海子,别的地方根本没有鱼。你不是打算让鞑靼人下海捕鱼吧?这里的鱼可是不能吃的啊。”
“不能吃?为什么?”岳震错愕的看着他说:“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不能吃的鱼呢,难道这里的鱼有毒!”
“那倒不是,听老人们说,这里的大嘴巴花鱼肥美香甜,吃过就难忘哩。”
巴雅特身后的沐兰枫闻听,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个暴栗,笑骂道:“我打!刚你还说不能吃,现在又说有人吃过,真是莫名其妙!”
“是啊,你这家伙还真是没头没脑呢。”
看到三个伙伴把自己围在中间,都是一脸不还好意的样子,巴雅特赶紧举手投降说:“传说,传说嘛,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诸位要是想听故事,咱们上岸去说好不好,水里实在是太冷啦。”
“好吧,姑且信你一回。”岳震率先向回游去,一边游还一边威胁道:“哈哈,待会要是故事不够精彩,看我们不把你扔回来。”
哥几个嘻嘻哈哈的上岸,刚刚穿好衣服捡来柴火,就看到拓跋月拎着一块毛毡满脸焦急的寻来。
怪叫一声,巴雅特恶形恶状的取笑说:“喂,我说月亮,我们这里还有三个人呐。就你的男人是块宝,怕冻着了,俺们几个就是河边的石头蛋子?唉,可怜俺们这些光棍汉喽,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呀。”
一片嬉笑声中,拓跋月把毛毡披在岳震身上,笑着嗔骂道:“活该!咯咯,准是你这个家伙出的坏主意,大冷天的洗什么澡啊。”
火堆烧起来,几个哆哆嗦嗦的家伙围在旁边烤了好大一会,这才慢慢的恢复了常态,巴雅特讲起那个听来的传说。
“传说在远古时期,鱼儿海子的海底有一口巨大的泉眼,每天涌出不计其数的水,淹没了庄稼,淹没了牛羊,淹没了乡亲们和家园。有一个勇敢的青年人决定进入大海深处,堵住泉眼拯救同胞。”
“他跳进海子拼命的向下游啊,游啊,直到身疲力竭,饥饿难当。这时候游来很多美丽的鱼儿,鱼儿们自动游到青年的嘴边让他吃。可是青年人已经没有力气了,咬不透鱼儿坚硬的鳞片。圣灵的鱼儿明白了青年人的难处,就纷纷摇动身体,把身上的鳞片都抖掉,然后游进青年人的嘴巴里。”
火堆旁一片寂静,几个人当中要数拓跋月听得最为专注,她没想到,整天嘻嘻哈哈的巴雅特,居然能讲出了如此动人的故事。
“有了力气,年轻人到达了海底,用自己的身体变成大山堵住了泉眼。大水退去,牛羊得救了,人们恢复了安乐祥和的生活。青年人的妻子知道丈夫再也回不来了,也纵身跳进了鱼儿海子,变成那座美丽的海心岛。”
“你们看,就是那座岛。”巴雅特指着湛蓝的水中央,那个隐隐约约的岛屿说:“吐蕃人把那叫做娘图岛,这里的人们也从不吃鱼儿海子里的鱼。”
‘啪嗒’一点冰冷跌落手背,怅然回神的岳震低头看去,一直伏在自己膝头倾听的拓跋月已是泪眼婆娑。
轻轻抚摩着少女的肩背,他悠然叹道:“千百年来,正是这些凄美动人的传说,承载着我们祖祖辈辈的美好愿望,才被世世代代口耳相传。威武不屈者如刑天干戚,坚韧不拔者有精卫填海,仁智爱民的君王是望帝鹃啼,有关忠贞爱情的更是数不胜数,说起那一段都是让人闻之泪下啊。”
札比尔却并不在意故事里人物的命运,憨实的鞑靼少年挠着头,颇为困惑的问道:“如果吃了海子里的鱼,会不会真的惹恼神灵呢?”
“呵呵···”岳震摇头笑道:“刚刚巴雅特不是说了嘛,有人吃过这里的鱼,而且味道还不错哩,札比尔就放心的告诉你们族人,绝对可以吃!只不过据我所知,捕鱼这个行当可不容易,够你们摸索一阵子的。”
“不知道那个娘图岛上,是一番什么情景?”默默烤火的沐兰枫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顿时勾起了几个年轻人的好奇。
岳震抬头看去,不禁有些发愁的喃喃道:“怎么去呢?太远了,有条船就好了。”
巴雅特一下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说:“以前我在鱼儿海子的北边,看过有人用羊皮筏子下水,有的大筏子上能装不少东西呢。”
“羊皮筏子?”
大家异口同声的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就算岳震也是听起来有些耳熟,至于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形状的东西,他也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名字能让他联想到,肯定是和能够充气的某种羊皮有关,可是羊皮那种东西,怎么能做成密不透风的容器呢?
通过巴雅特一番比比划划的解说,大家才明白羊皮是如何变成了飘在水上的筏子。
原来善于此道的牧人,是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宰羊,竟然能把羊皮完完整整的剥下来。把头蹄部分缝合紧密后,再留一个小小的吹气口。解说过后,巴雅特摊手道:“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用啊,咱们布哈峻和沙柳的市面上,根本见不到这种东西。”
“那可不一定。”沐兰枫若有所思的摇头说:“我们回纥有经验的屠宰好手很多,等咱们回去准能慢慢鼓捣出来的。”
“也只能等到你们琢磨出来,咱们再上岛了。”有些失望的岳震把话题岔开,问起了札比尔。“绿洲里盐巴肉干之类的东西也应该不多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札比尔点头说:“嗯,要不是你们到来,我们就已经在路上了。今年冬天不是特别的冷,我看咱们的迁移不用停下来,这次我就准备和敕勒老乡们多借些车子,争取在明年开春以前,让族人们全部搬出来。”
岳震笑眯眯的看着他道:“那当然好了,不过古斯大叔还不想放弃绿洲里的农田,你得想办法说服你老爹才行。”
看出来札比尔顿时有些怯怯发怵的表情,岳震挤挤眼睛出了个主意。“反正大叔他们冬天闲着也没事做,你就把他们请出来看看这个新家,没准老人家们会喜欢上这里,不想着再回去了。呵呵···”
拓跋月看见札比尔还是一付不太明白的模样,她忍不住有些着急。“札比尔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啊!他是让你把古斯大叔骗出来。等大叔看到你们把新家建的这么好,还有这么多傍水的田地,大叔自然就不想回去了。”
“对呀!”札比尔一拍大腿,眉飞色舞道:“好主意!到时候春耕在即,我老爹肯定又会担心我们种不好田,管管这,管管那的。呵呵···”
见到憨厚耿直的札比尔,居然学会了举一反三,还摆出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的样子,巴雅特不禁连连摇头大声笑起来。“哈哈,札比尔大哥你跟着他们学坏喽。你们两口子啊,竟然一唱一和的教人家欺骗长辈。真是···哈哈哈。”
岳震和拓跋月的笑骂声中,几人动手熄灭了火堆,笑闹着起身回去。
第二天,岳震他们和札比尔率领的鞑靼青年人们结伴出发,沿途又遇到了不少从绿洲出来的各族乡亲。
离开沙柳后不久,因为布赤要到野利族的新营地去看望大婶,岳震就和两个女孩脱离了大队,转头往东边去了。
分手几个月,痊愈的小布赤突然到访,野利大婶又惊又喜,硬是把小女孩抱在怀里端详了好一阵子。当布赤拿出送给大婶的狼皮帽子,再一次讲起他们在草原深处的经历,明知他们个个安然无恙的大婶,还是狠狠的把岳震训了一顿。
在野利族营地里盘桓了几天,岳震和拓跋月看阿妹还是恋恋不舍的,他们索性就把小布赤留在了大婶这边,答应阿妹等到开春的赛马大会时一定来接她。
告别阿妹和大婶,因为岳震牵挂着将要到来的申屠希侃,和商队改道西夏的事情,他们两个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布哈峻。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刚刚回到沐家和纳速两家的营地,岳震和拓跋月还没能走到他们的毡房,就有雪风的兄弟跑来说,南方来的客人也从东口到了营地。急匆匆的迎上前去,岳震远远就看了申屠希侃,正要脚下用力快走几步,他又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他看清楚了紧跟着申屠而来的那几个人。
任重道远·伏笔
第二百四十节
“怎么了?”
后面的拓跋月看见情郎蓦然止步,向前张望着问起来。
岳震狐疑的看着有沐兰朵引导而来的那群人,申屠希侃和沐大嫂走在前面,他们身后还有四位身着棉衣棉袍的汉人,只是面目被遮挡着,一时还看不清楚。见他一脸迷惑且专注的没有搭腔,拓跋月也随着他停下来。
人群渐渐走近,他们的面貌逐渐清晰,岳震脸上的不解一下子变成惊喜,他拔腿小跑着迎了上去。
“怎么!怎么大家都来?”
“哈哈哈···震少,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们几个会来吧?哈哈哈···”
“小岳,混得不错嘛,我还以为把你害惨了呢。”
冲过去,岳震顿时被几个男人包围其中,拍拍打打之中你一言我一语的,久别重逢的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停,停,停···”应接不暇的岳震赶忙抬手苦笑道:“咱们一个一个来好不好,这里鲁老爷子年纪最大,长者为先。鲁大师,大力师傅,让您二位大老远的跑来,真是小子的罪过,罪过。希侃兄一路辛苦了,咱们稍后再聊。”说到这里,他把双手伸出去握住了最后相见的那两位。“小力哥,铣哥别来无恙?”
铁匠程小力的手结实而粗糙,宗铣的手有些纤细,但是两只手同样用力的握着岳震伸过去的手,同样用力的摇晃着。
“震少爷!”
“小岳!”
这时候沐兰朵已经退出了男人们的圈子,她走到拓跋月那边,和少女并肩看着这群激动的老少男人。
沐兰朵在少女耳边轻声介绍说:“月亮,这些都是震兄弟在南方最忠诚的部属,现在背对咱们那位名叫申屠希侃,也是整个商队的统领,他是大嫂见过最出色的商人。那一对父子和那个白胡子的老先生,申屠掌柜介绍说,他们都是南方很出色的工匠。震头领左手边上的那位嘛···”
大嫂的话被回身招手的岳震打断,在他一番详细的介绍之下,拓跋月上前与申屠、鲁一真、程家父子还有宗铣一一相认。
“震少,我们两个老家伙在军营呆的憋屈,才央求大掌柜带我们一起来,而且我们三个这次就留在这儿不回去了。”听到鲁一真的语气里带着很重的怨气,岳震心头一沉,正要问个究竟,却被申屠把话接了过去。
申屠希侃含笑的眼睛扫过拓跋月后,申屠上前一步道:“鲁大师,两位程师傅,一路颠簸这么久,有什么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大家先歇歇再说如何?”
岳震一想也是,反正人都到了这里,就算他们在岳家军受了什么委屈,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是是,申屠说的对,诸位先到我那边坐坐,慢慢聊。”
进到岳震的毡房,三位工匠师父对异域的家居摆设充满了好奇,大家谦让着围坐在松软的羊皮上。拓跋月和沐兰朵忙活着端来火盆,又去烧水煮茶,等这些南方人皱着眉头喝下第一碗奶茶之后,宗铣给岳震丢了个眼色站起来向外走去。申屠等人知道,这位一路相随的神秘少年和震少有些很机密的事,大家也就不以为意的看着岳震跟了出去。
两个并肩走出了好远,一直走到营地外面空荡荡的河道里。
“为什么是你来呀?铣哥你不是回临安的最好人选,我怕没有你,彪子他们不行的。”岳震开门见山的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宗铣苦涩的笑道:“你以为我心甘情愿的回南方啊,如果不是因为春天来吐蕃救你,你的那位生死兄弟完颜雍又怎会认识我?后来你也知道,我们里应外合助岳家军攻取蔡州后,烽火堂在多方压力之下,只好隐藏起来。我这个雍南王视线里的人物,更是成了过街老鼠,整天东躲西藏的,生怕那一天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