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乾苦笑说:“军方的李姓将领,十有**都是宗亲,只是远近亲疏各不相同。李安邦把持兵部十余年,尤其是威福、翔庆两大军司上上下下,基本都是他的亲信子侄。而且李安邦这几年来与权倾大夏的任德敬任相爷,过往甚密,关系很不一般。”
听到这里岳震猛地一拍桌子,把其余几位吓了一跳。“果然和他有关!看来这位任相爷是要造反了。”
“不···不会吧?”听到这位小师叔语出惊人,李正乾惊疑不定的反驳道:“任德敬虽然权倾朝野,可是他毕竟只是个文官,手下没有一兵一卒。李安邦是有些野心,可,可是他助任德敬谋反作乱,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好处啊!他何苦为了换一个官衔,就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师叔,这有些解释不通。”
第二百七十一节居心叵测·乱局
第二百七十一节岳震微微一笑,看着他问道:“如果任德敬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推举李安邦做皇帝呢?正乾将军认为没有这种可能吗?”
“这!”李正乾顿时目瞪口呆,脸色煞白,颓然坐到凳子上一言不发。
拓跋月和法刀对岳震的判断力,从来都是心悦诚服,再看到李正乾这付模样,他们很明白十有**是被说中了,两人一起皱起了眉头。
面色如常笑嘻嘻的岳震,心里也是叫苦不迭。抽丝剥茧,种种迹象佐证之下,形势已经渐渐明朗。祁连各派的武林人士,针对打压天宁寺,不过是任德敬诸多行动中的一个环节,旨在叛乱之前,清理迦蓝叶和天宁寺这个障碍。
李安邦拥兵自重,掌握着西夏的大半军队,任德敬为相多年,党羽如林。大国师凭什么扭转乾坤?
师兄啊,师兄,这种局面之下,你把我召来又有何用呢?难道是想让我做一次搞暗杀的刺客,瞅机会干掉任德敬和李安邦?
暗自胡思乱想了一通,岳震还是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如果迦蓝叶师兄要采取这样非常手段,自己绝对不是最好的人选,再说就算师兄亲自出马,现今这种局势下,那两个人决不可能被人随意接近。莫非师兄还有什么神来之笔,能够反败为胜?
正在他燃起一丝希望,准备继续往下推演时,颓然低头的李正乾打断了他的思绪。
“该死的血统之争!该死的党汉之争!”
看着这位西夏军人一脸愤慨,咬牙切齿,岳震突然灵光一闪,连忙追问道:“正乾将军息怒,你所说血统与党汉之争是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莫非是天意要我大夏多灾多难!”李正乾一声悲叹,垂头沉声道:“先皇在位之时,因为立储的人选,朝野上下的争斗就已经初现端倪。后来先皇迫于任相与李安邦的压力,才立了先太子为储君,但是满朝文武虽都心知肚明,太子的才德与当今万岁相去甚远,决不是一国之君的最好人选。”
拓跋月顿时被他的什么‘先太子’‘当今万岁’搞的一头雾水,岳震看到妻子开口就要问,连忙摆手使使眼色拦住了她。却不料低头的李正乾接着说道:“至于万岁登基的前后离奇之事,师叔您是知道的···”
“你知道?”难怪拓跋月要高声惊问,这本来就是和岳震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事。
“呵呵···”对着妻子歉意的笑笑,岳震解释说:“因为师兄事后叮嘱,此事关系重大不宜泄露,而且与咱们无关,所以···”说着他给妻子送去一个会心的眼神,意思不言而喻,自己曾向迦蓝叶保证过,现在当着人家徒弟的面不好说。
吐吐舌头,拓跋月给丈夫做了个鬼脸,算是为自己的唐突含蓄致歉。小妇人可爱的表情却被抬起头的李正乾看了个正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师叔果然信人也。不过师婶也不是外人,说说倒也无妨。去年太子出门游历,就是在肃州城外遭遇了红毛鬼,不幸遇害。”
岳震不想纠缠这些陈年往事,等他话音落下就马上追问道:“这件事就不用提了,我不明白的是,明知那位故去的太子不是最好的人选,任德敬用什么理由拥戴他呢?是因为他党羽众多,一手遮天?”
李正乾尴尬的摇摇头,吞吞吐吐的说:“是因为···当今万岁的生母是汉人。”
“就因为这个?”岳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随即一想也就释然。这些异域部族远比汉人要注重血统的纯正,尊贵如完颜雍那样的身份,也曾因为母亲是契丹人,而饱受兄弟姐妹的歧视。
“这只是其中之一吧。”李正乾眼看不该说的,已经说了,索性也就放开了顾忌道:“当今万岁是当年几位皇子中,唯一不愿以任相为师。而且任德敬当年在百官中曾经的预言,在万岁登基后,一一都变成了现实。”
“万岁理政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命各地修建孔圣庙宇,并御赐圣人为圣宣帝。紧跟着就是大量选拔汉人官吏,兴建汉化学堂,等等大兴汉风之措不胜枚举。”
“哦,原来如此。”岳震点头之间这才恍然,再想到与任征见面时,那位阴阳脸相府大少爷的激烈言辞。他这才真正明白,激烈冲突的源头是,皇帝与西夏上层人物,有各自不同的民族情结。
明白是明白了,岳震看着李正乾的眼神也就变得有些怪了,暗自腹议了片刻,也还是决定问问清楚。
“吭吭,正乾将军也是党项人,你对皇上的这些举措有何看法呢?”
只是微微楞了一下,李正乾就张口作答,看得出他曾经认真的想过。“如果正乾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可能也会反对这样的国策,因为从表明上看,这对党项人没有半点好处,至少现在还看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但我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忠君爱国,听命与君保护国家安全才是我们的本份,这身铁鹞子军服不允许我去做分外的事情。”
岳震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正乾将军这样的决定,是不是也可以代表,很多中下层将领的想法呢?我有些明白师兄在赌什么了。”
一番简单的交谈,看到天色渐晚,李正乾就说出了他的行军计划。他打算昼伏夜行,这样可以避过很多人的耳目。
出去准备的李正乾带着士兵,捧着两套铁鹞子制式盔甲回来的时候,不由愣了。小师叔夫妇不但顶盔披甲,而且他们身上的黑铁甲,样式也蛮怪怪的。不过岳震为了不在大队中惹人注目,还是留下了两套马甲,云彩和克拉也就披上了威风凛凛的战甲。
法刀也和他们一样,身着骑兵的全套装备混在队伍里,夜幕将临时,在隆隆的马蹄声中,他们驶出了肃州城。
白天休息,晚上急行军,这对马匹和军人来讲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夜晚要付出的体力和注意力要比白天多一倍。也正因为如此,李正乾对师叔夫妇也就有了全新的认识。一黑一白两匹马,让他这种见惯好马的人也由得十分眼馋,身披重甲,还要驮着两个同样重甲在身的骑手,这两匹各具神骏的马儿竟然游刃有余,备用的老黄马真正沦为了备用。
岳震修为与辉煌战绩,迦蓝叶在信中对李正乾早就有过交代,所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那位年轻美丽的小师婶,却让他小吃了一惊,细微之处不经意间的流露,无不显示她已经是一位古瑜伽的高手。
大队在第三个准备休息的凌晨,追上了提前出发的肃州骑兵,也不能说是赶上,是人家停下来刻意在等他们。
李正乾给弟弟引见师叔夫妇,岳震看见李正坤非常难看的脸色,隐约明白他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而且百分之百的是坏消息。
“国都已经全城戒严,我们的斥候根本混不进去,只能远远的查探。在城门前盘查的是城卫军和没有旗号的铁鹞子。”与兄长有几分相像的李正坤,眉宇之间比哥哥多了些精明干练,却也是一脸的焦急无措。
“还有一个可怕的传闻,我现在无法证实,只好停在这里等你们来商量商量。据说,大金国数万铁骑大军压境,东北边境上,大战一触即发!”
“啊?!”
“什么?!”
众人表情各不相同,却无一例外惊呼出声。岳震猛然一阵头皮发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那个人曾经的言行。一直隐藏在心中的疑问,也终于有了答案。
‘富察所负使命,与大宋无关,也与震少的岳家军无关,震少也不必将我富察,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我们完全可以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富察啊富察,我真的是小看你了。我也真够蠢的了,他跑到几国交界来,还言明与大宋无关,再与任征的关系不清不楚,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如今的西夏丞相任德敬,不但有国内军方撑腰,而且还得到了大金国的支持。换个思路想,这根本就是女真人早有预谋的计划,他们要把西夏变成第二个伪齐。
一番让他遍体生寒的分析过后,岳震看着李氏兄弟说:“看来任相爷并没有打算弑君篡位,他这是要借女真人,逼西夏皇帝名正言顺的退位让贤。”
正乾、正坤两兄弟面面相觑,一脸灰白的哥哥正乾突然皱眉道:“不对啊,师叔您的这个推断没有道理啊。金军压境,牵制的是李安邦的嫡系,他和任德敬就不怕我们调军强攻国都,他们真的敢把金军放进大夏!那就成了党项一族的千古罪人,他们处心积虑的一切计划也就成了泡影。”
岳震闻听一愣,也不觉有些动摇。是啊,窝里反,内斗是一回事,大开国门把敌国的军队放进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任德敬、李安邦之流,虽说心怀叵测,但也绝不是昏庸短视之辈,他们敢,或者说他们愿意把大好江山拱手让人吗?
“我认为正乾将军说得有理。”一直安静倾听的拓跋月,突然开口道:“家、国、部族虽说大小不同,但是道理一样。外敌来侵时,就算部族之中再有什么争执,也一定会先放下来,等赶走了敌人再说。”
法刀和尚也点头表示同意说:“不管是谁想当家作主,他必须保证这个家还是自己的,国家真的亡了,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不错!东北边境上十二万铁鹞子将士,步军也十万有余,二十万大夏男儿决不会全部和乱党同流合污!”李家兄弟对望一眼,正坤紧握双拳好像宣誓一般,大家各抒己见,岳震一时也没了主张,默默的分析金军用意,就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他甩甩头来回走动着说:“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最当今的是混进你们国都,确保大夏皇帝的安全。只要皇帝安然无恙,振臂一呼,内忧外患都可迎刃而解。”
听他这样说,众人无不连连点点头。岳震自己却有些失神,暗自复杂交集,身为宋人,身为父兄还在与女真族浴血苦战的一个宋人,是不是更应该希望大金和西夏开战呢?
又是没有答案的扪心自问。漫漫的历史长河,就好似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长剧,敌人和朋友的角色也像走马灯一样,不停的变幻着。或许这个年代里的男人觉得,只有战争这种最极端的方式,才能淋漓尽致的诠释生命的意义。
漫无边际,一厢情愿的臆想,让他笑了起来。不管是完颜雍还是完颜亮,都是绝顶聪明的王者,他们或许想在西夏扶植一个傀儡,但是若要他们调动千军万马,与国势昌隆的西夏打一场,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说,女真人无论目的何在,集结大军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手段而已。
对呀,就是虚张声势。怪不得刘子翼和阿罗会带着羌刺撤离吐蕃,肯定是金军异常的调动,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师叔想到什么好办法了?”看着神神哉哉微笑的岳震,李正乾赶忙问道。
“没有,没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岳震摇摇头,眼睛却看向了法刀和尚。“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踏上你们大夏的土地,那会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天宁寺是名扬天下的千年古刹,不会只能从大门进去吧?”
“呵呵···”法刀僧哈哈笑道:“什么也瞒不过你震少,不错,天宁寺的确有一条秘道,出口就在城外双龙台的寺庙菜园子里。”
岳震和拓跋月眼神一交,心有灵犀同时露出跃跃欲试的模样,法刀却摇头说:“你们两个高兴得太早了,秘道狭窄曲折有的地方只能一个人通过,铁鹞子骑兵根本不可能从哪里进入国都,有什么好高兴的?”
李正乾胸膛一挺道:“大师放心,就算没有战马,我们一样可以奋战到底!”
“唉,下马的铁鹞子,就是没了爪牙的老虎···”法刀还是一个劲的摇头不止,话说的不是很委婉,可是大家都明白这是实情。
看着几人的情绪稍显低落,岳震想了想说:“既然如此,两位将军和弟兄们找个地方隐藏起来,至少要在我们行动之前不要被人发觉。我们夫妻和法刀**先回天宁寺,待打探清楚再决定如何行事,咱们两边随时保持联络。”
少年天子·计划
第二百七十二节
深藏于地下的秘道,正如法刀所讲的那样,弯弯曲曲时宽时窄,不过幸好土壤干燥而且通风良好。岳震他们把马匹留在菜园子,没有卸下沉重的盔甲,一行三人早晨出发,回到天宁寺已是午饭时分了。秘道的出口位于迦蓝叶的住处之中,所以他们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国师离开时留给岳震的字条。
字条的内容很简短,却涵盖了不少信息,这让岳震对兴庆的局势又多了几分了解。
迦蓝叶是听闻金国出兵的讯息后,才决定往东北边境一行的。岳震揣测,师兄肯定是要去会晤那些相熟的将领,目地自然不言而喻。
师兄一笔带过的现状介绍,让岳震的头又开始疼了。根据天宁寺可靠的线报,如今的西夏皇帝完全被架空在皇城里,除了少数的一两人,其余的文武官员都被‘龙体染病’的理由挡在了外面。
最后迦蓝叶交代了天宁寺暗线的资料,说明了他们上门传信的联络方式。
看着岳震放下字条,陷入了思考,拓跋月在一旁静静为丈夫解下战甲,法刀和尚没有打扰他们,开门走了出去。
“吁···”脱下甲胄,岳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梵音,他微微阖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目前这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困局。他首先面临的,就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是等师兄回来,再斟酌如何行动?还是要抢在局面继续恶化之前,有所动作?
等师兄回来,固然安稳妥当,可是任德敬既然已经软禁了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