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那可不一定。”岳震轻笑摇头说:“我师兄不会这么大意,他一定在小皇帝身边安排了最可靠的人,你去试试把这个人找出来。嘿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现在一定也在想尽办法联络天宁寺。”
他的一句小皇帝把拓跋月逗笑了,妻子忍不住嗔道:“还敢说人家小皇帝,你刚几岁啊,人家可是一国之君,这种话你还是忍忍吧。”
“唏,皇帝又怎样?要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才懒的管他哩。”
法刀和尚狼吞虎咽的迅速吃过,打个招呼就往外去,岳震在他身后补充道:“如果方便的话,搞一张皇城和国都的精确地图。”
昼伏夜出的行军让他们的生物钟有点混乱,外面还是亮堂堂的后晌时分,他俩却不约而同的打起了哈欠。想想反正这里也没人会来,两个家伙索性就拉开被褥蒙头大睡,法刀再次推门进来惊醒他们的时候,岳震抬眼望去,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怎样。联系上没有?”岳震一骨碌爬起来,问着点亮油灯的法刀和尚。
光亮乍现,岳震不知觉的收缩瞳孔,眯起了眼睛。可是他清楚的看见法刀转身走来,满脸的凝重。
“又被你说中了,国师安插在皇宫的暗线,已经冒险联系了我们。地图我也给你弄到了,过来看看。”说着,和尚掏出一卷丝帛铺在桌上,岳震跳下床套上靴子跑过来。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惊醒了拓跋月。
“震少你看,这是外城,里面这一圈子是内城。”指点着地图,法刀沉声道:“早在半月之前,内城侍卫的统领被突然撤换。新任的内城侍卫统领有三个,就是上次挑战天宁寺的祁连山大小铁衣和石抹智。”
披衣凑过来的拓跋月和丈夫一起,端详着皇城地图,他俩谁也没有注意,法刀说起石抹智时,眼中闪过的炽烈。
“铁艺兄弟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集合全体内城侍卫,宣布禁止外出。然后才说大家的亲属已经被控,不听号令者,将株连全家大小被屠。内线说,与此同时内城还进驻了很多祁连武人,眼下的皇宫内城已是飞鸟难渡。”
拓跋月**来问道:“哪还有外城呐?从图上看外城要大的多,侍卫人数也一定比内城多。要把这么多人的亲眷家属看管起来,肯定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怎么可能做到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
岳震摇头间解开了妻子的疑惑。“法刀**不是说了吗,内外城侍卫各司其职,就算内城闹翻了天,没有长官的命令,外城侍卫也不敢擅进内城。任德敬只要把外城的指挥官换成亲信就可以,我想他早就不露痕迹的做到了。”
说罢,他低头凝视着地图,手指在图上轻轻的叩击着,没头没尾的问道:“这就是皇宫内城最高的建筑,瞻星楼?法刀**,你知道皇宫距离那一座城门比较近?”
法刀歪着头想想说:“应该差不多,皇城位于兴庆府的最中心。”
“这样啊,那皇城四门外的街道,那一边最宽敞,阻碍物最少呢?”
丈夫的几个问题让拓跋月豁然明白,忍不住惊问:“你是带骑兵强攻皇城,把皇帝从他们手里抢回来!会不会太冒险了?”
“啊!”法刀和尚这才醒悟,皱紧眉头说:“是呀,假如任德敬狗急跳墙,伤害了大夏皇帝,我们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再说强攻皇城谈何容易?两千铁鹞子怎么进到兴庆府?算上皇城,三座城门,那一座都是重兵把守,刀枪如林···”他虽然没有直言否定,但话语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拓跋月又紧跟着道:“就算能把皇帝抢回来,敌军怎肯放咱们从容离去。一旦陷入重围,咱们一支孤军不能坚持太久的。”
“呵呵,你们都觉得困难重重,任德敬更不会想到,会有一只骑兵强攻国都、皇城!这一点我们就占了先机。不过,这需要多方的配合,还有准确的情报。”
转过身去,岳震来回踱了几步,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法刀**你要尽快联络咱们的内线,让他务必查到小皇帝的确切位置。你告诉他,那里的戒备最严,尤其是不许他们原班侍卫接近的地方,就最有可能。”
法刀张嘴欲说什么,岳震摆手阻止说:“你的顾虑我知道,不过以我推断,任德敬不会给小皇帝很大的活动空间,而且他也很有可能就在小皇帝身边。”
“哈哈,任德敬在宫中最好,如果咱们的运气够好,把他活捉,群贼无首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哈哈···”
看到拓跋月和法刀依旧一脸狐疑,岳震知道这些话言之过早,也就收起笑容道:“第二,我要尽快见到寺中僧兵的头领大师,我想知道有多少僧兵可用。再有就是,给我们准备两套不起眼的衣服,我要出去勘察确定行动路线。”
“震少你,你是想用僧兵从里面打开城门,放正乾兄弟进来去攻击皇城?”法刀和尚眼睛一亮,隐约猜到了岳震的大概计划。
“不错,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环节,你们来看。”岳震回到地图旁,指点说:“我们选择一座城门,由僧兵突袭守城的军队,迅速打开城门放铁鹞子进来。骑兵沿着事先勘定的路线冲向皇城,我们的任务就是先后打开皇宫的内外城门,让骑兵进来制造混乱,这样咱们趁乱抢回皇帝,如果顺手抓了任德敬,行动就可以到此结束,大功告成。”
“如果只能抢回皇帝,而不能制止叛军围追,我们就从皇城对穿而出,保护着皇帝赶回天宁寺。”
听到这里,拓跋月这才收起将信将疑的神色,恍然道:“噢,你是要故作无路可退,任凭敌军把天宁寺重重包围,其实咱们早已从秘道把皇帝送出了城。”
“如果一切顺利,结局就是这个样子的。”岳震虽然点头,脸上还是浮现些许忧色。“可是世事难料,纵然机关算尽,也免不了会出现种种变数。但是不管皇城外闹得如何热火朝天,整个计划的重头戏还在皇城之内,所以这两天咱们除了查探地形,就是要与统领僧兵的诸位大师好好合计合计,怎样才能万无一失。”
说道万无一失这几个字,他自己都不由得连连摇头。他深信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到天衣无缝,成败的关键,是看执行计划的时候,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变化。
一阵沉默后,岳震这才抬头,漫无边际的问出了一句。“法刀**,在你印象中,任德敬是怎样的一个人?”
法刀和尚一愣,颇为谨慎的反问道:“他的脾气个性,对计划的影响很大吗?”
“当然,如果他是一个相当自信,自认雄才大略,万事尽在掌握的人,咱们计划成功的几率就很高了。因为但凡这种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放弃,就算铁鹞子冲进皇城,他也会相信自己能控制事态,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等到他需要和咱们面对面时,就算他再想做些什么,弓箭在手的月亮,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拓跋月含笑点头,暗自兴奋的想到,只要能拖到那个时候,任德敬就是悔之晚矣,丈夫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计划,就真的会成功了!
“假使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那就糟了。你们想,骑兵马蹄隆隆全城都能听到,如果任德敬为了安全,押着小皇帝离开皇城,不论躲到兴庆府的任何一个地方,咱们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再假设,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枭雄。”岳震突然硬生生停下来,看着法刀的眼睛里,竟是那种毅然决然的笑意。
“倘若皇城混乱的时候,任德敬动手杀了小皇帝,然后栽赃给我们。到那时,咱们就变成整个西夏国的公敌,师兄、天宁寺所有僧人,还有李正乾兄弟和他们手下的两千兄弟,都会被咱们连累。动作快的亡命天涯,动作迟缓的人头落地。”
与他对视的法刀和尚,先是一脸苍白的垂下了头去,无发的头顶被油灯镀上了一层亮亮的的光晕。再抬起头时,潮红已经取代了苍白,出家人一脸大彻大悟的笑容。“呵呵,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这些年在国师的庇护下,和尚我太安逸了,早已忘记热血赌命的滋味。呵呵,就让咱们赌一赌运气,岂不快哉!”
岳震有些明白,是渐渐迫近,带着血腥味的杀伐,让他想起了曾经喋血的江湖。又或许太多的未知和不确定,反而能够刺激一个人的决定。
三个人也都明白,到了这一步,干不干已经不再是讨论的话题,怎样完成这个足以改变西夏命运的计划,才是未来的几天里,他们需要一起面对的。
里应外合·信任
第二百七十三节
一夜无眠,三个人反复推演计划的每一步进程,法刀和拓跋月变成了行动时将要遇到的敌人,努力地寻找着一切漏洞,岳震就要针对他们想到的变化,进行不断的修改。窗外的天色快要亮起来的时候,大家才觉得这个完整计划,现在只是缺少各方情报的支持了。
法刀出去不大一会就端来了早饭,腋下还夹着岳震所要的衣物,放下饭菜,法刀和尚告诉他们,僧兵的诸位头领,做罢早课就会前来相见。
熬了整晚,早已饥肠辘辘的夫妻两个,风卷残云的消灭早餐后,岳震听着外面僧人们依依呀呀的诵经声,还是不紧不慢,提议抓紧时间小睡一会。
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叩门,岳震赶忙摇醒怀里的妻子,两人一通手忙脚乱的整理后,岳震跑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位老僧带着三位中年僧人,夫妻俩合什往里让,僧人们先后自报家门。
老年僧人法号,般若观,与迦蓝叶同辈,是天宁寺僧兵院的首座僧人。等三位中年和尚报出法号候,岳震听着好笑却也只能忍着,不敢稍有不敬的神情。
生不二,灭不二,诟不二。
怕自己脸上古怪的神色让人家误会,让座当中,岳震笑道:“佛经有云:如我意者,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入不二法门。三位大师法号可是取自这一句佛家真言?莫非寺中还有一位大师佛号‘净不二’?”
“不错,岳公子果然是有心人。净不二师兄随迦蓝叶师伯外出,而且僧名后缀不二的师兄师弟,有好几十个。”
听到诟不二僧人这样回答,岳震含笑点头,心里却是如释重负。看来迦蓝叶师兄并未在天宁寺宣扬他们的关系,这样最好不过,若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出家人,也像李家兄弟那样叫什么师叔师伯的,那就相当尴尬了。
时间有限,岳震没有太多的客套寒暄,很快简短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善哉,善哉。”看出了岳震脸上的顾虑,般若观低眉合十道:“公子无需挂怀,迦蓝叶师兄临去时,向老衲交代的明明白白。师兄不在期间,天宁寺大小行动均由公子做主,公子不必顾忌和尚们作何感想,只需指派我们该做什么就行。”
岳震一愣,般若观的语气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他没想到这么简单,更想不到这样牵涉巨大的行动,僧人们连一个解释也不需要。
面貌忠厚木讷的诟不二和尚,也跟着附和说:“寺中了解内情的大小头陀都明白,此事原本与公子毫无关系,公子仗义相助我等也都感激不尽。祁连山众人,身怀武技不思报国,却助纣为虐祸乱天下,天宁乃大夏护国法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需要我等做什么,公子请吩咐就是了。”
天宁寺僧人话语中淡淡的恨意,让岳震夫妇明白,前些日子,申屠希侃亲眼目睹的那场争斗,成了这座寺院上上下下僧侣们心中的耻辱。
微微的错愕,让岳震有些无言以对。事前准备的很多晓以大义,动之以情的陈词滥调,显然是白费了。
“好,诸位大师深明大义,我也就不必惺惺作态了。”岳震点点头,环视着众僧道:“在我的计划中,天宁寺武僧责任重大,要分成四个部分,在不同的地方帮助我们。第一路,也是人数最多,情势最险恶的一路,任务是以迅雷不及之势共可以做城门,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让勤王的铁鹞子骑兵冲进城。”
四位僧人依旧是低眉顺眼的安静倾听,不见半分激动或震惊,岳震暗自赞许中,歇了口气继续道。
“第二路,就是跟着我们硬撼皇宫的内外城门,务必要在铁鹞子赶到之前,先后打开这两道门。这一路的人数不在多,在于精,大城门那边关键是要快,那我们这边要求的只有一个勇字。我们不但要面对的是内外城禁卫,还要与祁连山诸派的精英以死相拼。如果没有三军辟易,舍我其谁的勇气,很容易被人家困死在重重包围之中。”
虽然还不能真正感受到激战的气氛,但是拓跋月已经从丈夫的话里听到了惨烈,也不由有些目眩神摇。她暗暗担心着看向诸位僧人,她想知道在座的几位,哪一位能在他们的背后,给予他们最强有力的支持。
一眼看去,高下立判。般若观波澜不惊,依旧一付无悲亦无喜的样子,诟不二还算沉静,只是悄然的握住拳头,嘴角也绷得很紧。生不二、灭不二两位僧人咬牙握拳之中,额头上的青筋怦然颤动着,身上的僧袍已然无风自动烈烈有声。
“呵呵···”岳震一声轻笑,让僵硬的空气有所缓和,三位僧人这才警觉失态,一起偷看着般若观惭愧低头。
“第三路相比前面两路,就轻松了许多。城门和皇城这样一闹,兴庆府的城卫和那些驻在城中的骑兵必来援救。第三路武僧的任务,就是尽量延缓这些救兵赶到的速度,设路障、绊马索、放冷箭,不管用什么什么手段,目地只有一个,阻挠大批的驰援部队迅速参战。这一路贵在灵活多变,还要求讯息畅通。”
“最后一路的任务更简单,就是要保障我们所有人的退路,保证我们大功告成后,可以从容退回天宁寺。”
岳震话音刚落,般若观就干脆利索的站起来道:“好,公子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老衲这就回去调配人手,随时候命。期间若有什么变化,公子尽可让法刀传讯唤老衲前来,贤伉俪请安坐,老衲告退。”
说罢老和尚微微弯腰转身就走,三位中年僧人明白,首座师叔一定是对他们几个刚刚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