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震看李正道一副有话要讲,却又难以启齿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呵呵,你我也算故交旧识,正道将军有话请讲,不必有所顾忌。我这个什么王是你们大夏君主硬给的,出了大夏也就不作数了。这次我来曲什,用的就是小羊倌这个名号。正道将军。你就权当我还是那个马贼头子好了。哈哈哈···”
李正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间的尴尬化解了不少。“呵呵,震王说笑了。只是有人托付小将向震王致谢,小将又想请震王转达谢意,实在不知该从哪一桩说起。”
“哦?”岳震听他说得格外拗口,也不觉有些新奇。“先说那一桩的无所谓了,全凭正道将军心意。”
“好,那小将就先完成朋友的托付,后谈自己的事情。”李正道点点头,脸色却变得有些怪,声音也低了许多。“此次回京,陛下恩准正道前去探望任征,任大少知道我的防区与震王毗邻,特意叮嘱,如再见震王,一定要代他谢谢震王的救命之恩。”
虽然西夏的种种已成往事,谁也没办法更改,可是岳震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也忍不住轻声问道:“他,他现在还好吗?”
“唉···”李正道怅怅的低叹一声。“他住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岛上,虽说活动的范围很小,但陛下把文渊阁大半的藏书都赐给了他,还派去了几个饱学大儒,协助他编撰大夏史记。”
默默点头,岳震暗想这个李仁孝还真的挺仁义,能够静下心来做学问,对任征来讲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嗨,世事无常,福祸相依。任大少无恙,我也就了却一件心事,倘若正道将军下次再去探望大少,也给我带句话。就说,朋友一场还提什么谢不谢的,让他多多保重,祝愿他能够写出传世经典之作,留给大夏的子孙后代。”
李正道也深有同感的摇头道:“是啊,福兮祸兮,不过一念之差,无从把握。”
岳震看他神情寥寥,暗自猜想,多半他和任家父子的交情不错,说不准还受到什么牵连呢。念头闪过,他不由有些关切的试探问道:“任相的事情,对正道将军的影响,应该不大吧?”
“呵呵···震王这次可猜错了。若说这件事影响最大的,除了任家父子,那就是小将的父帅了。”
“啊?”岳震头皮一麻,猛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下属们称他为‘少帅’。“正道将军,令尊该不会是李安邦吧?”
发觉岳震的脸色大变,李正道连连摆手苦笑说:“不是,不是,我家父帅先前是翔庆军司的最高长官。安邦将军病逝前,曾三番五次的招父帅前往龙州。可是我父帅偏偏是个优柔寡断的慢性子,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应招前去。”
“任相事后,陛下重组朝阁,兵部尚书变成了文官。统领三军是新建的太尉府,我父帅则有幸成为大夏国的第一任太尉。”
“哈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岳震忍不住仰天长笑,一边笑一边摆手道:“令尊机遇纯属巧合,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刚刚你说的让我转达谢意,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见李正道连连摇头,岳震明白自己猜错了,也就收起笑容,认真的听他讲。
“震王知道我是皇室宗亲,大夏军人,但是你不知我学艺于祁连山雁行门,石抹智正是小将的掌门师兄。”
岳震惊愕之间又不禁恍然,难怪上次他们在此地相遇,李正道对阿妹的刀法颇有兴趣,原来是同道中人。想通这些,他不免又迷惑了,胡乱猜测起来。莫非皇城之战的那个夜晚,石抹智也受了什么人的恩惠,要不然李正道何来转达谢意之说?
李正道看到这位年轻王者一脸不解,就恭敬的站起来,依照江湖礼节抱拳拱手。
“前些日子,我那掌门师兄突然传告江湖,宣布将要遣散所有祁连雁行弟子,雁行门从此解散。”
“消息传出来后,大夏各地雁行门弟子无不愤慨哗然,传承了几百年的师门将要烟消云散,小将已不能算作江湖人,听到后,一样很难受。”
“后来迦蓝叶大国师听闻此讯,便请了一道圣旨亲赴祁连山,颁旨任命掌门师兄为大夏三军的刀术总教头。想当初,祁连各派视大国师为眼中钉,每每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谁能想到雁行门面临劫难之时,竟是他老菩萨鼎力相助?国师胸襟气度,令我们雁行门这些晚辈无地自容!”
国事家事·往事
第二百九十四节
岳震轻叹道:“唉,这才是宗师风范,再见大国师时,我一定转达正道将军心意。希望你那位掌门师兄,能尽心竭力报效国家,莫辜负了国师一片苦心。”
“好了,快要天亮了,多谢将军的热茶,后会有期。”
“震王保重···”
李正道站起来,目送着少年王者跨马远去。
赶回曲什,天色已经大亮了,筋骨酸涩的岳震躺下准备小睡片刻,刚刚有些迷糊就被闯进来的冲索多吉吵醒了。
“喂!没做了几天王,就学会偷懒奢侈啦!大白天睡什么觉?你被我害的这般凄惨,如今苦主找上门来,还不赶紧起来倒茶赔罪。”
勉力睁开酸困的眼睛,看见是他,岳震翻了个身转到另一边,嘴里没好气的嘟囔道:“你这个家伙,是不是又跑到哪里跟人家拼酒去了?害我我等你这么多天,还有脸让我给你赔罪。等我睡醒喽,再和你好好理论。”
冲索多吉瘫坐在床边的凳上,一脸哭丧抱怨说:“你把我推到这个热锅上,我那还有心思喝酒,我现在喝毒药的心都有。”
“呵呵···”背对着他的岳震闻听,忍不住失笑出声,伸个懒腰坐起来。“啊···不是吧?曲什地处四国交界,把这个得天独厚的大集市交给了你们家族,呵呵,这两天多吉大哥是不是常常在梦中笑醒来?”
看着岳震穿衣起身,多吉依旧是一脸愁容,哀叹道:“这个倒让你说对了,这几天老哥我是天天做梦,不过却总是在噩梦中惊醒。”
“哦?”穿戴整齐,岳震转过身,看到这位老友真还是一脸憔悴,皱眉问道:“难道你们家族认为迁来曲什,风险很大,有害无益?”
“唉,也不能这么说。你我都是商人,咱们都明白没有风险就没有利润。”多吉摇摇头苦笑说:“前日临来的时候,家族的诸位长辈还把我找去,狠狠地夸奖了一通。长者们觉得,这些年来我这个家主,只干了一件正经事,就是交了你这个朋友。”
岳震听出他明显的怨气,猜测可能是因为曲什的事,在冲索家族内部,引发了一些激烈的争论。
走到多吉身边坐下,岳震拍拍他的膝头道:“家族面临这么大的变迁,有一些争议在所难免。咱们兄弟也就无需客套了,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小弟责无旁贷。”
“难处倒说不上,唉!只是当家不做主让我很无奈啊!”多吉这段时间太压抑,终于找到了倒苦水的地方,自然是一番滔滔难绝。“商人逐利不假,但目光短浅也是商家大忌对吧?说我这些年在南方荒废了,哼!他们根本不明白,我在南方不但结识了朋友,还把这里装满了。”
指点着自己的脑瓜子,多吉的情绪稍稍有点激动。“汉家商人可以先赔后赚,可以千金散尽,只为找一座福荫子孙的靠山,根本不去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利,这才是商人之道。”
“我当家主的这几年,虽说家族财物上的收入甚微。但是我鞍前马后,东奔西走,终于搏得了汗王和王庭对家族的绝对信任。震少你说,这个是能用钱财衡量的财富吗?”
点点头,岳震由衷的佩服道:“不错,大哥眼光长远,没有过分看重眼前的利益,这对家族未来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
“知我者,震少!”用力拍拍岳震的肩头,多吉站起来背着双手,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说:“锡丹部乃至整个青宁原,今年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即将开始的战争。家族只有在这场战争中,不惜余力的支持汗王和活佛,才能巩固提升在部族中的地位,才能保证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长盛不衰。”
“多吉大哥利害!”岳震挑起了大拇指,却忍不住疑惑道:“这和你们家族前来曲什并不冲突吧?”
“唉,怎么能不冲突呢?整个家族生意的大搬迁,一路上人员车马、粮食草料,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而且家族的长辈们,还不和适宜的提出了顺势扩张,所有的生意都要扩大规模,那还有余力去支持汗王?”
岳震这才明白了他的难题,也不禁有些后悔。“这样啊···看来是我当时想的太简单了,对不起啊,多吉大哥让你为难了。”
多吉站住连忙摆手道:“震少千万不要这么说,刚刚是老哥跟你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你一片好意,是冲着咱哥俩的交情。我也不是反对迁到曲什,只是主张微动,那些大的动作要等到战争以后。可是家里的老人家们,就是听不进去这个道理,他们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不来霸着这块肥肉,以后就没有了。”
“那就互相都让一步,先把家业搬来,其余等时机成熟后再说。”岳震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挠头,目前也只有这个和稀泥的法子。
“呒···”多吉一通发泄后,感觉舒服了许多,长长出了口气坐下点头说:“眼下也就只能这样了,我迟迟不来曲什,就是因为要调配车辆人员,家族的各大生意已经先后启程,马上就要到了。”
岳震没想到一番好意,却给老友带来了困扰,有些歉意的说道:“你们尽力而为吧,汗王和活佛那边,由我去交代一下。毕竟曲什还关系到你们锡丹牦牛军的补给线。保证这里的稳定,对未来战争的帮助,还是很大的。”
“呵呵···”多吉摇头笑笑。“也不必刻意的去说,震少那边说多了,反而会让汗王觉得···呵呵,你明白的。”
看到岳震点头,心领神会,多吉起身道:“走吧,去吃早饭。我的牢骚发过了,就该说说你的心烦事了。”
兄弟俩出了门,目标还是那家曲什最豪华的饭庄,两人踏进大门,立刻引来饭庄里的一阵骚乱。岳震是多重身份的大人物,就算有多吉这样的熟人相随,店主人也不敢稍有轻慢,搞得心急的岳震有些头大。
好不容易把欢迎仪式熬过去,店主人率众离开,房间里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呵呵,震少,咱们还是先吃吧。我怕待会听完这些心烦事,你就没心思吃了。”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淮西兵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岳震神色如常的端起酥油茶,轻轻抿了一口道:“前些日子在西夏,我遇到了完颜雍,已经知道了大概,大哥你就直接讲已经确实的消息吧。”
多吉显然有些意外,沉吟了片刻说:“现在唯一确实的事情是,咱们的财路断了。韩世忠元帅升任大宋太尉,前护军不再参与贩运私货,链条少了一节,淮帮也就跟着停下来啦。那边的人说,蒋大舵头也正在赶来的路上,要与震少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尽管有些心理准备,岳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转念想想,他却也释然,不管谁当这个太尉,这个走私生意是肯定做不成了。大宋最精锐的护军,出了这么一桩丢人现眼的事,新太尉的第一要务就是整顿全军。
见他波澜不惊的吃吃喝喝,多吉暗自佩服,却也忍不住抱怨说:“都是被那个挨千刀的郦琼害的,好好的一条财路就这么断了,可惜,可惜。”
岳震微微一笑,咽下嘴里的食物道:“反正也是见不得光浮财,没了就没了吧。就算没有这档子事,宋金大战在即,走私的生意也不会长久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一旦开战汇丰号的商队怎么办?”
“不会影响吧?”多吉拿着糍粑的手停在了半空,站着眼睛说:“以前又不是没打过,你老爹上次攻陷蔡州不也打得挺凶,商队不还是照样来去。”
“不一样了,这一次的声势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女真人打算重现往日的辉煌,准备一鼓作气的把大宋灭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们家族在大宋的商队,也抓紧时间回来吧,战事一起,边境肯定要封锁,到那会死想回都回不来了。”
多吉凑近些,神秘兮兮的低声问道:“是完颜雍告诉你的?”
“呵呵,这屋里就咱们俩,你怕什么?”岳震向后躲了躲,笑着调侃道:“完颜雍也和你一样,当家做不得主,他只说他能说的,结论是我猜出来的。宋金大战,肯定要比咱们青宁原的战争来的还要早,不信你就拭目以待。”
“信,当然信了,老哥我对你震少的判断力,一向都是深信不疑。”
问过汇丰号商队上次离开三界集的日子,岳震掰着指头算了算,下一支商队应该快要到了,虽然不知申屠会不会随队前来,但是商队至少可以带来很多最新的讯息。
知道他暂时不会离开曲什,多吉草草吃了点东西又去忙活。岳震独自坐在饭桌旁,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韩世忠如愿登上权力的巅峰,对父亲和岳家军来讲,是好是坏?现在还说不清楚。赵鼎变成了副职的这个消息,在他心头一直是个很重的阴影,他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个人很快就要登台上演了。
宗铣是否已经完成了使命,现在还不得而知,也已经快有消息了。
几日后,淮帮大舵头蒋凤英匆匆而来,见到岳震的第一句话,就让陪同前来的冲索多吉笑翻了腰。
“听说你这个小屁孩娶媳妇啦?在哪呢,还不领出来让大姐看看。”
险些绝倒的岳震,外强中干的挺起胸膛道:“男人出来做事,哪能总带着媳妇,我让她留在家里了。”
“呦呦,还挺最硬的吗,我看看你这个小屁孩,那一点像男人了。”蒋凤英上下打量着阔别已久的少年人,嘴上奚落着他,脸上眼睛里却尽是笑意。也忍住想起望北驿外,他把酒送行的情景。
上下打量着岳震,蒋凤英的眼眸里蒙上一层水汽。“长大了,小屁孩历经磨难,长成大男人了。”
这句话被满脸笑意的多吉听去,粗犷的吐蕃汉子不禁心头一颤,鼻子里酸酸的。震少为什么登上吐蕃高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