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起来,岳震端起妻子精巧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用我们的努力,能让乌兰人安居乐业,让他们不受强盗的欺凌,我很开心。就算乌兰的战争的结束,我们安心的回到江南,我也绝不会为大宋皇帝抛洒我的热血,到时候希望你能够坚定的站在我这一边。”
“可是···”妻子有些心虚的垂下眼帘,轻声说:“可是不管怎样,皇帝终归是你们所有汉人的君主,是国家的主人,为国家效力是每个人的职责呀。”
岳震顿感一阵头大,重新躺回去暗自思量,该怎么扭转妻子这样的思想。拓跋月以为他累了,也就为他轻轻的揉搓着胸口,不再追问。
“月亮,你觉得咱们离开后,谁来做乌兰头人比较合适呢?”
拓跋月愣了一下,柔声道:“那要看你想把这个担子交给谁了,只要各部族的族长不反对,你觉得谁合适就是谁喽。不过咱乌兰的头人既没有特权,也没有什么财富,只是为大家辛苦操劳的一个虚名,我看札比尔就不错。”
岳震微微一笑,好奇的问:“如果一个大部族,在新老族长交替的时期,出现了好几位合适的人选,那该怎么办呢?”
“小时候听爷爷说,我们拓跋族在最鼎盛的时候,曾经出现过三位大族长同时管理部族的情况,有什么事情族长们一同商议。如果有意见不合的情形,就要召开部族大会,少数服从多数。”
“对吗,这才是民主。”岳震发觉妻子对这个词汇很陌生,就改口道:“就是民意,在大宋朝,皇帝让你向东,你就绝对不能往西,没有人去想皇帝这样做对不对?更没有人敢说,赵家皇帝做的很失败,该换换人了。因此我不能认同,君主的意愿可以主宰一切,所以我不想,去做皇帝手中一件没有思想的武器。”
“咯咯,你这个家伙绕了个大弯子,就是想说这个呀,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未等岳震说话,他们身后就传来了小布赤的声音。“阿姐呀,阿哥身子不舒服,你就先依着他,等他好了再欺负他。”
拓跋月忍俊不禁,嗔道:“小妮子就知道心疼你阿哥,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坐起身来看到阿妹拿着干粮和水囊,岳震还真就觉得又饿又渴,接过水囊正打算牛饮一番,却被拓跋月劈手抢了过去。“身上有伤,不能喝凉水的,我去火堆那边温一温。阿妹,你给阿哥的伤口换换药。”
“嘻嘻,还说我最心疼阿哥,你还不是一样?”布赤嬉笑着坐下,捧起阿哥的大手放在自己膝头,小心翼翼的很轻柔。
垂头看着阿妹,满心怜爱的岳震觉得该教训教训她了,轻轻捏着她的脸蛋说:“女孩子家家的,以后不许动不动就拔刀子,听到没有?法刀师傅把刀送给你,只是让你防身自卫。女孩子应该文文静静的,要不以后怎么嫁人?”
小布赤低着头,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辈子跟着你们。”
背对着他们兄妹的拓跋月,又忍不住笑了。青涩的少女那个不是这样呢?记得自己也曾信誓旦旦的对爷爷说,要一辈子服侍他老人家。如果遇到一个让阿妹心动的人,阿妹也会和自己一样,立刻就把今天说过的话,抛到九天云外去了。
岳震守着杨大哥的坟茔,在小山谷里呆了整整七天。
离开三面岭回到曲什,冲索家族经营粮食的商队,已经着手准备远行的车辆,一年一度的秋粮收购即将开始。也就是说,岳震预测秋收后的战争,也一步步的迫近了。
曲什大局已定,盘算着鱼儿海子的训练也应该有些眉目了,岳震带着妻子和阿妹回到了布哈峻。
认同了岳震对战争时间的估测,锡丹汗王和活佛也相应调整了牦牛兵的布防。虽然各个牦牛兵之间还是有些距离,但总体是向南北两端靠拢,主要是为了加强南北两个产粮区的防卫。
察觉到布哈峻这边反而露出了一个缝隙,岳震不禁多了一丝隐忧。可是秋收过后,南边的阿柴部和北边的鱼儿海子,无疑是整条防线的重中之重,不可能因为布哈峻这样一个集市,就把最珍贵的粮食暴露给敌人。
思前想后,岳震觉得很不妥当,就马上找到了沐兰朵,和大嫂商议把沐家和纳速两家的营地暂时搬离布哈峻。
沐兰朵和回纥两家的老者们,向来对岳震都是深信不疑。也幸好回纥两家虽说人口众多,却也没有什么不能移动的不动产,皮具作坊的工具和原料装上车子,运到哪里都可以照常生产。
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回纥人搬到了北方草原的深处,和敕勒、野利那些绿洲迁来的小部族聚到了一起。
稍稍放心的岳震在临走之前,与锡丹汗达克博、达布拉结活佛又开了小会。三人议定岳震向北到鱼儿海子,汗王向南支援阿柴的格列头人,活佛继续留在布哈峻。不过活佛也听从了岳震的建议,将两翼的牦牛兵稍稍后撤,旨在保护布哈峻与曲什之间的通道,就算沙漠来敌突袭布哈峻,也不可能再向东深入了。
锡丹汗王先行离开,岳震他们三个启程的时候,活佛一路送到了布哈峻西口。
“震王一路顺风,青宁原的北方就交给你们了。”殷殷话别,互道珍重后活佛转身将要回去,岳震想了一件事留住了他的脚步。
请活佛留步后,岳震沉吟道:“虽说敌人不一定冒险来攻,我觉得布哈峻现在的各族商人还是有些危险。可是作为布哈峻的主人,我不能赶他们离开,想请活佛大人出面,劝那些商人,尤其是收售粮食的商人,暂时远离布哈峻。这个季节,那里有大量的粮食那里就最危险。”
达布拉结活佛连连点头,却又苦笑说:“呵呵,要怪只能怪你震王威名太盛,乌兰各地的商人对你信心十足,对咱们这些劝告不当一回事。老僧也只能劝说吐蕃人暂离,其他的商旅,就不敢保证了。”
“唉,少一个人,就少一分危险,那就麻烦您费心了。”岳震和妻妹一起上马,与活佛挥手道别,策马向北。
前后一耽搁,又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三个到达鱼儿海子的时候,一望无垠的青稞田,已经变作一片金黄色的海洋,沉甸甸的谷穗迎风摇曳,粮田里黄叶穗浪波动起伏,好不喜人。
热火朝天的秋收开始了,岳震也终于见到了期盼已久的战车。说实话,战车的实物并未能给他多大的惊喜,让他叹为观止的是,敕勒驭者们精湛的驾车技术。
尽管刚刚驯化的野马还稍显笨拙,但是敕勒人与马匹良好的沟通,充分的弥补了这个缺陷。四匹野马拉拽的高大战车,都能在田间地头很灵巧的转折自如。
由于车马的加入,黄头鞑靼人强悍的生产力也随之发挥到了极致,比原来绿洲扩大了好几倍的粮田,收割工作并没有耗费乌兰人多少时间和体力。大片大片的青稞倒下,又一车车的被拉到晾晒场,宏大的劳作场面上到处欢歌笑语,辛苦劳作了一年的人们,放肆的笑着,唱着,用他们所有能够想到方式,宣泄着丰收的喜悦。
随着秋收渐进尾声,岳震的心情越来越重。他和没有收割任务的雪风骑兵,日夜巡视在沙漠的边缘,派出去斥候的人数也愈来愈多。
岳震奇怪的是,沙漠强敌的影踪迟迟未见,战争也没有像他预想那样随之而来。
他们在等,等什么?这个疑问成了他盘旋在脑子里的唯一问题。完颜雍只能告诉他沙漠人和西辽契丹人有了某些默契,没有告诉他,现在沙漠里当家做主的,是库莫奚人,还是红头鞑靼人。
不管是哪个种族成为沙漠霸主,他们也不可能把战争拖到冬季。没有足够的粮草作为支撑,不管是谁来到青宁原,下场都会和去年的红毛鬼一样,走向灭亡。
枕戈待旦中,鱼儿海子的秋收圆满结束。昨日还穿梭于田间地头的马车摇身一变,高大的驭马披上黑幽幽的战甲,战士们和弓箭手相继归队。岳震骑在马上看着这支,自己一手缔造的战车部队时,久违的火热终于在他心头燃烧起来。
来吧!我等着你们!
狼烟升起·南援
第三百节
事与愿违,就好像老天有意捉弄人似的,坏消息迟迟不来,把岳震的一颗心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让他坐立不安。
他知道,越是平静,风暴将来的越是猛烈。敌人就好似蛰伏窥视的狼群,在等待着猎物犯错误,哪怕是一刹那的疏忽,它们就会无声无息的扑上来。
岳震的心里很不安宁,他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犯错,更难猜测,从阿柴部到鱼儿海子这条漫长的防线上,那里是沙漠人首选的攻击点。这几天他有空就坐在鱼儿海子边上,望着绿波浩渺的水面出神。
想到军事,想到战争,他很容易就想到那些名震千古的战例,想到那些传世名将。唉,要是老爸在这里就好了,这样的小场面,父亲一定能谈笑间轻易化解。
他努力尝试着站在父亲的角度,审视即将到来的战争,很多的设想,最后都归结到了一点上。那就是很多给父亲的评价,岳帅从不被动防守,酷爱主动出击。
可是刚刚收获的粮食,不允许乌兰人离开鱼儿海子半步,不坐等敌人来攻,又能怎样?拼命的挠着头皮,岳震抬眼四顾,实现猛然落到海子中央的娘图岛上。哎!如果我把粮食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岂不是进退自如?沙漠人准备的再怎么充分,也不可能带着船只。
想到新近成军的战车部队,一下子能从枯守中解放出来,大觉兴奋的岳震,风风火火的去召集人马转运粮食。
可是粮食的数量过于巨大,他们也只有一条大船,虽然大船在海子里没日没夜的来回往返,但是运粮的速度,还是和岳震的期望相差甚远。
古斯大叔在运粮之初就带着鞑靼中年人们上岛,不仅担负着繁重的卸船任务,还要就近选择平坦干燥的地方,修建简易粮仓。搬运装船的工作有年轻人们来做,敕勒车倌们不得不卸下沉重的马甲,好让车子能够轻快的投入工作。
尽管划船的水手轮班休息,大船毫不停歇的来往装卸,但是岸边依旧堆积着小山一样的粮囤,这让岳震整天的心惊肉跳,如果这个时候敌人攻来,就将上演一场刺刀见红的肉搏。
还好他的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虽然缓慢,岸上的粮食还是在一点一点减少着,眼瞅着再过几天就能全部运走。
狼烟!
策马狂奔的哨兵回来报告,南方升起了狼烟!岳震心里咯噔一下子,首先就想到了现在最薄弱的布哈峻。但是不管敌踪在那里出现,狼烟就是命令。召集雪风准备出发的同时,沐兰枫、巴雅特、札比尔一同赶来。
“兰枫和我一起走,札比尔,巴雅特,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个。”
几兄弟凑到一起,岳震看着巴雅特和札比尔道:“抓紧时间抢运粮食是当务之急,粮食全部运上岛后,札比尔千万记得让大船回岛,没有我们的信号不许回来。还要告诉你老爹,乌兰人度命的口粮都在岛上,不管这边闹成什么样子,也不许他们离岛!”
“只要粮食安全了,呵呵,我把战车部队全权交给你们,是攻,还是守,你们两个家伙就看着办吧。”
巴雅特点头沉思,札比尔却有些着急的问道:“要是敌人主攻南方,不来这边,我们该怎么办?”
“呵呵,你想得美!”岳震摇头笑说:“现在方圆几百里都知道,鱼儿海子变成了大粮仓,沙漠人怎么能够放过?记住,假如敌军势大无法正面抗衡,你们可以向东退,但是一旦他们分散开来找粮食,就一定要反冲!我们不但要让沙漠人在鱼儿海子,找不到一粒青稞,还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高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巴雅特拍手赞道:“地形我们熟得很,就算是夜晚我们也知道哪里可以驾车冲锋。小羊倌你放心的走吧,我保证让敌人没有好果子吃!”
远远地看着雪风整队完毕,兄弟们把几位头领的马也牵过来,岳震和拓跋月黑白分明的两匹马上,还驮着捆扎整齐的盔甲。
“好,有你们两个在,我放心!切记有事哥俩商量着来。”岳震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却又不放心的回头说:“札比尔,拜托你亲自上一趟岛,告诉阿妹,好好陪几位工匠大叔呆在岛上,告诉她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好来,交给我了!”
“好!兄弟们多多保重!我们走啦,驾!驾!”
衣袍洁白的雪风轻骑兵们,跟着他们的三位首领隆隆启动,转眼的功夫,就好似天边淡淡的白云,消失不见。
一路毫不惜力的向东狂奔,天将傍晚的时候,岳震他们遇到了布防在沙柳北边的牦牛兵。找来牦牛兵的首领,岳震搞清楚狼烟是从上一站传过来,而且只是传递发现敌踪的一道烟柱,并没有出现召集援军向南靠拢的讯号。
清楚状况,岳震稍稍松了口气,大队也就在沙柳休息了大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继续向南进发。
驻防在沙柳哈布哈峻之间的牦牛兵,已经退到了与布哈峻平行的地带,岳震他们只是见到了看守狼烟的哨兵,得到的讯息也并无二致。
确定了来敌并没有把布哈峻作为攻击目标,岳震和沐兰枫这才放下心,稍稍减缓了前进的速度,当天深夜回到他们的大本营,布哈峻。但是他们听到牦牛传令兵的报告,岳震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
布哈峻前一站的狼烟是召集靠拢,达布拉结活佛只是带走了布哈峻南边的牦牛兵,而且还特意命令燃放狼烟的人,不要再向北传递召集信号。
一番思索,岳震明白了活佛的意图和担心。如果传达信号的源头判断有误,在南方出现的不是敌军主力,或者只是对方主力虚晃一枪,他们这样集体向南靠拢,无疑就把防线的北端一下子拉空了。
而且从布哈峻往南,还分布着锡丹部将近三分之二的牦牛战士,再加上阿柴部的防卫力量,达布拉结活佛相信不会被轻易突破。
肯定了活佛的决策很正确,岳震又对现在的态势有所担忧。虽然北边的防线依旧,可是从布哈峻往南,他们整条防线的中央,却被扯开了一条口子,如果沙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