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凤英体谅的接过去说:“只是你不想再和渤海帮的人碰面了,可是这小子做事历来都是风风火火的,难道只有渤海帮的船可以出海?”
岳震也急切的看向侯勇,蒋大姐说的不错,如果把时间浪费在绕路上,对于非常迫切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和煎熬。
“无妨!我侯勇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怕的。”侯勇坚决的咬牙道:“只不过我出面,渤海帮不免要心生刁难,有咱淮帮的招牌在,他们不能不送我们过海,也只能在船资渡钱上做做文章,肯定要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
不等岳震答话,蒋凤英抢着笑说:“呵呵,这家伙可是个小土财主,有的是钱。咱们先给他垫上,回头我去找申屠希侃收利息。呵呵呵···”
一船人闻听无不失笑,拓跋月解下随身的腰囊轻笑道:“不用大姐费心了,临出来的时候,沐大嫂塞给我这些东西,说是有急用的时候拿出来,侯大哥看看够不?”
看到拓跋月打开小囊,露出金灿灿的金条,蒋凤英苦笑摇头叹息。“这还不够?有这些东西,渤海帮恨不得把船都卖给你们。你们两个家伙啊,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们省点心呢?好了,后半夜了,你们过河去吧,我走了。”
送大舵头下船,淮帮众人看到凤英摆摆手,都识趣的退开。蒋凤英拉着拓跋月的手,看着岳震道:“汇丰号捎信来说,战事停歇,西边的商路都恢复正常,希侃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小子这次去千万机灵点,别犯浑,给我囫囵个的滚回来,要不然大姐可没法子向他交代,听见没有!”
夫妻俩当然知道凤英说的他是谁,岳震赶忙陪笑说:“是是,申屠大嫂放心,小弟一定回来喝你们的喜酒,嘿嘿···”
见岳震还有心思调侃,蒋凤英既佩服他的从容镇定,又不免有些羞赧脸热,大舵头松开了拓跋月的手,轻啐了一声转身离去。
拔锚开船,侯勇留在甲板上查看河面动静,岳震夫妻和吴阿大留在了船舱里。看到阿大惴惴不安,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岳震笑道:“阿大怎么了,心里没底?这可不像淮扬八杰的领头大哥,还不如那些个小兄弟哩。”
吴阿大苦笑垂下头,想了片刻又抬头问:“震少,我和襄阳的这几个兄弟过河后,是联络烽火堂,还是跟着您?”
岳震拍拍他肩头说:“这就对了嘛,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只能向前冲!过河后,你把襄阳这些弟兄们都派出去打前站,主要是搜集各种消息,好让我们随时掌握最新的变化。我估计不到最后一刻,晏彪不会泄露行动的具体地点,咱们要靠这些消息分析揣摩。”
点点头,阿大使劲的咽咽唾沫,满怀希冀的看着岳震。“震少,您觉得有希望吗?彪子能成功吗?”
“渺茫!”没有外人在场,岳震的脸色也慢慢Yin沉。“渤海王完颜亮是一个知人善任的明白人,手下有的是能人。阿大给你交个底,我最怕的是金人看穿了晏彪的计谋,将计就计,要把河北抗金义军的精锐引到一个地方,一网···”
正说着船身猛然一顿,拓跋月猝不及防歪倒在丈夫身上,岳震手压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时候侯勇的喊声在外面响起。
“是哪位军爷巡河,在下淮帮侯勇,有急事过河,请军爷行个方便!”
“哈哈,侯勇是吧!你不在海州老老实实做车马店掌柜,跑过河来做什么?本少帅等候多时了,把船靠过来吧。”
“少帅!小的给您磕头了,小的真有急事,您看···”
“免了吧!要是让你们大舵头知道了,又要跑去我娘那里告状,又要说我不给你们淮帮面子。我可不是来为难你的,还不把你船上的客人请出来。”
听到这里,船舱里的岳震苦笑起身。“呵呵,想躲也躲不开呐,人家韩少帅找上门来了。也难怪,在人家的地盘上,咱们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就在少帅的掌握之中。月亮,走,介绍你认识正彦大哥。”
夫妻两个步出舱门,岳震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战船上,一身戎装的韩正彦。故友相逢,他不禁心头一热,扬声笑道:“哈哈,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正彦哥的派头够大,小弟是不是该叫一声韩衙内呢。哈哈哈···”
“衙内!”两船越来越近,立在船头的韩正彦不由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小子又拿他开涮,他顿时又回到兄弟亲密无间的那段时光。
“我呸,你别忘了,你老子现在也是大宋太尉,要是衙内,咱俩是一对。呵呵···”
说笑声中,两条船已经距离很近,水军船上的军卒把缆绳抛过来,这边淮帮的水手们一阵拉扯,两船的船舷贴在了一起。岳震看到韩正彦作势要过来,急忙摆手道:“正彦哥不要动了,还是小弟过去吧。”
他是担心韩正彦看到吴阿大他们,有所怀疑。
暗传讯息·踏河北
第三百五十七节
岳震夫妻登上战船,韩正彦也正好迎面走过来。韩少帅先是很有礼貌的与拓跋月相互行礼,寒暄过后,少帅向身后招招手,亲卫捧着一只长匣递上前。
韩正彦接过匣子双手送到拓跋月面前。“我家娘亲从襄阳回来后,就一直念叨欠弟妹一个见面礼。回家后翻箱倒柜的找到了这串珠子,吩咐正彦再见到弟妹时,一定要奉上,还请弟妹不要嫌弃。”
拓跋月微微一怔,转眼看向丈夫。岳震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来说:“呵呵,长者赐不可推辞,还要麻烦正彦哥替我们多谢梁伯母了。”
“嗨,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一句客套话,猛然又把两人的距离拉远。韩少帅有些词穷,岳震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唉,震少···”两人僵了片刻,还是韩正彦叹了口气说道:“震少,家父家母做事过于功利,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震少看在你我兄弟的情分上,多多包涵。合伙做生意的事情,我们做的有头无尾,不够义气,对不住震少和···”
岳震赶忙抬手打住,笑嘻嘻着说:“怎么一见面就要说对不起呢?时过境迁,正彦哥的苦衷小弟明白,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等小弟忙完这一阵子,我们哥俩再好好聊聊,小弟还想与兄长合伙做些光明正大的生意呢。到时咱们两个衙内联手,大宋商场上,谁敢不退避三舍?呵呵···”
听出来岳震有意结束这次短暂相会,韩少帅四处看看,突然压低声音说:“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二位移步跟我来。”
一头雾水的岳震和妻子对望了一眼,两人跟着少帅沿着船舷到了船尾,这里没有船头那样明亮,周围也是静悄悄的。
望着黑漆漆的水面,韩正彦与岳震并肩站在船舷旁,低沉道:“不知道震少过那边要干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十天前,招讨府秘密调集了我们的一艘战船出海。这事我父帅瞒得死死的,还是相熟的亲卫私下透露与我,听说招讨府带头的是一个姓龙的侍卫统领,人数有百人之多,带上船的还有几十个木箱子。他还说···”
说到最后一句,韩正彦几乎是贴着岳震的耳朵说出来,声音也更低,旁边的拓跋月虽然没有听清楚少帅说什么。但是她却清楚的看到,丈夫的脸色猛然骤变。
妻子很清晰的感觉到了丈夫的愤怒,绝望,还有很多不安暴躁的负面情绪。她挽住丈夫的另一边臂膀,轻轻拍抚着他的手臂,眼眸中尽是关切与探寻。
岳震昏头涨脑的与韩正彦告别,神不守舍的回到淮帮的船上,大船再次开动,他坐在甲板上望着慢慢远去的水师战船,眼神很空洞,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吴阿大和侯勇也都看出来震少的神色不对,但是他一脸铁青的样子,又让他们不敢过来问,阿大壮着胆子凑过去试探震少夫人,拓跋月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丈夫身边依着他坐下。
“大宋方面也派人去不好吗?对咱们来说,越乱才越有机会啊。”和丈夫一起聆听着两侧的水声,拓跋月道出了疑惑,也是希望藉此化解夫君胸中的淤积。
茫然摇摇头,岳震转头看向妻子,眼神依旧很暗淡,语气艰涩而沮丧。“月亮你不明白的,但是我的感觉很不好,好像要大难临头了。我竟然有些胆怯了,你说我们来参与这件事对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拓跋月也转过脸和丈夫四目相对,看着看着不禁轻笑出声。“咯咯,你能那样做吗?我最了解我的男人,我的男人虽然不是完美无缺的英雄,虽然有时也会畏惧,也会闹闹小脾气。但是我知道你做不到,如果现在转头回去,一辈子你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不管有很多人正看着他们,她捧起丈夫的脸庞柔声道:“我们只不过提前知道了,该知道的事情。试想一下,如果韩少帅不来通风报信,我们不是一样继续前进吗?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知道了他们的存在,我们就又多了一份把握。我的男人,振作起来!远方的兄弟们,还在等着你指引方向。”
在妻子明亮的眼瞳中,岳震看到了两个自己,也仿佛听到了心底的两种声音。
回头吧!太危险了!明处,暗处都是敌人,你斗不过他们!
不能!不能半途而废!不去奋力一拼,怎知没有机会!
挣扎中的岳震凝望着妻子,被包裹在柔情和鼓励中的一颗心,渐渐安静下来。他轻轻把妻子的手拉下来,握在手心里低声说:“咱们急急忙忙的赶过去,说不定会搭上Xing命,如果去晚了,就只有给烽火堂的弟兄们收尸啦。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咯咯,我的男人哪有那么容易死?沙漠里最凶狠的鞑靼、库莫奚人,都不能伤你分毫,干嘛这么灰心丧气,这可不像以前那个小羊倌哦。”
“傻媳妇,你不懂,不一样的。我们以前的战斗,尽管惨烈血腥,但都是明刀明枪的直来直去,这一次我们将要面对的是,卑鄙的Yin谋诡计,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唉,想想就让我头疼。”
“嗨,那些藏在背后的伎俩,只能···”拓跋月话说到一半,夫妻两个同时感觉到船速慢了下来,两人停止交谈抬眼望去,看到了对岸起伏绵延的河堤。
侯勇过来说,大船太显眼只能停在这里,他们要换乘小船上岸。
小船先送吴阿大和几个烽火堂兄弟离开大船,不大一会小船回来,侯勇亲自操舟载着岳震、拓跋月和两匹马,飞快的驶向淮水北岸。
弃舟脚踏实地,岳震看到吴阿大几个不在了,急忙四顾,侯勇上前轻声道:“震少请安心,接应的兄弟带着他们走另一条路去海州,这里不比河南,不能成群结队的引人注目。震少夫人,请跟我来。”
夫妻两个牵着马登上河堤,不觉有些傻眼,原来他们竟好像站在高高的山顶一般,朦胧夜色中的远近村庄,都在脚下一览无余。
岳震微微皱起了眉头,难怪人说,淮水十年九灾,如此低洼的地势,一旦河堤被冲垮肯定就是一场浩劫。
小心翼翼的下了河堤,穿过一座荒凉寂静的村子,他们又来到一处河滩,侯勇对着水边的芦苇丛打了一个呼哨,一条高蓬大船分水推浪应声而出。看见岳震夫妻格外迷惑,侯勇就趁着船还未到的功夫,简短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一带,淮水的支流很多,但是每个河口都有齐军的哨卡,只要是为了防备宋军的水师战船。从这里走水路到海州,省时又省力,所以淮帮才想出来这个迂回的办法。
夫妻俩上船就睡,小河水面不宽,风平浪静,大船很快却也平稳。他们一觉醒来已是天过正午,吃饭的时候水手们说,天黑前准能到达海州。
或许是河流众多,地域潮湿的缘故,这里的天灰蒙蒙的,正午的日头也让层层叠叠的薄云遮挡着,显得无精打采。拓跋月担心两匹马能否适应这样潮湿沉闷的气候,吃过饭就跑去照料马儿,岳震站在甲板上,看着先被拉近,后又远去的景色。
“震少看惯了南边的繁荣,是觉得这里太荒凉了吧?”侯勇来到他身后,和他一起浏览着两岸的村庄田地,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点点头,岳震道:“是啊,相比南方的水乡胜景,简直是天壤之别。侯大哥,你常来常往,有没有感觉到,这里不仅是破败荒芜,好像喘气都非常压抑似的。”
侯勇咧嘴苦笑了一下,也点头说:“可能是心理作祟吧,呵呵,从南边第一次来北方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压着,让人觉得胸闷。其实淮水两岸的气候相差无几,只不过一水之隔,这里已经变成了人家的国土。”
岳震默然无语,内心也同意侯勇的说法。宋人一旦踏过这条无形的国界,都会不可避免的想起,这里是被人夺去的国土家园,又怎能不心生痛惜和愤慨。
“听说完颜雍当权后,做了许多恢复民生的事情,怎么还是这般凄凉?”
经历过望北驿事件,侯勇隐隐约约知道,震少和那位大金雍南王的关系不一般,所以他的措辞也有所保留。
“是啊,您现在看到的,要比前些年好很多了。您看,岸边的村庄里已经有了人烟,田地虽然稀稀拉拉的,也有人耕种了。三年前这一带几乎是十室九空,地里的荒草比人还高,雍南王轻徭薄赋的政策还是有些作用的。十余年的战争涂炭之地,可谓千疮百孔,没有几十年的功夫,很难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喽。不过到了海州就好多了,河北中原都是这个样子,离前线越远,也就越繁华一些。”
“唉,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打来打去,受苦受难的,还是这些可怜的百姓。”
偷偷瞄了一眼岳震,侯勇不知该怎么接下去,索Xing就闭住了嘴巴,两人静静的站在船头各自想着心事。
正如侯勇所言,于是接近海州,两岸的人迹变得愈发稠密,原本空旷的河道上船只多了起来,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下船登岸,一行人来到淮帮的车马店时,正是掌灯时分。
将夫妻二人安排到僻静的后院,侯勇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去,岳震知道出海前,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有心帮忙,却也不知道从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