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听不懂,岳震夫妻却听得很清楚,三人面面相觑,又都一起暗暗心服,山谷里的风虽说没有山口那么大,这个人逆风传音依旧中气十足,功力之深不服不行。定睛细看,六个身影站在火光处,打着火把的人面目不甚清晰,但是从身形来看,应该是四统领没错的。
岳震讪讪一笑,抬腿走上碎石路时,不禁有些脸热。正所谓做贼心虚,他有些怀疑刚刚和柔福准备偷袭的举动,是不是被人家察觉了?
他们不疾不徐的走在新铺的碎石路上,对面人们的相貌渐渐清楚。让岳震暗暗发笑的是**的乌朗节,显然是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让他从酒醉中清醒。
走出百丈石刺地带,女真六人还在五丈开外,岳震并没有停步,他仔细打量着四统领身前的两位老者。
一男一女两位老者看上去也不过五十出头,甚至比他们身后的佟镇远还要显得年轻。男性老者和所有铁狮子门的人一样,头顶闪亮长发披肩,狭长的面颊细眼浓眉,微微眯缝的眼睛里精芒烁烁。女性老人头戴尖尖帽,两条大辫子垂在耳后,面容是慈眉善目一团和气,让岳震一下子想起了野利大婶,顿觉有几分亲近。
距离两位老者大约丈余,岳震和身后二女一起停住了脚步,对面的佟镇远上前一步抱拳拱手赔笑。
“不好意思,打扰震王休息了。呵呵,本门当家人星夜赶来,只是替我家渤海王带一句话给震王。渤海王说,一切有商量,只是恳请震王在他赶到之前稍安勿躁,千万不要做出有伤彼此和气的事情。来,我为震王介绍认识一下。”
岳震面孔一板,淡淡道:“是不是介绍认识过,两位掌门人就要说,久闻本少身手不弱,特来切磋一二?佟师傅,丑话说在前头,在这里单挑群殴,本少一力奉陪。郡主那边我已安排妥当,不过你也知道,我的那些兄弟勇气有余,沉稳却不够,我可不敢保证,他们受到侵扰后,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
嘴里威胁着佟镇远,岳震的眼睛却瞅着那一对老夫妇,光看两位老人的罕见兵器,就已经让他暗生忌惮之心。
盾牌,六把刀!老夫妇各自背着一面圆盾,肩头还露出六把刀柄,鲜红的刀穗在夜风中飘飘扬扬。
佟镇远对他**裸的威胁报以轻轻一笑,摇头说:“震王多虑了,眼前的情形下,这样来找震王委实不妥。不过二老已退隐江湖多年,不问世事,这一次确实是因为震王威名,两位老人家才点头答应出山。二老也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事情如何解决,他们要与震少夫妇公平一战。”
“唏,你们尽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我的威名?呵呵···”
看着岳震一脸讥笑,佟镇远正色道:“我们之所以趁夜前来,就是不想让震王的那些兄弟们有所误会。我们铁狮子门保证,震少愿意切磋一番最好,若是觉得不合时宜,震王可以现在就掉头回去,我们绝无二话。顺便交代一下,两位老人家虽久居辽东,但他们都以自己是库莫奚人为荣。”
“哦!”岳震拒绝比试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说到库莫奚人,这场战斗就避无可避了。
“来,为你们正式介绍,这位是术虎,这位是他的妻子乌林答。震少见谅,他们二位不会汉话,震少有什要说的,由我代为转述。”
岳震也收起嬉笑玩闹之色,郑重点头道:“好,那就请佟师傅转告这两位前辈,这一战与眼下之事无关,与女真无关。我,乌兰部首领接受库莫奚人的挑战!”趁着佟镇远回身叽里呱啦的翻译,他仔细的把全身上下收拾利落,稳稳地抽出双刀握在手里。
“震王,两位掌门至出道以来,练的就是夫妻合击之术。他们说,如果震王打算以一敌二,这种胜之不武的战斗,他们放弃。倘若震王有应战的诚意,就请选择两位夫人的其中之一参战。”
“别急,这是他们说的,嘿嘿···我只是转述而已。”看到岳震勃然色变,佟镇远连忙摆手解释,还不忘促狭的对他眨眨眼睛。
两位夫人···这句话一出现,岳震身后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微妙。拓跋月和柔福的呼吸同时变得粗重起来。
面孔赤红的柔福原本是要扬声怒斥,可是话到嘴边,她又一阵心慌意乱,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话语太重,很容易伤到岳震夫妻,轻描淡写,岂不是越描越黑,更容易让拓跋月产生误会。面对如此窘境的柔福,又羞又急,越急脑子则越乱,最后索性咬牙低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咯咯···铁狮子堂堂正正的一个门派,用这种伎俩扰乱我们的心神,咯咯,好像有点让我们做晚辈的不齿哦。是吧,夫君。”
拓跋月娇笑中的一句话,犹如一瓢冷水倒在岳震的头上,让他灵台一阵清明。也跟着妻子哈哈笑道:“谁说不是呢,一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等咱们会过两位前辈,再找佟师傅比划比划,出出这口恶气!”
佟镇远对柔福印象深刻,拓跋月,他却是一无所知,但是这一次暗暗的试探,就足够让他对身挎长弓的小妇人刮目相看。准确的洞察力,无懈可击的定力,已经可以让一个箭手登上箭术的巅峰。而那种仿佛与神俱来的清新淡泊,有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种种惊诧闪过心头,四统领不觉都皱起眉头,他们有些替掌门担心了。
“如果诸位统领不想群起围攻,就请退到一边吧。”岳震微笑说罢,回身低语道:“柔福你也退开,但是千万盯死他们,不能让他们离开你的视线。”
从窘迫中清醒的柔福点头退后,她没想到拓跋月竟让也跟着一起远离岳震,心生疑惑的她正要开口询问,却被那边的佟镇远抢了先。
“震王夫人这是何意?不是说好的两人应战吗?”
“咯咯···佟师傅这是明知故问啊,你见过那个箭手与人贴身肉搏?告诉那两个库莫奚人小心呦。如果他们不愿应付冷箭,也可以分出一人攻击我,但是时间不能太长,咯咯,和我男人单打独斗,可就要点真本事喽。”
轻松说笑的拓跋月,距离丈夫大约三丈远的时候停下来,姿态优雅的摘下大弓,顺手把箭壶挂在了腰带上。
岳震根本不用回头,也知道妻子的准确的位置,尽管他们夫妻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的配合作战,但是他也和妻子一样信心十足。他重重的踏上一步,双刀一摆喝道:“想为你们的库莫奚王洗刷耻辱,就来吧!来战斗!”
不用佟镇远翻译,术虎夫妇也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岳震说的是,标准的契丹语。
老夫妻对望一眼,整齐划一的摘盾拔刀,又同样的一手刀一手盾,从左右像岳震包抄过来。
眼睛眨也不眨的岳震只觉眼前一花,术虎夫妇乍分又合,老妇人乌林答诡异的失去了踪影,只有术虎一人闪电般的向他扑来。但是这一招显然不能迷惑岳震,他很清楚的看到,乌林答就隐在术虎的背后,只是两人贴的很紧,高大的术虎完全遮挡了老妇人。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合击之术,岳震选择了谨慎的后退两步,也开始了和妻子之间的心灵呼应。
‘月亮小心,他们一共十二把刀,刀子随时都可能脱手而出。’
‘攻他的腿。’拓跋月给丈夫的回应很简短,夫妻俩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展开攻击。
挺举着盾牌的术虎有些意外,因为他冲到岳震面前不足三尺的时候,一支利箭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这对一直没有听到弓弦声的他来讲,是个不小的震撼和困扰,他只能骤停举盾,与此同时,岳震的大刀呼啸着贴地而来。
‘砰’
‘当!’
疾箭被盾牌磕飞,岳震的刀也遇到了一面盾牌,不是术虎的动作快,而是身后的乌林答替丈夫挡住了攻击。
老夫妻配合多年心领神会,乌林答的盾牌一沾即走,术虎的短刀则藏在乌林答盾牌的暗影里,闪劈岳震的手腕。可惜招式用到一半,他就不得不放弃,抬手上扬,打飞了射向乌林答的利箭,那支箭直指乌林答露在盾牌外面的肩头。
术虎一声低吼跳起来,团着身体向后仰倒,岳震双刀交错擦着他的鞋底走空。乌林答心领神会的斜举盾牌,等术虎的肩背落到盾牌上,老夫妻两个相互借力翻滚而去。
第一波试探性的进攻,在几个呼吸之间就令人眼花缭乱的一闪而过,术虎、乌林答与岳震再次拉开距离,拓跋月也停手凝望。
一旁观战的几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拓跋月的技艺,对掌门夫妇最为了解的四统领,无不目瞪口呆暗暗头皮发麻。岳震劈出两刀,拓跋月也射出两支箭,尤其是她刁钻的第二箭,不但化解了术虎夫妇的联手攻防,还给岳震创造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夫妻联手·战正酣
第三百七十八节
佟镇远和柔福看得更加精细,他们从出击的时间和流畅程度里看出来,岳震和拓跋月的配合很生疏,两人一齐皱紧眉头。
柔福自然是替岳震二人担心,担心他们与术虎夫妇配合上的差距。佟镇远的想法却截然不同,因为这只是试探,岳震夫妻不过是牛刀小试,随着战斗的进行,这一对小夫妻必将越来越默契。
不提观战的人们各怀心事,场中的两对夫妻战局又起。这一次是岳震飞身抢攻,第一刀就结结实实的劈在术虎的盾牌上。
‘当’的一声脆响,术虎稳稳的站在原地,可是不等他循机反攻,岳震的第二刀已经又劈上了盾牌。一连串的爆响声中,术虎不敢硬抗层层叠叠的刀浪?开始了小步小步的后退。
当年岳震就是用这种大风车刀法,让吐蕃马贼头领次丹堆古饮恨当场。术虎不是次丹堆古,是一代武术名家,不会惊慌失措,岳震也已经不再是那个真气被锁蛮力少年,他劈出的每一刀里,都叠加着刚刚学会的真气震荡。
那时候的他,固然可以把次丹堆古劈得狼狈不堪,但是他自己也是气力大损,最后无以为续。而此刻的岳震一刀接着一刀,整个人好像一支轻快飞旋的陀螺,两把刀也在火光的映衬下,变成了一个呼啸闪亮的大银盘。
如果把两个男人这里称为主战场,那么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战斗,就完全是一场克制与被克制的较量。
岳震如此声势威猛的进攻之下,乌林答怎能不急?可是她几次想冲进战圈打断岳震的进攻,都被远处的拓跋月洞察于先,不管她想从哪个角度切入,也总会有一支利箭提前到达那里,逼着她或挥刀,或举盾。
乌林答好不容易抢到一个没有冷箭当头的间隙,正打算用坚固的盾牌,强行打断岳震的旋转,可是大力推出的盾陡然失重,并没有遇到应该出现的刀锋。
不好上当了!
情知不妙的乌林答想撤已然来不及,飞速旋转的岳震一声暴喝,以单腿为轴骤然逆转,从侧方挤上来的乌林答也就变成了他的主攻目标。
串串火星四溅,爆响迭迭,乌林答再怎样强横也是女人,气力方面又怎是楞头青岳震的对手。转眼间举着盾牌的老妇人,就好像巨浪滔天中的一只孤舟,随着刀浪起伏后退,岌岌可危。
猛然间失去对手术虎,垂下盾牌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惊失色,前扑要去营救的功夫,拓跋月的利箭又呼啸着光临。
岳震夫妻突然交换对手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配合更是妙到毫厘,与第一次相比已是天壤之别。四统领的心一齐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术虎不能迅速摆脱震王夫人的纠缠,乌林答那边溃败只在眨眼之间。
临危不乱,男人总要比女人多一些决断。举盾挡住冷箭,术虎吼了一声,短刀就脱手飞出,刺向高速的岳震。
但是岳震刀势已成,双刀飞旋连贯怎容外物侵入,术虎的脱手飞刀,刚刚接近那个大银盘银盘便是‘叮’的一声脆响,被磕飞落地。旁边佟镇远提着的一颗心,也随着这个响声放了下来,因为密切关注的他看到,术虎的这一记飞刀,虽然不能打断岳震的旋转,但是已经成功减缓了岳震的速度。
果然不出佟镇远所料,发了狠的术虎飞快的再拔出一把短刀,在挥盾挡箭的间隙,第二次飞刀直取岳震。还是一声钢刀相击的响声,不等术虎的第三把飞刀脱手,飞旋的岳震戛然而止,飘身后退。
战止,术虎夫妻并肩而立,大口的喘息着。强行急停两次的岳震也好不到哪里去,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
看着老夫妇眼中熊熊燃烧的战意,岳震既佩服也暗生警惕,前两个回合不过是大战前的热身,彼此都已摸清了对方的实力,接下来比的是,谁的战斗经验更丰富,哪一方配合更默契。
凝重看着一远一近的小夫妻,乌林答在自家老头子耳边轻轻低语了一句后,老夫妇又像第一次那样,术虎在前,乌林答藏身于后,两人重叠着扑向岳震。
‘不要分神,老婆婆交给我。’就在岳震有些迷惑之时,妻子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他顿时恍然。并不是故伎重演,老两口是想分割他们,用术虎拖住岳震,乌林答去清除拓跋月这个难缠的威胁。
众所周知,箭手不擅近战,而且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如果术虎夫妇不能有效的克制拓跋月,今晚,他们毫无胜算。
虽然妻子提前交代,可是岳震又怎能不担心?幸好攻上来的术虎也不是实打实的全力抢攻,他也对老妻没有绝对的把握。两个对打的男人都保留着三分气力和注意力,准备随时去帮助自己的妻子。
乌林答自己也没底,她也不敢毫无顾忌的直冲拓跋月。她的难题是攻守兼备,既要防住神出鬼没的冷箭,又要逼近对方抢攻,要进攻就不能被盾牌遮挡视线,但是她更明白,如果身体要害长时间的暴露在盾牌之外,对面的那个小女人随时都有可能让她丧失战斗力。
看着乌林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