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神差的坐在梅家桥边。难道这就是天意?事事轮回,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
恍恍惚惚的岳震,絮絮着向父亲说起这一段曲折的感情,从梅家桥邂逅、夜游西湖、结识李易安、柔福进宫、探监···
大内禁宫,萼华宫,帝姬的绣楼外。
福王气极败坏的来回踱步,静真低眉站在一边。
“师妹,你再去催催啊,怎么换个衣服这么长的时间?九哥那边在等着呢。”
“师哥,唉···”静真拥着几近哀求的口气道:“别再去催孩子了,让她静一静吧,她心里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福王怒目拧眉,有几分狰狞的说:“他岳飞吃的我大宋俸禄,作的我赵家的高官,给大宋公主磕个头就委屈了吗?!上午若不是柔福哭着跑了,本王一定要把岳震那小子拿下,治他的罪!丞相和他老子都在那跪着,他凭什么···”
静真打断他道:“好了,师哥,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你们看到那孩子都傻啦,他们小孩子家家那曾见过这种场面。”
看着气鼓鼓的师哥,静真口气一软,叹道:“唉,这事都怪我。师哥,我知道你说的都在理,可柔福那孩子你又不是不了解,她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别看福亲王气冲斗牛,可一提到柔福这块心头肉,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好吧,你进去告诉丫头,她不想去就别去了。我这就去九哥那边说一声。”
“十叔,等等。”柔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转身欲去的福王立刻停住了脚步,回过头。一身盛装的柔福出现在两人面前,原本就亮丽可人的少女,更显得雍容典雅超凡脱俗。“十叔,咱们一起去,不要因柔福一人,扫了大家的兴致。”
静真担心的瞅着孩子,看到她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情绪倒是非常的平静。
“好闺女!”福王开心的笑道:“来,让本王带上咱们漂亮的小公主,一家人好好的吃一顿团圆饭。哈哈···本王好久没有这么高兴喽。”
御花园,没有悦耳的丝竹,一路行走,也不见一个宦官、宫女。
柔福抬头疑惑的看了一眼十叔。福王拍拍臂弯里孩子的小手,说道:“九叔知道你不喜欢应酬,今夜一个外人也没有请,就咱们三个人。”
亲人的体贴,让柔福冰冷的心,升起了一丝暖意。
花园中心的小轩里,只挂着一只灯笼,不很明亮,但柔柔的光线让人觉得很舒服。高宗皇帝赵构坐在桌旁,桌上的菜肴不多却很精致,正中央大盘里是一块黄澄澄的团圆饼。看到弟弟和侄女进来,皇帝只觉得眼前一亮,由衷的赞叹道。
“福丫头长大了,称一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呀。福丫头今夜可不许抬头看月亮,要是把月亮羞走啦,普天之下就无月可赏喽。呵呵··”
柔福苍白的脸上泛起几丝红晕,低声的娇嗔说:“皇帝叔叔就会取笑人家。”
看到孩子回来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本该高兴的福王却在心里拧了一个疙瘩。
传说中的美女貂禅,有闭月之容颜,却沦为他人利用的工具,在一代枭雄董卓和他的义子吕温侯之间挑起争端。
福王不禁警惕的看向九哥,暗道,他不会把乖柔福,也当成一件工具吧?。
高宗皇帝对弟弟异样的眼神,视而不见,含笑对着柔福道:“你皇后婶娘身子不好,今个就不来了。你十叔呢,老是扭扭捏捏不肯将师太娶回王府,所以吗,今晚只有我们两个老头子陪你喽,福丫头会不会觉着气闷呢?”
看到十叔被皇帝叔叔捉弄,一付郁闷至极的怪模样,柔福暂时忘记了心头的烦恼,笑的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小轩里。
欢笑过后,心里舒服了好多,柔福怎能不知皇帝叔叔的苦心。姑娘站起身来,执起桌上的酒壶,甜甜的笑着说:“两位叔叔,还是和往年一样,让柔福来斟这第一杯酒吧。”
高宗、福王一齐微笑着点头,眼睛随着亭亭玉立的女孩,款款的围绕在桌旁。
这头两杯,是斟给远在北方的祖父、祖母,第三杯是大伯的。
走至桌子的正位,柔福轻舒玉腕,心里默默的祈祷着。愿三位老人家身体安康,多福多寿,更盼我大宋王师早日收复失地,将三位老人迎回家园。念及王师,不由得想起震哥父子,一丝针扎般的痛楚掠过姑娘的心头,纤纤玉手一阵轻颤,溅起几许酒花洒落在桌面。
轻挪脚步,女孩移到紧邻的两只空杯前。从柔福记事起,每逢节令庆典,五只空酒杯,总是摆在酒桌的最上首,也总是由她为这五只杯子斟满酒。
嗨···已经好多年没有你们的消息了,远方的爹爹、娘亲,你们还好吗?。
也许是积年累月的盼望都已成空,想起父母的柔福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伤感,芳心深处反而有几分自艾自怜。生也好,死也罢,母亲一生都在追随着父王的脚步,不离不弃。作为女人,何尝不是一种完美的幸福呢。
我的幸福又在那里呢?
少女痴痴的问着自己,纤手定在空中,清香的御酒溢出了闪亮的金杯。
“嗯吭···”直到高宗皇帝出声,柔福才蓦然停手,瞧着桌上的酒渍抿嘴赫然。
皇帝摇头失笑,抬起脸仰望着一轮满月,感慨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古人诚不欺我呐。就算是帝王之家亦不能幸免。”
“九叔,不许说这些扫兴的话。”柔福嗔怪着为他斟满酒杯,“此情此景应该说,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您说呢,十叔。”
福王满目慈祥的看着少女为自己到酒,点头说:“没错,应该罚你九叔。”
回到座位的柔福本想放下酒壶,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面前也摆着一只杯子,不禁小吃了一惊,抬头看向两位叔父。高宗兄弟二人顿时被女孩的俏模样逗乐了,皇帝鼓励道:“福丫头如今已是大人,就陪两位叔叔喝一杯吧。”
“浅尝即止哦,可不能多喝。”福王急忙关切的叮咛着。
柔福嫣然一笑,举壶为自己满满的斟上一杯酒端起来。“八月中秋,阖家团圆,柔福祝愿两位叔父大人贵体安康,百病不生。也愿我大宋国运昌隆,南北早日聚首。”
说话间,福王的阻止声中,她已扬脖将酒倒进了喉咙。
“哇!好辣呀。”一团火热的辛辣顿时游走于全身,柔福小脸上也立时红晕飞扬,女孩苦着脸吐着小舌头,小手也恨不得变成蒲扇使劲的扇动着。
“哈哈哈···”高宗皇帝朗声大笑。福王急忙夹起一筷子菜,递到柔福嘴边,埋怨说:“这孩子真顽皮,那能喝的这么猛,快吃口菜压压。”看着孩子把菜全部吞进嘴里,福王仍在絮叨着。
“好啦,十弟,孩子已经大了,自己有分寸,用不着像个老妈子似的。来,咱们哥俩也喝上一杯。”高宗举起杯道。
‘叮’金杯相碰悦耳轻灵的脆响中,皇帝动情道:“十弟,又是一年月圆,你辛苦了,九哥敬你。”
福王心中一颤,摇头说:“九哥,不说这些,今个咱们只喝酒,不醉不归!”
“好玩。嘻嘻··”微微有些醉意的柔福,闻言也凑了过来,兴奋道:“我也要碰杯,我也要不醉不归。咯咯···”
同一轮明月下,同一座临安城,梅家桥畔。
从儿子的叙述中,岳飞知道了一双小儿女的种种经历,不免要生出几分感慨,又想起那些动荡的岁月。
在那一段时间,有一个名字,不论在朝野还是军中,都被人们传颂着。在整个大宋惶恐不安,大溃退的背景下,这个名字犹如一面旗帜,激励着诸如岳飞这样的军人,激励着晏孝广那样的义士,激励着他们不屈的抗争。
这个人就是大义凛然,以身饲虎的肃亲王赵枢。
二帝被掳,肃王被推举主持大局。此时正是金军铁骑多路席卷而来,宋室的各路守军兵力分散而节节败退。虽有宗泽、岳飞等将拼死顽抗,却也是独木难支,无力挽狂澜于即倒。
在北撤的洪流中,三省六部以及朝廷的诸多要害部门也夹杂其中,而且他们的机构臃肿,行进速度亦是相当的缓慢,最终被金军团团围困于磁州。
为了保住朝廷的根基,已经南返的肃王毅然北上。提出了以自己夫妇为质,以金军占领的疆域为界,与金国议和。这就是令无数大宋军人痛心疾首的,磁州之盟。
亲历此事的老丞相李纲,亲口告诉过岳飞当时的情形。
议和过后,被困磁州的众人获准从南门离去。绵延数里的人流,装载着卷宗的车队,缓缓的城门下通过。因为知道事情的原由,南归的人群无一人面带欣喜之色,愤怒、羞愧、悲怆的气氛弥漫在整个队伍里。
当三省六部的长官,以及诸位大员到了城门时,意外的见到肃王登上了城头。
肃王夫妇衣袂飘飘的立于城楼,注视着这一群宋朝的重臣。肃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用眼睛凝视着他们。几位文臣之首都已泪眼模糊,却都死死的咬住下唇,直到咬的血迹斑斑,也没有让金人听到他们的哭声。
此情此景,肃王欣然而笑,抱拳拱手与众人遥遥道别。
说到此处李纲已是老泪纵横,无法继续下去。岳飞等一干听众,无不紧握铁拳,生生好似要把一口的钢牙咬碎。从那天起,岳飞就觉着北伐之心更加坚定,因为他好像看到,遥远的北方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那就是肃王的眼睛。
第七十三节
“苦命的女娃啊。唉···”
父亲的叹息声里,岳震侧目看去,不禁一阵自责与内疚。将军虽说强打着精神,却已无法掩饰满脸的疲惫,连日奔波的父亲真的很累了。
“好了,父亲咱们回去吧,孩儿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感觉舒服多了。”
岳飞也站起来,可能是坐的太久了,腿上的血脉竟有些发麻。他探手扶住了儿子的肩头,看着小二还有些稚嫩的侧面,仍然觉得不放心的问道。“真的想通了啦,可不可以告诉为父,今后你与帝姬将如何相处呢?”
岳震转过头,平静的和父亲对视着。
“我没有想通。但生活不会因为我的困惑就停止下来,孩儿不愿意把自己的苦恼传递给疼爱我的亲人,柔福也是一样,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您说呢?”
父亲怔了怔,不觉低下头去,避开了孩子水一样清澈的目光。
难道我真的老啦?怎么无法跟上小二的思路呢。将军暗自思索,随即苦笑着摇头说:“想不通就不去想,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
儿子反而开导起了父亲,遥指那轮圆月道:“对呀,正所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朝夕更替,季节轮转,日子不会因为我们不开心,就停下脚步。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先暂时抛却愁情烦事,静下心来,享受这一刻稍纵即逝的美丽呢?”
岳飞看着一个小孩子家,摇头晃脑一付贤哲的作派,忍不住笑道:“我说小二,你哪来的这些奇谈怪论。呵呵···为父还饿着肚子呢。”
岳震忙说:“是是是,孩儿糊涂了。您儿子震少在临安也算小有一番规模,到了儿子的地盘,怎能让父亲大人您饥肠辘辘呢,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小二大言不惭的自吹自擂,将岳飞逗的开怀大笑,骂道:“哈哈哈···打你个臭小子,刚从大牢里放出来,还敢在这里胡吹,还不快走!”
“话不能这么说,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
皎洁的月色下,岳家父子笑语着渐渐远去。
望着‘闽浙居’黑黢黢的门洞,岳震心里凉了半截,有些犯愁了。古时候每逢时令、节日,往往就是客栈、酒肆最冷清的时候,店家索性就关门放假,让伙计们回家过节。岳震硬着头皮上去叫门,暗想。
这么晚了,又赶上过节,打算和父亲大吃一顿的愿望,恐怕很难实现了。
开门的小伙计,看到岳震顿时喜出望外,把他们让到里面后,忙不迭的向后跑去。
“掌柜的,掌柜的,回来了,岳公子回来啦···”
“掌灯喽···”随着一声呼喝,幽暗的‘闽浙居’从大厅开始,一点,两点,一盏盏明亮的灯火延伸着,眨眼的功夫,客栈已是大放光明,灯火璀璨。
岳震愣神的片刻,一群人裹着热闹的笑声,已经来到他们父子跟前。
为首的是‘闽浙居’掌柜、张飞卿、李清照三人,后面跟着客栈的伙计、帐房、厨师等等一大群人。
“呵呵··岳公子脱离樊笼,否极泰来,可喜可贺啊。”掌柜的笑吟吟的拱手道:“这位一定就是令尊岳元帅喽,在下给您行礼啦。”
“岳将军!”
“岳元帅!”
掌柜身后的人群顿时爆出一阵阵惊呼,人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仔细的观瞧着,个子低的赶忙搭住同伴的肩头,踮起了脚尖。看到这种场景,岳震立刻释然。父亲威名远播,哪一个宋人,不是以见过岳元帅为荣呢?。
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暖融融的,自己与掌柜的不过泛泛之交,人家如此盛情,不管是冲着谁,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谢谢,谢谢,多谢掌柜的。”岳家父子抱拳拱手,向着众人道谢。
李清照拿着一支碧绿的枝叶走到近前,“过来,震哥儿,这是新鲜的柚子叶,掌柜特意托人从南方捎来,好让阿姨给你扫扫晦气。”
说着话,女诗人围着岳震,手执枝叶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拍打着。
虽然人群中只有一位老者似曾相识,其余的人岳飞都不认识,将军依然很感动,也很欣慰。做父母的,看到自己的孩子有这么多人关心爱护,自然很是开心。
“鹏举老弟,多年不见了,还记得老朽吗?”张飞卿激动的上前说道。
“您是?··您是···”岳飞猛的一拍脑门,跨上去握住老者的手,激动的晃动着。“哎呀!想起来啦!您是宗大帅帐前的张先生,张大哥,恕小弟眼拙。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哥,你还好吗?听说你已辞官回乡,怎么来了临安?”
和女诗人说着话的岳震,急忙过来止住了父亲。
“慢来,慢来。父亲大人,张伯可经不起您这般摇晃呀。现在张老伯是你儿子的首席智囊,摇坏喽,您可赔不起哦。”
众人欢笑声中,岳飞顿觉赫然,也很惊奇。
当年宗帅对这位张老哥颇为倚重,大营里的来往公文也大都出自这位先生之手。岳飞就曾对他一笔漂亮的字,很是羡慕。这样的人,怎么到了我家小二身边?。
谁知令元帅惊奇的还在后面呢,当岳震向父亲介绍到李清照时,将军也不禁有些色变。
岳飞虽说很少有时间研究诗词,但李易安的大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女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