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侃以为,震少的字画生意只是商场上的旁门左道,实在不值得牵扯你的精力。生意之道,在于眼光够准肯下本钱,再辅以灵通的消息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像质押、字画买卖那种行当,靠的是投机取巧,不能算作正道生意。震少三思啊···”
岳震顿觉头疼,自己的理念和世俗的冲突越来越明显。这种现象不但困扰着自己,同样也在困扰着自己身边的人。
虽然自己都觉着没有什么把握,岳震还是想和申屠希侃沟通一番,毕竟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将是自己重要的合作伙伴。
“申屠大哥,小弟认为生意没有什么正邪之分。有需求的地方就应该有供应,商者,就是要用最小的投资来换取最大的利润。只要不伤天害理,赚钱的生意就是好生意。”
申屠也觉得很为难,岳震的某些做法实在算不上生意人的行径。但人家成功了,你怎么反驳?。
又经过一番措词,申屠才又说道:“震少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希侃建议,震少还是把字画生意当作一个幌子,多抽些时间在正当生意上下下功夫。就拿我来说吧,看似‘闵浙居’遍布天南地北,实际上客栈只是我获取消息的工具而已。”
岳震不觉默然,相差几百年的思维模式,很难在短时间里相互融合。现在能作的只是互相理解,各行其是。
“这样吧,申屠大哥,小弟觉得商帮的方式就不错,咱们也可以借鉴。有合作的机会就全凭两厢情愿,平时咱们先各行其道如何?”
申屠希侃明白,这个办法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以后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好吧,那震少你就先休息几日,好好陪陪岳元帅。门面的改造和搬迁就交给我,不过人闲着脑筋可不能闲着,今后的大方向还得费费神呐。”
岳震点头应着,两人才算结束了漫长的谈话,并肩走出了密室。
出到申屠的房间,他们不觉愕然,原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不经意间,一番畅谈竟用去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想着这个八月十五的月夜以后,将有许多事情都要发生改变。
在院子里活动身体的岳飞和张飞卿看到他们,就停住了身体的动作,一齐迎上前。走近后自然看到了两人眼中的红丝。
岳飞忍不住埋怨道:“小二,你的身子刚刚有些起色,怎地就这般不爱惜?以前是不是时常熬夜呀?”
“没有,没有。”岳震连忙矢口否认,“再说,您儿子现在壮的像条牛,一、两晚不睡觉也是小菜一碟。老爸,您昨晚睡的可好?”
“嘿嘿···”岳元帅赫然挠头说:“听不到军营里的号角声睡的很不踏实,天快亮时才勉强的丢了个盹。”
岳震和几个人一齐轻声笑着,心里却是异常的酸楚。十几年的戎马生涯,老爸未曾安安稳稳的睡过一宿,更鼓鸣角已经成了他的催眠之音。心疼老爸之余,昨日府衙门前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一阵锥心的刺痛伴着愤恨席卷而来。
我老爸拼死拼活的为你们赵家卖命,为什么还要他为你们三叩九拜?!
申屠希侃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看到他笑容僵硬,脸色铁青。急忙拉起他说道:“岳将军,张先生请到前面用早餐。震少,走哇。”
压下胸中的不平,岳震跟着说:“是啊,吃过早饭老爸再去小睡一会。”
“不了,不了。”跟着众人的岳飞道:“小二,吃罢饭,家里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若是办的顺利的话,为父想着早些回去,军营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
岳震不由一阵奇怪,家里什么事?暗暗猜测中,几人步入饭厅。
一抹暖暖的霞光,穿过窗棂偷偷的爬上姑娘红扑扑的脸庞。
长长弯曲的睫毛颤动中,柔福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在锦被中侧过娇躯,已经失去了睡意,望着洁白的床幔,怔怔的出神。
一场宿醉后微微的头疼,让女孩轻轻的簇起娥眉。心中的痛楚不但没有因为醇酒的麻醉而减轻,反而让她有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蕴藏着浓浓爱意的眼睛,情郎的眼睛。在他父亲跪下的那一刹,柔福从这魂牵梦绕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绝望,几许愤恨,还有很多很多,冰冷灰暗的,陌生的···
诸多神情,仿佛瞬间就淬成了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少女的心窝里。
一直在宫外生活的柔福,刚开始对这些繁琐的宫廷礼节也有几分抵触。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谁叫自己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脉呢?。
虽说昨天的事情有些偶然,柔福心里也明白这一幕早晚都要上演。只不过自己没有准备好来面对这一切。
柔福的芳心深处宁愿相信心上人和自己一样。但昨夜醉意朦胧时,两位叔叔的话语如一团漆黑的乌云,笼罩在少女的心头,挥之不去。
当时静真师太抱起酣醉的柔福走出了御花园的小厅,身后皇帝与福王的对话让她又停住了脚步,立在花树的阴影里想要听个究竟。殊不知怀里的女孩酒醉心明,也把这番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
“九哥,柔福现在的样子,我心里···”
“你以为朕心里就舒服?你们今日在临安府衙的那一场,已经有人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朕。福丫头的心情,我这个作叔叔的感同身受呐。”
黑暗中,凝神倾听的师太,没有注意到两行清泪在女孩的面颊上,静静的滑落。
第七十八节
“那··九哥,我们何不成全了他们。赐婚的圣旨一出,不但丫头得偿所愿,我们也了却一桩心事,岳家父子还不···”
“他很优秀。”
御花园里再次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他’是谁。福王和师太也同时想到是谁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皇帝。福王赵榛想的是赵鼎抢先禀报皇上,只为了显示他的忠心耿耿。而细腻的师太却敏锐的猜到,文相不想看到岳侯与皇家联姻。
“一个优秀到了无可挑剔的年轻人会那么容易臣服吗?就如当年的你、我一样。”
当大宋国的皇帝为岳震说出这句评语时,其余三人的心在同一时刻坠入了深渊。心乱如麻的师太抱着木然的女孩静静的离去,没有听到后面的话语。
“热恋中的女孩子是很盲目的。对于福丫头,我们现在不推也不能拉,只要给她一些时间冷静。”
“唉,朕不想看到丫头为了贪图眼前的满足,最后落得个万劫不复。”
‘吱扭’,门轴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柔福的回忆,女孩急忙紧闭着眼睛,假装还在熟睡。
师太轻轻的走到床前,爬满红丝的凤目中满是关切爱怜。轻柔的拉起锦被为女孩盖住露在外面的香肩,静真低语道:“柔福,既然睡不着就起来吃点东西吧。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再不吃早饭会落下病的。”
“唉···”姑娘一声幽叹,知道自己紊乱的呼吸瞒不过师太。“您不用费心了,柔福只是想静静的躺一会。”
静真慢慢的转过身,踏着软软的地毯向门口走去。轻轻的拉开门,师太望着门外美丽的秋景,意驰神往的说着。
“老尼姑有些想家了,想着有个人能陪我回去看看。我的家乡有一座山,山的名字叫巫山。奔腾的大江从它的脚下流过,蔼蔼的云雾缠绕在山间,那里有十二座美丽的山峰,每一座山峰都有一段属于它自己的故事。”
柔福的娇躯轻轻一颤,自言自语的呓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匆匆喝下一碗稀粥,申屠希侃就忙着去找工匠,开始准备改造客房。
岳震趁机把商铺将要搬迁的消息告知张飞卿,张老伯高兴之余,想着要把‘佛缘阁’带过来的字画尽快整理出来,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
习惯晚起床的李清照,来到饭厅时岳家父子也已经吃罢离开。
回到房间,给父亲奉上茶水,岳震笑嘻嘻的问道:“老爸,您刚才说家里有事。嘿嘿··家里的事向来都是大姐作主,是什么大事要和我商量?”
岳飞说起这桩事也不禁心怀舒畅,笑呵呵的说:“呵呵···算你小子聪明,正是你姐的终身大事。临来的时候银屏发话啦,只要你看的满意,为父就去张太尉那里要人,这次就把咱家的女婿带回去。呵呵呵···怎样,是大喜事吧?”
听到这个消息,岳震却高兴不起来,心中一阵的茫然与失落。
他坐到父亲的身旁,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是啊,我姐的岁数不小了,也该嫁人啦,老爸你了解这个人吗?”
说起未来的女婿,岳飞的欣赏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太了解啦!他叫张宪,是为父的最早上司,张所的义子。”
“哦···”岳震心不在焉的回应着。也想到了历史上确有其人,岳家一门遇害时张宪也名列其中。
岳震暗自发愁,身边的事情正按着历史的轨迹,一步步的前进着,丝毫的偏差也没有。自己现有的力量还渺小的可怜,想要实现拯救亲人的梦想谈何容易。面对着滚滚向前的历史巨轮,就好像那句成语——螳臂挡车。
看到儿子有些闷闷不乐,岳飞赶忙问:“怎么,你也认识张宪?是不是觉着他有些配不上银屏?”
“没有,我没见过他。”父亲的话又让岳震想到,姐姐将要离开这个家去开始新的生活,不舍的难受中又有几分不放心。
“我见不见倒没关系。”岳震打起精神关切的询问起来。“是不是你们大人作主,我姐还没见过这个张宪呢?这恐怕不妥吧,这可是姐一辈子的事啊。”
岳飞摇头笑道:“你老子哪有那么糊涂?张宪是兵部管理军田的一个小官,和你姐见面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这事啊,还是周嫂悄悄的告知为父,说他们两个颇有些意思,只是你姐抹不开,一直不肯说给咱们知道。”
点头中的岳震放下这方面的担心,却又有些疑惑的问:“那姐还让我去看看,是什么意思?我又不认识他。”
“傻小子,这还用问?银屏心里当紧的还是你这个小弟,若是你对这个姐夫不满意,为父看来,张宪想进咱家,还真就悬了。”
说到这里,岳飞忍不住自我解嘲道:“咱家还真怪呢,我这个老子说了不算,倒是你小子的话最有分量。”
这番话勾起了岳震对姐姐的思念,他顿时觉得眼睛里潮潮的,忙站起来走到了窗前。
姐姐就要离开我,离开这个家,和另外一人生活在一起。如果这个张宪不能给带来幸福姐姐怎么办?这个时代可不兴什么好合好散,到时候就算父亲再怎么功名显赫,自己如何的功力高强,也只能眼看着姐姐整日里以泪洗面了。
岳震愣愣的看着窗外,觉得好生为难。就算自己有千般的顾虑,也不能去阻止姐姐,阻止姐姐去追求幸福,她已经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
“小二,想什么呢?是不是又想起了你和帝姬的事情?”父亲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心痛的感觉,岳震不想欺骗自己,但他还是实话实说道:“没有,老爸。我只是担心我姐。”
虽然是将信将疑,岳飞也不想过多的提及这个让儿子难受的话题。
将军暗自唉叹道,唉···为人父母还真不容易,女儿的婚事刚有了些眉目,却又要为儿子操心啦。
“你得了吧。”岳将军看着他,小小的孩子却一付忧心忡忡的模样,顿觉好笑。“你姐的脑筋和见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看上眼的人还会有错?还用得着你担心?今后你少让我们操点心,就阿弥佗佛喽。”
是啊!岳震一拍脑门,豁然开朗的笑道:“呵呵···老爸说的对呀!我姐比我聪明百倍,我这纯属瞎担心。不用商量啦,我姐就嫁张宪了。”
说完,他又回过身来,满怀希冀的看着父亲。“老爸,他们成亲以后,姐姐还能时常回家吗?咱们要是想她了该怎么办?”
岳飞一阵欣慰,又是一阵辛酸。脑海里浮现出银屏年幼时,还很瘦弱的身子常常背着弟弟的情景。特殊的家庭环境中,这一双儿女深厚的感情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有几分羡慕。
“我打你个臭小子,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乱说一通,亏得你姐还最心疼你。”
听着老爸的笑骂,岳震无辜的摊手耸肩道:“怎么啦,我又那说错了?”
“唉···”岳飞收起笑意,叹息道:“张宪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原本是一个军中遗孤。后来张所将军收养了他,因此张宪也未离开过军营,你想两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哪会有什么家的意思。为父不但要将你姐许给他,还要把他调至后护军,今后咱们一家人就在一起过日子。”
“太好啦!”岳震情不自禁振臂欢呼道:“老爸,你太伟大了!”
这次见到儿子,岳飞明显的觉着孩子张大了,欢喜之余,不免也有几分失落。毕竟孩子越大和父母的距离就越远了。
看着孩子欢呼雀跃的模样,将军不禁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回去,步履蹒跚的儿子欢笑着,嬉闹在父亲的腿边。
“呵呵呵···”
“哈哈···”
父子俩开心欢畅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怀里揣着父亲的腰牌,岳震到了兵部衙门的门外。进门时想起老爸的叮咛,他不禁暗笑,老爸还真罗嗦呢,你儿子又不傻,要是被守门的看到牌子正面的那个‘帅’字,不让人家当小偷抓起来才怪哩。
靠着腰牌背面上统一的图案,岳震轻轻松松找到了兵部军田司。哪知道进院一瞧却是十室九空,他顿时有些傻眼。
还好一个小校无精打采的往外走,被岳震堵了个正着。
听说他是来找张宪,那小校怪笑着告诉岳震,张宪此时正在河对面的雄武大营,到演武场准能见到。
岳震只好狐疑的出了兵部,一路上琢磨着小校的笑容,怎么好像透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故技重演,拿着腰牌岳震又混进了雄武大营,正在犯愁怎么找演武场时,却意外的碰到了熟人。左护军调来当教官的刘子翼,刚刚听说好友有麻烦,便心急火燎的朝演武场跑去,半路上看到了东张西望的岳震。
心里有事的刘子翼本想匆匆打个招呼就走,得知他也要去演武场,就带路疾步向前赶去。路上短短的交谈让岳震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张浚到兵部后,看到大小的军官自由散漫,便立下了一条新规矩。
每月的初一、十五,兵部的大小官员都要到演武场来,太尉大人亲自带队训练。而且训练过后还允许挑战、邀斗,不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