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一桌子好菜凉了。”
“好嘞!”年轻人们重拾杯筷吃喝起来,这时刘子翼简单交代着蕃军的情况。出主意的岳震则沉静下来,专心致志的吃饭。
除却战斗,就是训练,军人们鲜有机会四平八稳的吃饭,所以岳飞与张、刘一阵狼吞虎咽,转眼的功夫就吃完停下来。三人一起看着慢条斯理的岳震。
其实岳震的脑子和嘴巴一样没闲着,正在苦苦的权衡着该不该把自认为最好的一个办法说出来。
古代人的迂腐和刚正他是深有体会的。自己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显然与他们的理想和信念大相庭径。就算眼下左护军勉强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到了真正需要做的时候,西北蕃兵能担此重任吗?
难呐!岳震暗自发愁,不禁有些后悔,悔不该说出这个惊世骇俗的上上之策。
看着津津有味的儿子,岳飞含笑端起茶水,很惬意的想到。半年前还是病病歪歪的小二,如今吃的香、睡得好,壮壮实实,这全是人家中印大师的功劳啊。
岳震心不在焉的细嚼慢咽,刘子翼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就在心里不断盘算着如何恰当的应用蕃军。张宪也沉默下来,回想着岳震刚刚的那句‘就是你’。显然这位***想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哇!不会是让我跟着他去做生意吧?。突然冒出这么个古怪的念头,张宪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的**格在生意场上不是处处碰壁才怪呢,小弟可不是那种没眼光的人物。他来临安已经好几个月了,要是轻易可以胜任的位置,也不会留到现在,留给自己。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角色呢?张宪有些惴惴的猜想着,盼望着小弟赶紧揭开这个谜底。
“吃饱了。”苦无良策的岳震,不好意思再磨蹭,推开碗筷把三人的注意力拉回去。擦擦嘴,岳震看着父亲提出一个问题,语气非常的郑重。“老爸,儿子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您,乱世当前,平民和军人的生命,孰轻孰重呢?”
“这···”岳飞不禁愣住了,茶杯停在嘴边,无言以对。张宪和刘子翼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深思片刻,岳飞放下茶杯。艰难的说道:“父以为,不管什么年代,军人的天职就是保护黎民百姓。咱们整天说的光复失地,其实不就是要去解救金人铁蹄下的无辜百姓吗。从这点上来讲,平民的生命要重于军人。所以每个军人从入伍的那一天起,就要随时准备着为国家、为百姓献出自己的生命。”
“也就是说,如果只有一个生的机会,而面前有一个平民和一个军人时,您就会命令自己的士兵放弃生存的权利。”岳震的话语异常的尖锐,令岳飞怎么也无法轻松的点一下头,更无法开口说出那个肯定的‘是’字。
“唉,算了吧,老爸您不用说了。”岳震可不忍心让父亲为难,“每一个将军面对这样的抉择,都会和您一样的难受。”
“这个士兵活下来,就能够去战斗,就能去保护更多的平民。让士兵放弃生命等于剥夺了更多平民生存的希望。”张宪的声音很轻,轻的像一粒小小的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水面。在岳飞和刘子翼的心头激起阵阵的波澜。
岳震一拍桌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么沉重的话题实在不该在吃饭的时候提起。怪我,怪我!”
刘子翼顿时急了,“哎,不能结束啊,震少你的话还没说完呢。”
含笑摇头的岳震看着他说:“子翼大哥,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计策,不拿出非常之手段,你们怎么和无迹可循的马贼斗?”
儿子这一句‘非常之手段’,让岳飞的眼皮猛的一跳。将军立刻明白了儿子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因为这条策略的背后必定是血流成河。但统帅身上敏锐的直觉也让岳飞清晰的感觉到,这个计划绝对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说出来吧,小二,即使吴帅他们不便采用,供他们借鉴一下也算咱岳家为西北将士,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岳飞鼓励着儿子,心里也不觉对这个计划也有了强烈的好奇。
刘子翼使劲的点着头,张宪也若有所思的盯着岳震,就好像他的脸上有什么令人惊奇的图案,看的岳震一个劲的发毛,用力的擦了擦面颊。
“真的要说?”岳震瞟了一眼手掌,确定脸上没有什么脏东西,抬头无奈的看着一齐点头的三人说道。
“子翼兄你多次提到西北局势纷乱不堪,小弟便有了一些计较。既然你们现在无力控制乱局,何不推波助澜让它乱上加乱不好吗?这么说吧,假如现在甘陕突然冒出一支来路不明的马贼,不分地界、也不管什么民族,就是一通乱抢。局面会怎样呢?”
说到这里,岳震停了下来,环视着脸色大变的三人。心道,果然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自己想干什么。
趁三人心头纷乱,无暇**言的功夫。岳震接着说道:“这个计划关键在于你们对蕃军统帅的控制力。别到头来真的养活了一匹四处乱咬的野狼,那就不可收拾啦。”
刘子翼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一时间闪过了太多的表情,令人目不暇接。
激动、茫然、忧虑···交替出现在这位西北汉子的脸上,激动的潮红尚未褪尽,茫然无助的苍白却已攀上了眼角眉梢。
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如此的复杂,可想而知他内心深处的斗争是多么的激烈。
第八十二节
岳飞此时根本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将军只是觉着呼吸有些急促,紧握的手心里隐隐的有了些汗渍。
曾经以为,多年来铁血的军旅生涯已经将神经锻造的相当坚强。说的残酷一点就是麻木。麻木了血肉横飞;麻木了残肢断臂;麻木了生命的流逝。
但是,当儿子说出他的计划时,岳飞依旧被深深的震撼。
小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那几千蕃军彻底脱离左护军的编制,纵马游弋在广袤的草原上,过起和马贼一**一样的生活。不管这些蕃兵们怎么想,他们都要去抢!遇到保卫财物的抵抗时,他们必须举起手中的马刀!闪亮的钢刀下,也许是他们的同族,也许是汉人。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人,蕃兵们都要咬紧牙关砍下去!
“呼!”将军狠狠的吐了口气,仍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岳飞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窗前推开了临街的窗户。
一缕潮**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也捎来了窗外闹市的繁华与喧嚣。
看见父亲蓦然起身,岳震吓了一跳,他也急忙站起来走到了窗前。父子并肩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岳震偷眼瞟向父亲。将军原本威严的面容上多了些沉痛和肃穆。微微抖动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激动。
坏了,父亲生气啦!岳震不由得一阵心悸,难言的负罪感顿时填满了他的**膛。
我真该死!怎么能惹父亲生气呢?心里难受的岳震,轻轻牵住父亲的衣袖,低语央求道:“老爸,您别生气啊,儿子知错了,这个法子是太自私啦。”
岳飞从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看到儿子可怜巴巴的眼神,才明白孩子误会了。
“怪不得你。唉···”将军拍拍衣袖上儿子的手。“要怪只能怪我们大宋军人,怪我们军人无力保家戊边。为父没有生气,好儿子,不用担心。我,我只是自责而已。”
岳震如释重负,却又好一阵的辛酸,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词语来安慰老爸。只能暗自伤神,父亲正值壮年英姿勃发,说完这几句话后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一把握住父亲大手,岳震眼神中充满了炙热,父子间无需言语的交流,流淌在两个男人的眼睛里。
父亲,不要气馁!您不是说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为了您的理想,儿子永远站在您身边。我们的亲人和儿子一样,永远支持您!
将军的眼中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喉结颤抖着,绷紧了嘴角,用力的点着头。
从听懂岳震话里的意思开始,张宪就陷入了呆滞。疯狂!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太疯狂了!想想大宋朝的正规军,脱去军装,呼啸而过,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他仿佛听到了隆隆马蹄声中妇孺孩童嘶哑的哭泣,张宪不寒而栗。
倘若此时,银屏小姐就在他的身旁问及张宪对小弟的观感,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初的不以为然,到后来是佩服,再到刚刚的畏惧,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震惊过后,张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抛开同情与怜悯,试着站在左护军的角度来分析岳震的这个骇人听闻的计划。
西北乱局已成,西夏、吐蕃、金,各方势力在那里犬牙交错。而西护军则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只孤舟,稍有不慎就有被倾覆的可能。
他们不仅苦守着孤城临洮,还要兼顾利州东西两路绵延千里的防线,六万将士枕戈待旦,恐怕睡觉的时候都要睁着一只眼睛。而从**河防线到临洮的几百里补给线,自然就成了临洮近万守军的生命线。
于是这一带频繁活动的马贼便成为困扰左护军的最大隐患。除非吴阶大帅愿意忍痛放弃临洮,全军撤回南岸,这个隐患才能彻底根除。
不要说朝廷和兵部不会答应,就是吴帅自己也不愿意失去临洮这个宝贵的缓冲地带,把左护军薄弱而冗长的防线直接暴露在金军的面前。
如果左护军每次都要为了临洮的补给而付出惨重的代价。那这座战略上的屏障之城,无疑变成了**陷阱,将把左护军一步一步的拖进泥潭直至覆顶。
在这样的事态下,想想岳震的思路,张宪不得不由衷的佩服。
这支蕃军从左护军脱离而出,就好像是左护军随时可以出击的一个拳头。不但可以搅乱马贼之间均衡的局势,而且对整个西北的防守也能起到耳目一般重要的作用。可是几千人的大队居无定所,左护大营根本无法保证他们的供给,只有四处抢夺才能让他们生存,才能让他们完成既定的使命。
试想一下,这支灵活机动的部队无论是(手 机阅 读 )战争素养,还是严明的纪律,都要高于任何一支乌合之众。通过不断的以战养战,甚至是黑吃黑,必将有一个发展壮大的过程。
到那时,临洮再无后顾之忧,甘陕防线也会因为这支游骑显得更加的厚重。
“好!看的够准,想的够远!”张宪理清楚这里面的诸多因素,忍不住拍案叫绝。
张宪的姿态打破了屋里的沉闷,不但岳家父子转过身来,一直埋头苦思的刘子翼也把目光重新投回了饭桌。
岳飞松开握着儿子的手,缓步踱回到桌旁,沉吟着担忧道:“计是好计,却也是险计啊。你们想过没有,若一旦有人看出了破绽宣扬出去,左护军和吴大帅将成为西北各族的众矢之地,朝廷必将为了平民怨,挥泪斩马谡!”
始作俑者岳震蓦然一惊,暗道,不错,纸里包不住火,世上那有不透风的墙呢?即便是机关算尽也难免百密一疏。还是老爸经验丰富,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想不了那么多啦!”刘子翼猛然站起来,眼睛通红的咬牙道。
“自从左护军领命镇守甘陕,姑丈和我刘家兄弟就已将个人的荣辱生死置之度外。就算身背一世骂名,甘陕也不能从我们手中失落!”
岳震急忙说:“子翼大哥,且慢做决定,咱们再斟···”
刘子翼却抱拳拱**断了他。“震少爱护之情,子翼感激不尽,哥哥代西北将士谢谢你,多谢震少你为我们指点了一条明路。”说着他又对岳飞深鞠一躬。“末将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刚刚拜托岳帅之事还得请您多多费心。”
岳飞表情复杂的摆手说:“刘将军不必客气,原本后晌我也要到太尉府去,必定调张宪回鄂州。将军所托之事,岳飞一定办到。”
得到岳飞的保证,刘子翼心事一松,朗声笑着给三人行了个罗圈礼。
“诸位,倘若子翼命大,不曾在西北殉国。哈哈哈···定要重回临安,摆酒以谢岳家的隆情高义。就此别过,子翼去也。”
张宪鼻子一酸,抬手想要挽留,话到嘴边却又无言的垂下手臂。三个人就这样目送着西北汉子魁梧的背影,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嗨,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岳飞长叹着收回目光。“宪儿,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我再去恳请太尉早日批复出征北伐。希望咱们兵指襄阳的时候能够吸引甘陕的金军调动一番,也好为吴帅他们减轻些压力。”
张宪应了声‘遵命’转身要走,却被岳震一把拽住了胳膊。
“慢着,慢着。老爸,姐夫我可是有大用处呢,你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
岳震情急之下的一声‘姐夫’,顿时让张宪略显黝黑的面庞红成了酱紫色。他局促羞涩的垂下脑袋,心里却如饮琼浆甘霖,说不出的舒畅甜美。
“哦?”岳飞想不到小二打起了女婿的主意,忍不住好奇问道:“说来听听,你准备让宪儿担什么重任?”
“不忙,不忙。”岳震对父亲摇头说,猛不防的一拍张宪的肩头。“嗨!我说先别美啦,我这‘姐夫’都叫了,还不赶紧表示表示。”张宪这才醒悟过来,欢天喜地的跪倒在岳飞面前。“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岳飞顿时眉开眼笑着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对着跪伏在地的女婿笑道:“哈哈··好!今后我家的宝贝闺女就是你张宪的妻子。宪儿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岳震的拉起了张宪,替他拍去膝头的尘土,没好气的抱怨说。
“我说姐夫,小舅子让你表示表示,你却去和老泰山套近乎。分明是不给小舅子面子吗?不成,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关于我姐嫁给你的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明知是小舅子拿他开涮,但张宪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脸憋的通红,窘迫不已。
“哈哈哈···”岳飞笑骂道:“小二不许顽皮,为父在此,你竟敢欺负你姐夫。信不信老爸回去告诉银屏,她定要敲你的额头。呵呵···”
岳震一把搂住姐夫的脖子,怪笑说:“嗬·嗬·嗬··为什么不能欺负他?请老爸说出一个理由。”
“这···”岳飞不禁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