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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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皇帝-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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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阳钟无事不得轻动,非年节不响,非战时不响,非大乱不响,非国丧不响。

    在这暮春雨夜,悠长浑厚的钟声格外入耳惊心。郑贵妃散着一头青丝,坐在巨大的铜镜前,自第一声钟响时便已在默默的数着:“一声、二声……五声?”

    钟声在第五声后便绝了声息,手中持着的玉梳啪得一声跌在地上。

    忽然疯了一样跳了起来,厉声吼道:“为什么是五声,为什么不是九声?五声是谁……到底是谁!”

    宫中有贵人辞世时,辨钟声可知身份;皇帝是九声、太后皇后太子是六声、皇贵妃皇子亲王是五声,其余皆不响。

    旁边伺候的几个宫女听到这一番话后,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抖个不停。自从二月二以来,这位平日跋扈嚣张的娘娘一日比一日的暴虐,宫人稍有过犯,即刻就是被拖出杖毙的下场,如今见贵妃娘娘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发作,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几乎站不住瘫倒在地。

    门外脚步声响,却是小印子急步走了进来,“娘娘,刚刚慈宁宫有人传话来,说是永和宫恭妃娘娘薨了,太后刚赐了依皇贵妃制下葬的恩典,又命景阳钟响五声以示哀荣。眼下各宫娘娘都在收拾准备前去陪灵,娘娘是皇贵妃不必前去,但依奴才看,您还是去一趟吊唁一下,应应礼数也是好的。”

    得到消息的郑贵妃反倒安静下来,眼底尽是浓浓嘲讽,咯咯一声轻笑道:“本宫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倒霉催的贱人……皇贵妃?她凭什么封为皇贵妃,大明后宫律例皇贵妃只有一位,可本宫还没有死,她凭什么!”

    小印子眼皮都没有抬,声音都是木的:“回娘娘,死后追封皇贵妃,这个也不是没有先例。”

    “狗奴才,偏你知道清。”郑贵妃一只手啪得一声拍在桌案上,白玉一样的手背青筋迸起老高:“一个贱婢罢了,死就死了,有什么稀罕,就是封了皇贵妃,一样是个贱婢。”

    转身坐回妆台,骄矜倨傲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抖衣而颤的众人:“且先别慌,死了个贱人不算什么事,过些天没准还要死个更大些的也末可知。”

    众人吓得要死,只有小印子飞快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又低下。而郑贵妃混然不觉,兀自对着铜镜咬牙冷笑,眼底尽是不可自抑的疯狂和执着。

    大明万历二十春,太子生母恭妃在坤宁宫薨逝,谥号温肃端靖纯懿皇贵妃。

    太后连发恩旨,命礼部按着皇贵妃制操办各种礼仪,又下旨免了皇后的禁足,让她出来主持六宫事宜,但她本人却一直没有露面。可是有人发现慈宁宫中小佛堂内,这几日昼夜香烟不断,经声不绝。

    静守梓宫的朱常洛一连几日,不眠不休,一直到第七日晚上,已经昏昏沉沉的如同失了魂魄一样的行尸走肉。

    嘴上烧起了一大串燎泡的王安急得上蹿下跳,绝望的看着一阵风来也能被吹倒下的太子,忽然心中一动,跺了下脚的王安转身就跑。

    望着缟素如雪的灵堂,看着络绝不绝前来哭祭的各宫妃嫔,朱常洛油然出一股恨意!不说各位主位,就是那些末一等贵人才女,生前她们何曾将母妃有一丝一毫放在眼中,如今时移事易,一个个倒哭得如丧考妣一样伤心。

    一股怒火从心头直然蹿起,一路迅速燃烧发酵,到最后几乎已是无法抑制……眼睛狠狠瞪了起来,清寒如水的眸子遍布红丝,野兽一样恶狠狠瞪着每一个经过身前的人,爆发只在顷刻,发作就在一瞬。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清冷的身影来到他的面前,轻声道:“殿下,您累了,皇后让您早些回宫歇息。”

    狠狠将伸出来的手重重打开,朱常洛低着头吼道:“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苏映雪脸色憔悴,眼底掠过一丝受伤的表情:“殿下……”

    朱常洛依旧没有抬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母妃活着的时候,你们对他极尽凌辱,如今死了,你们哭得倒是伤心,即然如此,干脆让你们都为母妃殉葬可好?”声音低沉,语言恶毒,可在苏映雪听来,好象失群孤雁鸣叫,又好象困兽舔血的咆哮,可是无论怎么样,都难以掩饰其中饱含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深深的不甘。

    苏映雪脸上黯然失色,眼见朱常洛已近失控边缘,就象一张绷得太紧既将崩断的弓,不由得大惊失色,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堵上他的嘴:“殿下,你太累了,要休息了!”触手如同碰着了烧得正热的炭,苏映雪失声惊讶:“你在发热!”

    寒冷如冷带着淡淡幽香的手,贴在脸上凉凉的极是舒服,难得的一线清凉终于将朱常洛从即将错乱的神智拉了回来,迷迷糊糊对上苏映雪紧张慌乱的双眼,忽然笑了一笑:“原来是你……苏姑娘。”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直直倒了下来,苏映雪惊叫一声,来不及反应,朱常洛已经倒在了她的怀中。

    鼻间传来对方浓重的男子气息,苏映雪一张脸如同蒙了一块大红布一样,回首待要叫人,却发现灵堂内外已经没有人影,就连和朱常洛寸步不离的王安都不知跑那去了,没办法只得自个伸手扶他起来,翦水双瞳落到对方清俊苍白的脸上时,不知为什么,一颗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举到一半要推开的手忽然就停了下来。

    “放开他!你在干什么?”

    老远一声厉喝传来,苏映雪这才回过神来,又慌又乱的转头看时,见一个女子一身素衣自远而近快步而来,两只眼睛瞪得如同一对鸡蛋,神情气急败坏,看样子活象一只被抢了食的骄傲无比的孔雀。

    苏映雪心中忽然一沉,因为她认出来的这位是谁了……不知为什么,苏映雪心里忽然一阵恚怒,扶着朱常洛的手不但没有松,握得反倒更加紧了些。

    忽然手中一轻,再看昏迷中的朱常洛已经稳稳的到了叶赫的背上,在他身后是气喘吁吁的王安,看来这位天降救兵是他搬来的,黠然失色的苏映雪和气势汹汹的李青青全都呆住。

    叶赫冷着一张脸,“我带太子回宫休养一下,你们聊。”

    聊毛啊聊……望着伏在叶赫背上远去的朱常洛,李青青和苏映雪大眼瞪小眼。

    “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问得一针见血,泼辣又直接。

    “谁看上他了,你不要胡说八道。”苏映雪又羞又急,一张脸火一样的发烫。

    在李青青半信半疑上下审视的目光,早就一脸春色关不住的苏映雪,只觉得自已一颗心都快蹦出了胸口,这个地再也呆不住,掉头慌慌张张的逃了。

    四周静谧,春夜温暖,顺着宫路一直蜿蜒前行,王安在前边执着灯笼照亮引路。

    趴在叶赫背上,陷入回忆中的朱常洛木木怔怔的说了一句话:“……她不是我亲生娘亲。”

    叶赫嗯了一声:“我知道。”

    朱常洛又道:“可是她对我很好,不管我对她怎么坏,她一直都对我很好。”

    叶赫沉默了一下:“我知道。”

    朱常洛忽然伏下头:“我真想让她好好的活下去,我会让她做皇后、做太后,让以前那些瞧不起,凌辱她的妃嫔宫女们一个个全都跪在她的面前求饶!”

    春夜的晚风还是有些凉意,忽然觉得脖上有热热的液体流了下来,叶赫再也没有说话,朱常洛也没有说话。

    当沉默和夜色化成困意如同潮水一样向他袭来时,他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抵抗,睡梦中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抚过自已的头顶,温暖又亲切,纵然在睡梦中,朱常洛也能清醒的分辨出那是母妃恭妃的手,于是他闭上了眼,睡得更加香甜。

    佛曰: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

    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万历二十年的四月十五日,身形清减,足足十几日没有上朝的太子终于出现在了太和殿。

    望着这位几日不见的太子,顾宪成从心底都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莫名的情绪,眼神探究的望着脸色足够憔悴的太子,依他的眼光来看,眼前形容虽然清减,可是眼底却多了几丝锋茫的太子,越来越象一把出鞘的利锋,绚烂华美又锋锐无匹,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寒栗,顾宪成意识到自已要做的那件事要加快速度了,否则的话,后果真的难料。

    因为丧事太子很忙,可是内阁首辅沈阁老这几日更忙,以前和沈鲤勉强还能挂着一张脸皮,可是自从妖书案发生到现在,到现在为止脸皮已经完全不要了。挖坑、上告、弹劾诸般花样轮番上阵,发誓与沈鲤不共戴天,决计不能再在一起快乐的玩耍了。

    翻了翻案上累积如山的折子,居然全是弹劾沈鲤的折子,朱常洛淡然一笑,眼底全然的不置可否。

    抬起头来,直视沈一一贯,声音沙哑难听,可是神情却是坚毅了然:“沈阁老,时到如今,妖书一案,该有了个结果了吧?”

    沈一贯连忙出班奏道:“殿下,皦生光这厮顽固不化,如今已连审几次,却是死活不招,其中想必有人做鬼弄怪……”

    朱常洛嗯了一声,淡淡打断他的话,脸上似笑非笑:“阁老智珠早握,有话就请直说罢。”

    沈一贯有些目瞪口呆,但早有准备的他从袖子取了一份名单:“老臣这里有一份名单,上边所记诸人,都是和妖书一案有千丝万缕的干系,必须一个个的拿下细问,方得清楚明白。”

    看了下朱常洛一脸漠然的脸色,王安连忙下去接了过来呈上,朱常洛随手翻开,果不其然,率先入目的果然是沈鲤的大名,轻轻笑了一笑摇摇头,忽然……眼神掠过一大长名字,落在名单上其中的一个名字上时,定定的便不再动。

第195章 结案

    当朱常洛的眼神落在沈一贯列出这一长串的名单上最后几行,其中这一个武英殿中书舍人赵士桢的名字跃入了朱常洛的眼,也入了心。

    武英殿中书舍人,官职七品,掌奉旨篆写册宝、图书、册页;在沈一贯列出的一长串的名单中,这个官职可以说是最小的,赵士桢之所以能够小鱼之串在大串,被沈一贯列在卯簿上,只是因为赵士桢勉强算得上是沈鲤一系,本着除恶必尽为目的的沈阁老,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到沈鲤的机会。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从看到这个名字起,在朱常洛的心里,已经完全是天雷勾动地火的轰隆隆炸响,就连满是阴霾多日不曾放睛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笑容。

    赵士桢的一生,颇富传奇色彩。他早年是太学生,在京师游学,为人慷概侠义,能写一手好字,其书法以“骨腾肉飞,声施当世”著名一时,时人争相买他所题的诗扇,声名很大,就连黄锦也十分喜欢他的书法,托人买了一把诗扇带入宫中,结果恰好被万历看见,于是大为赏识,从此赵士桢平步青云,以布衣身份被召入朝,任鸿胪寺主簿,成为当时仕林中一桩美谈。

    凡事都有正反两面,也正应了一句老话,恃才者必傲物。年少得意平步青云的赵大才子目下无尘,对很多人都看不上眼,其脾气怪异处和那位发配岭南的汤显祖有一拚。由于他为人‘生平甚好口讦,与公卿亦抗不为礼’,以至于当了十八年鸿胪寺主簿才被升为武英殿中书舍人,说起来也是万历一朝怀才不遇的代表人物之一。

    同样是知名才子,在时人看来赵士桢的下场比汤显祖是好了不止半点,官阶虽然是芝麻绿豆,可人家毕家还在朝为官,而汤显祖却早就回家卖红薯去了。但在朱常洛看来,二人差的却是天高地远,汤显祖在被贬官之后写出了大名鼎鼎的牡丹亭,从此传唱百年,经典源远,得了个为官不济,为文不朽的响亮名头。

    对于赵士桢这个人,朱常洛看重的不是他的书法和才气,而是看重他的一项别出一格的异能。虽然当时他的这一项异能被只认读书高的仕林中人鄙薄为奇技淫巧,可只有朱常洛知道,这位大人的异能如果被好好开发出来加以重用,将会给眼下暮气沉沉,沉疴已久的大明朝带来何等巨大的改变!对于这一点,朱常洛深信不疑。

    看着太子殿下嘴角出现那丝的异常开朗的笑,这让心里忐忑不安的沈一贯又惊又喜……这是不是说明这位太子殿下认可了自已看法?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沈鲤和他的一众党羽必能如自已所愿,从此一网打尽,万劫不复,

    可是太子随后的表现,不但使沈一贯大为吃惊,就连一众朝臣都吃了一惊。

    “即刻传旨,攫升武英殿中书舍人赵士桢为文华殿侍讲,三日后入文华殿讲学。”

    这道突如其来的谕旨一经发出,举殿一片哗然。

    在众臣的眼中,赵士桢这个人属于那种歪门斜道的特异一类,好好的风雅才子不去治学讲经,偏好搞些各式各样的火器出来现眼,这让一些本来有意和他交往的文人雅士们大为鄙夷,日子久了渐渐与他疏远,所以这个当年意气风发的赵大才子在任鸿胪寺主簿这个位子上一干十八年,一直到后来才熬了个中书舍人的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官,没想到今天咸鱼翻身,居然一跃成为从五品的文华殿侍讲,这种天大的福气,怎能不让一众官员瞠目结舌。

    从五品的文华殿侍讲只是个闲职,既无实权也无油水,但是却是任何一个读书人终生企盼不及的莫大荣耀,能被太子钦点成为老师更是光荣,明眼人都知道不出意外这大明朝局上,与前些日子因为妖书一案受封崛起的王述古一样,这位赵士桢将是即将升起的一颗闪亮明日之星。

    沈一贯已经完全有些蒙神,明明将他列为弹劾人员,太子却来了个不贬反升,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欢喜有人忧,一边上一直揪着心的沈鲤大喜过望,上前一步:“遵殿下谕令,臣等即刻拟旨。”顿了一顿,斜了沈一贯一眼,一咬牙也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奏疏:“回殿下,臣这里也有一份名单,其中人员与妖书一案多有牵连,请殿下明察。”

    这完全是投之木桃,报之以琼瑶了,扫了一眼几日不见,神色却颇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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