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将其绑到闹市千刀万刮,用来告慰辽东丧命的无数军兵百姓英灵。一时间杀声震天动地,不知是谁传出叶赫身在城北三大营的风声,一连几日营外都有无数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搞得早就接到朱常洛传书示警的孙承宗连下几道军令,全力戒备封锁,防止民情生变。
眼见态势发展的越来越难以控制,可从头到尾一直处在万人瞩目中的慈庆宫,却一连几天没有消息,就连首辅申时行都没不住气,一天几次抱本请求拜见,都被苦着一张脸的王安挡在门外。
今天慈庆宫大门依旧紧闭,守在门外的叶向高等了已经有好一会了。正急得团团乱转时候,见王安一溜小跑出来,连忙几步上前:“王小公公,太子殿下可曾同意见我了么?”
很是烦心的王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叶大人,你的奏疏我送进去了,可是你想见殿下,我劝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比你早先不久,申阁老和王阁老一齐联名求见,都被殿下婉拒啦。您听小的一句劝,这奏疏送进去就不错了,您先是还先回吧。”
知道王安说的是实情,叶向高却不甘心就这样退去,沉吟了一下伸手从袖中取出一锭黄金塞到王安的手上:“求公公再跑一趟腿,捎句话给殿下,下官只有一句话,请殿下快将叶赫交出来罢,若在迁延,就算他是太子之尊,也必受连累之祸。”
叶向高说这句话是有道理有根椐的,因为太子明显庇佑叶赫的举动,已经被朝中诸多大臣非议和诟病乃至强烈反感。据叶向高从暗地里得到消的息,朝中已经有很多人在背地串联,准备到左顺门下跪请求面见万历皇帝,要集体弹劾太子包庇养奸。这罪名若是坐实就算是太子之尊,身上有污点失了人心威望,今后那个龙位再想坐得稳,可就难得很了。
听完这些话的王安,脸色变得肃重无比。伸手就将那锭黄金塞到叶向高手中,看着对方惊愕的表情,王安胀红了脸:“这朝廷中不止叶大人一个人为太子着想,王安虽然是个人人看不起的小太监,但是护持太子殿下这颗心和大人却是一模一样。”
看着他人影消失在宫门后,有些怔忡的叶向高概然叹了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了不少,相信以他所熟知太子的睿智通达,在知道朝中情势如此紧急的话,必定会有明智判断。可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事情会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太子会如何选择?对于这些事叶向高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一点底气也没有。
就在他带着重重心事转身低头往回走的时候,没有发现在他的背后现出一个身影。
“你……刚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声音嘶哑难听,语气冷如寒冰。
叶向高赫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挺拔如剑,笔直插天一般矗立在自已面前。
第275章 报应
天未至暮时,天际卷积堆厚的乌云遮住了本该晴朗的天空,飒飒秋风穿林渡水吹得好似万马奔腾。
乾清宫廊下,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跪在地上。门前守着的几个太监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劝又不敢劝,完全不懂太子殿下这样所为何来,这一来就跪下也不说话,眼角眉梢全是一派不知名的倔强。
正无计可施时,黄锦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圆白胖脸上全是无奈:“这天不好,地上凉,殿下给老奴个面子,咱们起来说话。”
“今天见不到父皇,我不会从这里离开。”慢慢抬起的脸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坚定的声音有着让人不容反驳的坚定。“哎!这都是什么事啊……”黄锦急得直跺脚,“罢,老奴这就去给您传话去。”
乾清宫内安静得近乎于死寂,急乎乎进来回话的黄锦屏气敛息的站在角落,小心的观察着这几天好象又瘦了一些的皇上。此刻半倚在榻上看奏疏的万历,脸色难看的吓人,因为愤怒变得白中透青的脸上,赤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仿佛再也不能忍耐,将面前几本奏疏拿起狠狠掷到地上,劈哩啪啦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响不绝,黄锦的脸情不自禁的抽搐了几下,一个心瞬间怦跳如雷。
“……那些家伙还聚在左顺门请命么?”
见皇上如此震怒,黄锦的脸色也好看不到那里去,噤若寒蝉般低声答道:“是,众臣弹劾太子包庇叶赫质子那林济罗,要求皇上拨乱反正,诛杀奸獠,以平民愤。”抬起头看了一眼皇上:“他们还要求皇上早些发兵辽东,收复失地,平息叛乱。”
这边黄锦的小心翼翼的话音刚落,这边万历怒不可遏的出声骂道:“这些废物,天天就知道会叫!发兵平叛,拿什么平?他们长着眼是留着喘气的么?难道逼着朕,这些事情就会自动解决不成?身为朝臣不知为国筹谋良策,只知跪在左顺门聚众闹事,不过是为了给自个博一个好名声!”
面对皇帝肆无忌惮喷发的怒火,黄锦唬得胆战心惊,战战兢兢道:“陛下息怒,小心龙体。”然后硬着头皮奏道:“陛下,太子殿下还在门外边跪着,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太子体弱,老奴看他的脸色不太好。”
“他要见朕为了什么,是朕心里不清楚,还是你心里不清楚?”黄锦低了头不敢再说话。冲冲大怒的万历高声道,“派几个人,将他好生送回慈庆宫。告诉他,他要说什么朕心里都知道,等朕想好了,就传他觐见。”黄锦应了一声,却不动步,犹豫了一下:“若是殿下不肯走怎么办?”
好象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万历冷笑了一声:“去和他说,若是听朕的话,他要救的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敢作践自已的身子来逼朕,那么朕即刻下旨将那个那林济罗千刀万剐了。他若是真聪明,就别办傻事,不要随意挑战朕的底线。”
见皇上咬着牙发狠,黄锦却想起当年太子入诏狱时,那个每天死缠着自已的笔直身影,不由轻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老奴多句嘴,皇上您别怪罪……说起来那个叶赫着实冤枉,咱们殿下和陛下您一样的重情重义,出了这样的事,怪难为太子的了。”
不知是不是那句太子和他很象的话,让万历的脸色瞬间和缓很多,半晌才从鼻中哼了一声:“身为一国储君,当为社稷天下为重,国家大事怎么能感情用事!如今民意沸腾,群臣哗然,若是失了人望,他日后坐上大位,也不会使人心服。到底还是年轻!”说到这里声音忽然转肃:“去找锦衣卫,即着拿叶赫入大理寺重狱,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
听说只是拿入重狱,黄锦提着的心稍微放了一点,有这个旨意,对外边跪着的太子也可以有个交待了,至于以后的事,那就等以后再说。嘴里连忙应了一声要走的时候,就听万历一声冷笑:“朕听说他武功极高,和锦衣卫说他若敢顽抗,可不计代价当场立毙。”
一阵肃杀冷意袭来,黄锦打了个哆嗦,一声是应得几不可闻。
叶赫的武功之高阖宫皆知,锦衣卫当然不敢有半点小视,几乎是倾巢出动,一群黑鸦鸦的人扑出的时候,搞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要发生宫变了。一时间人仰马翻,阖宫惊慌。
慈宁宫中李太后正对着一炉檀香,手持念珠低声诵经,一炉香烟袅袅忽忽,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在淡淡烟气中忽明忽暗。就在这个时候,殿门忽然被推开,每日必做的功课就此被打断,李太后倏然睁开了眼,脸上已经有了怒色。
等她看到莽撞推门进来的人是竹息时,恼怒瞬间换成惊诧。竹息跟在她身边一辈子,稳了一辈子,再大的事也没曾见她如此惊慌失色过。一种没来由的紧张让李太后的心有些抽紧,握着佛珠的手猛得捏紧,厉声道:“慌慌张张,可是出了什么事?”
竹息反手关上了门,跪伏于地后眼里忽然流下泪来:“太后,奴婢有话要跟您讲。”
竹息的反常表现,似乎包括了太多的内容,让李太后有些难以消化,紧紧的拧起了眉:“……你想说什么?”
就在慈庆宫门口,一众锦衣卫遇上了伫然直立的叶赫,看着一片如临大敌的脸,叶赫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当锦衣卫冲上来的时候,叶赫紧握的手却松了下来。
刚才他和叶向高的谈话让他象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全身力气已经完全被掏空,一颗心空空荡荡,失去精神的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想法。迷迷糊糊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马上回去,回去问一下自已的父汗,还有那个领兵犯境的大哥,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这个无比强烈的渴望,强烈到已经清楚明白写到他的脸上,就在他转身挪步的那一刻,叶向高只用了一句话就粉碎了他的的想未能:“……你若走了,太子怎么办?”
眼神飞向不远处的慈庆宫,那里刚刚有一驾御辇自远而来停下,看着从上边下来的脸色苍白朱常洛,一言不发的迈入宫门,跟在他周围的那些锦衣卫却没有走,而是站在宫门两侧,警惕的看着周围。叶赫目光变得空然黯淡,嘴角绽放出的却是雪雾一样的模糊湿冷的笑意。
捉拿叶赫的过程顺利得让所有锦衣卫吃惊,因为叶赫柔顺的没有让他们费一丝力气。
集结在左顺门众臣也如愿以偿的盼来皇帝的圣旨,简单几句话说的却是刚硬铁血,震心慑神。第一通知他们朝廷马上征兵平叛辽东,第二海西女真质子那林济罗已罹狱,择日就有处置,同时厉言警告:若再敢在左顺门纠缠不去,朕不介意重演嘉靖三年之事。
这一句话将皇帝的按捺不住的隐忍隐晦表达得淋漓尽致,瞬间将许多别有用心的大臣彻底惊醒,论起阴戾暴燥,万历可比嘉靖青出于蓝了不少,于是没有一个人敢再多做停留,瞬间纷纷做鸟兽散,左顺门很快恢复了平静。
当天彻底变得黑沉沉,风卷着秋雨落下来的时候,从大理寺匆匆而归的王安进了入慈庆宫。
耐着性子听完王安禀报,目光移到窗外,此刻雨丝变成了雨点,由方才的绵绵密密变成了叮当乱响,干燥的地面变得一片湿滑泥泞,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王安忐忑不安不安凑了上来,虽然知道此时最好是一句话不说,可是又不得不提醒:“殿下,时辰不早,咱们要去乾清宫去了。”明明刚从乾清宫回来,这眨眼的功夫又被叫去乾清宫抄祖训,万历皇帝这个出乎意料的古怪决定,用意自然是非常明显。抄祖训真是个绝妙讽刺的决定,朱常洛怔忡的眼神动了动,忽然觉得很好笑。
自打跟着太子以来,王安见惯了无论发生什么大事,在太子的手里都是云淡风轻的随手解决,从来没有象现在这里慌了手脚,乱了心神。王安忍不住想要劝解几句,可在对上太子眸底深不见测的漆黑时,王安马上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朱常洛没有一丝表情:“他可有什么话要捎给我?”
王安摇了摇头:“奴才问过了,叶赫少主没有说任何话。”
脸有些白的朱常洛凝视了他片刻:“走吧,去乾清宫。”
在乾清宫门口一直等着的黄锦迎了上来:“公公,能否让我先去见下父皇,我就几句话要讲。”颓然叹了口气,黄锦抬起有些昏浊的眼,神情却温润的亲热:“这么些年了,老奴有没有一句话或是一件事骗过您?”
他这样说,倒叫朱常洛有些茫然失措,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公公一直对我很好。”
“有殿下这句话就成了,老奴心就算没有白操。”黄锦欣慰的叹了口气,下边的话说的语重心长:“这事闹得这么大,陛下所做并没有任何差错,殿下一向睿智通达,若是易位而处,敢说能比皇上做的更好?再说依老奴来看,事情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何必强要针尖对麦茫?强行硬碰硬于事无补反而有害,非是智者所为。”
“公公说的是。”朱常洛低了头,“就劳烦公公捎句话给父皇,叶赫与我情同兄弟,至于辽东兵乱,我已有对策,让父皇不必太过操心。”
真不愧是两父子,就连性子脾气都这么象,第一次见识太子居然也是这样一副和而不同倔强,让黄锦心里很是翻腾了一阵子。回到宫里见到万历后,没有任何隐瞒,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说了。
万历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黄锦心虚的擦了把头上的汗。就听万历威严声音响起:“通知大理寺,三日后将那林济罗斩首示众。”黄锦大惊失色,刚准备再劝几句,万历的话已经堵了上来:“太子要抄祖训,就不用惊动了他了,等处决后再告诉他。”
看黄锦黑着一张脸垂头丧气,万历心中忽然对叶赫生出一点好奇,这个人使行动有据的太子为了他行事颠倒失常也就罢了,毕竟他们有兄弟情谊在,可就连一心修佛的李太后居然也派竹息来向他求情,这莫名蹊跷难免让万历百思不得其解,当然,结果是一样的,答复也是一样的。
“不管是为了平息民愤,还是安抚朝臣,他就冤枉也只得认了!舍卒保车,朕不得不当了这个恶人……太子也该明白一点,身为君上可以无情,但却不能有情,就冲这一点,这个叶赫死得不冤。”
雨终于由小到大再由大变暴,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居然电闪雷鸣,如同瓢泼。
慈宁宫竹息跪在地上,尽管宫中点着不少的烛火,在李太后难看之极的脸色下,尽皆变得黯淡无光。也不知过了什么时候,太后终于还是开了口,“你做的好事,让哀家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冤报啊冤报!”
黄着脸的竹息咬住了牙,声音打着颤:“……一切根源都是当日奴婢一时胆大妄为,不敢再求活着,就请太后赐死吧。”
脸色同样不好看的李太后哼了一声:“这个时候,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若是让皇上知道,他要一心要处死的人,就是……”说到这里时,李太后的目光变成一口深不见底的渊潭,有着能够吞噬一切般的深沉。
“因为他的低眉,皇上埋怨了哀家一辈子,哀家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不能眼看着自已的儿子做出这种大错事!”一声长叹饱含无限心灰意懒,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