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不听?人都是怕死的。”
汪世显却不尽然,“为了使陈隆之屈服,我们都已杀了他全家,他却仍不为所动。”
“蠢货!杀他家人有什么用?又不是痛在他身上。”也罕把玩刀柄,“把他带出来!现在就叫他去劝降!”
汪世显有所犹豫,猜的是按竺迩的用意。他想不通,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战鼓再响,歪七倒八的伤兵们立刻抖擞精神,以武器当拐仗撑起身体,他们嘴中谩骂,这个将军丝毫不管他们受的是什么伤,只要人还活着,就得给他冲锋陷阵。骂归骂,行动不可慢了,慢了亦是死罪。
大军集结汉州城下,城上守军弓弩严待。
尽管攻不下此城,也罕脸上依旧是藐视之色,他挥手,兵卒押着陈隆之到了阵前。陈隆之本就是书生外貌,如今成了俘虏,脸上污垢未洗,发髻散乱,极其狼狈,难现制置使的风采。
“城上的人听着!”也罕大喊,“你们可认识此人是谁?这人就是四川安抚制置使陈隆之,现已成我的阶下囚。你们长官都已落入我手,四川已经完了,劝你们放聪明diǎn,不要负隅顽抗,我可以让你们死痛快diǎn!”
说罢,他脚踢陈隆之,“告诉他们,快diǎn开城投降!”
陈隆之支起身子,没有应一句话,只是扭头憎恨地盯住也罕。
也罕顿时暴出怒气,抬脚欲再踢。
“也罕将军。”汪世显阻拦道,“陈制置不过是个读书人,又受了这场磨难,哪有力气喊出声。不如让他以笔代言,写篇劝降文吧!”
汪世显虽不是让也罕敬佩的人,但因其与自己兄弟关系尚可,这diǎn面子还是会给的。也罕收了脚,对陈隆之道:“听到汪元帅的话没有?快写!写了就留你一命,否则……”
他突然踩住陈隆之的左手,光之刀竖直插下,陈隆之只发出短促的一声痛,便已满头大汗,他的左手已被切下,没有流血,伤口处冒着滚烫的烟,切面的肉都已经熟了。
“陈制置,还是写吧!被那种刀伤到,比一般刀刃所伤的更痛。”汪世显把纸笔放了地上。
陈隆之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型轮廓滑落,他抬头看了看汪世显,又看了看也罕,再看了看前方的汉州城,最后,他握住了笔。
沾了墨的笔在手中悬了很久,也罕极不耐烦,对着陈隆之大骂,手里的刀不甘寂寞似地乱舞,扬言再不动笔,立刻就杀了他,那笔这才落下了。
笔杆发抖,字迹不稳,只书出四个字,骤然停下。
汪世显认识汉字,识那四个字为“城破被执”,想来似要说明自己现在的处境。可为何又停住不写了呢?
就在汪世显纳闷这一刻,那张纸忽被捏皱,陈隆之把才写了个开头的劝降书揉成一团。
“汉州军民应当坚守,决不可降于鞑虏,降是死,不降亦是死,何必辱国自辱……”
陈隆之冲着汉州的城墙高喊。然而他的声音止于了此话,一片泛着薄光的透明刀刃,刺穿了他的身体。
也罕没有拔刀,只是让这片刀刃消失。陈隆之倒地,已经死了。
汪世显震惊地着陈隆之,他把目光缓缓移向也罕,也罕英俊的脸已被愤怒扭曲。
“叫你写,不写!当着敌我,不把我放在眼里,该死!”也罕怒道。
汪世显被这身可怕的戾气逼得闪了腿,这一刻的也罕仿佛成了个失去智理的怪物。汪世显似乎有diǎn明白按竺迩的用意了。
第279章 再愿出战
淳祐元年冬季的雨,下得阴寒侵骨,夜雨寺门庭冷落,没有一个香客踏进寺门,寺门除了僧人,就只有他们几人了。
张珏坐在窗边一言不发,潮湿的空气让他感到不舒服,而冷清的寺庙更衬托出几分忧郁之色。刚刚得到陈隆之已死的消息,张珏对陈隆之素来厌烦,但知他死了,以及死因后,以前的仇怨都烟消云散。
而最为陈隆之伤心的却是与其矛盾最深的彭大雅。张珏初有不解,可后来渐体会到彭大雅的感受,彭大雅从来没有用私从恩怨去看待他和陈隆之的关系。所有分歧都是殊途同归,不过是政见和做事方法不同,但都是为了同一目的,所以彭大雅不恨陈隆之,而因他的死,更产生了佩服与惋惜。
安静的屋子外,传来急步踏水的哒哒声,张珏就在窗边,望过去看一名宋兵冒雨奔了进门。
士兵四周张望,一眼就看到张珏,“张统制?”
张珏以为他来找彭大雅,可待他近了,看到衣服上有忠顺军字样,“忠顺军?”
“是,”士兵连屋都还没进,就在屋檐下禀报了,“小的来急告件事——张珍,张都统已经战死。”
张珏这一刻惊得愣住神情。
犹记张珍那张黑黑的脸和朴实憨笑,所以他得了个外号叫“张憨子”,上次见面,他还在成都向张实、杨立炫耀他的家传宝刀,扬言要比划一场,杨立用各种理由推脱,张珍着实鄙视,更以宝刀得意。想不到成都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他怎么死的?”张珏问。
“张都统携兵入绵州,至竹溪,遇蒙古兵。张都统殿后,与蒙古兵激战三日,而后为蒙古人所杀。”士兵沉痛道。详细的过程再尾尾到来。
其间王虎等也都聚了过来,他们与张珍也都相识一场,如今人已不在,无不扼腕叹惜。
“那么他的刀呢?”熊宝赶紧问。
“人都没了,你还问刀?”王虎觉得熊宝就是个生意人,不关心人,只关心宝贝。
士兵愣了下,“刀?什么样的刀?”
“就是他那柄什么都能切断,没有实体,会发光的刀!”熊宝着急了。
士兵想了想,“恕小的不知了。小的只是来通报消息,张都统的遗物去向,诸位还是另找人打听吧。既然是刀,应该随身戴着的,如果是柄宝刀,可能会被蒙古人当了战利品夺去。”
“那就糟了!”熊宝遗憾地咬牙。
“怎么糟了!”王虎疑惑。
熊宝看向张珏,“那把刀可能是这个星球上少有的能伤到老大的武器。”
张珏微怔。
“我是说可能,因为没试过。”熊宝替张珏担心。
张珏只是有所动容,但随后叹了声,“就算能伤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遇上了再说吧!”他现在想的是别的事情。
夜雨寺响起钟声,和尚念起了经,在彭大雅的请求下进行着法事。这场法事为陈隆之和张珍而举行,为死去的大宋将士和百姓而举行。
喃喃念经声如一首没有起伏的旋律,张珏听着,完全听不懂,他也不明白这样一场仪式有何意义,但学着彭大雅的样子,合十面对佛像。彭大雅和水无涟十分虔诚,闭眼专心。张珏的心却复杂无章,而这规律的经文之声,不仅没让他得到平静,更使他产生出想要冲出大雄宝殿的冲动。
法事之后,彭大雅叫来张珏,“君玉,怎么心不在焉?”
“大哥……你本就是在此出生长大的事,你热爱这片土地,所以无论遭遇到何种待遇,都会为它而战。”张珏有种不知该如何表述心情的语塞感,“我觉得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外来者,没有必要参与这里的战争,更没有义务保卫这里的国家。我凭的只是一时喜好,不喜欢了,随时抽身。”
“是的君玉,一切本不关你的事,你袖手旁观理由充分,谁也不能责怪你。”彭大雅的苍白面孔露出安慰他的微笑。他把手搭了张珏肩上,“不要有任何负担,安心寻找飞船吧!然后回自己家乡去。”
张珏把手压上肩头的那只手,对彭大雅摇头,“不,大哥。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堂堂火王星人,号称宇宙最具战斗力的种族,居然退怯了。我还曾鄙视过陈隆之,应是他鄙视我。我以为因你遭受到不公正待遇,我退战争是正当的,可才发觉,原来我早已与这场战争联系在一起了。听闻蒙古人可能会攻打名山县,我生出过要保护那里的冲动,我的荣誉感也在催促我,不可落后于其他人。我该怎么办,大哥?”
彭大雅惨白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按自己心中所想去做,愿意战,那便心情一战。”
张珏diǎn了头,他已有了决断。
“哎呀!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王虎慌慌急急赶到张珏房门前询问,“不是说不再帮大宋打仗了吗?自己不打,也不让别人去!”
张珏正收拾着行装,把包袱皮铺了床上,衣服叠好,放在中央。他边做边说:“谁说人不可以改变想法了?现在我就想从军,换你来阻止我了?以前阻止你去,是我不对,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没资格管别人。”
王虎嘻嘻笑,“那我也去从军!”说完已经跑了。
张珏一人从军,带动的却是一大帮人。王虎自是要跟随。张起岩到张珏重新振作,非常满意,他为的就是跟着张珏打蒙古人。熊宝权衡再三,他肯定不愿上战场,但若是去阻止蒙古人进军名山县,他一定要去,因为他在名山县的产业才刚起步,千万不能被毁了。上官夔考虑了一会儿,他向往的是和平生活,但也深知保卫和平之法,愿意与张珏同去。而甘闰和其他水冲星人也跃跃欲试,但甘闰原想呆在水无涟和彭大雅身边,不过别的水冲星人中到是有些人想去闯荡。
选了个晴日的清晨,一大票人告别彭大雅、水无涟,以及住持,下山前往重庆城。
重庆至今未受兵祸之害,百姓担惊受怕一段时日后,因未感实质威胁而渐恢复日常生活。城门敞开,行人络绎不绝,进城出城的人顺着弯蜿大道,队列如蛇。
一路上,众人都念着该去哪投军。任由有司分配,他们可不愿意,况且有张珏在,张珏虽早没履行自己的职务,但他的统制之职还挂着名,以他的身份给几个小兵自由择军,还是可以的。张珏难得开怀笑了,解了心理包袱,心情极好。他早有打算,当然要上最前线去,最好是蒙古主力所在的成都府路。
身后的行人起了惊慌,哒哒马蹄声传来,张珏和同伴们也靠了路边。军马疾驰过,想来又是前方急报,张珏已经见惯不惊。
进入城内,张珏带着大伙去找知府,经几次接触,这个知府感觉还是很好说话的。之所以找他,是为了安排恢复职责的事宜,本来这事该找制司,可成都陷落,陈隆之身死,四川已经没有制司了,张珏不知该找谁,只好去烦知府。
见到重庆知府,说了来意。一方父母官为张珏能重新为国效力感到高兴,但另一方面,又面代欣喜之色宣布道:“你们用不着上战场了,刚得到消息,蒙古已经撤军。”
第280章 夜雨
蒙古已经撤军?张珏简直不敢相信,这次南侵刚有进展,怎么就突然撤了军?
“传闻蒙古大汗窝阔台病死,这大概是撤军原因吧?”知府道。
张珏对蒙古大汗怎么了并不关心,他在这一瞬想到了很多事,以后会怎么样,自己该怎么办?
消息很快得到证实,窝阔台确实病死了,阔端赶着回去奔丧,更要忙着抢夺汗位,这场短暂的进军暂时作罢。
窝阔台是谁,大部分百姓连这个名字都闻所未闻,却都为他的死庆祝起来。
王虎迫不急待地开启酒坛,先嗅了口酒香,陶醉享受了气息。“来来来!都满上!”他围着桌子给每个人倒酒。
“彭制置能喝酒吧?”
“不忌。”彭大雅淡淡道。他这身体垮得厉害,却不是因为伤病,再加上体内有御水珠的作用,根本不会醉。
王虎就此给他满上了。到了张珏和上官夔身旁,大汉掂着酒坛,嘿嘿笑道:“就不用给你们满上了,真是可惜啊!”
“如此你可以多喝两碗,岂不顺了你的意?”上官夔笑对。
张珏讥道:“其实刚才他问大哥能不能喝酒时,想的就是不要喝,如此他可以多喝三人份。可惜,大哥看破了他的阴谋。”
“多喝三人的,还不醉死我,我哪有这么贪?张君玉跟我有仇,就会陷害我!”王虎可不同意他的说法。
房间内都是笑声。
走了一圈,酒都满上了。
“虽然我们又被抢杀,不过蒙鞑子也死了个大汗,还是有值得庆祝的理由。以后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大宋专克他们大汗,只要他敢发兵,就克死他!”王虎端起酒碗。
大家举碗同饮。
“诸位施主,这是……”窗边突然立着个小和尚,趴窗望屋里。
“哎呀!我们又不是和尚,小子不要管!”王虎驱赶小和尚。边赶边把手里酒喝光,要是住持过来,那就喝不成了。
老和尚没有过来,似乎很能体谅他们的心情,睁一只眼闭一只。
黄昏的金光射进寺庙,宁静的院内,枯木盘根错节,映在霞光下,弯曲的树技似天空的裂纹。黑云从天边移动而来,使黑暗来临得更早。这个季节几乎每天如此,黑云只在夜晚降临,然后会下起夜雨,天亮时就又是晴天。
寺院大门进来不少挑担子的力夫,要在寺中借宿。其实此处距重庆城已经不远,赶快些完全可以在天黑前进城,但怕的不是误了关城门的时辰,而是担心途中遇雨,淋湿了货物。
不多时,雨就下了起来。天也全黑了,看不见雨落,却听得见滴滴答答落在树叶和地面的声音。酒席已经散去,王虎几个喝得东倒西歪,被小和尚厌恶地扶回了房。水无涟和几个没喝醉的随从收拾着桌面。
张珏想要帮忙,可那些剩菜剩汤有水份,水无涟也不让他碰。他坐于窗前,听着雨声。
“君玉。”彭大雅到了他身边。
“大哥什么事?”张珏看他愁容不减,问道。
彭大雅说道:“四川这边已经没什么事,过两天我便要启程,回鄱阳老家。君玉,以后你有何打算?”
张珏怔怔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其实也挺着难,他想说跟着彭大雅一块去鄱阳县,水冲星的杀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夫妻,他想跟着以便保护。但也知,彭大雅必不会同意。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