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马敉宁欣喜走向下牢的人,“大哥怎来了?”
“一直想来看你的,但家里的事忙不开。”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把马敉宁打量道,“你看你,人都憔悴了。要是爹和夫人见了,还不担心死?别倔强了,快回家吧!”
马敉宁苦笑道:“多谢大哥关心,不过你们谁来劝我都没用的,我不会在悔过书上写一个字,更不会承认向制司请愿有错。”
“哎!还这么倔强!”大哥叹道,“还是你强,官府都倔不过你。我来就是接你回去的,府衙已经同意,不用你认错,就可回家了。”
“真的?官府怎么会?”马敉宁不敢相信。
“还是得谢爹。他老人家亲自出面了。”
马敉宁极想知道怎么回事,但听是父亲出面,又失落几分。
“你呀,在这里和官府作对,和爹堵气,家里遭了飞贼都不知道吧?”
“飞贼?”马敉宁担心了。
大哥说道:“昨夜飞贼入家中抢走爹新买的宝珠,还把爹打昏了。”
“爹没事吧?”
“天亮后就醒了,已无大碍。这就到官府来告官,顺便把你的事解决掉。快跟我走吧!爹还等着我们。”
马敉宁听了紧张不已,马家财大气粗,同时也被各路贼人盯着,被偷被抢已不是头一遭,家人都有防范意识,遇了这种事都选舍财保命,哪怕是再心爱的宝贝,丢起来都不心疼。
张珏也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先不说他就是那个抢走宝珠的飞贼,这事定要关心;但就听着说话男子的声音,已使他不得不专心。这声音甚是耳熟,与他在窗外所听,相似极高。
“这位是马公子的什么人?与他称兄道弟。”张珏问。
年轻男子惊看了眼牢的张珏,问马敉宁,“他是谁?”
马敉宁立刻恍然,请教道:“这位是我庶兄马平宁,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庶兄?张珏想起,马敉宁是马道乾唯一的嫡子,庶兄就是庶子,马敉宁称他大哥,就是庶长子了。
“我叫张珏,就是个小人物。”张珏回道。
马敉宁有礼了。而马平宁似不耐烦,没时间与他这小人物多说话,催着马敉宁快走。
嫡子若亡,马家的百万贯家财就是他这个庶长的了吧?张珏看着他们出去,不禁暗笑。马平宁这次未得手,必准备下次,可怜马敉宁还一副天真。出了牢房,他就管不着了,马敉宁自求多福吧!这小子是个好人,但愿好人能得好报。
马敉宁边走边问父亲的状况,马平宁安慰他,父亲没有事,除了丢了那袋宝珠,家中一切安好。
“对了三弟,你托我问的事,大哥已为你问到了。”马平宁把话题引向别处。
“多谢大哥,那杨氏的情况怎么样?”马敉宁也将注意力移到此话题,并极关心,急切想知晓。
自父亲给他定下终身大事,他就对这事极上心。父亲爱财,马家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乃不满足,还想攀上权贵之家,行官商勾结之道,使马家既富且贵,富贵绵长。杨氏名门世家,姑娘都是大家闺秀,不会差到哪儿去,但与他订亲的这位杨氏女有些特殊,她父亲虽不是杨氏大宗,她却在家族中地位却奇高。有关她的传闻很多,有说她母亲是下凡的仙女,所以她亦生得倾城倾国。也有说她母亲私配凡人,遭了天遣,所以她这个女儿成了母夜叉,奇丑无比,力大如牛。这些离奇怪诞之说,马敉宁并不放心上,但却足以证明这位杨氏女的特殊,听说她常出入制司,异于一般闺秀。
庶兄马平宁答道:“三弟放心,大哥已为你证实,那杨氏美若天仙,三弟可有艳福了!”
马敉宁苦笑,“我并不在意容貌,结发之妻,是要与我白头到老的人,长得再美,到年老也都那样,关键在品行,这才是随人一辈子的东西。我听闻杨氏与一般姑娘出生太不一样。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三弟果然是在大书院读过书的,就是比我们看得远,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看个外表。说起杨氏的品行……”马平宁为难吞吐。
“大哥但说无妨。”
“那大哥就可说了。”马平宁继续,“这位杨氏不是一般姑娘,常着男子服,出入军士之所。这类地方,连我们这些男子都不愿进入,大哥实话实说,这可不是闺绣所为。”
马敉宁坦然笑之,“这到无所谓,昔有梁夫人击鼓战金兵,如今乱世又已近,女儿有此志到反更激励男儿自强。关系是杨姑娘人品如何?”马敉宁再三问了人品。
“说到人品……”马平宁吞吐更重,“事关三弟终身,实在不敢隐瞒。这位杨姑娘的人品实在不怎么样,她弟弟杨茂为恶一方,她不加劝阻,还常以在制司的身份和官场人脉,对其包庇纵容,当地百姓对这两姐弟怨声载道。
“有这种事?”马敉宁惊讶。
“确实如此。我走访时,名山百姓听闻杨氏要嫁到成都去了,个个欢欣,直称以后名山县就安宁了。”马平宁惋惜一叹,似在为三弟不值。
马敉宁沉了沉神色,思虑了阵,对大哥说道:“这事还请大哥再查仔细些,我需要完全确认。”
马平宁答应下来,“三弟,若证实杨氏确实是个恶妇,你当如何?”
“我当与其退婚。”马敉宁没有半diǎn犹豫。
而在此时,杨萃已从名山县赶至成都。她心里装着张珏和邹家牵扯的那件命案。但这次到成都不全为了此案,首先去了杨氏在成都的宗祠。
她与父亲到达时,宗祠内已聚了数十人,四川杨氏家族的各支都派了人来,杨萃见了这么多叔伯在场,不免紧张地深吸口气,这些人中既有文臣武将,也有风流名士,儒学大家,可谓家族当代精英之集萃。相比之下,自己父亲只有个进士功名,身无一官半职,在他们中显得微末了。不过杨履中并无不自在感,到很随意,没有犹豫就踏入门槛。
“人已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主持集会的是眉州名士杨恢,“蒙古兵既退,朝廷褒奖忠烈,赐我杨门殉国烈士谥号,追授官衔。我等今日聚此,一为谢朝廷恩典,二为祭祀英魂,激励后人……”
杨恢在祠内阐述,杨萃因是女子,辈份又低了辈,不得入宗祠。但在祠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绍定四年八月,蒙古兵入西和州,统领杨锐与知州陈寅凭城死战,将官开门投降,蒙古兵入城,杨锐战死,陈寅举家殉国,蒙古遂屠城中三十七万九千人。十月陷沔州,知州杨起战死。此二人皆为族中人,杨氏家门祭之以礼,奉入宗祠。
杨萃立在祠堂门外,虽未亲眼所见当日战况,却心有感触,看着牌位黯然神伤。
“队将。”身后有人小声唤。
杨萃转身见是王虎,回头再见爹和叔伯还在祭祀,立刻推着大个子回避。
两人转到宗祠背后,这里无外人了,才方便说话。
“队将,你这是……”王虎见到杨萃眼中含泪。
刚才心有所触,恨身不在西和、沔州,感两位族人以身殉国,竟起了泪在眼角。王虎这一说,她立刻抹了。
“现在案子进行得如何?”她问道。
“一切在队将计算中。”王虎佩服道,“只是书院学生到制司闹事,弄得知府现在事忙,要审此案得过些日子。”
“好,多等几日无妨,只要那姓张的杀人偿命!”
王虎diǎn头,不过亦有担心,“队将,那张珏会妖法的,恐怕国法难以治他。”
杨萃无所谓道:“不用怕,他被拘捕至今,都未使妖法,说明他有顾虑。他若敢动妖法,那就不仅是杀人案这么简单了,只怕惊动临安,皇帝都不会放过他。况且,你的敲山锤和我的紫香纱也不是摆设,你我联手,还怕收拾不了他吗?”
“队将能用紫香纱了?”王虎大喜。
“爹不许我用。不过我知道爹把它藏在哪里,需要时偷出来就是了。”杨萃冷冷笑道。
第37章 贪婪
被关入成都监牢已逾半月,他们像被遗忘似的,在牢中长住下来,邹明德很无奈,张珏更冒火,牢里阴暗潮湿,长期住下去对他是一种腐蚀,有空的时候,见着狱卒就问府衙什么时候提审此案,狱卒哪知道这些,没人回答他。
或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烧断铁链,溜到王翊家中,偷听王翊的调查到了什么程度。王翊自怀疑制司的人在背后动手脚后,便派了人到制司内打听,怎想触动了某人,突然下了调令,王翊不再担任提刑一职,调入制司成了个参议。
张珏听到这消息也不禁吃惊,因为自己的事把王翊连累了。不再任提刑,他已失去插手案件的资格。
“什么人下的调令?是什么用意?”差人何龙在王翊身边不平道。
“是制司向上边要的人。大概以为把我弄到眼皮底下,便于监视吧?”王翊猜道,“制司、提刑司本来互不干涉,这人有此本事,说明地位不低,权力极大。”
“会是谁?”
“恐怕也只有制司的头面人物了。”
王翊未提此人名字,偷听的张珏却得了目标。
四川安抚制置司的头面人物,权力极大的,无外乎那几个四川四路的一把手。所谓四川四路,即成都府路、潼川路、夔州路、利州东西路。张珏纳闷了,自己与这几人根本不认识,何时得罪过他们,要把自己置于死地?是不是该去拜访,打声招呼呢?
这几日在牢中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牢里的狱卒却突然出现在门前,对他笑嘻嘻。
行为反常,非奸即盗。张珏警觉,“狱卒大哥,什么事啊?”
“好事,随我出来。”狱卒开了门,把他唤出。
牢房外的狱卒休息屋中,已设好一桌酒菜。张珏更警惕,这些家伙有企图啊!
几名狱卒把他推坐到上位,旁边的狱卒还替他倒上酒,把他当了贵宾服侍起来。
酒不能喝,张珏碰也没碰杯子,对着这几位一脸堆笑的狱卒直问了,“几位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这么客气,反叫人心慌。”
一名狱卒掏出封信,“这里有老弟的信,先看看。”
难道是因为这封信让他们改变了态度?张珏先看信封,不是大人物写的,是郭荆娘的来信,而且信封已被撕开。
“为防串供,给犯人的书信,我们都会先看。这是老规矩。”狱卒解释。
并非机密文件,张珏暂不与他们计较。信中也没说什么,郭荆娘问候了他与舅舅的情况,表示出担心,并说她即将到成都了。算上寄信的时间,她应已在路上。
“是你的娘子吧?”狱卒相互嬉笑。
张珏懒得与他们解释,把信收好,“多谢几位大哥为小弟传信。”
“谢到不必,我们就是想与张老弟交个朋友。”狱卒道。
其他几名狱卒也“是啊,是啊”地附和。
张珏仍是没想通,他们态度转变的原因是什么。“几位大哥是不是有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不妨直说。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老弟客气!”几名狱卒喜色更甚,似乎就在等他这个表态。
“不瞒张老弟。有条发财的路子,不如大家一起走。”狱卒道。
真有发财的路,这几个狱卒还不自己去发了,怎么会拉上他?既然刻意把他拉上,说明缺他不可。张珏想不出会是什么事,便顺着他们说道,“那太好了,是什么好事?真能发财,小弟当全力以赴。”
见他答应,几个狱卒更高兴。一名狱卒说:“是这样的,今日碰见了马府的李管事。马府,就是马道乾的府邸,他是四川首富,有钱至极。李管事传马老爷的话,马老爷想收购一批宝珠。我们听了描述,想起那宝珠的外观不正是张老弟那几颗宝珠的样子吗?所以我们兄弟几个想征求张老弟的意思,马老爷出价颇高,而且价格还有商量,要是卖给马老爷,那可就发了大财!”
张珏大概明白了,装糊涂道:“好啊!马老爷出价定不便宜。我那袋珠子不是早给几位大哥保管了吗?拿出去卖了就是!”
狱卒们如同吃到只蟑螂,顿时憋住了,只有张珏在暗笑。
他入狱时,那袋珠子就被狱卒收去,这些狱卒瞒着他把珠子卖给马道乾,不过他偷出了狱,把珠子盗了回来。马道乾丢了奇珍异宝,当然不甘心,又出高价收购,狱卒们还想赚钱,这不就找上他了吗?现在他装糊涂,叫他们拿之前的珠子去卖,他们肯定拿不出。
“这不是不够吗?”有狱卒机智对道,“这种好事,当然赚得越多越好,宝珠越多,卖得的钱就越多。”
“是啊!张老弟还有多少这样的珠子?都拿出来。卖了钱,我们分账。兄弟几个只收diǎn中介钱。三七开如何?老弟七,我们三。”
“不敢,不敢。”张珏连忙推辞,“几位大哥对我照顾颇多,小弟怎么敢得七?就五五分吧!”
几位狱卒目光放亮,“张老弟真是爽快人!这么说,张老弟真还有这种宝珠?”
张珏注视着这几双贪婪的眼睛,嘲笑之余,想着该怎么把他们打发掉。
“没有了,我所有的珠子,不都被你们拿出了吗?”
这些狱卒才不信,“怎会没有?张老弟把这么贵重的宝珠全带了身上?”
“可不是。”张珏笑道,“这是我的传家宝。我犯了命案,本来想用它们贿赂官府,放我条生路的。我还不打算全卖掉呢,给我留一两个吧!那些珠子现在哪儿?好久没见到了,能给小弟看看吗?”
没向张珏要到更多宝珠,张珏反向他们要起来。几名狱卒手上根本没有珠子,哪会拿给他看,脸色也沉下几分。
“我的珠子呢?它们还在吗?不会丢了吧?”张珏故意追问。
一个脾气躁了些的狱卒把手中酒杯重放桌上,“实话告诉你,前几天来了飞贼,那些珠子已被贼偷走!”
“被偷了?”张珏故作惊讶。明明是他们卖了珠子,到此还不说实话。“怎么会这样?这里可是监牢,是关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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