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不能多耽搁,休息一天,立刻又出发。邹伸之要去临安面圣,彭大雅身为主要成员之一,本该也跟着去的,但他有更重要的事做,找了个借口推脱,在此与邹伸之分别,率领其余成员返回襄阳。
以张珏的身份自然没可能到临安面圣,只能返回襄阳。事实上他也想快diǎn回去,王虎若平安,应在襄阳等他们,还有水公主的身体也耽误不得了。而张珏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在蒙古搞出的那些事,会不会传出去被人知晓。
彭大雅都让他放心,邹伸之不会把这些事告诉皇帝。使团完成使命,大功一件,何必横生枝节,报告有附马逃婚呢?其他成员也不会说出去,别人都否认的事,自己去传,不是给自己招来灾祸?就算有人嘴大说出去了,这事太离奇,旁人难信。有人会放着漂亮公主不娶,附马的富贵不要,跑回来当杂役呢?但蒙古那边有没有人传,那就不敢说了。他想窝阔台应会采取措施禁止流传的,毕竟是件丑事,有损他大汗的颜面。
张珏叹了叹气,自己要成个无名英雄了。不知按竺迩怎么让自己脱身,豁阿公主下场如何,达格娜可敦有没有把嘴气歪?此次蒙古之行让张珏最为遗憾的是,没能收集到科研队的线索,虽然知道至少有两名成员呆在蒙古,但没见到他们,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君玉,在想什么?”彭大雅拍他的肩。
张珏呼出口气,略有沮丧,“你们都完成了使命,就我自己的事没完成。”他可把压箱底的避水药都吃光了,以后再遇水就没救了。
彭大雅显出惋惜,“他们如果知道世间还有同伴,一定会现身相见的,君玉不用挂心。”
张珏想,也只有如此,但仍非常期待,也非常好奇,不知那幸存的两人是谁,会不会是燎和晓棠呢?他希望是他们。
回到襄阳的第一刻,彭大雅已迫不急待,遣其他人先回制司报到,他则潜入汉江水底。张珏不能下水,没避水药了,不过有彭大雅在身边,下水不成问题。彭大雅以御水珠做了个气泡,使张珏碰不着水,这样就可到水底了。
水公主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整个人都瘦了下去,面色如纸,昏迷不醒,他们再不拿解药回来,只有办丧事了。彭大雅取出风干的树青虫的肉,吩咐他们熬成汤,公主喝了汤,面色稍有了红润,剩下的就看造化。
由于公主中毒太深,解毒的虫肉又不新鲜,有没有效尚不可知,即使有效,也不是几天就能恢复的。他们的事还很多,彭大雅和张珏没多久就出了汉江。计划想去天外社找孟珙,但孟珙忙于战事,并不在襄阳,他们在天外社找了个空,不过也没白跑,遇上了熟人。
“你们在这儿啊!我还到制司等你们。怎说你们不在制司,原来到这儿来了!”王虎开心进门,身边扶着段大师。
“我们在蒙古时,骗邹使君说,你在宫帐着火的那晚跑去看热闹,然后出意外失了踪。你还敢到制司去?被使团的人撞见,看你怎么交待?”张珏责他莽撞,不过见王虎和段大师都平安无事,也很开心。
“我也是一时心急,想快diǎn见到你们!”王虎摸了摸后脑勺,“被撞见了,我就说那晚遇险受了伤,在别处养伤,语言又不通,所以没能报信回驿馆。伤好之后,听说使团要回去了,因而我也就直接回了襄阳,反谎话由人骗。”
说完,王虎正了颜色,突然跪地,给张珏和彭大雅磕起头。
“王虎,你干什么?”
“起来王虎!”
张珏和彭大雅一左一右,把他提起。
王虎抱拳道:“你们救了我师叔,我无以回报,不给你们磕几个头,心里不痛快!”
“用不着,拳手之劳而已。”彭大雅感慨。
段大师接话说道:“我被五星联盟囚禁了二十年,若不是遇上你们,哪能重获自由。以后你们需要做什么工具,尤其武器盔甲什么的,尽管告诉我。人虽老了,手艺还在,尽有限的条件,一定给你们做到最好。”
彭大雅笑道:“我有御水珠,已是世上最万能的武器,鳞甲天生自带,实在用不着再添装备,就看君玉有什么需要了。”
张珏想了想,其实自己也不缺装备,火王星人全身都是武器。随口说道:“别的不缺,如果能有副甲胄,那战斗起来就威风了。”
段大师diǎndiǎn头,“能给火王星人穿的甲胄,必不能用普通材料,至少得耐高温。但这样的材料一般炉子熔不了,以这个星球的条件,很难做出来。多年前我曾做过两副,不过也是有王星联盟帮忙,才收集到材料,架起了炉子。”
张珏只是随口一说,没指望能做出来,也就不说了。
与王虎、段大师叙了叙旧,彭大雅还得赶到制司去向史嵩之报告出使情部,几人没说多久,就此分别。
作为京湖安抚制置使的心腹,彭大雅进屋与史嵩之单独会谈,张珏留了外面。使团的人都没走,见他到了,围了上来与他说笑。
“哪一个是张珏啊?”缓缓来了个小吏。
“我就是,你有事?”张珏应道。观这小吏,有几分傲慢。常吃皇粮的人,怠慢惯了。
小吏举起手中一个硕长信封,“来得正好,我这里有封公文,四川来的,你看看。”
“给我的?”张珏深感奇怪,自己不过是个杂役卒,要说在四川认识的达官贵人,也就黄伯固一个高官,但在自己离开四川不久,他已致仕还乡,不该有谁给自己直接发公文的。
打开信封,张珏看了公文,不由得惊愣。“转军?”自己手里握着的赫然是四川制司签发的转军令。
转军令即为调令,要把他从忠顺军调出,安排到别的军。
周围人都向他道喜,树挪死,人挪活,刚从蒙古回来就转军,是要高升了啊!
张珏不觉得自己要升职,看落款日期,发此令时,他尚在蒙古,不是因出使成功而调动。张珏暗藏忧虑,或许是那个一直想暗算他的人,又搞了次阴谋。
再看看手中转军令,笑了,“不错啊!总算可以回四川了,家乡百姓都想念着我的!”
他扬了扬手里一纸命令,正好起了风,白纸风中颤抖。张珏仰头,见着北方天边乌云滚滚,就要过来了。他讨厌下雨,叹了口气,“为什么我总要被风吹雨淋呢?”收好转军令,提前进屋,躲雨去了。
第109章 端平入洛梦一场
面对张珏的转军令,每个人的反应都很惊愕,相信孟珙和王坚都不同意他转军,可这两人正在前线,实在无力过问后方一个小卒转不转军了。
彭大雅就这件事问了史嵩之。史嵩之表现出无奈,他虽为京湖安抚制置使,但对方是四川制司,不听他节制,而且他没必要为个小卒与四川制司翻脸。另外对张珏来说,其实是美事,他是因罪发配到襄阳充军,有了转军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家乡了,这难道不好吗?
但彭大雅始终奇怪,因为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哪有制司直接给士卒转军的,通常兵卒转军都是整队整部地转,绝没有只转过一人。史嵩之同样感到奇怪,但看不透对方意图,眼下朝廷雄心万丈,即将收回河南故土,大军已往河南挺进,他身为此事的推动者之一,有更多大事要忙。另加上朝中有人不断对他弹劾,史嵩之早已无遐杂事,这等小事连关心都轮不上,没多久就作罢了。
王虎得知张珏要回四川,也没留在襄阳的心思,毕竟要安顿上年纪的师叔,还是回家乡心里踏实,而且名山县的家里还留着些师父的东西,师叔应该有兴趣看看。因而决定与张珏一同返回四川。
张珏无所谓,有人相陪,路上也是一乐。
转军都有转军钱,张珏拿此钱买了一头骡子,车就不用了,入川的路险,车进不去。骡子是用来给上年纪的段大师代步的,行李由他和王虎背着。
送别那天,彭大雅赶来千叮万嘱,四川制司绝对有古怪,特意问了问,他与四川安抚制置使赵彦呐是否有过节。
赵彦呐其名张珏一直只有耳闻,与他素不相识,不过又想,自己与黄伯固同样素不相识,还不是暗害自己,幕后人没抓住,谁做制置都可能成帮凶。未免彭大雅担心,张珏装出胸有成竹。以张珏的本事,彭大雅没什么可担心的,到也放心,就是不知何时能再见。
“以后大哥会来四川也说不定。”张珏玩笑道,说着与前来送行的众人告别了。
回四川的路上,他们听闻了不少大事,最大的事便是朝廷出兵收回故土著人。说者个个一脸兴奋,他们小时候就听爷爷讲,靖康年间,女真人来了繁华旧京,抢金银,抢女人,二帝北狩,大好河山被女真虏酋夺去。从那以后,每一代宋人做梦都想收回故土,一雪前耻。爷爷没看到的事,到他们这代居然看到了,难道不该欢喜,不该觉得幸运,自己生对了时代?
王虎在茶铺歇脚,给自己和师叔倒上凉水,一路上听着的都是这些话,他也兴奋无比。“我这生什么都见过了,奇怪的、不奇怪的,连这种收复丢失百年国土的盛况都能遇见,不知还能遇上什么。”
段大师沉默,或许茶铺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说。
干坐着看他们喝水的张珏毫无顾忌,说道:“两国生死大战,你没遇上过吧?以后就让你见识见识。”
“什么两国生死大战?”王虎不懂。
张珏觉得悲哀,“我说你怎么不懂呢?你跟着王坚,跟着孟珙,也有些不知时日了,还跟着使团到蒙古转了圈,怎就看不明白?当今还有哪两国?大宋与蒙古。”
“不是已经结盟了吗?以后两国永世修好。”王虎惊且纳闷。
“呸!那纸盟书,我都不信,你这个当过强盗的人还信?”张珏无奈地托起下巴,王虎政治敏感度为零,“什么盟约?我敢说,窝阔台盖国玺的那一刻,就在想怎么背盟了。”
“不会吧?两国之约能当儿戏?”四周都是沉浸在欢乐中的路人,王虎不敢打扰他们的喜悦,要是听见这桌人在说丧气话,定会围来要把他们驳倒才肯罢休,所以就连王虎都压低了声音说话。
“这有什么,这就是国与国的关系。盟约从来都是废纸,想废除的时候,对方放个屁都可成为理由。”蒙古有许多背盟的理由,但都脱不开利,大宋富而虚,就是块没人看守的肥肉,不咬白不咬。
促使蒙古南下还有重要理由,那就是五星联盟,他们若想瓜分这个星球,必须消灭藏于大宋的天外天。所以无论怎么看,这场战争都将无法避免,而这条理由,张珏就没必要说出口了。
王虎还是很难理解,但对两国会爆发战争并非不可接受,他想了想,似经过了场深思熟虑,diǎn头道:“幸好我们宋军已经进入河南,即使蒙古翻脸也不怕,地已经拿到了,就看怎么守住。”
张珏摇头,“这才头痛呢!宋军战线太长,蒙古一旦反扑,根本抵挡不住。”
王虎更不解地望着他。
张珏幽幽道:“我们回来的时候注意到,整个被金国统治过的地方,其实已经十室九空。我们去过东京,那里没剩几户人家了,更别说其它地方。蒙古已经把那里变成赤地,人口、粮草,什么都没有,宋军一旦进入,只能依靠南方补给。补给线这么长,怎不危险?而蒙古人的反扑必定会很快,他们不会允许宋军站稳脚跟。”
王虎倒吸口凉气,听起来确实凶险,“那我们怎么办?”他急问道。
以宋军目前的状态,在河南遇上蒙古军,必败无疑。张珏也琢磨着扭转局势之法,但无论想哪条路,都是个败字。若败得不是很快,能坚守阵子,或许还能留住部分土地,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无资源可用,无人丁补充兵源,连城池都残存不堪,没有时间恢复修缮,最后都守不住。
“你怎么不说话了?”王虎问。
“我想了又想,想不出办法。”张珏笑道。
王虎也傻笑,“你要是想得出,你就去当将军了!”他看了天,“时辰差不多了,不赶快diǎn,可能到不了下一个村子,只能露宿荒山野岭。”
他们说完结帐,继续赶路。
局势的演化在普通人眼中看起来瞬息万变,但其实早在另一些人的预测中。
以赵葵、全子才为主将的宋军为完成收复故土的伟业,雄心万丈地进入河南。他们作了最坏打算,比如遭到蒙古军的抵抗,然而进入得出奇顺利,蒙古在此几乎没有驻军。宋军一阵欢呼,士气高涨,继续向北挺进,
端平元年七月初,入东京,七月底入洛阳。走遍了大半个河南,他们渐渐明白了,为何蒙古人不驻军的原因。曾经的洛阳,数朝古都,宫殿雄奇,人口百万,而如今数得出来的,不过几百户,全城才千余人。连人都没有,还驻军做什么呢?
整个河南就是一片人迹罕见的旷野,多年战乱,或被屠杀,或被当了驱口,昔日繁华荡然无存。住这里的人连自己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给养军队。宋军等于到了个座弃之可惜,守之无用的废城。
才过数日,八月初,蒙古大军至。
宋军不能守,兵败南退,蒙古军全线反扑。宋军一退再退,一月间,才到手的河南之地顷刻又失去,收复失地的宏愿如同一个短暂的梦,随着鸡鸣就碎了。
而事情未完,蒙古又下檄文,责宋人背盟,弃两国之好,夺河南之地,因而蒙古兴师问罪。这篇檄文等同于宣战,宋人吃了个哑巴亏,即使斥责,声音也被蒙古铁骑的隆隆铁蹄声淹没。
张珏一行出了川东山地,进入平原,路就好走得多,他们卖了骡子,改搭商旅的顺风车。路赶得顺风顺水,就快抵达成都。
一路上,客商们的交谈变了气氛,以前个个神采飞扬,还说将来要把生意做到河南去,可现在变得垂头丧气,甚至人心惶惶,因为蒙古大军就要打来了。
张珏也有忧心,他这次从军注定会与南侵的蒙古军遇上了。身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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