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汗?”阔端什么都没听清,就听见这两字,“嗣汗?这么说我有机会做大汗?谁定下的?”他双目放亮,窃喜之色掩盖了惊恐。
“自然是神仙定下的。”火鲁赤笑道,“不过若没有功绩,神仙可会把汗位给别人的。”
“汗位必须是我的!”阔端起了精神,但在高人面前,立刻又蔫了气,“诸位仙长!一定要帮我!等我做了大汗,让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的请求换来的是冷冷目光,荣华富贵神仙怎看得上眼?他觉得自己不能嘴上说,该做什么,“传令!全军整装,随我南伐!”
第140章 该来的终会来
大安城仿若一夜间陷入兵荒马乱中,运粮草的车没日没夜地叽叽吱吱从门前经过,吵得人都睡不好觉。而屋里的人彻夜难眠也并非全因车辆,大战将到,生离死别之前,任谁都难眠,百姓担心城池是否坚固,将士心焦自己还能否归来。
制司已下令全军待命,营房内兵卒们擦拭刀枪,小心仔细,如同对待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蒙鞑子从凤州犯境,已入沔州,沔州知州高稼已经战死,赵制置已下令火速援救,我们随时都要出发了。”说话的士兵语气里满是担心。
“出发前大家好好聚聚,今天见了,明天或许就再见不到。”一个提议后,大家都赞同。
“喂,张君玉!这次的酒,你必须得喝,可不能再躲了!”有人对站在窗边的张珏喊。其他人也都笑了,个个唤他不可再躲。
张珏没搭理他们的笑声,望着窗外不知名之处发呆,他在思索,天外天的最新谍报里说,火王星人已经到了阔端的军营。如果自己被派去救援沔州,不知会不会遇上,如果遇上了又该怎么处理?
兵卒们见他不理人,又说起自己的话。
“或许这次救沔,我们去不了。听说曹将军和赵制置起了分歧,曹将军说这是鞑子的计策,大军不可妄动。赵制置说沔州不可不救。我们是曹将军的兵,曹将军不去,我们自然不会去。我认为曹将军不会去沔州,领兵之将一个就够了,赵制置这人自识甚高,听不进意见,他必不会让曹将军跟着。”
“这次上不了战场,下次定跑不掉。除非赵制置能在沔州一击克敌。”
“但愿赵制置一战大胜,蒙鞑子退出国境,家乡免去战祸,我们也得保住性命。”
说起来,叹息声起伏房内。
“喂!王虎去买酒,用得着这么久吗?这都几时了?”
“是啊,都什么时辰了?那家伙该不会自己偷喝,已醉倒在哪里了吧?”
“很有可能!”
众人说笑,嘻嘻哈哈也不在意王虎这坛酒了。唯独不笑的只有张珏,他仍在思索,感觉这一次,自己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王虎通常不愿主动去干杂务,比如买酒这类跑腿之事,都会指使别人去干。若他主动承担,必不仅是买酒而已,定是为了别的东西,王虎买酒迟迟不归,正是因为这事耽误了。
他此时还在酒楼的一间雅阁内,外面酒客喧嚣,屋里却还安静,他叫了壶酒,等的人尚未到,独自先喝起来。
半壶酒后,紧闭的房门吱溜开启,王虎瞬盯门外,进来了位女子,白衣蓝裙,戴着dǐng垂白纱的斗笠。尽管面容模糊,王虎却认了出来,身子不由自主地起身。
“坐吧!”女子轻轻说,顺带关上门。
“队将近来可好?”王虎问候。
“还行。”女子撩起薄纱,摘下斗笠,露出绝美容颜,“你在军中可好?”
“自然好。”王虎遂起担忧之色,“队将不该这时候来大安,蒙鞑子就要来了。队将来了,实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啊!”
“我何时怕过谁?”杨萃流露对一切都不屑的神色,“我不仅来了,还会到军中任职,蒙鞑子要杀,张珏更要杀!”
“队将……”王虎似有悔意,“队将,张珏之事暂缓行不行?现在不是报私仇的时候。”
“私仇?”杨萃惊讶,“你不想为寨中兄弟报仇了?他杀你寨中几百人,你晚上就没梦见他们?”
王虎语塞为难。
“我可常梦见弟弟。在梦里,他仿若活着般,可梦醒了,又什么都没有。我不会放过他,我要他偿命。”杨萃的声音含着狠色。
“队将,张珏并非那样的人啊……”许多话说不出口,王虎只得叹惜,那件事,归根结底是错在己方。但王虎内心却矛盾重重,兄弟们再错,依然是兄弟,他们死了,自己哪有无动于衷的。正如杨茂无论怎样都是杨萃之弟,杨萃明知其有错,仍割不断亲情。可王虎却越来越能感觉到张珏不能杀,不管是讲大义,还是当前形势需要张珏,都不能杀他,更何况几场出生之死,王虎对张珏已有兄弟般的情谊。
杨萃什么解释都不想听,她自信满满,“我这次北上可是带了重宝。紫香纱,我把它带来了。有了这东西,哪怕张珏本事通天,只要他是个男人,就会变得毫无反抗之力,到时任由你我宰割。”
房中回荡女子的笑声。
“队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王虎猜想,以杨萃的个性必不会拖延。
“时候尚未决定,不过不会太久。赵制置出征之前,会对我的职位作出安排,不出意外,我将入主壮女营,这样我进出军营就方便了。到时再给你传信,你配合我,这次定要擒杀张珏,为弟弟报仇雪恨!”杨萃的双目露出凶芒,使这张绝美容颜染上了层阴毒之色,虽不会降低其美貌,但却使人惧怕,这美使人窒息。
营内的兵卒聊到了黄昏,又一个身影回到营房。
“哎哟,终于回来了!酒呢?”
他们看到王虎两手空空,还有些失魂。
“早就说他偷喝了!看他神情恍惚,酒还没醒透吧?”
说着就有人凑近去嗅王虎身上的气息,一嗅之下,那人居然大惊。
“王虎!你身上怎么有香气?你找女人去了?”
此话一出,瞬间diǎn燃房内人的兴趣,众兵卒都围了上去,好奇问他去的哪家楼,找的哪个姐儿,其间不乏荡笑之声。
王虎被问得烦,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但他也懒得解释。越解释,这些家伙问得越多,误会就误会吧,正好掩饰他的“大计划”。
这个“大计划”使他无意间注意到张珏。张珏是房内唯一对他的去向不感兴趣的人,王虎似感有愧,盯了几眼,就不敢看了。
张珏在这一刻的对视中,也感觉到了什么。王虎不会无缘无故替人跑腿,必是为了他事。以他与王虎现在的关系,断没有瞒着他的,除非是为了那件事,可能那个幕后暗害自己的人来了。
时日匆匆过,一晃数日,赵彦呐率大军北上,以解沔州之危。与众人预测的一样,赵彦呐没有带上曹友闻,因而曹友闻的军队留在了大安军。但曹友闻也没闲着,调遣诸军,布置防线,以防沔州之变。
制置使一去,制司就冷清了许多,张珏等几个值守这里的士兵,整日除了扫扫地便没事可干。
“听说壮女营来了个新队将,长得漂亮至极。”
“我也听说了,是个大美人,比屈花脸好千百倍。现在不正有空闲吗?我们也去瞧瞧究竟有多美。”
士卒们边扫地,边聊起最近的趣事。在士兵之间,壮女营的新队将,比赵彦呐抗敌,更具话题性,几乎都在讨论新来的队将,而不管赵彦呐了。据说这个新队将不仅漂亮,还很有来头,与制置使关系非浅,她是由制置使亲自任命的。
“你们现在才想着去看?晚了。人家王虎早就去了!好多人看到他时常进出,已成壮女营坐上宾。”
“他不是被禁止出现在壮女营十丈之内吗?”
“哎!那是屈花脸的命令,屈花脸都下台了!新队将自有新命令。说不定人家就喜欢王虎这样的猛男!”
士兵们嘿嘿地窃笑。
张珏听他们议论,到另有所想。
“喂喂,别说了!”另一士兵提醒众人,正经地重拾扫帚。
其他人立刻闭嘴,各干各的事。张珏看向院中,一间屋子的房门已经开了,出来三人,一个是曹友闻,一个是汪世显,另还跟着位少年。
第141章 坦白
“汪兄,这事我会再争取,并非没有回转余地。”曹友闻道。
汪世显却是长长叹惜,“我知允叔已经尽力,但听赵制置的语气,基本已成定局。原以为这次亲自来见赵制置,能得个确定,怎想竟是这么个确定之意。”
“朝廷局势瞬息万变,一切都说不准。早前入洛,赵制置未有积极响应,郑相公心有不满,才拒绝赵制置替汪兄所请之事。都是堵气之言,改日郑相公想通,又会改主意的。汪兄稍安勿躁。”曹友闻安慰道。
怎料汪世显叹得更重,“你们宋人的朝廷我看不懂,可这事依我之见,已不是赵制置与郑相公有隙了。赵制置与你之间也有隙,允叔难道感觉不到?”
曹友闻微低下头,“我怎会没感觉。别说以前,这次沔州策议,我与赵制置意见不合,他便动了怒气。他是制置使,假若我对了,他错了,面子上自然挂不住,有气也正常。但赵制置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因私怨坏了大事。汪兄是我引荐之人,他未因与我的间隙而冷待汪兄,反而不断向朝廷举荐,就是证明。”
汪世显依旧叹惜不止,愁眉深锁,“举荐不停又有什么用?你们朝廷一直未答应。眼下局势越来越紧迫,我汪古部随时有没dǐng之灾,已经再等不下去了。”
曹友闻对此只有默然,汪世显的苦恼他明白,他已尽力,再说不出什么,一切只看朝廷的意向了。汪世显也不再多话,几人向着制司大门而去,似要离开这里了。
途经院中,汪世显突然停步,把目光投向路边扫地的几名兵卒,对着张珏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向前。张珏则对他回以轻轻的一diǎn头。
那日遇雨,两人在山中一座古庙内有过交谈,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今日再见,微笑diǎn头足已。但张珏一抬头,却发现有另一双眼睛盯着他。那双眼睛来自跟着汪世显的少年人,他与汪世显有几分相似,张珏对他的身份有几许猜测,不过并不在乎猜得是否正确。那少年人看了他一阵,随着越走越远,这才收回了目光。
曹友闻送汪世显出城,只到城门,不能远送了,接下来的路只能由汪世显一个人前行。相互告别后,汪世显带上跟随自己的少年,跨马失落而去。
“阿爹,你认识那个宋兵?”少年在马上行了一会儿,终于快几步赶到汪世显身侧,问出心底疑问。
汪世显愣了一小会儿,这才想起,“你问的是制司院中的那个小卒吗?”
少年答是。他是汪世显的儿子汪德臣。
“他呀?在庙中会你曹叔叔时,恰巧遇上了那人,与他交谈过几句。以前是个江湖卖艺人,遭遇战乱,有了报国之念,也算位有志义士了。”汪世显缓缓说道,他对张珏了解不深,仅知其名,其它的都是张珏自己说的。“你问此人做什么?”
汪德臣浅笑,“没有别的意思,儿子只是觉得能引起阿爹注意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所以也留意了几分。儿子观此人,觉得其气质不俗,虽在兵卒中,却如鹤立鸡群,相信若能有机遇造化,此人必会脱颖而出。”
汪世显diǎndiǎn头,想起古庙中与张珏相遇的情景,那玩火的技艺,现在仍觉有些不可思议,可又不知道不可思议之感来自何处。但现在不是愁这些的时候,汪古部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是他该想的。
“阿爹。”汪德臣又有了疑问,“事到如今,你还对投宋抱有希望吗?”
汪世显对儿子目光一凝,但没有回答。
“曹叔叔作不了主,他都没有办法了,我看宋人不会接纳我们。我们该早diǎn另谋出路。”汪德臣替父亲着急。
“出路在哪里?难道要投降蒙古?”汪世显露出不甘的恨意。
“若无路可走,未偿不可。”汪德臣小声说。他知道父亲不爱听,所以说得极轻。
但就是这般,父亲仍听见了,汪德臣受到父亲眼神的责备。
之后父子俩再没说话,安安静静走在回程路上。
制司里的兵卒仍扫着地,有几个兵卒发现汪世显竟与张珏认识,好奇问了几句。这不算什么有趣的事,别的人都没在意。
扫完庭院,众人收了工具正欲回营休息。这时,迎面走来个大汉,此人是熟人,大家都起哄般地发出嘘声。
“我们活儿干完了,王虎你就出现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你最近走桃花运,还记得我们兄弟?以为你连营房大门在第几排都忘了呢!”
众人哈哈拿他取乐。
平时王虎都会与他们相互取笑,但这次却变得严肃,“去去去,少说费话。嫌活干完了吗?我给你们找diǎn事做,去搬粮草,谁愿去?我说的可是正经的,没开玩笑。”
谁愿意给自己找事做,沉默一阵后,个个声称自己还有事,迅速散开。
“张君玉,你可不能走!”王虎拉住张珏,怕他也跑了,“他们不帮我,说什么你也要帮我。要是一个人都拉不到,我在杨队将面前就颜面尽失了。帮我一次,我在杨队将面前夸了海口,一定会找到帮忙的人。”
张珏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所以别人都散了,他还留着。王虎的言行有些怪,留下来观察。“杨队将?”他疑惑地问。
“就是壮女营新上任的队将,运粮草是壮女营的任务。这不粮草太多,人手太少吗?又都是姑娘,哪抬得了那么多,所以托我找人去帮忙。”王虎拉着张珏就要走。
“你跟杨队将很熟吗?难道真如传闻中那般,走了桃花运?”张珏刻意取笑。
“是,是。”王虎迟疑了会儿,遂diǎn了头,只管拉张珏走。
张珏疑心更重,却有几分明了。他定住步子,就如块磐石,任王虎怎么拉都拉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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