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地狱修罗?
女子不语,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人,比当初的我,更要残忍百倍。”
萧望闭了闭眼,道,“尽快送梦诗离开此地,你和子夜也随她一起走吧,铜面已找上了瑾儿,他必定又是在安排策划另一场阴谋,我不能将你们置于险地。”
“是,属下会尽快安排子夜和梦诗离开。”
“那你呢?”萧望看着她,淡淡笑了,“问柳,你不走么?”
“柳儿,。。。。。。柳儿本就是个无牵无挂之人,走?您要我走到哪里去呢?”女子垂眸,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你,。。。和他,你们都在这里,我,自然不会离开。”
“你还是惦念着他的,对么?”
萧望看着她,叹了口气,“成都出兵高丽,不知何时会归,若我们,。。。。。。”顿了顿,他苦笑开口,“若我们还活的到他回来那日,一切恩怨,便就到此为止吧。”
“您的师傅,当真有那么难对付?”
“恩。”
他揉了揉眉心,轻轻应了一声,可恍神间,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萧府。。。。。。”
糟了!
“哐哐哐——”
就在此时,敲门声骤然响起。
“进来。”
门被人从外推开,子夜似是很急,也未等萧望开口询问便就先开了口。
“萧府派人来报,哥舒大人请您现在立即去一趟他府上,说是。。。。。。”
“是什么?”
“说是,小郡主被人掳走了。。。。。。”
☆、第十章 攻毒
萧望赶到萧府时,哥舒瑀已策马扬鞭在府外等候许久了。
“你的伤如何?”
“无碍。”
萧望道,“可知晓念儿是被何人掳走的?目的又是为何?”
“尚不知晓。”
哥舒瑀将不日前遗落在府内的玉箫递予他,“那人只留下了一封信,信上所言,要你一人去赎。”
“语兰呢?”
“她昨夜一直在宫中,尚不知此事。”
“暂时先瞒着也好,也多派人去祠堂保护好老夫人,此事,怕是不好对付。”
“你知晓是何人所为?”
“恩。”
萧望应了一声,扬鞭道,“边走边说吧。”
大雨初歇,路面上仍有些积水不散。
骏马奔驰,长风卷起两人的衣袍,一墨一白,就宛若多年前两个情同手足的明亮少年,从不曾离去。
。。。。。。。。。。。。。。。。。。。。。。。。。。。。。。。。。。。。。。。。。
骏马停在长安城郊的一处破败院落前。
萧望说服了仍是担忧的哥舒瑀,便独自入府。
进入空无一人的前厅,再在屏风后极隐蔽之地按下机关后,才辗转走入暗室。
四年,他已有整整四年未踏足此地了。
几十牌位层层立于桌上,灵前却无任何可祭拜的香火果品,有的只是蛀虫啃咬过得痕迹和死一般腐朽的霉味。
萧望握拳,重重闭上了眼。
“跪下!”
耳边是那久违了的,真正来自暗夜鬼魅的声音。
他不言语,只是静静跪在了那一排灵位之前。
“你可还记得这些牌位上供奉的都是何人?”
乌黑的眸一行行,一列列扫过,“母后,舅父,还有我大周皇室一脉的族臣。”
“你可还记得曾经的誓言?”
“有生之年,灭隋狗,复大周。”
“好一个灭隋狗,复大周!”铜面冷声开口,“我还以为我们的大周天子心中除了女色再容不下其他了呢,那个女人把你的魂都勾走了,是不是,啊?”
“师傅。。。。。。”
“不要叫我师傅!”
滚烫的茶杯重重摔在男人的额上,尖锐的碎片划破了他的眉心,嫣红的血痕顺着眼角滑下,死一般的沉寂。
萧望未吭一声,挺拔的身躯甚至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若非我今日将萧府那小丫头带走,你还会来见我?你还肯对那些为你而死的族人牌位再低一次头吗?在你心里可还有灭族之痛,可还有复国之念?”
铜面重重开口,“我赠你面具,授你武艺,是为了帮你报你宇文皇室的血海深仇!可这些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难道你忘了你父皇是如何早逝?你已完全忘了为师告诉你的话了吗?!”
“师傅。。。。。。”
萧望沉下声道,“是衍儿辜负了您的信任,可这一切的是非曲直都与念儿无关,求您放了她。”
“哼!”那人背过身去,铜面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此事是与她无关,不过却与她那父亲脱不了干系!”
“您说什么?”
“汉王杨谅起兵并州,欺新君初登大宝,根基不稳,意图谋反,这一仗输赢难定。哥舒瑀手握重兵,又是当朝驸马,一振臂当是千呼百应。由他来做我方内应,必当万无一失。”
杨谅?是杨坚的幼子,那驻守并州的汉王杨谅?
可为何这连朝廷都未收到的消息,他倒是先知晓了?莫不是。。。。。。
“您,已和杨谅合谋。。。。。。?”
“没错!”
铜面冷声道,“杨谅自小受杨素宠溺,不识善恶凶险,识人分人的本事更是不敌杨广分毫。若你入他麾下,定能取其信任,他日夺取帝位,你我再来个里应外合。大周复国,必将指日可待!”
萧望不语,他也深知如何言语也劝不了那人半句。
顿了顿,他重新开口,“徒儿会认真筹谋此事,不知现下师傅可否让我带念儿走了?”
“呵。。。。。。”
铜面冷笑出声,“你在把为师当做傻子愚弄吗?”尖锐的声音宛若刀割般刺破肌肤,直让人不寒而栗。他点了两下手指,暗室上方骤然降下一只铁笼,小小的女孩趴在冰凉的硬铁上,粉白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失措。
“念儿!”
“叔叔,叔叔。。。。。。”
小丫头的脸上仍有半干的泪痕,她颤着小掌向萧望够去,却又被阻隔在铁栏之内。
“呜。。。。。。念儿怕,念儿要娘,要爹爹。。。。。。”
“师傅。” 萧望向前一步,重重捏紧了拳头,“请您放了她。”
他开口,虽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仍旧有几分冷硬的意味。
面具下阴鸷的双眸静静扫过面前那薄唇紧抿的男子,铜面竟是恍惚了几分。他突然迫切的想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年里究竟有何不同了。难道一个萧瑾苏,一个哥舒瑀,便可完完全全的改了他的性子么?
他有多不容易,才将曾经那单纯良善的幼帝扶持到如今的高位。复仇之路荆棘密布,满是血腥,所谓的情感和良知只会徒增痛苦。曾经的宣帝便是因为后宫女子而先失性命,再负天下,他绝不允许衍儿再重蹈覆辙,绝不允许!
衣下的大掌猛然抬起,一根冰冷的银针竟直直向笼中的女孩儿而去,萧望想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能看着那尖锐的针尖划破了她衣衫下的肌肤,念儿大哭出声。
“您对她做了什么?”
女孩脸色惨白,周身紫光遍布。
萧望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将长安诀的功力封在了她的身上?”
十年前,他就是因练此邪功而不慎走火入魔,才远赴大漠疗伤。而如今竟又忍心将这妖邪内力传授于一个不足五岁的女娃?
他的心,究竟狠厉到了什么程度?
铜面不以为然的轻笑出声,“你放心,为师既能回来,必已寻到了破功之法,只要你们乖乖听我的话,这丫头便绝无性命之忧。”
萧望咬牙,他重重捏紧了拳头,“你简直是疯了!”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用此种大不敬的语气同那人说话,铜面几欲不可置信。而就在他晃神之间,那人已是腾空而起,一掌震开那只铁笼,将恐惧的瑟瑟发抖的女孩抱出,再平稳落于地面。
“衍儿!”
铜面顿时变了脸色,眸子阴沉的可怕,“若说如今普天之下只有为师一人可保这女娃性命,你仍是要执意带她走?”
“我不信自己救不了她!”
萧望背对着他,抱紧了怀中冰凉的小身子,眼角眉梢满是冷意,“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最终只会受尽折磨而死。”
他想他太过了解那人,若说曾经的地狱修罗尚存一丝人性,那么他,便是从地狱铩羽而归的恶魔。毁天灭地,全看他愿与不愿。
铜面下的唇瓣慢慢抿紧,掌心的内力也逐渐凝聚,“想走,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言罢,一掌,已是重重向萧望的颈间而去。
铜面只用了三四分的内力,也深知这样的力度绝伤不了他分毫。可未曾想,萧望竟未曾还击,甚至没有用一丝内力抵御。
“你。。。。。。!”
铜面大惊,猛地收回了掌力。
萧望的薄唇一片惨白,一口鲜血,已是喷涌而出。
他转过身来,静静注视着那人乌黑的,略微带着一丝惊慌的眸,“师傅,衍儿既然称您一句师傅,便不会做出任何对师傅不敬之事。可如此不代表你能一次又一次的伤害那些无辜之人。念儿今日我一定会带走,若您执意不肯,那便先杀了我,再杀了她。还有,。。。。。。”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宫中的皇后娘娘与衍儿已无任何关系,不管您想灭隋也好,与杨谅合谋也罢,您有权利让我做任何事,可我决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再伤她分毫。也请您记得,那是衍儿最后的底线。”
他一字一句,也不顾铜面有何反应,转身,向大堂而去。
厚重的铁门被大力的拉开,又重新关上。昏暗的密室中,就只留下了铜面一人。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黑色的眸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一行行,一列列牌位。他闭了闭眼,衣下的大掌上青筋暴起。他已筹谋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如今眼看着这一切的部署就要走向终点,他绝不可放弃。无论这十年来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与控制之事,他也定会让那人重拾曾经!
那股令人心悸的腐朽霉味终于被铁门阻隔在内。
萧望顿下脚步,将女孩慢慢放置在前厅的木椅上,长指慢慢拉起她的袖口,露出那根已深入皮肉中已有些泛黑的银针。
“疼不疼?”
小丫头看着他,慢慢摇头。清澈的眸却注视着男人被鲜血染红的墨衣,“叔叔,你受伤了。。。。。。”
“叔叔没事。”
萧望拍拍她的头,安抚的笑,“等一下叔叔拔下你身上的银针,你数三下后,就去门外找爹爹,让他带你回家,知道么?”
念儿睁着一双大眼向门张口望着,“爹爹在外面?”
“恩。”
“那,那叔叔不和念儿一起回家吗?”
“叔叔还有些事要办,稍晚一些就会回去找你们。”萧望轻声道,“若等一下你爹爹问起叔叔去了哪里,你也要如此回答他,知道么?”
小丫头点点头,“念儿知道了。”
“真乖。”
萧望捏捏她小巧的鼻尖,心里竟又是突地涌上了一股酸涩。
他又想起了那个孩子,那个还未来得及出生便已夭折的孩子,他的战儿。。。。。。
闭了闭眼,掌心积蓄了一股内劲,慢慢触上那根沾染着致命内力的毒针。今日此举,未来祸福着实难定,他深知自己体内那深厚的内力会催化长安诀的功效,可他也绝不能让那股妖邪之气长留在一个无辜的女娃身体中。这一切是非祸端本就因他而起,自然也该由他做个了断。
生死,本由天定。
银针慢慢浮起,女孩手臂上的黑气也渐渐消散,直至那股内力已完全被萧望吸入掌中,他的喉间猛然涌上了一股腥甜,抖颤的手,重重扶上一旁的木椅,才算是稳住了身体。
头痛欲裂。
他的唇角慢慢浮起一丝浅笑,看着那脸色已变回红润的小丫头,用力开口,“好了,你该去找爹爹了。”
“恩!”
念儿跳下木椅,似是未发现他有任何不对,只是嚷了一句,“叔叔,你可要记得等一下去找念儿!”便蹦蹦跳跳的向门口跑去了。
眼前愈发模糊,直至那小丫头的身影已全然远离了萧望的视线,他才伸出手,用力封住了自己身上的两处大穴。
抖颤的身子甚至撑不住那把木椅,他摇摇晃晃,终于重重瘫软在地。
☆、第十一章 风雪
汉王杨谅谋反之事传入宫中,已是半月之后。
杨广召众大臣紧急入宫商议对策,拜杨素为河北安抚大使,率五万大军讨伐。宇文成都出兵高丽,大军未归。隋军勇猛,却因后备军力不足,只能与杨谅大军焦灼于清源一带。
突厥部落欺大隋兵将短缺,大军自西北而来,与杨谅渐成合围之势。
朝廷内忧外乱,朝臣人人自危,就连杨广这个极为自负之人如今也顿感紧迫,日日在书房与众朝臣商议,甚至已无暇再理会后宫之事。
长安下初雪那日正赶上了瑾苏的二十一岁生辰,杨广本要设宴庆祝,却被她以国难为由婉拒,只在永安宫内摆了一桌家宴,同几个相熟的朋友小聚。
语兰一早就带着念儿来了,小小的姑娘穿着粉红的棉袄,漂亮精致的不得了。
杨广和哥舒瑀在主厅谈论战事,瑾苏就在寝屋忙着给念儿砸核桃吃。即便当初同语兰仍心存芥蒂时,她对这个孩子也是极喜爱的,如今两人冰释前嫌,她对念儿便更是有求必应了。
“舅妈,要果果,果果。。。。。。”
小丫头一手向嘴里塞着核桃仁,一手指着桌上的鲜果,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好好好,舅妈给念儿削梨子。”
瑾苏宠溺的捏捏她小巧的鼻尖,拿过那颗最大的梨子仔细的削起了皮。
语兰看着两人,笑笑道,“你呀,别总是惯着她,在家里就仗着她爹宠她,这个丫头,可就快无法无天了。”
“女孩子自然是要多宠一些的,这样若是以后出了嫁,也就不怕被夫婿欺负了不是么?”
瑾苏今日只上了极淡的妆容,一件素白棉裙,眉眼极尽温婉。
“听你说的,像是皇兄常常欺负你似的。”语兰扬唇浅笑,“等一下,我可一定要告诉他。”
“别别别,就当我没说,没说还不行么?”
瑾苏摇摇头,做了个讨饶的表情。
“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是常常会发作吗?”语兰问道。
“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