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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亶只不过强撑着一点面子,听兀术诉说情形,却并非已经自醉乡中返回来,再听兀术多说几句,早已经昏昏欲睡。右手支颐。左手不耐烦地挥动:“自来军事皆由丞相作主,朕复何言?丞相自去措置,不须事事报与朕了。难不成朕还信不过大金都元帅么?去吧!须用御押时,不妨便着迭送至大内即可。”言罢不理兀术,竟然倒往榻上便睡,只是饱醉之时,腹中翻滚不息,胸塞气紧,双眼微睁,哪里有半分睡意?只是不想听兀术絮絮叨叨罢了。
兀术见完颜亶无赖像,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双手气得发抖,待要转身出门,却咬咬牙,突然跪了下去:“陛下,江南宋国不肯诚服于大金,连年砺兵买马,未可轻图;杨再兴盘据泽、潞二州,假意领大金州事,却通商南北,广获其利,积储粮草,包藏祸心,久后必为乱;大夏国中臣强主弱,只怕也非久安之邦;蒙古与塔塔尔人又自北而乱,大金国多事之秋,陛下不可自伤龙体,还请以国事为重!”
说罢抬头看时,完颜亶已经闭目侧过身去,不由得心中气苦,晓得过去这几年自己独掌重兵,在朝中威权颇重,早已经深深得罪了这位年青天子,再多说也无益,只得自去应付困局。出门时微一踉跄,大兴国忙伸手一扶,兀术一缩手避过,深深瞪了大兴国一眼,大兴国骇然退后:大兴都元帅虽是病虎,却仍有其余威,不是轻易可以欺侮得了的。
草原上雪压千里枯草,羊群在雪地中拱开厚厚地积雪,艰难地寻觅深藏在雪下的枯草,克烈部大军勉强做到了“凯旋而归”,却仍因为用兵太晚,返程中遭遇暴风雪而损失了百余兵马,但比较起对塔塔尔人的战果来,这样的损失仍不足以让不亦鲁黑汗沮丧。
“贺兰可汗!克烈部永远的安答!汪古部那班老贼肯依附金狗,早不是我蒙古的族人,日后汪古部必是贺兰可汗帐下的部族,这番大捷,若没有贺兰可汗卖给的铁器,打造得好兵甲,此番哪里得有连战大捷?!连这贺捷地美酒,不也是贺兰可汗送来?草原上马壮羊肥,只是却没有这等好酒,贺兰可汗满饮了此杯,日后不妨自汉人那里多换些酒来,克烈部地好马多地是,任由贺兰可汗换多少去!”不亦鲁黑汗已经喝得舌头大了一号,却是掩不住大捷之的骄纵,离开了忽图刺的金帐,回到克烈部草原,再也不需要掩饰与压抑,自可放怀作乐!
罗彦随大军远征而回,固然有贺兰可汗的身份所限,须服从忽图刺征召,但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忽图刺正式承认了罗彦对汪古部的统治者身份,连草原上的诸部可汗也不得不认可:贺兰可汗所率地汪古部骑军有超群的战斗力!蒙古草原上以勇者为尊,略得杨家枪法形骸的罗彦,在对塔塔尔人一战中,连诛百夫长以上敌酋七名,所向无敌。当然了,这是在不亦鲁黑汗为首的克烈部主力协作下完成的战果,克烈部战果昭著,忽图刺虽如天神般勇猛,仍不能掩盖克烈部杀敌最多的事实,但杀敌杀得痛快之际,哪里有人会去计较背后的得失?忽图刺返回草原,将蒙古突兀尔的名号授与了也速该、不亦鲁黑与贺兰可汗三人,诸部皆慑服,无人敢有异议。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ωωω。1⑹κ。Сn(1⑥κ。cn。文。学网“大汗众望所归,克烈部是草原上第一大族,再无人可比!某家不过得附大汗骥尾,狼群经过地地方,鹰鹫才有食物,哪里比得过大汗地功绩!且容某再敬大汗一杯——草原上最强大的可汗,这酒只有上京城中的皇统帝才喝得尽兴,此外贵不可言。若大汗需要时,某家自可向泽州杨大哥那里多买一些。”罗彦在大宋有年,对官场上这套溜须拍马地小伎俩还是略略懂一些的,稍稍应用,便换得不亦鲁黑汗满面堆欢。但好话是不花钱的,脸皮厚些便却是要花大价钱的,这个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得半生不熟。也足以对付这种交流了。
古儿汗见不亦鲁黑汗心情大好。红着一张瘦脸。靠上前来凑趣道:“久闻贺兰可汗言及泽州那位安答,勇猛无敌,金人畏之如虎,不料还酿得如此好酒,实是难得,何不率部杀到到草原上来,与我克烈部合兵一处。塔塔尔人何足道哉?”
罗彦暴汗,这古儿汗还真不是一般的会出主意,若是杨再兴杀到这草原上来时,早已经扫荡燕云,直捣黄龙了,哪里还有什么金国存在?只怕塔塔尔人也早化为枯骨!只是近两年未曾返回晋城,也不晓得杨再兴积储粮草兵甲,已经到了何种程度。是否足以对金人一战?但按眼下形势。若是晋城军不动时,只怕蒙古大部先就会与金人交兵了,杨大哥会在泽州坐观此良机失去么?
此刻。罗彦固然在猜测,泽州府中却是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杨再兴耳畔只吵得哄鸣不休。
“杨叔叔,金人近月来尽起江淮间大军,集于开封,其数不下五万,以至邓、唐、蔡诸州空旷,若非对我泽州而来,哪里会有敌手?莫不是高叔叔前番大杀撒离喝所部,令那兀术有所察觉,才有此举动?”岳雷稍稍探得消息,自潞州如风似火般赶来,坐未安席,便匆匆问道。
杨再兴与洪皓、高林正连日相商,看如何应对,听得岳雷这话,都不觉苦笑。杨再兴递过一封上京来函,却是兀术帐下汉吏所书,上言:“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养军千日,必有用兵之时,闻泽州府颇备粮草兵马,今国家有事,岂可置之闲地?其令泽州军出大同府,伏龙虎上将军辖下,以候王命。”
岳雷大骇异,叫道:“此是兀术本意耶?侄儿以为兀术老贼虽昏瞆,尚不至错乱至此!杨叔叔不可中计!”
高林与杨再兴哈哈大笑,高林道:“兀术虽不曾指望泽州出军,只不过观我等动静而已,你杨叔叔早料定了,只是这番该不该出军,却在两可间,是以不能卒然定夺罢了。”
洪皓捋须苦吟,徐徐道:“泽、潞二州,眼下府库中银钱倒也有四千余万,若与大宋相较,只怕临安左藏中经年也未必有此数,按此说来,这仗也打得。只是泽州银钱本非二州所得,广系于南北诸州县,受制于金国者正多,若是开战起来,只怕是银钱再多也无用,那时钱不如粮,这项却少了些,眼下粮草,只够得大军一年之用,这还是六万余兵马所需,按杨大人之意,泽州军终须扩至十万上下,只怕这粮草还不足七个月便消耗尽,若那时尚未平定河北,则大人多年心血,便付之东流了!”
岳雷这才听出点味道来:“难不成杨叔叔打算就此对金贼用兵?侄儿还以为开封贼军大集,必是对泽州而来,只怕叔叔疏于防范,岂料杨叔叔早有定计!不过据洪先生所言,却未算尽——江南数十万大军,难道便不想收复河北?只须我泽州大军举动,金贼必大乱,何来兵马据守江河?那时只须一旅王师渡江北上,必势如破竹,当可直捣黄龙!又岂是我等孤军作战之局?若据侄儿所料,不须七个月,早已经平定河北了,那时节据燕云而拒胡马,还有何人可以正眼觑河北一寸土地?”
高林大是讶异,赞道:“岳二爷今日不同往昔了!晓得筹谋大局。只是杨大哥早已经计算过此节,只怕未必如岳二爷所料,江南朝廷中,倒是打的偏安主意多些,只怕便是江淮间诸城池空无一人,只须兀术一纸薄笺至临安,满朝文武无人敢妄发一兵一卒!”
杨再兴放下案上地图,在堂上来回踱步,停下来时,面对远处薄雪遮蔽地太行峰峦,大是不甘:“金人北上,河北空虚,本是用兵时节,只是罗彦处来书所言,蒙古诸部,总共也足一万骑兵马,平了塔塔尔人之后,哪里还有许多力气与金人较量?再过二十年,或者草原上将有王者兴,眼下却是给金人、塔塔尔屡次清剿,部族零落,还不成气候,虽有克烈部崛起,还不足与抗金军全力扑杀。若是我泽州大军举动时,兀术哪里还敢久滞于漠北?必要亲率大军南下,与我决战于中原,那时我军进退失据,南下为朝廷主和之辈所不容,说不定便函某家首级至上京请罪,北上则四面是敌,转战城池稍多些,连可分而据守地兵力也无,如何是长久之计?大好机会,白白错过,如何甘心!”
岳雷见杨再兴扼腕叹息,慨然道:“练兵千日,终须一战,金人既然已有劲敌搅扰,无论胜败,必大有折损,那时我等再发动大军也不晚,杨叔叔何必烦恼?”
杨再兴却摇摇头:“这两日来与高兄弟相商,便正为此事烦恼——那蒙古人是万万败不得地!若是蒙古人一败涂地,金人已无后顾之忧,抰得胜之师,说不定便要大举南下,若再取了泽州钱粮去,江南危矣!于今之计,虽不可贸然用兵,却须令金人不敢南窥,总要让其与蒙古诸部厮杀些时日,才可为我泽州军争取时间,再扩大些兵马钱粮,方是上策!”
高林道:“这个却难!总不成遣一支兵马北上草原,与那金贼厮杀,若是大军出泽州时,只怕未至草原,便已经被金人所灭,哪里能够帮得上忙?”
岳雷听得心痒,突然跪伏下去:“杨叔叔若肯听侄儿一言,侄儿愿为行商,送一批丝、茶至大夏!”
杨再兴、洪皓听得一愕,高林却是大惊:“这个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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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潜虎入草原,老帅
兴十七年二月,太行诸峰白雪皑皑,朔风彻骨冰寒,已经赶到晋城,任之才巴巴的赶到泽州府衙中,将一件细驼绒袍子献给杨再兴。苗妹手打老杨见识过夏商交易,这件袍子虽说看不到什么精美的纹样,但着手生温,细腻柔软,在榷场上总不下百之价,在大夏国中,穿得起这种袍子的非富即贵,寻常人家终生见都不曾一见,料来那任得敬着意交结杨再兴,这点代价不在话下,老杨受之泰然,只是笑道:“先生远来辛苦,贵主上有心了!”
任之才陪笑道:“这点子东西算甚么?西平公在大夏,已经平定诸路叛贼,圣上颇为信重,褒奖有加,都多得杨爷之助,是以公府内眷们奉老爷之命,亲为杨爷缝制此袍,不过一番心意罢了,杨爷肯笑纳,便是我家主上之幸矣!”
杨再兴自然不会拂了任之才面子,将袍子交给阿蛮,送至内衙府中收了,才着人给任之才看座奉茶,自己一边举杯啜饮,一边随意道:“某家帐下罗彦将军,久居克烈部,那方大汗封其为‘贺兰可汗’,威权日重,只是不曾往返,虽无家室牵挂,免不了本州兄弟悬念。此番先生返大夏,杨某有一个不情之请:打算请先生带我帐下兄弟往克烈部,与罗兄弟一会,不晓得是否为难?”
任之才到这泽州府多次,早前还多以大夏贵族家人自居,后来见杨再兴事业规模。麾下兵强马壮,再见任得敬也对这杨再兴风评颇高,早已经生了敬畏之心,虽然自家年纪长些,一丝也不敢对杨再兴无礼,眼下虽看座奉茶,却只是斜倚着椅面,不敢坐实了。听得杨再兴如此客气。忙站了起来。拱手答道:“这个何足挂齿?只是不晓得杨爷帐下,有多少英雄要往克烈部一行?”
杨再兴笑道:“左右不过百十人,倒要先生费心了!”
任之才脸色变了变,以杨再兴所练之兵,百十人也是不可小视的力量,但最麻烦地是要带队从金人地面上经过,若是人数多了一大截出来。通关文书上有限,过关隘时如何经得起金人盘问?但杨再兴话既然已经出口,势不能不答应,只得强颜笑道:“小老儿自当尽心竭力,不负杨爷所命!”
杨再兴见任之才谨慎,哪里不晓得他的难处?当下慨然道:“先生为难之处,杨某岂会不知,既如此。先生帐下从人。可留百人在此间,待下次先生往返时节,再返大夏不迟!”任之才见如此。哪里还会多说半个字,只得应喏。
十余日后,四百余骑驽马瘦驼,驮着自晋城榷场购得的大宋及晋城所产丝、茶、酒、瓷器,出太行往大夏而去,其间百十名汉子,虽裹在厚袍之中,仍掩不住虎背熊腰,背上也以白叠布裹着短兵器,服装头饰,甚至背上兵器,皆是大夏国制式。任之才虽心下忐忑,却外示闲暇,一路上哼着大夏小曲,见金军游骑时往往便奉上些银钱食物,热热络络地招呼后再率队经过。
堪堪入了延安府治下,此地是撒离喝直辖,往来人马稍稍多些,任之才打了招呼,驮队中人皆低头遮面,只望悄悄经过,不要去惹那城中大军。延安府中户口过万,算得上繁盛之地,撒离喝约束得紧,汉人无敢逃离州治者,倒也颇治农桑,此间与大夏一步之遥,往往夏商与金人、西域行商还略有些交易在此间完成,是以市面上不显萧条。
但任之才惕惧非常,哪敢在此间停留?只是完清了通关文书,便径率队往金夏边界而去。
眼看延安府已经远远抛在身后,任之才心怀大畅:边隘上官兵早已经厮混得颇熟悉,只须按律纳些银钱,便可轻易过关,那时已经是西平公势力所在,大夏国内谁人敢为难任之才?正当此时,便听得蹄声动地而来,却是一队金骑返延安府,恰与这驮队相逢于道,任之才恐怕生变,急令众人牵马避过道旁。岂料那队金骑渐行渐缓,竟在这驮队旁留步,为首的谋克勃眼光扫过驮队,勒马在驮队旁游走,突然将手中长戟挑出,一名汉子背上布囊散开,落出一柄短刀来,撞在地上“呛啷”一声响。
任之才心下一紧,忙迎上去道:“这位将军,在下是大夏国西平公府上,不晓得将军有何吩咐?”
那谋克默然不应,仍在巡这队汉子,驮队中那些精壮汉子都悄悄握紧拳头,只待金骑动作,便要奋起反击,任之才觑见,骇得上前迎住,只怕那金军找漏子为难。却听得那金军冷声道:“这夏国行商,如何带许多兵器?大金国治下,还怕有甚么不测?”
任之才陪笑道:“将军说的是,只是此前路途遥远,南方还有些宋人不肯干休,便入了夏国境内,还有些贼子行那不法之事,在外之人,求个平安便好。”
那沉吟道:“也是实情,大帅这才往南方清剿过一番,只怕未曾尽绝,似这等夏商尽够精干,不错,不错!”
任之才谦逊道:“左右是西平公府上看家护院之辈,哪里及得上将军勇武!”
那谋克一笑而罢,却将戟头挑起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