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之才谦逊道:“左右是西平公府上看家护院之辈,哪里及得上将军勇武!”
那谋克一笑而罢,却将戟头挑起地上的短刀,持在手中,拉出鞘来,见寒光斗闪,这弯刀虽长不过二尺半,却是厚重锋锐兼具,不由得赞道:“好刀!”此刀果然是将晋城铁打就,自然是好刀,本为任之才帐下之人所用,此番却直接就背到了泽州军背上,难怪那金将赞叹。任之才乖觉,忙道:“大夏颇出此物,将军若喜欢时,便拿去赏玩也不妨的!”那金将却颇为光棍,哈哈一笑,将这刀扔在地上。率众绝尘而去。
任之才见金人去得远了,才骂道:“不得好死的金狗,吓老子一跳!”
此时一名汉子将罩袍掀开,却是岳雷,拱手对任之才道:“先生受惊了,若非先生应对妥当,两下不曾交兵,小诛尽这队番贼。才消得心头之恨!”任之才口中不在心中大骂:“你若逞了英雄。这数十骑倒也罢了,只怕惊动府中大军,这数百口人便是丧在你地手里!”还好在这便是最后一次与金人险遇,此后再无风险,直到任之才恭恭敬敬将岳雷等人送出黑山威福军辖下关口,看到这百余骑纵马径入大草原,才松了一口气:“杨爷这差使。当真不好办得很!”
罗彦接到岳雷时,已经是三月底,草原上冰雪消融,绿意萌生,按忽图刺大汗之令,春草冒芽时,便须率大队至金帐听令,见到岳雷率百骑赶到。贺兰可汗麾下凑足了千骑之数。不由得大乐:“岳二爷不在州纳福,却要来漠北受这遭罪,罗某幸如何之!”
岳雷也开颜道:“闻说贺兰可汗在草原上名扬千里。侄儿冒昧,想来打打秋风,看能不能各附骥尾,侥幸杀得几名金贼,也胜却在那潞州城中,贼子们退避三舍,不敢来犯,闷得难过!”
当下岳雷率众随罗彦前往不亦鲁黑汗处,合兵共达三千五百骑,才一并开往忽图刺金帐听令,岳雷在潞州勤练兵马,自恃远过所见金军兵马,待见到克烈部与汪古部汉子勇悍,才不禁咋舌:这些汉子远比泽、二州兵马精壮得多了,加上胯下骏马精良,这等精兵,实胜过岳家军规模!不盈月,忽图刺金帐外聚集七千余兵马,连去冬折损地兵马也多补足了,大军遂发往塔塔尔部所在草原而去。
兀术得完颜亶授以军国之事,自然不敢懈怠,见杨再兴处来书,道是:“太行多山贼,某家兵马尚不足以却之,若遽然离境,恐生不测之祸,惟阁下审之”,早晓得杨再兴必不肯出兵,保不过欲观其应对尔,眼下细作与这书信同至,都道泽州军无所动作,当下令开封府所集大军急卦大同府听令,欲自中京调兵往北,为塔塔尔人后援。
其时江淮间金人兵马大举调动,哪里瞒得过沿江诸镇?四月初,王德第一个遣细作往返于邓、唐、蔡诸州府间,待察查得虚实,不由大喜过望,数日之内便送急札至韩世忠府上,书云:“近闻金贼以漠北为患,上京危殆,遂集江淮兵马,至燕云以北应用,致江淮之间,数百里无金骑出入,只得汉军数万勉守诸城,关防之事,形同虚设,此诚国朝用兵之时矣,若得五万精兵,必可渡江径扫河北地面,金贼南北俱患,无暇兼顾,便收复幽燕也非难事,惟事关国朝兴衰,不可轻决,惟恩相一言以释疑。”
韩世忠此时行年五十有七,虽不足言衰迈,却早已经在西湖边上销耗尽雄心壮志,得书后与夫人相商良久,皆道这机会百年一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宋眼下还勉强有可用之兵,凑得出这五万之数,若再偏安得几年,兵马器械皆不晓得会堕坏成什么样子!但前者有张浚榜样,朝中大臣噤若寒蝉,哪里还敢轻言战事?踌躇良久,也沈得王德书中之意,毕竟统军将帅贸然上书求战,总是朝中不容,不过是通过自己,想在朝中设法,将这出兵之事寻出点苗头来,看赵构是何意思了。
梁红玉思之再三,提醒道:“何不请王太医过府相询?”
当今王太医长得出入宫闱,颇为赵构信重,这王德却是他地螟蛉子,按理也不可不问。岂料这王太医将小半壶“晋城老窖”喝下肚去,红着脸正饶有兴致地看韩府上歌伎表演,却听得韩世忠以“渡江出兵”之事相询,遂作不支状,吱唔数声,鼾然睡去,再不肯多说半个字。韩世忠无法,只得冒死进宫,打算亲自探探赵构口风。
“这牛蛮子!直如此可恶!”还在垂拱殿外,韩世忠就听得殿内赵构的狂吼声,以赵构的一贯稳重,这样骂人还不多见,骇得韩世忠一阵侷促,不敢遽然入内,宫中内侍却只是相催,不得已才悄悄进殿,只听赵构还骂个不休,而秦桧早已经立在那里了。
“偌大鄂州,竟没个懂得识大体的军将么?哼!‘责家小至临安,率部过江,不计死生,必取开封而后返’!牛蛮子以为他是什么人?若坏了和议,天下何人吃罪得起?兀术还道大宋守信,方才撤去重兵,此正与民生息之时,如何又要生事?”赵构一边怒骂,一边将案上一面奏折狠狠抛到地上,只差再踩上一脚。
那秦桧却忙奏道:“陛下,沿江诸镇,倒只有这鄂州地面上方有出兵之策,其余诸镇不曾妄动,于今之计,须遣得力重臣,往鄂州抚军,以免更生事端,然后徐图换将帅之事,以免兵将有变,诚非大宋之福!”
韩世忠听得此言,隐隐将一顶“据鄂州作反”的大帽子扣在了牛皋头上,不由得心下一寒,更不敢将王德之意奏上,正在踌躇间,却听得秦桧笑道:“王爷在军中威望素重,陛下也必肯以心腹相托,未审王爷肯代天子往鄂州一行否?”
韩世忠还在张口结舌间,却听那赵构恍然大悟般,叫道:“不错!若是别个大臣,朕还不肯放心,那牛蛮子历来不是个讲理的,若非韩卿去,只怕也不伏王命,韩卿可愿担此重任?”
韩世忠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得勉强躬身道:“惟陛下所命,老臣敢不竭力以赴!”
当下秦桧领命拟旨,着牛皋一兵一卒不得妄动,家小自然可以迁至临安,本人也须入临安觐见奏事,军中一应事务,权由林大声代署,韩世忠却成了宣旨地天使。
眼看一切已成定局,韩世忠临出殿时,赵构居然没忘了问一声:“韩卿进宫,有何事要奏来?”
韩世忠欲哭无泪!316k小说网手机问:http://wap。2。 (如果章节有错误,请向我们报告)
第一百九十一章 林大声接驾,岳
王爷远来辛苦!”牛皋远远迎出三十里,至江南恭候驾:“朝中文臣满殿,怎么竟劳动王爷大驾?”
韩世忠下得轿来,见牛黑子满脸的漫不在乎,不由得暗叹这没心没肺的老小子神经大条:“老牛闯了大祸,累得韩某远涉千里,可知罪么?”
老牛一滞,见韩世忠盯着自己,似怒非怒,也不像个问罪的样子,将手一挥,哂道:“值得甚么!王爷且好生在鄂州住上几日,待老牛尽了地主之谊,却再谈王命不迟,横竖南北无事,打什么紧!”
韩世忠也不多言,入鄂州城中歇下,宣了旨后,牛皋设宴岳阳楼,开怀大嚼,哪里是待罪之人的样子?未到晚间,闻说林大声已经来求见,牛皋正喝得高兴,本待发作,只是这林大声职衔比自家高了许多,碍于韩世忠面上,只得作罢,遂自行返军中避开。韩世忠却犹豫再三,亲自迎出。
“王爷枉驾鄂州,幸如何之!老朽衰迈,来得晚了,不曾远迎王爷车驾,恕罪恕罪!”林大声虽名字起得大声,说话却极慈和,身材高瘦,他比韩世忠大了十岁,眼下已经年近六旬,却神'无气足,没半分老态,官已经做到总领湖广、京西、广西诸路钱粮,牛皋在鄂州军中若要支使钱粮,还须自林大声处支取。出了临安,这个职份也说得上位高权重,只是身属秦桧一党,让韩世忠打心底里看着不快。却是不好驳他面子,只得勉强道:“林大人为朝廷方面重臣,国事劳苦,何必管某家这等闲人?”
林大声入得楼来,早有人摆开宴席,韩世忠忙邀林大声入座,林大声逊让许久,才老着脸坐了:“王爷远到鄂州。老朽有失礼仪。已经是罪过了。怎么还敢叨扰王爷盛宴?实是不该,来人哪!传老夫的话,王爷在鄂州一应支出,自湖广钱粮中支取,勿要搅扰鄂州地方!”后面自然有人应喏,林大声这才转过话头:“下官闻说王爷奉旨巡按鄂州,只怕平日里有甚荒疏处。有负朝廷重望,是以腆颜来访,只望王爷多多包涵,有甚不是处,只管指教便是!”
韩世忠见林大声这一来,便已经反客为主,意态洋洋,浑没半点下属模样。晓得他已经早收到秦桧秘札。此番便是要从自己手中接过鄂州军去,只是这老儿向来治文,不曾治军。此后秦桧必要另行安排得力心腹来此间。眼下却不得不与这老儿周旋,心下说不出地腻烦,只得应道:“林大人久在地方,朝廷倚重,此番某家奉旨携牛都统返临安觐见圣驾,鄂州御前军还须劳烦林大人多费心神,此是上意,林大人不可惮烦!”
林大声老脸笑得有如菊花,起身避座,向临安方向拱手躬身,颤声道:“圣上如此信得过老臣,老臣岂敢惮烦,必效死以尽王命!”
韩世忠见林大声手足轻捷,实不像是要效死的样子,联想到岳飞之死,心中喟叹:“老天何其不公,这等秦府家奴,却得享遐龄,岳兄弟这等英雄,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何却早赴黄泉?”是夜林大声早早返回,临行时得韩世忠一句话:“抚军之事,韩某自当尽力,恐非旬日间可办,妥当之后,再请林大人着人接收,不送!”
林大声待车轿远远离开后,才恨恨骂道:“韩世忠在临安多年,还不晓得时势乎?半个月的路,赶了一个月也罢了,老夫不与你计较也罢了,竟然还要让老夫等上半个月!”韩世忠待林大声去得远了,再看看林大声礼单,上书:“一万”!不由得骇然:“怪不得人人都争这提举钱粮之职!”自是欣然笑纳了。
数日后,前往襄阳抚军途中,韩世忠见牛皋言笑晏晏,忍不住出声提醒:“牛兄这般大意,不晓得朝中有人不喜言战么?以言获罪,本朝历来早有明鉴,岳兄弟当日如此忠直,风光霁月,便脱不得奸贼之手,牛兄如何还上奏请战?”
牛皋笑道:“王爷这番话,可憋得狠了,老牛虽愚钝,还晓得生死,岂会儿戏?到了襄阳,王爷便晓得老牛为何上书!”韩世忠听了,喟然道:“不瞒牛兄,王德也曾付书至某府上,道是江淮空虚,金人尽起精兵北上,漠北必有变故,若是大宋王师北进中原,诚乃千古一时的恢复之机!只是圣上不思恢复,秦桧老贼弄权,求战者不为朝中所喜,天下州县皆屡上祥瑞,只道是天下太平,谁人会有牛兄心思?”
牛皋这才愤然道:“王爷所言,老牛岂会不知?只是年近五旬,每日皆吃撑睡死,空对河北,却不敢用兵,难道老死牖下,才是道理?岳帅久泉下寂寞,无人作陪,若是老牛此番得以入风波亭以殉,亦是人生快事!只不过大丈夫不能马革裹尸,已是憾事,岂可老死于儿女手中?上书之时,老牛家小已经移至襄阳,若圣上许咱用兵便罢,左右不过合家覆于军中,若是不肯下旨,说不得,老牛便只好带着家小厮仆,杀到河北,能杀几个贼子便杀几个贼子,也强似至临安受那一班小人挫辱!”
韩世忠闻言大骇,瞠目以视牛皋:“牛黑子,你疯了!”
牛皋大笑,再不发一语。
此时的大草原上,岳雷气血涌动,杀意斗涨!
蒙古大军七千,历经大半个月,终于从金帐赶到了塔塔尔人的部落,此时北国春寒料峭,但已有草芽生出,冰消雪融,绿意盎然,两万余匹随军马匹长途跋涉下来,都已经掉了不少膘,虽说只是轮换驮人和营帐兵器,仍是需要略加休整,距离塔塔尔人部落还有三日路程时,忽图刺下令休整。前方早有细作哨探,晓得塔塔尔人已经作好准备迎战,也不急在这一时,若是劳师而往,只怕接战不利。
罗彦却有另一番心思:“岳爷此子英武非凡,他日必是大宋的无敌勇帅,只是受这般风雪之苦也罢,好歹打熬了筋骨。只是近年来未曾闻说有甚征战。不晓得临阵如何。倘若有疏失之处,日后如何好去见杨大哥?且亦无颜灵前!”
“岳二爷这番辛苦,与江南滋味大不相同罢?”掀开岳雷营帐,罗彦大笑入内,帐中正在烤一腿羊肉,香气扑鼻。
岳雷经此番行军,数月不曾安歇。本已累极,但逐日里喝惯羊奶,嚼惯羊肉,竟然比在潞州时更壮健了许多,闻得罗彦说话,笑道:“这番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只怕是回了江南。不到半日便被当作金狗打死。冤也无处诉去!”罗彦看看岳雷一身地汪古部装束,脸色也由红晒黑,当真有了些金人模样。加上满身羊膻味,若到江南去,只怕着实逃不过宋人拳头,也是哑然失笑。
“来来来,罗叔叔尝尝,小侄对这烤羊,也有三分造诣,不晓得还入得贺兰可汗法眼么?”岳雷笑道削下烤好地肉,连刀递到罗彦跟前,罗彦接过大嚼后,才道:“三五日间,必要与那塔塔尔人接战,岳二爷手中枪必要大发利市,岂不可贺,本可汗不自量力,想要讨教一番,不晓得岳二爷肯赐教么?”
岳雷哈哈大笑道:“早是贺兰可汗不曾放心,怕小侄坠了汪古部威名!不妨不妨,小侄久欲请教蒙古第一神枪,只怕贺兰可汗不肯赐教,请!”说话间提起铁枪出得帐来,便去解马。
二人并骑远远离开大军营地,这才分开左右,相距数十丈,罗彦高声道:“昔日岳爷曾教军中岳家枪,为叔学得生疏,怕辱没了岳家枪,贤侄不可留手,让为叔一窥岳家枪真传!”
岳雷将手中铁枪轻轻垂下,点头道:“罗叔叔与杨叔叔久经战阵,只怕岳杨二家枪法俱得神髓,小侄岂敢小觑,倒要请贺兰可汗放手一搏,方好令小侄更有长进!”
言罢也不客气,催马上前,罗彦一笑,长枪在手,口中一声:“驾!”胯下战马闻声,如飞而出。
眼看将近数丈内,岳雷斗然双手提枪,左手向后拉动时,枪头处已经绽开一片红樱,罩向罗彦。罗彦见这枪花来得凌厉,不敢小视,手起处,长枪如龙,自马下昂道而起,所过之处如砌冰墙,晃出一道白虹来,却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