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却箭持重了一点,回头看到张俊摇旗,才率队跟上,却不知张俊心中暗骂:“只会用刀不会用脑!平白地让杨再兴抢了头功!丢了老子的脸!”
杨沂中先是心中大乐,见杨峻为首的殿前司军精骑所向无敌,自己也洋洋自若,可是转念一想:“若善用此人,或未必再败!”,这个却是赵构的话!不好,此功不能算是自己的,回去一定得写明奏折:陛下用兵如神,以勇将授殿前司军,方有此胜!
想到这里,看着张俊大喜过望的模样,杨沂中打上了小算盘:“你张俊用兵又如何?老子轻轻一笔,把功劳算到陛下身上,你敢跟陛下抢功?到时陛下打赏,也须为殿前司多出一份,以示他的用人之能!嘿嘿!”
预备队的骑兵从开头的畏战,到眼下战场形势大变,急于争功,其间转变,妙不可言,此刻见金骑四散,正是追亡逐北的时候,一个个奋勇争先,比刚才王德和杨峻扑向敌阵时还要凶狠些,只不过对面的敌人寥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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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左侧,不过数里之内,紫金山地界上,数排木栅后,强弩劲箭正在那里严阵以待!
韩常竟然在这里早已经预备好充足的防御工事!
阿鲁补早已经纵马奔过,只是免不了在山下破口大骂而去:韩常竟然不给逃回的骑兵开栅门!眼看杨峻所部已经赶来,再不跑,难道等死么?
“住了!”杨峻在前面大叫,旗手将大旗挥动。
殿前司右军骑军顿时止步不前,与韩常军对峙。
若想追击阿鲁补,却怕十里外的大宋步军赶不上来,让这些贼子溜了。
韩常在坡上见杨峻不动,心下叫苦。
王德见杨峻在山下止步,却是心中窍喜:“这杨都统虽然英雄,却不明大略,眼下正是庐州城空虚的时候,不去夺城,更待何时?!”
遂招呼也不打一个,纵马掠过,率所部径往庐州城而去!
第七十九章 张帅妙计,岳帅奇兵
“两位在此,必取韩常贼子!老夫且率骑军去追王德,以免孤军深入,有何不测!”张俊赶到后,留下步军大队与韩常相持,一边准备攻寨的器械,一边分派任务。
杨沂中、刘锜对望一眼,拱手道:“谨遵太尉将令!”
待张俊转身向北,两人齐在腹内骂:“老贼!抢功便这等利索!”
庐州城大军既然在此,阿鲁补势不会以两千残骑守城,王德又已经前去,这庐州城已经稳当在手中了,张俊连这半日也耽误不得,居然抛下刘、杨二帅,要独吞此功!
杨沂中见张俊“理直气壮”地把杨峻带走,更是心中不愤,却难以出气,只得“破口大骂”(在肚子里):“连老子也扔下了!老贼!当心死在庐州城下!”
近八万大军,就这么在紫金山下,与韩常的汉军相持不下。
“火箭!柴火!老子才不攻山!熏也要把这帮奸贼熏下来!”杨沂中满腔怒火,皆发在了韩常身上。
其时风正往山上吹,大火湿柴一燃,山上浓烟遮盖,加上数万火箭射上去,更将紫金山变得与火焰山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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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心情大好。
不仅刘锜难以抢功,就是杨沂中带着个无敌的杨再兴,也喝老夫的洗脚水。柘皋大捷,便算三家分账,可首克庐州城,该算老夫的吧!哈哈哈哈!
谁知进至店埠,前方战事正酣!
原来王德追阿鲁补至此处,正遇到阿鲁补收集残兵,堪堪已近四千来骑,倒与追来的王德不相上下,阿鲁不见杨峻,料到被韩常所绊,又见王德所部也不多,便怒向胆边生,率全部金骑返身大战,一时间,王德竟然奈何不得!
“太尉!”
杨峻拱手道。
张俊脸色数变,见场中混乱,王德虽然勇猛,毕竟一时间不得脱身,却又不甘让杨峻抢功,咬牙切齿之际,忽然醒转:“眼下杨沂中可不在这里,杨再兴虽勇,却抢的是王德的功劳,何不消耗殿前司骑兵,为张某取一场大功?!”
“杨都统休多言!张某所部骑兵就交给你了!”张俊难得地仗义了一把。
一时间,杨峻所部三千骑为首,后面紧跟张俊节制的近四千骑,狂飚般卷向战场。
其实不用杨峻下场,阿鲁补看到张俊大旗,见到如此多的援军,早已经心生退意,却只是与王德战得正急,乱军中连发令都做不到,哪能说退便退。还好杨峻大旗一出,比阿鲁补的将令还有用,金骑立即开始溃散!
阿鲁补好不容易让麾下军将缠住王德,自己脱出身来,看到张俊只率数百骑立在高处,心知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只得吞下好大一口唾沫,恨恨逃走,不过再蠢也知道,庐州城已经不能再去了,勒马往东,朝梁县而去,那里还有一支金兵可以为援。
杨峻不费吹灰之力,已经解了王德之难。可王都统见到杨峻前来,却是面上泛红,还好本来就黑,看不出所以然来。
“杨都统果然英雄!王某……”王德身边金骑一空,见到杨峻靠近,势不能装作不知,忙拱手以示谢意。
“住口!”张俊大喝!
这种时候,向杨峻道谢,日后奏书怎么写?!王德脑子就是一根筋!有什么好话等报过军功再讲,到那时就算你要把老婆送给他老子也没意见!
“太尉!”两人来不及客气,忙拱手听令。
“莫废话!这就袭取庐州!”已经想通了关窍的张俊不再分彼此,向两将同时下令:“先入城者为头功!”
杨、王二将相视一笑,前嫌尽释,只是眼下还须比较一个高低!杨峻所部与王德所部并辔扑往庐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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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太尉!栅内贼子没有动静了!”一名统领向杨沂中报道。
杨、刘二人略微商议一阵后,杨沂中大喝:“三军出动,咱们登山!”
可是上得山去,杨沂中大为沮丧:栅后空无一人!或者说至少没有一个活人!莫非这阵类火,把这山头的人都烧死了,这可是数万金兵啊!不对!这里连盔甲器械也无,不像是烧死的!
“搜!满山搜!”杨沂中怒吼。
本来还指望着烧死一些金兵,得些盔甲、器械、尸首回去,也是大功一场,或者并不输于庐州克复之功,谁知两个时辰烧下来,竟然只得两百余尸首!
不过片刻之间,杨沂中彻底失望了。
“禀太尉,山间有路通往山后,贼子大队已经逃走了!”
此刻,紫金山另一侧的韩常骑在马上,大叫侥幸:“幸好咱老韩还有这一招备用,否则岂不被鼠辈们变成烤肉!”
麾下步军虽然一个个熏得有如黑炭,却所幸逃出生天,只是并不一定都回到韩常军中罢了。老韩也不是那种过于苛刻的人,已经打定主意把逃兵们都报成阵亡,以免殃及他们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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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沂中不知,他暗自在腹中诅咒的张俊,却真的差点死在庐州城下。
不过是差点气死的。
未时以一刻,大战之后经过长途跋涉,张俊终于率杨、王二将抵达庐州城。
“岳!怎么会是岳飞!”张俊在庐州城下,对着吊起的城门吊桥发呆,更对城楼上的“河北诸路招讨使岳”大旗恨之入骨!
杨峻心怀大快,知道岳飞终于还是听了自己一回,提前出兵,否则不可能在韩常离开庐州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已经大军入城!只是这军功得来太易,有些便宜岳家军了。
“张太尉!怎么是您老人家?!”城头上,一个大脑袋伸出来:“老牛这就给您开门——哎哟!对不住了,大哥说过,没有他的将令,谁来也不许开门,他眼下正在城中抚民,要不您先在马背上歇着,等老牛去给您通禀!——兔崽子!没见有客人来了么!待客之道你懂不懂!敢情你们陪着太尉,老子去找岳帅?!”
牛皋回头虚脚一踢,几名小校知机地下了城楼,往城中去了。
老牛回过头来看着张俊,一张脸笑得比花儿还艳。
张俊猛吞了一口唾沫,恨不得把那张黑黑的大脸揪下来当夜壶,可是眼下却还得装出一脸笑意:“将令不可违!老夫等着便是!”
一边心中嘀咕:这岳飞什么时候到的庐州。
他却不知道,岳飞抵巢湖之后,根本就没有南下和他合军的打算,而是北上直取韩常所在的庐州,在岳飞看来,张俊、刘锜之辈都深谙“持重”之道,若是合了军,一个决议出来,已经不知是何日了,兀术大军正在集结,哪里等得许多!把庐州城打下来才是正道!那时在庐州与诸军合师,岂不妙哉?!
谁知阴差阳错,韩常竟然没有探得岳家军到来,全力以赴与张俊诸军对战,甚至抛下庐州空城,以图决战于柘皋,不到一万的守军,哪里敢硬抗五万岳家军精锐!当即作鸟兽散!却让岳飞兵不血刃,轻取了庐州。
岳飞现在州府衙门,还正在为韩常军在何处而伤脑筋!
第八十章 张俊夺城计,王进逢生
“蠢奴!”兀术前驱精骑得报庐州势急,倍道而行,却在过梁县以后遇到溃散的阿鲁补所部,急火攻心的兀术当头就给了阿鲁一鞭子。
当晚在梁县大军驻下,龙虎大王、孔彦舟、郦琼等噤若寒蝉,知道眼下丞相正在火头上,哪敢去触这个霉头。
“丞相!昭武将军韩常着人来报,所部汉军五万,已经过紫金山往濠州,请丞相定夺!”
兀术满面沮丧,知道这已经算不错的结果了,濠州城虽然比不得庐州,却仍是淮南大州府,若得以立足,徐待大军继至,还能与宋军一战,否则只余庐州决战一条路可选。而庐州城溃逃回来的金军已经禀明:岳飞率精兵五万,已到庐州!
尤其可恨者,杨再兴居然编列殿前司军杨沂中麾下!
岂不是说,从此除了岳家军,韩家军碰不得,又多了个杨沂中碰不得?!
兀术咬得牙响,却气得胃疼,知道自己可用之策一条也行不通。
“不行!不能在庐州与岳家军决战!”兀术总算下定决心,毕竟宋军利守城,金军利野战,若是岳家军守的城,加上城广池深,只要粮没有绝,便打上一个月也是枉然。若真打上一个月,等韩世忠赶到,哪里还逃得过宋军合围?!
“龙虎大王所部,全速往援韩常!只到濠州城外三十里,不可妄进一步,等我大军到了再攻城!”兀术深知,若给岳飞知道韩常动向,只怕韩常的五万签军不保,眼下龙虎大王麾下近两万骑,是已经渡淮的骑军主力了,自己大可再等其余骑军渡淮,韩常却等不得!
怕只怕,岳飞连一步都不肯歇,直接就奔濠州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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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尉!不知诸军与韩常军决胜大捷,岳某在此道贺!”得到军报的岳飞在城门处恭谨地下马迎候张俊,只是这话却容易被有心人听出其他味道来。
“岳太尉用得好兵!哈哈!老夫自愧不如!”张俊打着哈哈,却是面无笑意,下马后居然侧对岳飞,连礼也不受。
岳飞略一沉吟,便知端倪:“张太尉说哪里话来,岳某进军到此,未见韩常大军,却料敌不明,不知贼子竟然敢与张太尉麾下诸军决战,此自取其败耳,岳某不过适逢其会,为太尉守此空城,圣上有手诏,诸军俱归张太尉节制,此后行止,还请太尉将令!”
张俊越听,面色越好看,到了后来,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心道:“岳鹏举还算凑趣!”
这下子宾主尽欢,杨峻路过岳飞面前时,也不过丢了个眼神,一句废话也没有,岳飞心领神会。
只是到了州衙,张俊还是与岳飞推让了半天,最后“却不过”才在主位上坐下,岳飞麾下诸将,都是面色不善,岳飞忙让张宪把这些刺头带出衙门,道是岳帅与张帅有要事相商。
“岳太尉奉旨来救淮西,便是圣上的恩典,老夫的荣幸!只是老夫腆受圣命,节制诸军,不当之处,还请岳太尉不要计较才是!”张俊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份。
“岳某怎敢!”岳飞差点便要离座,张俊忙示意坐下。
“只是岳某闻道,兀术大军压淮,恐怕还有南下之图,韩常、阿鲁补之辈,定非兀术腹心,岳某既奉旨而来,还望太尉探明军情,岳某也好挥军北上,以图报国,庶几不负圣上之期。”岳飞见张俊还在客气,干脆提出来与兀术作战,以免背负个占空城的名声。
杨峻没有资格参与讨论,只是作为张俊麾下,与王德列席旁听,这时也不觉有些着急:“岳老大,你就听张俊安排,保证什么事也没有,这么急着请战,更要让人认为急于争功了!”
果然,张俊听到岳飞请战,额头深蹇:“岳太尉有所不知,周边州县,十室九空,军粮筹措困难,大军虽已渡江,粮秣还须从建康府转运过来,大军不可轻进哪!不知太尉所部,军粮够用几日?”
岳飞一愕,本来他率大军倍道兼程,只怕误了军机,这才提前赶到庐州,原来以为既然是援淮西,军中粮秣自然从淮西筹措,所部岳家军当然轻车简从,只带了少量军粮:“禀太尉,约可供本军十日之需!”
张俊展眉道:“是也!某家所部诸军,眼下连十日军粮也不曾有,目下还在采石渡口急运,还怕无粮可供岳太尉军,岂知太尉竟然还有十日军粮!”
岳飞一听,心中叫苦:“这还进什么兵!左右是在这里等粮草了!”
张俊见岳飞面色不愉,也不多废话:“岳帅,庐州城诸军将至,若四镇军齐集,此城不堪也,况不利互为犄角相助之势,某家有意请岳太尉进舒州,以待将令,不知岳太尉以为妥否?”
杨峻、王德、岳飞心中同骂:“无耻!”
“圣上既然有旨,老夫不得不多说一句,岳太尉大军精锐,某家必有重用,太尉却不可再自作主张,擅离舒州,以免误了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