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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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河-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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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面色转白,心下气苦,半晌才道:“当今圣上,是言辞可以动摇的么?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侥幸逃得残生,君臣相疑,生又有何益?此事且由天定,非人力可以挽回,孩儿们,快给王叔叔跪下!——”
“扑通!”
岳云、岳雷跪倒尘埃:“谢王叔叔报讯之恩!”
王处仁大惊,忙扶起二人:“二位公子,小人如何担当得起!岂不折寿!快快请起!”
一转身,王处仁却跪倒地面:“岳爷,小人罪该万死!明知王贵书中必无好讯,却还是送到枢密院!如今岳爷不肯赴阙自辩,岂不是王某害了岳爷矣!!”
岳飞连忙扶起:“王兄弟说哪里话来!你是军中进奏官,一家老小俱在临安,安敢废事?错非如此,又如何能报讯于岳某!”
黑暗中,岳飞父子三人悄悄离开王府,返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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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兀术集大军四万,于淮北整军南渡,逼近楚、泗二州。昔年韩世忠治下固若金汤的宋地,如今终于在近十年之后又见胡尘铁骑。
十月九日,有诏岳云入大理寺辩案,一去不还,岳飞不置一辞,李夫人大怮一日,次日起住在佛堂,不再与岳飞交一语。
十月十三日,秦桧宣杨存中到中枢。
“大人,秦相召见,不知眼下相爷何在?”杨存中在枢密院坐得焦燥,却只有一位当值僚官在堂,默坐半晌,不见动静。
那僚官见杨存中发问,转入后堂,随后递出一个札子来。
杨存中接过札子,略看得一看,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忙紧紧抓住。那僚属微微讪笑,随后面无表情道:“秦相交待一句,殿帅切记‘要活地岳飞来’!”
杨存中面色大变,缓缓退出,去得远后,后堂才转出秦桧:“杨殿帅,切莫让本相失望!”
那僚属奇怪地问:“相爷,怎么不让雄武营出马,将岳飞拘来,却让杨存中去?军中人手,怕是不可靠罢?”
秦桧微笑:“杨殿帅身负临安与圣上防御之职,若还信不过,大宋朝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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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杨存中疾驰到杨峻府上,一脚踹开大门,喝道:“杨再兴,快出来!”
老秦大惧:“殿帅,老爷一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杨存中一转念,一身的汗都出来了,忙出门直奔岳飞府上。
岳府门前,杨存中思量再三,让门人进去通报,不消片刻,岳飞亲自迎出来:“十哥,到岳某府上何事?”
原来昔年讨李成时,这些年青将帅曾经结拜过一次,当时杨存中排行第十,还比岳飞大一岁,不过这些年来岳飞声名早已经超过杨存中远甚,加上又拜过相,杨存中听到这称呼,心知不寻常,忙陪上笑脸:“无事,唤哥哥耍!”
岳飞笑道:“我看你今日来,意思不好。”
说罢,转身入内,理也不理,自有家人牵过马匹,迎杨存中入内,随后将杨存中手中堂牒送入后堂。
过得片刻,毫无动静,却有一小婢端出一杯酒来,放在杨存中面前。
杨殿帅额头后颈,一齐汗出,大宋朝罪臣多有接诏即自栽的先例,一般情况下,朝廷也不深究,往往还代为遮掩,本身也少受狱吏手中之罪。
眼下这杯,是什么酒?
杨存中闭上双眼,一咬牙,仰脖子一倒,酒入喉头,香醇甜美。
“呵呵呵!如此便是兄弟,这杯非是药酒,岳某随你去!”岳飞从后堂转出来,稍一迟疑,又道:“皇天后土,可表飞心耳!”言罢大步而出,杨存中跟在后面,心中愧疚已极。
轿到大理寺门前,岳飞入内一看,四面垂帘,却无人应对,独自坐下,茫然无措。稍过一会,后面出来几名狱吏,一人拱手对岳飞道:“这里不是相公坐处,后面有中丞,请相公略来照对数事。”
岳飞喟然:“吾与国家宣力,今日到此,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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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韩世忠府上,杨峻突然离座,跪倒韩世忠面前:“相公!岳大哥命不保矣,便看在耿著之事面上,也须救岳大哥一救!”
韩世忠霍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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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必杀岳飞,而后和
         绍兴十年十月六日,镇江枢密行府。
  大权在握的张俊没有了张宪的烦恼,暗自庆幸将这偌大麻烦抛给了秦桧,正在府中与诸僚属说笑,却听得一阵急步声,一名门吏跑进来,跪下呈上一份军报。
“禀相公,楚州军报!”
张俊接过,拆开一看,不觉色动,再细细一看,略为缓颊,将军报递给身边僚属。
“相公,楚州已失,如何是好?”严师孟一阅之下大急。
“且细看——总共不到两万兵马,打楚州就损耗数千,粮草辎重均不见多备,楚州城中辎重俱在此间,如何是久留之计?”张俊笑道。
“如此竟不理会?”严师孟还没明白过来。
张俊大笑道:“严先生见事明矣,只是却不晓得大方略!南北正要谈和之际,兀术举兵前来,一者为和谈争些利,二来只道我大宋必疏于防备,讨些便宜,以抒柘皋之愤耳。理会还须理会,却不必与其交锋,稍有动作,候其自退可矣!”
次日,泗州军报至,只说兀术另有三万兵马,已经攻下泗州。张俊得报,令副都统戚方率部五万,逼近泗州。
十月十三日,泗州城头,金兵惊慌数日,却不见戚方攻城,却等来了兀术的撤军将令,楚州金军于同日北撤,一切皆如张俊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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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临安,大理寺内。
岳飞随狱吏转过数廊,进入后面一厅中。
“父帅!——”
岳云一声高叫,岳飞以手扶壁,差点晕厥过去:岳云与张宪皆卸脱衣冠,披戴枷锁,露体赤脚,浑身血染,跪坐在地,岳云尚可,还叫得出声来,而张宪则已经半失意识,斜倚岳云,口中喃喃呻吟,却已经不知道岳飞到来,哪里还是那位两军阵前的无畏勇将!
岳飞气满胸膺,却难以成句,手指堂上几位推官:“你——你等——”
突然胸腹间翻滚如潮,几乎将一口热血压制不住,却生生忍了回去。
御史中丞何铸和大理卿周三畏在堂上危襟正坐,何铸转头微微示意,两名狱卒将一张小案几端到岳飞侧旁,一名胥吏出来,将笔墨纸砚摆定几上,就椅坐下,捉笔指岳飞道:“咄!你看大宋朝臣到了此间,可有生还者?快将所犯案如实招来,我来代笔!”
岳飞一觑,居然纸上大半已满,显然罪名早已经不须招供,此间早已经准备得极妥当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案情?骇怒之下,岳飞手指胥吏,却只是发抖,说不出话来。大宋朝狱中诸般蹊跷,岳飞身在军中,只是略有耳闻,哪里见过这等黑暗处,一时间关心则乱,哪里还是阵前不动如山的岳帅样子!
一旁狱卒积年只在大理寺,见过的高官多了,眼里却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位罢相的宫观使,见岳飞失态,手中水火棍往地上一拄,大喝道:“叉手正立!——”
岳飞一惊回神,果然叉手正立,深吸一口气,侧过头时,脸上神情已经是偃城头上面对兀术时的模样,却微笑道:“岳某也曾统军十万,今日方知狱吏之贵矣!”
随后转过去面对御史中丞何铸:“何大人,岳某既到了此间,必以国法,请何大人勘问!”
何铸面色如铁,一毫也不以为意,轻轻放下手中茶杯,展开手中御札道:“岳鹏举,非是何铸与你为难,不过既奉圣旨,就大理寺置司根勘,圣命不可违,彼此皆为国事,鹏举勿罪才好!”
岳飞拱手道:“岳某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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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大内,垂拱殿中,韩世忠枯坐品茗,一名内侍陪侍在侧,却久不见赵构现身,不由得心中焦燥,茶水也不知喝了多少,却仍然口中烦渴。
福宁殿内,赵构却悠闲自得,一旁是秦桧侍坐,一言不发,静候赵构慢慢阅读手上的一份金国太保、右丞相、都元帅、领行台尚书省事兀术所发来的书函,其中大意道:“皇统元年十月十日具书,今月四日,刘光远等来书审承动静之详为慰,所请有可疑者,试为阁下言之。自割赐河南之後,背惠食言,自作兵端,前後非一,遂致今日鸣钟伐鼓,问罪江淮之上,故先遣莫将,具以此告,而殊不邮答,反有遽起大兵,直渡浊河之说,不知何故。虽行人面列之语,深切勤至,惟白阃外之命听其书词脱落,甚不类,如果能知前日之非而自讼,则当遣尊官右职,名望夙著者,持节而来,及所缄牍敷陈万一,庶几其可及也。惟阁下图之,薄寒窃冀对时保重,专奉书披答不宣。”
赵构阅毕,掷于几上,嘴中喃喃咒骂,只是发作不得,遂问秦桧:“秦卿以为,此事如何?”
秦桧恭谨起立,拱手答道:“陛下,此为兀术求和之书矣,辞虽不恭,却有惧怯之意,大约金国难有再战之力,才致遗书求我朝遣使以通消息。此事陛下自有圣断,臣不过愚鲁之见,伏望圣栽而已,此外,臣于去岁另得一书,本为小节,不堪御览,只是于此时却有些相妨处,一并请陛下圣断。”
言罢,自袖中出一书函,已经略略泛黄,但赵构却悚然一惊:此书与适才所得兀术书函纸张一模一样!
接过来看时,上面满页文字,赵构俱不曾在意,其中却有一行朱批文字:“尔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婿,不可以不报。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
赵构一惊,几乎将这信函扔掉,递还给秦桧时,手也微颤,稍后才问道:“如此,岳飞一案——”
秦桧见赵构不再说下去,忙以手指掌中函道:“十余日前,臣已告之矣。”
赵构恍然,斜觑几上兀术书,又有了扑上去撕裂眼前这位谦谦君子的冲动,却不知应该先撕哪一个。
快降夜幕时,韩世忠终于明白,今日是见不到赵构了,内侍讪讪一笑道:“韩相,明日大约不必来了罢。”
韩世忠悻悻而出,才惊见岳飞案已经榜示在中枢及大理寺外。
韩府门前,杨峻翘首以望。
今日送韩相进了大内门口,杨峻被挡下后,就直扑殿前司军杨存中处,却不见人影,府中也找不到人,只得到韩府静候消息了。
“韩某有负杨兄弟所托,亦有负岳兄,实在愧为人矣!”韩世下轿,面色黯然,杨峻知道不妙,这话也几乎不用说了。
杨峻咬咬牙,附手在韩世忠耳边轻轻数语,韩世忠略略点头。
次日,韩府一名家中护卫快马出城,直赴鄂州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无故戮将帅?此是
          绍兴十一年十月十六日,大宋使臣王公亮赴河北。
王公亮身上带着秦桧亲拟,赵构用押的国书:“某启,孟冬渐寒,伏惟太保丞相侍中都元帅领省国公钧候起居万福,军国任重,悉勤筹画,刘光远、曹勋等回时,承惠示收翰,不胜忻感,窃自念昨蒙上国皇帝割赐河南之地,德厚恩深莫可伦拟,而愚识浅虑,处事乖错,自贻罪戾,虽悔何及,今日太保左丞相侍中都元帅领省国公,奉命征讨敝邑,恐惧不知所图,乃蒙仁慈先遣莫将韩恕明以见告,今又按甲顿兵,发回刘光远、曹勋惠书之外,将以币帛仰谂宽贷,未忍弃绝之意,益深惭荷,今再遣左参议大夫尚书侯食邑一千户魏良臣、保信军承宣使知阖门事兼客省四方馆事武功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王公亮,充禀议使副,伏蒙训谕,令敷陈画,窃惟上令下从,乃命之常,岂敢有指迷重竭以答再造,仰乞钧慈,特赐敷奏,乞先敛士兵,许敝邑遣使拜表阙下,恭听圣训,向寒伏冀倍保钧重,所有少礼具於别封,窃冀容纳不宣。”
虽然仍是下国语气,只是与上一封有了些不同,不再是一副全靠兀术的模样,而是提出要求,要到北京去“拜表阙下,恭听圣训”,去向已经改元“皇统”的金国之主直接和谈了,相比之下,赵构的态度也勉强可算略略强硬了些。
秦桧亲自送王公亮出了余杭门,却叫人招呼王公亮到轿前,挥退旁人,在王公亮耳边低声数句,王公亮左右四顾,方才点头:“某必不负秦相所托。”
秦桧微微点头,坐入轿中,返回中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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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内,审讯终日,岳飞大略将一应罪名下的所谓“案情”驳得七零八落。
岳云与张宪早已经没有“对证”的必要,押入牢中不提,岳飞却没有了初入狱时的急火攻心,而是静下心来,风光霁月,坦荡之至,所有问及之事,随口答出,毫无牵强回忆之态。堂上何铸、周三畏越审越是惊心,岳家父子忠义之情已经满纸,而所有诬陷罪名却一无所证,岳飞每提一事,必有军中人员,家中札子可证,甚至可以从张俊、韩世忠、杨存中等辈所上奏章中得以佐验。
岳飞被审至昔年上庐为母守孝事,不觉眼眶一红,谈及家慈庭训,自行剥下上衣,以背上“精忠报国”四字示堂上诸人,何铸掌灯上前,以手抚之,其字深入肌理,当是多年前所刺,已随岳帅南征北战二十余年矣。何铸至此,不得不动容,令狱卒掌灯,亲自为岳飞穿上衣服。
夜深时,堂上堂下,俱已累得不行,岳飞在军中时,倒也受过这等罪,数日不得歇息乃是常事,何铸、周三畏常讯问犯臣,却少有如此辛苦,终于让人收押岳飞。狱中卒子有听过今日堂审者,对岳飞礼敬有加,不复起初之恶。
堂中数烛晕暗,何铸与周三畏面面相觑,都是一叹。
“周大人,何某在临安多年,如今方长了见识,岳鹏举如此忠直,也入此间,非大宋朝之福矣!”何铸喟叹道。
过去两月中,受秦桧授意,何铸也颇同意削却诸帅兵权,以诸军收于御前之策,故曾上奏罢岳飞相职,以消除其在朝中及军中影响,以稳定罢兵权的成效,却不料所参奏的竟然是如此一位岳飞!
周三畏默然半晌,才道:“何大人为主,周某为辅,一切便听何大人之意!周某在此间多年,历来所见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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