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杨再兴正兴致大好,在府衙中搞起了涮羊肉,与杨致远一起吃得正欢,看到书契,不由得将一块羊肉喷出,呛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原来这婢子竟然叫“契儿西”!
进了绍兴十五年三月,泽、潞二州自然一切以农事为重,处处繁忙,岳雷在潞州府任务更加繁重些,毕竟宋民流散太广,要一一收拢颇为不易,而麾下军兵不仅要负责守御,还须下地耕种,杨再兴却没有这些烦恼,军中之事和农事交给了高林和洪皓,自己却着力于开展与大夏和克烈部的贸易。三月初时,第二批克烈部骏马抵达晋城,军中积年老骑兵们纷纷前来争抢,虽然高林早早就已经与诸将校商议得妥了,乘劣马的优先汰旧换新,但每一批一千余匹骏马中,总有数十匹特别强悍的,才是众军地最爱,是以抢马地军卒们一点也不下于打一场大战,一边要在千余匹马中选出自己中意的马儿来,另一边还得防备平时的好兄弟们抢先下了手,是以紧张。
杨再兴却乐得呵呵大笑,这批马与上一批差不多,虽然经冬掉了些,却仍然比原来地岳家军中战马平均水准要高,蒙古人的马果然比西夏的马好一些,若是与眼下大宋朝从大理、吐蕃交易得来的马比较起来,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杨大人”洪皓也在一旁大乐:“此等马到江南去,大人可晓得是什么身价么?”
杨再兴摇摇头,虽然他在岳家军中时就有所知晓,大宋一旦不能从大夏和金国买到马,便须以高价从大理、吐蕃买马,那边的番邦却不肯收银钱,与蒙古克烈部一样,也是只肯收茶、丝等物,但具体价格却是不知。
“早年间大宋未败时,与各国交易,都以三十斤茶易一马,南渡后失却主要的买马榷场。夏国地马便入不得大宋,自靖康年后便只得向大理、吐蕃买马,初时还以茶八九十斤易一马,眼下已经增至二百斤茶易一马,此为大宋之隐忧。然北方却反之:茶贵马贱,将军才能以二十斤茶易如此好马,若是这等骏马到了是四五百斤茶易一匹矣!”洪皓历数南北马匹交易的利敝所在。杨再兴听得心下大动。
“先生说得的。如此这般。若我等以马匹南下换茶,再北上换马,岂不两处得利?”杨再兴问道。
洪皓捋须大笑:“大人欺我,莫说抗金大计,只看这眼前军士,哪个肯让你将这等马匹送往江南?”
杨再兴默然:虽然此中必有巨利,但眼下晋城军中实实缺一支强大的骑军。加上这两批共两千匹马,晋城中可用来训练骑军的战马已经达到近七千之数,但真要上得阵去,能够冲锋陷阵的却不足四千,这还不算逐渐的伤损淘汰,若要与大金国开战,大军能够一日数百里席卷河北,少不了两万匹好马。加上驮辎重的劣马。晋城若不足四万匹马,却哪里能够快速荡平河北地面?按眼下速度,每月增加近千匹马。也须两年以后才能够有所作为,若是再向江南输出马匹,必将大大影响晋城军建设!
随后,三百余匹劣马驮上重重地铁鞍,再驮上茶叶,沿旧路返回大夏,再前往黑山威福军,与我彦在彼处交易。这等交易进行到第三遭时,一切已经纯熟,任得敬只是牢牢控制住自己应得地每月一万斤精铁,其余地事都任由杨再兴安排,毫不干涉,大夏本来也有禁令,不许往蒙古诸部输出铜铁,岂知杨再兴输往蒙古的精铁也藏在了马鞍中大摇大摆地通过大夏国境。三百匹马,每匹马背上藏了三十余斤精铁,每月也是万斤之数,恰解了克烈部的燃眉之急。
三月间,汪古部内的族人有悄悄往克烈部报讯,虽说整个汪古部都在完颜亮辖制下,但要与塔塔尔人联手进攻蒙古诸部,特别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克烈部,便是汪古部的族人也有看不过去的。据这些报讯地族人讲,塔塔尔人已经通过金人得到大量铁器,冬天里都没歇息,一直忙于打造兵甲,若非听说克烈部有汉人骑军隐藏在内,只怕已经攻了过来。但四月里塔塔尔人就一定会通过汪古部的草原,踏上克烈部的地面。
不亦鲁黑汗自然不会畏惧,一边着古儿汗全程陪同罗彦,打造各式趁手的马上长兵器,以取代此前那些实在不堪应用的弯刀,另一面却大派信使,到草原上的各部报讯,要求蒙古各部施以援手。罗彦得杨再兴书函,晓得关窍所在,一则要让克烈部尽呆能的与金人冲突起来,消耗金人的注意力与兵力,二是要与蒙古人中最有希望成为最大部族地克烈部建立深厚地盟友关系,为将来的对金作战去掉一个可能的敌人。
还有一个杨再兴不能宣之于口,也不敢留下笔录地原因:数十年之后,蒙古精骑甲于天下,当初金人南渡的那一幕还会重演,若是让蒙古人与金人、夏人多消耗一些,或者可以消弥这场宿命之战也说不定。当然了,打铁还须锤头硬,若是没有一个强大的汉人国,北方游牧部族迟早会兴盛而南下,这却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若天可怜见,让咱老杨能够在闭眼之前,在河北地面上建设一个强大的汉人版图,也许将真正的改写历史吧!”杨再兴在晋城仰天长叹,仿佛听得到在大草原上,罗彦率众建造土房,再大造兵甲,远隔千万里传来的打铁声。
此时晋城中也有打铁声,却是郭铁匠率众弟子,在制造“晋城炮”之余,为洪皓制造印书所需要的各式金属活字,木版、胶泥版的活字已经做好了,洪皓一一试过,木活字最大的问题就是遇水则变形,加上用来雕刻的木块材质不一,甚至木料就不相同,一粘墨之后,便有些高下不平。胶泥字则易碎易粘连,装取皆不便利。最为好用的倒是一副陶活字,居然能够印出数千册书而不致出现大的损坏。
有了这些实验,洪皓自然全心投入,并已经印制出了一些书籍,以较低的价格出售给大夏和上京客商,虽然雕工谈不上精美,却在有价格优势,遂有江南客商也开始向江南各分号下订,要求购买这种能够以二三十文出售的“盗版”书籍,临安陈氏虽然也听说了些风声,陈云亮看了几本晋城分号的新书,不由得嗤之以鼻:“这等样书,还能读么?纸质且不论,单就这雕工,当真见不得人!河北汉子,诗书都未读得几本,却就开始学人印书,也不晓得哪里聘的匠人,杨再兴此番花得冤枉钱了!”
但晋城中虽然读书的人不多,江南至河北买书的人却越来越多,当初一直在买临安陈氏书籍的那些江南士子,初时仍坚守立场:“读书乃是雅事,此等书粗制滥造,若置于书案上,岂不掉价?”是以宁付高价也不肯去买这商号中的廉价书。但总归有些士子家中却不甚宽裕,闻说能够以不到市价三成的价格买到内容完整,只是雕工稍差的典籍,却不能顾面子,只能顾肚子了,还有许多家境贫寒的宋民,此前从来不敢提让子女读书之事,眼下见书价居然陡降,哪里还管什么风雅不风雅的,也掏出为数不多的铜子来,为孩子买了夫子诗书,开始做起送子求学梦来。洪皓见晋城用陶活字试印的书籍居然供不应求,也是心怀大慰,便是加班加点,也在所不辞,只是家中美婢照料得少了些儿。
杨再兴原本期待洪皓早早发明出铅活字来,眼下却见洪皓满足于陶活字,连诸般金属活字的研发也停了下来,大惑不解,但自家却没有这等精力去参与活字研发,只得作罢。泽、潞二州春耕开始之后,北方传来消息:塔塔尔人进军克烈部了。
(如果章节有错误,请向我们报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奇谋终成梦,空
烈部的第三批战马通过大夏的行商送抵晋城时,带来消息:开春之后,塔塔尔人与汪古部的联军已经分三路云集,总数不下四千,正要进攻克烈部的蒙古人。杨再兴遥望北方天际的沉沉暮霭,对罗彦所处的险恶形势甚为牵挂,但最为实在的支持,却只能将通过大夏输往克烈部的精铁增加到每月两万斤,再多的话,即使是在大夏境内,对任得敬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此时,罗彦在克烈部最主要的工作却不是备战,而是打铁——古儿汗人如其名,一天到晚陪着罗彦,紧张而欣喜地看着一件件金人常用的兵器从铁匠手中诞生,罗彦起着技术指导和监工的作用,古儿汗却是代表克烈部军方在逐件验收,随着敌人的不断逼近,克儿汗成天地围着火炉转,全身上下都鼓着劲冒汗。
四月初的时候,终于一切的辛劳迎来了检验的时刻:消息传来,塔塔尔人已经近在百里以外。对于大草原上的骑军来说,这个距离已经是骏马小半日的路程,跑得快些两个时辰可到,已经可以算是欺到家门口来了,不亦鲁黑汗所召集的蒙古诸部骑军也已经达到了近三千骑,人数上虽略逊,但术赤却满怀信心:“安答,天上的雄鹰再少,也不会怕地上的狼群,地上的狼群再少,也不会怕大片的绵羊,塔塔尔人到了长生天庇佑克烈部的地方,若是还想战胜克烈部地汉子。那是作梦!”
罗彦嘿然而笑,却将信心建立在才打就的两万余件兵器上,其中长兵器两千余件,强弓千余张,利箭万余枝,草原上的勇士虽然偶尔也能够从与金人遭遇战中取得少量的铁器,但实在是败多胜少,所得有限。动辄上万的精甲金骑大举扫荡时。即使是克烈部也须率全族远扬千里以避。最后再趁金军返回时衔尾追杀,讨还些便宜罢了。大金国近年来的历次惨败,以胡沙虎、兀术之能,也损兵折将,狼狈而回,便是在粮尽之时,返程途中。经不得塔塔尔人与蒙古人的这种战法,永不能在大草原上与两者争雄。但就论兵甲而言,却是金军大占优势,是以让北方的草原主人不敢过份进逼,只能以袭扰伏击为主。
兀术痛定思痛,加之近一年来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几难控马,才不得以而采用此策:向北安抚塔塔尔人。与其诸部汗王订下盟约。割地赔牛羊以请和,并支持其向西对蒙古诸部征讨,其中又以对克烈部作战为要务。因此大草原上。才会有塔塔尔人地毫无后顾之忧,集全族之力剿杀克烈部地猎杀行动。
上京城外,此时有另一场猎杀正在进行,大金国地春狩正是和平无战事时,用于训练京师骑步军的重要手段,完颜亶虽酗酒乱性,还不致于废了祖制,况且此事早由兀术安排妥当,只是兀术身体不适,未能出城陪同,却遣子随行。完颜亮彼时正在上京城中,奉命为皇驾前驱,在将要前往狩猎的道路上率部扫荡,以防贼人或猛兽惊扰到完颜亶。作为中京留守,深明克烈部与塔塔尔人间的形势,虽不便干涉兀术的大略,却是不屑之极:“大草原上,若不能彻底击败鞑靼蛮子,便是用得再多诡计,终不能服人,日后诸蛮邀击,则必有强者胜出,那时合诸蛮之力,大金岂有敌手?不自练精兵,强整兵备,而寄望于敌,岂是长久之策哉?”
这话却不是对别人说,而是对兀术的嫡长子迭说的,按说这话也太逾越了些,且对子骂父实属无礼,何况骂地是当朝丞相,大金战神,大金天下兵马主帅,完颜亮实在孟浪了些。只是迭听在耳中,不以为忤,反而大悦:“女真族人能够扫荡天下,宇内无敌,岂是全靠诡计可以成就?父帅早不复当年之勇矣,搜山检海之战,实在女真人最高的战果,不晓得异日是否有好男儿可以超越!”
二人相视大笑,并马向前,率众扫荡,完颜亮虽口中只是大笑,腹中却道:“皇兄已许我丞相之位,只多了你父亲这个厌物,老而不死,占了朝堂,只是近事食少而事繁,岂能久乎?怪不得用此以夷制夷之策!”
稍移时有野猪成群惊扰,掠队前疾驰而过,完颜亮正欲张弓搭箭,迭以手止之:“看咱家试飞锥!”当下跃马前驱,手中铁锥随链飞动成圆,将近三五丈时,大吼一声,纵锥激射而出,正正射中最大的那头野猪,且在其飞跃至数尺高下时,恰与飞锥撞正,那铁锥破入猪腹中,将百余斤的野猪撞得斜斜飞出,落地时轰然大响,血肉四溅,锥尖从另一侧穿出,当真威势惊人,后方众军采声大作,完颜亮素以勇力自恃,也不觉微微变色,迭却一无所觉,纵声长笑中,掠马经过那猪身旁,侧身捞起地上的铁链,纵马而归。
完颜亶在马背上与迭一击掌,开颜纵声笑道:“久闻兄之大名,飞锥神技名动天下,与杨再兴那南蛮的铁枪南北称雄,日后必随皇上南征宋国,执赵构至上京问罪!”
u:有几分是无意,但颖昌、拓皋之战,拔里虎之回,使天下人皆知兀术几乎不免于杨再兴之手,而迭、完颜亮皆自拓皋落荒而逃,此时话中“南北称雄”四字,听起来当真刺耳得很,但观乎完颜亮满面诚挚,又不好往深处想,只得大笑而罢,一路上再不敢逞勇力。
而完颜亶让这两兄弟出行扫荡,自家却在大帐中喝得烂醉,步伐踉跄,持宝刀四处挥舞,险险砍掉大兴国脑袋,其余诸侍从也远远避开。任皇帝在那里发酒疯,只怕他不小心把自己砍了。却有一小卒悄悄离营,纵马往上京城中狂奔而去。不消片时,便到了宇文虚中府上。
“大人,此实千载一时,若错过了,只怕追悔莫及矣!”那小卒跪于宇文虚中面前,双眼泣下。不肯抬头。
“可是——可是——”宇文虚中得报。哪里不晓得这机会稍纵即逝。只是准备并未妥当,如得:“今日五国城防御,却非某家人手,兀术那厮似便是全力出击,也怕近不得圣上,便击杀一完颜亶。于大事何补?”
“大人,吾侪忍辱多年,这口恶气实实地憋得狠了,如此鱼死网破之际,再等下去,只怕圣上早死于五国城中,那时便万事俱备,只怕东风已缈。须老死这上京城中了!”宇文虚中的家将也跪下劝道。
完颜亶平日里滥酒废事。诸人无不知晓,只是深宫之内,防备森严。实在进去不得,宇文虚中备下地死士人数又少,是以不敢尝试,此次春狩,却是近年来所出现过地最好机会,原来最困难地兵甲之事,本料还须年余才能完备,却假晋城商号之手得以解决,是以诸事俱备,但宇文中所虑的,却是五国城中那位,若是只杀得一个完颜亶,实于大计无补。
这时余六站到阶前:“大人,牵一发尚可动全身,若是城外大帐中有变,安知五国城不会稍有松懈?那